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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武林大豪的婚礼

“搜魂手”唐迪、“铁豹子”唐豹父子两人,低低商议了两句,唐豹突然飞身跃上一张方桌,张臂道:“各位……”

他语声本就极为洪亮,此时放声一呼,当真声震屋瓦。

群豪呼喊果然静了下来,一个人远远呼道:“唐大哥还要把新娘子藏着,不肯让她见人,岂非太小气了?”

群豪又是一阵哄笑,唐豹大声道:“新娘子未来,连我二弟都不急,各位却先急了,岂非皇帝不急,先急死太监?”

又有人呼道:“唐大哥玩花样,是什么时候了,新娘子怎会还未来,莫非老丈人又舍不得了,不放她走?”

这一次笑声更响,厅外的人也要拥着进来。

唐豹摇手道:“新娘子真的还未来,兄弟已派人催去了,少时只要新娘子一到,定先让她和各位见面。”

群豪这才嘻嘻哈哈,静了下来。

原来秦瘦翁虽然已至蜀境,但吉期未到,新娘、新郎例必分住,是以唐氏父子便在县城包了家大客栈当作“坤宅”。

群豪虽然起哄,但心中最最焦急的,自然还是展梦白。

他一心想要在天下群豪面前,先揭穿秦瘦翁的秘密,再杀他复仇,此刻他身着长衫,早已将那柄古铁剑藏在衫下。

不知不觉时,大厅里已掌起灯火。

群豪更是议论纷纷,猜测着新娘迟迟不来的原因,于是又有人喊道:“新娘不来,先让新郎出来敬酒。”

唐迪虽然名震武林,但此刻也无可奈何,只得一面苦笑着敷衍宾客,一面令人进去呼唤唐燕。

展梦白暗暗忖道:“黑燕子若是条汉子,便该先去寻找杜鹃,便是逃婚,也在所不惜……”

哪知他思念尚未转完,满面尴尬,满身吉服的唐燕,已在唐豹陪同下,苦笑着走了出来。

群豪自不会放过他,取笑的取笑,敬酒的敬酒。

忽然间,一个锦衣大汉一路分开人群,飞奔而入,走到唐迪面前,唐迪道:“坤宅花轿起程了么?”

群豪一听这句话,俱都静下来凝神倾听。

哪知那大汉左右一瞧,忽然凑过去,在唐迪耳边说了几句话,唐迪面色立刻变了,匆匆转身,进了后堂。

群豪更是惊诧,更是起哄,唐豹、唐燕,四下打恭作揖,展梦白双眉紧皱,更是暗暗关心。

那“搜魂手”唐迪,却已奔入后堂,老人“金臂佛”唐无影坐在轮椅上,满面怒容,频频拍打着扶手,连酥糖都忘记吃了,一见唐迪来到,立刻大骂道:“姓秦的是要开咱们玩笑么?花轿怎的还不来?他若真的要悔婚,哼哼!”举手一拂,扶手上的酥糖,一块块跌落到地上。

唐迪虽已称雄武林,但见他爹爹暴怒,只是屏息静气,不敢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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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半晌,唐老人才沉声道:“有什么话,快说吧!”

唐迪垂首道:“据报坤宅秦家那边,花轿早已启程出动,但弟兄们在路上走了几趟,却瞧不见有花轿的影子。”

唐老人暴怒道:“什么?那花轿难道是上天入地了不成?哼哼,咱们不给他催梦草,秦老儿想必是带着女儿溜了?”

唐迪道:“但……”

唐老人道:“但什么?这是你做主要定下的婚事,此刻这样了,叫唐家怎么对宾客们交代,真是丢死人了。”

唐迪不敢开口。

唐老人道:“过了今日,你父子三人立刻带着十八弟子,去追那姓秦的回来,追到天涯海角也要追,追不着就连你也莫回来。”

唐迪道:“孩子遵命。”

唐老人“哼”了一声,突然呼道:“凤儿……凤儿……”

唐凤愁眉苦脸,走了出来,眼睛里似乎水汪汪的,只是唐老人也未留意,拍着扶手道:“快,推我出去。”

大厅中的宾客,本自乱哄哄的,突听一声高呼:“老祖宗驾到!”群豪立刻便静了下来。

要知“金臂佛”在武林中身份极高,厅中群豪,论起辈分,大半是他的徒子徒孙,见他来了,哪里还敢起哄。

唐老人目光四下一扫,群豪都只觉这老人的眼睛在瞪着自己,不禁都垂下了头,不敢平视。

只听唐老人缓缓道:“新娘子不来了。”

群豪都吃了一惊,再也忍不住,又乱了起来。

老人大喝道:“吵什么?静下来,新娘子不来,你们还是有喜酒喝,乖乖地坐下去。”

有人忍不住大声道:“新娘子不来,喝谁的喜酒?”

老人仰首大笑了一阵,道:“唐燕的喜酒喝不成,喝唐凤的喜酒也是一样的,反正老夫的孙女婿早已来了。”

展梦白听得秦氏父女不来,本已大惊,此刻更是手足失措,唐燕木然而立,心里也不知是惊是喜。

那唐凤的面色,却立刻大变,目光在人群中转来转去,群豪正自拍掌大笑道:“好,好,凤姑娘喜酒更香……”

远远立在人群中的方辛拉了他儿子一把,道:“是时候了,你出去吧!”

方逸呆了一呆,还未说话。

忽然间,远处传来一声大喝:“新娘子花轿到。”

群豪又乱,唐家父子面面相觑,唐凤垂下目光,展梦白暗中松了口气,手掌隔衣触到剑柄。

只见拥挤的人群,分开了一条通路。

八条大汉,精赤着上身,只穿着件金丝背心,露出铁一般的肌肉,抬着顶小巧的软轿,飞奔而来。

灯火通明,照耀下,只见这八条大汉身上金光闪闪,脚下珠光闪闪,打扮得又奇怪,又奢丽。

那顶软轿,更是金碧辉煌,耀人目炫,深垂的珠帘中,影绰绰端坐着一个凤冠霞帔的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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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豪眼都花了,暗道:“秦瘦翁好阔的手笔。”

展梦白悄悄移动脚步,挤到前面,静等着秦瘦翁出现。

唐老人大声道:“这算什么规矩,轿子还有直抬入大厅的么,哼哼,反了反了,还不停下,把新娘子扶出来。”

早有四个丫环喜娘,掀开珠帘,扶出了那新娘子,虽然红巾掩面,瞧不见面目,但身段窈窕,步履生姿,显然是佳丽。

唐老人道:“快拜天地,快成礼。”

唐迪嗫嚅道:“但亲家翁?”

唐老人道:“他不来活该,莫非要这么多人等他一个?”

群豪拍掌道:“正是正是,快拜天地。”

几个人将唐燕推了过来,与新娘子并排站着,两人衣履辉煌,身材相配,果然是对璧人,群豪不禁暗暗喝彩,唐老人面上也泛起笑容,只有唐燕低垂着头,似是无精打采。

展梦白更是暗怒忖道:“此刻他若成亲,将杜鹃怎么办?”

但一时间,他也想不出主意。

忽然又有人大喝道:“凤姑娘的婚事,反正已提出了,为何不乘今日一齐办了?”一呼百应,掌声又起。

唐老人大笑道:“也好……也好。”

这老人令出如山,话一说出,唐豹立刻大笑着去拉展梦白,展梦白一惊之下,方自怔了一怔。

他身侧的人已轰然一声,将他拥了出来,要知这些武林豪士平日狂放成性,不拘小节,是以连婚礼也不守规矩,何况还连“老祖宗”也答应了,大家闹了许久,正想乘这机会,大大地热闹热闹。

展梦白又惊又怒,身子已如腾云驾雾般被人拥出。

方辛一推他儿子,道:“快,快,还不出去。”

方逸虽然是个天生坏种,但此时此刻,却只觉腿有些发软,道:“出……出去不……不打紧么……?”

方辛怒道:“混小子,煮在锅里的鸭子,你还不敢吃么?”拉起方逸手腕,便待分开人群挤出。

忽然间,两声大喝,一齐响起,一声在东,一声在西,一个声音苍老低沉,一个声音娇美清脆。

但两人喝的却都是:“展梦白成不得亲的。”

群豪又一惊,唐老人大怒道:“什么人捣乱?”

只见东面人群,突然东倒西歪,向两旁跌倒。

西面大厅,人群也是东倒西歪,纷纷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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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乱之中,已有一个清癯老人,自东面人群间,飞身而出,嗖地落在花烛前,喝道:“展梦白,你说话不算数么?”

群豪有的认得这老人,脱口呼道:“离弦箭!”

群豪听得这名字,当真如雷灌耳,大惊之下,便将西面那人忽略了。

唐老人见到杜云天现身,呆了一呆,冷笑道:“杜老儿,我老头子好容易办次喜事,你瞧着眼红么?”

杜云天也不理他,眼睛只瞪着展梦白。

展梦白纵有绝代聪明,此刻也不知该说什么?

杜云天沉声道:“找不着我女儿,你休想成婚。”

唐老人大怒道:“好,你……你……你竟要和我抢女婿?”

突见那新娘子娇呼一声:“爹爹!”和身扑入了杜云天怀中。

这一变化,更是大大出人意料之外,群豪惊得连声音都发不出了,目定口呆,望着眼前的发展。

唐老人气得发抖,道:“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杜云天亦自觉事出意外,呆了一呆,那新娘子已扯下了头上的凤冠红巾,露出了面目,赫然竟是杜鹃。

唐燕身子一震,倒退了三步,唐老人大声道:“杜云天,这究竟是你的女儿还是秦老儿的女儿?”

杜云天紧紧抱着杜鹃肩头,流泪道:“鹃儿……鹃儿……你到哪里去了,可想死爹爹了……”

唐老人道:“好呀,你一个女儿,又想冒充我孙媳妇,又想来抢我孙女婿,你倒说说看,是凭着什么?”

杜云天双眉一皱,推开杜鹃,沉声道:“鹃儿,这是怎么回事,你怎的坐入了别人的花轿中?”

杜鹃痴痴一笑,还未说话。

只听西面有人道:“是老夫送上去的。”

语声低猛,震得人耳鼓“嗡嗡”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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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面人群,纷纷走避开,一个锦袍老人,一个华服美妇,以及一个艳光照人,男子装束的绝美少女,大步走出。

只见她身穿一袭苍碧色的锦袍,头戴束发玉冠,手里摇着柄洒金折扇,秋波如水,琼鼻玉齿,嘴角似笑非笑,美得令人目炫,群豪虽然久走江湖,却从来也未见过这透明清逸潇洒,而又绝美的女子,一时间都看得痴了,就连唐家父子,也看得目定神呆,忘了说话。

展梦白一见这三人来到,更是惊喜交集。

杜云天身子一震,失声道:“呀,萧姑娘,是你。”

来的这三人,自然便是“无肠君”金非夫妇与萧飞雨了。

唐燕见机不妙,心底惊惶,正自悄悄溜走。

突听一声大喝:“站住!”喝声有如霹雳震人,那锦袍老人金非,又随着喝声横飞而起,扑向唐燕。

唐燕大惊之下,挥手一掌,哪知他一掌还未拍出,手腕便被紧紧抓住,腕骨似被捏碎,忍不住惊呼出声来。

唐老人拍手大呼道:“这……这是什么人,打死他。”

唐豹话也不说,呼地一拳,直击金非后臂。

哪知金非背后也似生了眼睛,反手一拂,唐豹只觉一股大力涌来,再也立足不住,踉跄倒退,噗地跌倒在地。

群豪见他功力这般惊人,竟一掌便将素来以掌力见称的少年高手“铁豹子”震得跌倒,不禁脱口道:“好武……”突见他回过头来,嘻地一笑,目光竟宛如野兽般,面容更是丑得骇人,白齿森森,似要择人而噬,群豪只觉一股寒意直冲上来,连喝彩声中下面那“功”字都被吓回去了。

金非已将唐燕拉到唐老人与杜云天面前,大声道:“姓杜的,你要问老夫为何将你女儿送上花轿是么?”

杜云天与“金臂佛”齐地脱口道:“不错!”

“无肠君”金非大笑道:“只因你的女儿,已和这姓唐的小子早已私订终身,老夫不送她上轿,送谁上轿?”

杜云天、唐老人齐地一惊,齐声道:“胡说!”

金非大笑道:“你两人若是不信,喏喏,后花园私订终身的才子佳人都在这里,你只管问吧!”

杜云天道:“鹃儿,你?”

唐老人大声道:“唐燕,你?”

两人语声相混,终是唐无影的声音大些,于是杜云天住口,唐老人接着道:“你真的做出了这事么?”

唐燕面色如土,双腿簌簌直抖,道:“孩……孩儿……”

唐老人道:“不必说了,看来此事是真的了。”

唐燕颤声道:“不……不……”

金非手掌一紧,厉声道:“不什么?”

唐燕只觉手腕其痛彻骨,“哎呀”一声,道:“不……不是假的。”

群豪又惊、又奇、又乐,“搜魂手”唐迪面上实在挂不住了,赶过去反手一掌,打了唐燕个耳刮子。

唐老人道:“你打他做甚?”

唐迪气得发抖,道:“畜生……畜生,唐家的门风,都被这畜生毁光了,非打死他不可。”反手又待一掌掴去。

突听唐老人喝道:“住手!”

唐迪呆了一呆,道:“爹爹,你……你……”

哪知唐老人竟放声大笑起来,大笑道:“离弦箭的女儿,总比秦老儿的女儿好得多了吧,这小子能娶着杜姑娘,正是他的福气,你打他做甚?”

唐迪呆了,唐燕呆了,群豪也呆了。

展梦白却不禁在暗中一伸大拇指,暗暗赞道:“这老人果然是人中之杰,行事当真洒脱已极。”

唐老人大笑道:“杜云天,你我将错就错,就结个亲家如何?姓唐的孙子,也未见辱没了你女儿。”

杜云天望着杜鹃,只见杜鹃嘴角带笑,目中却含着泪光,神情仍是一片茫然,不禁狠狠一跺足,叹道:“罢了!”

唐老人大笑道:“燕儿,还不过去磕头。”

唐燕又惊又喜,目光畏缩地望了望他父亲,“搜魂手”唐迪默然半晌,亦自顿足道:“便宜了你这小子。”

唐燕大喜,赶过去翻身拜倒,果然叩了三个头。

杜云天长叹一声,闭起眼睛,不去看他。

这时群豪才笑得出来,一时间欢声雷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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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老人忽然笑道:“杜云天,你还有女儿么?”

杜云天一怔,惨然笑道:“一个已够了。”

他方才虽然满心惊怒,但想到自己女儿,如今已如此模样,能嫁入“唐门”,倒也可保一世平安富贵,于是气也平了。

唐老人大笑道:“好好,幸好你只有一个女儿,我这孙女婿,你总抢不去了吧!”笑声得意,显见对展梦白喜爱得很。

哪知他笑声未了,那锦袍老人竟也在笑起来,道:“杜老儿不抢,还是有别人要抢的。”

他笑得比唐无影更是洪亮,更是得意。

唐老人变色道:“谁敢抢我的孙女婿?”

只见那绝代的丽人,手摇折扇,含笑走了过来,双手抱拳,微微一揖,含笑道:“我。”

一波方平,一波又起,群豪又惊又奇,展梦白又惊又喜,“搜魂手”又惊又怒,惟有金非哈哈大笑,得意极了。

唐老人惊得怔了半晌,突也大笑道:“你?你要抢我老人家的孙女婿?哈哈……”笑得前仰后合,直不起腰来。

萧飞雨含笑道:“不错,就是我。”

唐老人大笑道:“我老人家活了八十岁,这样的事倒是第一次见到,喂,小姑娘,你今日多大了?”

萧飞雨道:“十岁以上,六十岁以下。”

唐老人哈哈笑道:“年纪轻轻,就急着要嫁人了么?还是乖乖地回去吧,像你这样,不愁嫁不出去的。”

萧飞雨微微笑道:“好,咱们就回去吧,但你那未来的孙女婿,也要跟着咱们一齐走的。”

群豪几曾见过如此狂放的女子,又是惊奇,又不禁失笑,忽听一人大笑道:“姑娘,不如我跟着你走吧!”

萧飞雨冷笑道:“哪一位要跟着我走,请出来。”

群豪大笑,无人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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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飞雨道:“出来呀,害什么臊?”

只见一个锦衣汉子,被人拉拉扯扯推了出来,四面人笑道:“汪明,你平日的胆子到哪里去了,出去吧!”

萧飞雨道:“过来,过来,让我瞧瞧你。”

那人满身锦衣,剪裁得合身已极,面色苍白,上唇留着两撇微髭,目光滴溜溜乱转,想必平日就是个自命风流的人物,此刻再仗着三分酒胆,居然一整衣衫,走了过来,望着萧飞雨嘻嘻地笑。

萧飞雨道:“贵姓?”

那人清了清喉咙,嘻嘻笑道:“在下汪明,江湖朋友倒抬爱,都将在下唤做‘风流潘安’,这风流两字,实是不敢当的。”

言下之意,这“潘安”两字,是居之无愧的了。

唐老人含笑旁观,展梦白却知此人必定是要吃苦的了,但见此人形状,便知道此人必非善类,是以也不阻拦。

只听萧飞雨道:“你要跟我走,也容易得很……”

缓缓伸出手掌,将掌上的碧玉班指,取了下来,放在掌心,道:“只要你能将这指环自我掌中拿去,也就是了。”

群豪只见她十指纤纤,皓腕如雪,暗道:“这样水葱般一个人儿,掌上有什么力气,看来她是看上了汪明,居然这样说话。”心中都不觉艳羡得很,汪明更是喜得心痒难搔,嘻嘻笑道:“真的么?”

金非大喝道:“自是真的,少废话,快去吧!”

汪明瞧了他一眼,心下有些发毛,但看到萧飞雨的玉手,又忍不住走了过来,笑嘻嘻伸出手掌。

萧飞雨笑道:“快呀!”

汪明突地伸手一抓,他手脚素称灵便,这一出手,更是又快又准,只道对方掌中指环,必定是手到擒来了。

哪知眼前一花,对面的人儿,忽然无影无踪了,他心头一惊,只听身后娇笑道:“指环在这里,你乱抓什么?”

汪明沉着了气,突然转身,哪知人又到了他身后,他接连转身,虽然拼命求快,却连对方人影也看不到。

群豪只见翠衫飘飘,人影闪动,那位“风流潘安”,伸出双掌,乱转乱抓,哪里沾得到人家一片衣角。

一时间,群豪不禁大惊失色,谁也想不到这水葱般的人儿,轻功身法,竟如此惊人,当真有如鬼魅一般。

“金臂佛”唐无影,面上也敛去了笑容。

这老人既有“无影”之名,昔日轻功之佳妙,自然可想而知,但他见了这少女身法,竟不在自己壮年时之下,心里自更吃惊。

突见那汪明停住脚步,苦笑着道:“姑娘,在下认……”身子突然摇了两摇,“噗”地一声,跌倒在地。

原来他转来转去,早已转得头晕眼花,只觉四面的房子,都围着他团团转了起来,眼前更不知有几万个人影,这一停住脚步,哪里还站得住,噗地跌在石地上,脑袋当时变得又红又紫。

萧飞雨笑道:“哎哟,这么客气,叩什么头呀?”

那汪明慢慢爬了起来,哪里还敢说话,踉跄逃走了,群豪面面相觑,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只听唐老人突然长叹一声,道:“这样又漂亮,又聪明,又豪爽的女孩子,真是少见得很,过来让我瞧瞧好么?”

萧飞雨道:“瞧瞧就瞧瞧。”举步走了过去。

老人道:“唉,老眼昏花了,再过来些,让我瞧清楚些。”

萧飞雨移步笑道:“你老人家孙媳妇也有了,还瞧什么呀,你老人家那孙媳妇,可比我漂亮得……”

突见那老人手掌一伸,也不见有何迅快,又仿佛够不上部位,但萧飞雨的手掌,已被他抓了起来。

群豪方才眼见萧飞雨的身手,那般迅快,但此刻竟被个双腿残废的老人抓住,竟不及闪开,自又不禁大惊。

金非惊怒之下,也待扑去,但见萧飞雨手掌被擒,生怕老人出手伤她,是以投鼠忌器,却不敢上前,空自暴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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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飞雨心头虽也暗暗吃惊,但面上神色丝毫不变,轻笑道:“你老人家也要跟我走么?不然为何也要抢我指环?”

老人面色一沉,厉声道:“是谁指使你来的?”

萧飞雨笑道:“我自己走来的,还用人教么?”

唐老人冷冷笑道:“老夫活到八十余岁,平生眼里不揉砂子,要我相信你这小姑娘真是来抢女婿的,除非瞎了眼。”

群豪纷纷议论,都觉这老人果然眼力过人,想这少女,必定是有人授命而来,与唐家作对的。

要知那时男女之防甚严,纵是武林中人,也梦想不到会有年轻少女敢如此狂放,来抢丈夫之事,是以人人不信。

萧飞雨目光四转,突然笑道:“展梦白,你过来。”

展梦白怔了一怔,终于应声走了过去。

萧飞雨道:“你说我是不是……”忽然出手一掌,向唐老人拍了过去,她右手虽被擒,但左手却可出手自如。

唐老人目光被展梦白所分,微一疏神,一只白生生手掌,已到了面前,掌力虽不重,但以他之身份,怎能被人触及面目,当下大喝一声,手腕一抖,萧飞雨的身子,竟被他掷了出去,飞过众人头顶,群豪既惊老人神力,又怕萧飞雨当头摔下,俱都纷纷走避。

哪知只听头上“呼”地一声,眼前一花,萧飞雨又飞回老人面前,笑道:“你再抓得住我,算你本事。”

那一摔之力,是何等惊人,她竟然未被摔倒,而又飞回,唐迪冷笑道:“好轻功,唐某来领教领教。”

哪知他还未举步,唐无影又自仰天狂笑起来,大笑道:“好,好,原来是‘帝王谷’的子女,老夫倒险些走眼了。”

原来萧飞雨方才所使的那手轻功“迎风回柳”,正是帝王谷秘传之技,普天之下,再无旁门中人具此身法。

萧飞雨见这老人一眼便看出自己来历,心中也白吃惊,大声道:“不错,但我此番却是自己来的,与家父无关。”

群豪听得“帝王谷”三字,哪里还敢出声。

老人笑声一顿,冷笑道:“萧王孙呀萧王孙,你抢去了老夫心爱的人,如今你还要来抢我孙女婿么?”

突然大喝一声,厉声道:“展梦白立时与凤儿拜堂,谁若敢再捣乱,便以本门暗器招呼,迪儿,准备着。”

“搜魂手”唐迪暴喝道:“暗器伺候!”倒退一步,反手甩下了长衫,里面竟是一身劲服,腰间环佩着五只豹皮革囊。

就在他一声暴喝中,四面又突然出现十八条壮汉,人人俱是黑衣劲服,腰边斜佩着四五只豹皮革囊。

群豪见到“唐门”在喜庆之中,仍有如此戒备,应变如此迅快,这才知道“唐门”享誉多年,果然名不为虚。

那十八条壮汉正是“唐门十八蜂”,此刻环伺在大厅四侧,虽未行动,但群豪还有谁敢动弹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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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飞雨也未想到事情竟然如此恶化,也未想到这老人与她爹爹之间,竟然又有旧怨,暗道:此刻自己如此一来,岂非替爹爹找来了麻烦,一时间也木然呆住。

自唐迪甩衣到此刻,也不过只是一刹那间。

金非大喝道:“展梦白,你要做萧家的女婿,还是要做唐家的女婿,莫要怕,只管说出来。”

展梦白还未答话,唐老人已冷笑道:“展梦白已做定了我唐家的女婿,凤丫头,出来准备拜堂。”

火凤凰垂首走了出来,突然抬头道:“我不和他拜堂。”

唐无影暴怒道:“你……你疯了么?”

火凤凰道:“我不和他拜堂。”双目直视,神情似已呆木,但满厅中人,上上下下,谁也想不到她会说出这句话来。

唐无影拍掌道:“为什么……为什么……”

只听人丛中轻轻笑道:“这个,只有在下才能解释了。”

方辛拉着方逸的手腕,含笑走了出来。

南燕、萧飞雨失声惊呼道:“呀,你两人在这里。”

方辛向她两人躬身笑道:“夫人安好,姑娘安好。”拉着方辛,走到唐无影面前,道:“逸儿,还不叩见老祖宗。”

唐无影怒道:“你是什么东西,谁是你的老祖宗?”

方辛笑道:“犬子方逸才是前辈的孙女婿,他两人也已订了终身,凤姑娘自然不肯和别人拜堂了,凤姑娘,你说是么?”

唐无影道:“放屁……放屁……凤丫头,你……”只见唐凤竟已垂首流泪,他心头一震,知道此事又非无中生有的了,又惊又气,又急又怒,手掌生在空中,呆住了,“搜魂手”面色如土,群豪目定口呆,大厅寂无人声,只听唐无影终于长长叹息了一声,缓缓道:“好吧,好吧,乱点鸳鸯,乱点鸳鸯。”

唐迪变色道:“爹爹,这才……”

唐无影微一拂手,冷冷道:“你当我不认得他父子两人么?”

唐迪不敢作声,但面上阵青阵白,显然怒极。

唐无影道:“凤丫头,你过来。”

火凤凰唐凤木然走了过去。

唐无影道:“你也过来。”

方辛伸手一推方逸,道:“老祖宗唤你,你还不过去。”他面上早已喜动颜色,心想此番当真是攀上枝头作凤凰了。

唐无影缓缓道:“凤丫头,你自愿嫁给他么?”

唐凤满面泪痕,却终于点了点头。

唐无影道:“好,方逸,过来……再过来……”突然伸手一抄,想他出手之迅快,连萧飞雨都闪避不开,方逸怎能躲过,心头方一惊,双手已俱在这老人掌中,“金臂佛”伸手一抖,方逸凌空飞起,但身子还未飞出,双足又被唐无影捏在掌中,只听“喀喳”一声。

方逸一声惨呼,双腿已被老人生生折断。

方辛惊呼道:“你……你……”

唐凤娇呼一声,斜斜昏倒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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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面容木然,冷冷道:“你儿子满面凶狡,将来必遭横死,我此番折断他双腿,正是要他只得安守本分,休再为非作歹,我孙女儿虽然嫁个残废,也比将来做寡妇好得多。”词色虽然冰冰冷冷,但语声已微微颤抖,群豪哪里知道这老人一番苦心,都被他冷酷的手段吓呆了。

只有展梦白、杜云天等人,心里暗暗赞佩,他两人虽对这父子深恶痛绝,但此刻暗叹忖道:“只要他日后改过,也就罢了。”忽然想起这老人此番动作,正也是要方逸昔日的仇人饶恕于他,心里不禁更是感佩,知道这老人爱护孙女的一番苦心,当真不是常人梦想得到的。

要知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势必不能要唐凤再嫁别人,那么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方辛木然呆在地上,流泪道:“老祖宗要他改过便是,何必……”抱起方逸,老泪纵横而落。

唐无影道:“我此番不但救了他,也救了你,否则迟早总有一日,你性命也要断送在你这儿子手上。”

方辛望着昏迷的儿子,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唐无影道:“豹儿,过来,扶起你妹子。”

唐豹依言扶起唐凤,唐无影道:“将她身上暗器搜出来。”

唐豹呆了一呆,解下唐凤腰边革囊,手掌已颤抖起来。唐迪抢上两步,变色道:“爹爹!”

唐无影望也不望他两人一眼,大声道:“天下朋友听着,唐凤从此已是方家的人,与我‘唐门’再无关连,此后他夫妻两人,若有为非作歹之事,朋友们只管下手将他除去,我唐无影绝无话说。”

方辛容颜惨变,道:“你……你将她逐出……”

唐无影冷笑道:“你儿子要的只是她的人,老夫已将她的人给你,你还要怎样,带着他们,快快去吧!”

方辛有如一桶冷水,当头淋下,他几番安排,苦苦筹划,只望能教自己儿子攀上高门,出人头地。

哪知他这番心意,竟已被这睿智的老人窥破,竟令他弄巧成拙,非但计划成空,儿子还落得残废。

一时之间,方辛只觉由头到脚,俱已冰冰冷冷,转目望向唐迪,还望他能为他女儿求情。

但“搜魂手”面色铁青,不发一言,唐豹更不敢说话。

只见唐无影缓缓闭起眼睛,缓缓道:“等老夫张开眼时,还看见有你三人在此,你三人便休想走了。”

语声虽然缓慢平静,但却带着种说不出的寒意。

方辛呆了半晌,咬了咬牙,怀抱着方逸,眼望着唐凤,唐凤也已醒来,突然拜倒在地,向唐无影、唐迪各各叩了个头,痛哭着飞奔而出,方辛跟在她身后,满面俱是怨毒之色,群豪纷纷让开道路,一刹那三人都奔出了厅,只听唐凤的哭声,终于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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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老人的双目中,已有泪光晶莹,“搜魂手”蓦然转过身子,望着堂前的一对花烛,久久不曾回过头来。

大厅中静寂如死,什么声音都没有,唐豹手捧着他妹子的镖囊,目光凝望厅外,不禁泣下数行。

突听老人竟又哈哈大笑道:“一对新人走了,还有对新人在这里,哎,开上酒菜,待我与朋友们痛饮喜酒。”

群豪纷纷入座,纵然强打精神,放怀饮酒,但经过方才一番变故,还有谁真正高兴得起来。

萧飞雨大步走到老人身前,道:“好教你老人家得知,今日实是我自己来的,家父绝不知道。”

唐无影目光灼灼,瞧了她半晌,又转目瞧了瞧展梦白,苦笑抬头道:“无论什么好东西,我总是抢不过萧王孙的。”

杜云天走过来向萧飞雨抱拳道:“小女多蒙姑娘相助寻回……”

金非冷笑截口道:“岂只寻回而已,若非老夫出手相救,你那女儿,此刻早已被人抛入河里喂王八了。”

杜云天变色道:“阁下说话怎的如此无礼?”

金非大笑道:“杜云天,你不认得老夫了么?”

杜云天呆了一呆,凝目望去,只觉此人神情有如野兽一般,自己生平实未见过这样的人物。

要知“无肠君”金非这数十年来,容貌早已大变,连他妻儿都不认得,何况杜云天?

金非笑声倒更凄厉,道:“连女儿都看不住的老杀才,老不死,老混账,老王八,老怪物……”

他二十年积怨在心,第一句话骂出来后,怨恨便如长堤决口,激荡而出,索性破口大骂起来。

杜云天竟被他骂得呆了,虽然满心大怒,但却被气得张口结舌,要知他为人一生名满天下,几曾被人骂过,也从未骂过别人。

唐无影忍不住怒道:“喂,老猴儿,你可知骂的是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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