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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情重如山,直捣黄龙

青衫人道:“你要好多时间?”俞秀凡道:“一顿饭的时光如何。”青衫老人道:“好吧!就给你一顿饭的时间。”俞秀凡道:“还有条件。”青衫老人道:“我们对你,已经极尽容忍,你如想的条件太苛刻,那就不要谈了。”俞秀凡道:“我要静静的思索一顿饭的时光,这里不许留下你们的人监视我们,也不许你们在暗中偷看。”青衫老人道:“好吧!老夫也答应。我冷面血手一生中从没有这么凑合过人。”举手一招,道:“把那丫头送上刀椅,咱们离开!”黑衣大汉应了一声,抱起萧莲花,重又放上刀椅,上了刀箍,转身向外行去。俞秀凡道:“慢着!拍活她的穴道。”黑衣大汉冷笑一声,道:“你小子什么身份,也要指令老子么?”青衫老人道:“照他的话做,拍活这丫头的穴道!”黑衣大汉无奈,拍活了萧莲花的穴道。青衫老人道:“老夫一顿饭后,再来此地,希望你能有决定。”俞秀凡道:“不论是什么样子的结果,我都会给你一个决定性的答复。”青衫老人道:“好!就此一言为定。”大步行了出去。黑衣大汉紧随身后而去。

萧莲花人早已清醒过来,但直待青衫老人等离去之后才忽然睁圆双目,道:“俞少侠,贱妾很惭愧,恕我不能追……”俞秀凡急急接道:“不可造次!听在下一言。”萧莲花道:“我这样赤身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活着还有什么颜面?”俞秀凡道:“姑娘!目下不是顾及颜面攸关的时刻,妳受尽了委屈,受尽了屈辱,但妳必须活下去。需知这一场正邪存亡的搏斗,在过程中难免要忍辱负重,死有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的分野,就在此地了。如果姑娘因此而死,那岂不是全无价值了么?”萧莲花叹息一声,道:“俞少侠!我还能活下去么?”俞秀凡道:“能!妳身上的伤痕,今日的羞辱,都是日后的光荣标识和记忆。”萧莲花道:“别人的看法呢,难道也都和你一样么?”俞秀凡道:“至少也应该和我一样,对你敬重。”无名氏接道:“严格点说,江湖人对你萧姑娘的敬重,应该是超过俞公子。”萧莲花道:“你们真的不会感觉到我这样子,仍然苟活人间,是一桩很羞耻的事么?”无名氏道:“绝对不会。姑娘,咱们如若死在造化城那就罢了,只要咱们能活着出去,就算是十恶不赦的死囚,也会变成大英雄了。”石生山轻轻咳了一声,道:“姑娘,在下觉得,我们现在应该为公子想想了。如果妳安静下来,他才能够静下来思虑目前的处境。”无名氏道:“这话不错。公子是多情多义的人,妳如坚持一死,公子势必因此激起怒火,无法冷静思考对敌之策了。”萧莲花果然安静下来,静坐不动。

俞秀凡轻轻叹息一声,道:“无名兄,如何能打开这些刀枷?”无名氏低声道:“公子请把坐椅向后移动,如若咱们能前后相距到两尺左右的距离,就可有机会打开刀枷。”俞秀凡道:“无名兄看到了那控制刀枷机钮的位置么?”无名氏道:“没有看得很清楚,只能估算出一个大概的位置。所以,咱们要多一点的时间了。”这刀椅使人双手受制,无法运用,但它最大的缺点,是没有困制双腿的刀枷。也许留下一双可以活动的双腿,使被困于刀椅上的人,感觉着到自己还在活着,也就有更增加恐怖的感觉,留恋生命的可贵,更容易屈服在威吓之下。但有利的事,也往往有弊,双腿不受控制,一个人就可自由的运用他的两只脚。俞秀凡双腿移动,尽量把刀椅接近无名氏。这些刀椅虽然受机关控制,但因椅腿上装有滑轮,俞秀凡双足推动,尽量向无名氏移动。无名氏也尽量使自己的刀椅,接近俞秀凡。但这刀椅中有弹簧控制,移动了两尺左右,就停了下来。

无名氏暗中运气,举起右脚,但距俞秀凡刀椅三尺,就是无法再接近木椅的后背。无名氏、萧莲花,都尽量把刀椅移近俞秀凡的坐椅,但两人的距离更远,都无法接近俞秀凡三尺以内。萧莲花目光微转,望望几乎全裸的身躯,脸上突然泛起了一片圣洁的光辉,道:“无名兄,你看到了那控制刀枷的机括么?”无名氏道:“就在椅背正中间那根木柱上。”萧莲花笑一笑,道:“无名兄不会看错?”无名氏道:“我无法说出在那一点,也无法确定每一张刀椅上的控制机关,是否相同,但姑娘坐椅上的机关,却是在那根正中的木柱上。”萧莲花轻轻吁出一口气,道:“俞少侠!你说一个人在死去之前,应该留给别人一些怀念,是么?”俞秀凡微微一怔,道:“姑娘怎会忽然有此想法?”萧莲花脸上闪起了异彩,道:“俞相公!你不能死,为了江湖正义,为了天下苍生。”无名氏一皱眉头,道:“萧姑娘!此是何时,先要想法子解去公子椅上刀枷。”

萧莲花暗在提聚真气,一脸庄严的说道:“俞公子!你坐稳了。”突然一跃而起,直向俞秀凡的刀椅上撞去。椅上枷刀,锋利无比,萧莲花全力飞跃而起,立刻被利刀分尸,双臂、前胸、脑袋,分成数段,挟一片血雨,撞向俞秀凡椅后背上。这跃飞一撞,萧莲花用尽了全身的功力,虽然被利刃分成数段,但撞击之力,仍然十分强大。萧莲花跃飞起来时,全心全意都集中向俞秀凡刀椅的后背之上。所以,双臂、脑袋、前胸,都集向那木椅后背木柱上。但闻一阵轻微的波波之声,俞秀凡木椅上的刀枷,突然缩了回去。无名氏、石生山目睹这一场惨事,都不禁呆在刀椅上。俞秀凡见刀枷缩回,一跃而起。回头看去,只见萧莲花早已变成了一滩血肉模糊的肉泥。因为那撞击之力十分强大,萧莲花的一颗脑袋也撞得片片碎裂。俞秀凡神情肃然,脸色一片苍白,对着萧莲花的尸体,缓缓跪拜下去,恭恭敬敬的叩了一个头。

在极度悲痛哀伤之中,俞秀凡仍然保持了相当的清醒,一拜之后,站起身子,行到了无名氏和石生山的身后,右手挥动,拍在无名氏和石生山的椅后木柱之上。刀枷收回,无名氏和石生山全部站起了身子,两个人脸上一片铁青,行到了萧莲花尸体前面跪了下去。无名氏黯然泪下,悲凄的说道:“萧姑娘!咱们身为七尺之身,惭愧得很,如英灵不昧,请受在下一拜。”石生山没有说话,但双目中的热泪,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一颗接一颗滚了下来,以头触地出声,连叩了三个响头。俞秀凡冷冷的站在一侧,望着两人的举动,没有阻止,也没有劝解,瞪着一双星目,泪水由圆睁的星目中滚落下来。谁说丈夫不流泪,只是未到伤心处。

拜罢了萧莲花的身体,无名氏脱下了上衣,用手把血肉模糊的尸体,收在一处,包了起来,放在那宽大的木案上。俞秀凡长长吁一口气,道:“萧姑娘救了咱们,咱们捡回了性命,但却增加了责任。”无名氏道:“公子说的是,萧姑娘的这轰轰烈烈的死法,叫咱们惭愧,也叫人感动。”俞秀凡举起衣袖,拭去脸上的泪痕,道:“无名兄!萧姑娘有什么心愿么?”无名氏怔了一怔,道:“这个么,倒是没有听她说过。”俞秀凡道:“唉!无名兄阅历丰富,就没有瞧出来一些蛛丝马迹么?”无名氏道:“我看她好像对公子十分有情。”俞秀凡凄凉一笑,道:“你没有看错么?”无名氏道:“错不了。”石生山道:“在下也有这样的看法,萧姑娘对公子用情甚深,但她自惭形秽,不敢表达出来,目睹公子受伤后的焦急之情,似乎是尤过她自己受伤后的痛苦。”

无名氏道:“公子!萧姑娘舍命相救,固然心同日月,光照武林,但如说对公子完全没有一点私情,那也叫人难信了。如若受制的不是公子,而是另一个人,只怕萧姑娘也不会拚受肢残腰斩之苦,撞开你坐椅上的刀枷。”俞秀凡道:“你们真的相信萧姑娘对我有情么?”无名氏道:“萧姑娘情重如山,难道公子一点都体会不出来么?”俞秀凡道:“你们都有这样的看法,我也有这样的感觉,想来是不会错了。”无名氏道:“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怎么有错?”俞秀凡道:“无名兄!萧姑娘对我俞某有情,那是她的心愿了。”无名氏道:“但她自知不配,只有把这份心愿深藏于心中了。”俞秀凡道:“像萧姑娘具有这样崇高的情操,这样伟大的人,不配她的是我。”无名氏道:“公子,也不用太自谦了。在下半生江湖,阅人无数,也见过很多仁侠之人,但像公子这样完美的人,在下还未见过。那是满怀救世仁慈的超人,舍身救世的万家生佛。”俞秀凡凄凉一笑,道:“别把我说成神,我有血有肉的人,我也有错误,也有喜怒,谈不上什么超人,我也是沾着满手血腥的人。”无名氏道:“就算是人吧!也是在下所见最为完美的人。你手染血腥,那是为了救人,以杀止杀。”俞秀凡叹息一声道:“无名兄!咱们前途艰辛,生死难料。咱们不但要凭仗着武功,也要凭仗着机智,冲渡难关,面对强敌,谈不上什么仁慈之心,目下先了结萧姑娘的心愿。”无名氏道:“萧姑娘已经死了,咱们能够生离此地,自会把她这等壮烈的事迹,传扬出去,让整个武林中,都知晓这件事,让所有的人都对她生出敬意,萧姑娘之死,也算是重如泰山了。”

俞秀凡道:“世人对她看法如何,自有公论,但咱们却应该对她有一份救命的敬意。”无名氏道:“不错。萧姑娘的人虽然死了,但她死得轰轰烈烈,惭煞须眉,死的只是她的躯体。她的精神,却永远活在咱们心中。”俞秀凡道:“救命之德,恩同再造,何况她是以自己的性命,救了咱们的性命。”石生山道:“惭愧,惭愧!萧姑娘那份豪勇之气,在下就无法办到。”无名氏道:“那飞跃的一撞,肢体残折,如非她全心一志,忘去死亡,要想把残躯集于一处撞中机关,绝难办到。”俞秀凡道:“无名兄,石兄!两位觉着在下真能配得上萧姑娘么?”无名氏一时间还未想通俞秀凡的言中之意,道:“以公子的完美,怎会配不上萧……”心生警觉,突然住口不言。俞秀凡平静的笑一笑,道:“既然两位觉着在下能够配上萧姑娘,那就烦请两位作个大媒如何?”石生山呆了一呆,道:“作媒,公子看上了什么人?”俞秀凡接道:“萧姑娘!我要娶她为妻。”石生山道:“萧姑娘死了啊!”俞秀凡道:“无名兄说过了,死去的只是她的躯体,她的精神却永在咱们心中,是么?”

无名氏叹道:“萧姑娘为武林正义,其重如山,咱们会把她事迹公诸世间。”俞秀凡道:“那是她对武林同道的贡献,至于她个人的心愿,尚未完成。”无名氏道:“公子!”俞秀凡接道:“两位可是不肯作这个媒人了?”无名氏黯然一叹,道:“好吧!公子一定要我们作媒,咱们恭敬不如从命。但在下走了数十年的江湖,还未作过这样的媒,也未见过这样的事,应该如何,在下也无从着手。”俞秀凡道:“两位答应了。”无名氏、石生山,齐齐点头。俞秀凡对着萧莲花尸体行了一礼,道:“莲花!虽然阴阳阻隔,但心存灵犀相通,俞某从权娶妳为妻,只是处境险恶,不能以世情礼法,迎妳过门,暂时委屈妳一下了。我如能生离此地,自当补行婚典。”那木桌上除了一把窄剑之外,还有文房四宝,俞秀凡撕下一片衣襟,提笔写道:“情真无分阴阳界,心中灵犀通幽明。”中间正楷恭书:“亡妻萧莲花灵位。”

俞秀凡吹干了衣襟上的墨迹,折好衣襟,揣入怀中,投去狼毫笔,顺手取过案上窄剑。只听一阵木门启动之声,那青衫老人带着两个黑衣大汉,疾步行了进来。目睹俞秀凡等站在了木案前面,不禁微微一怔,道:“俞秀凡!你……”俞秀凡双目神光闪动,逼注在那青衫老人身上,冷冷接道:“阁下!可想知道在下的答复么?”这几句话的工夫,青衫老人已完全平静了下来,道:“不错。但老夫希望先知道你们如何脱开了椅上的刀枷,而能不受伤害。”俞秀凡淡淡的说道:“一条人命。”青衫老人道:“一条人命?”俞秀凡道:“这刀椅构造得很精巧,椅上的刀枷也很锋利,能把一个人肢体分解。”青衫老人目光转动,四顾了一眼道:“那臭丫头呢?”俞秀凡冷冷说道:“阁下说话小心一些,那位萧姑娘是俞秀凡的正房妻室。”青衫老人先是一怔,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面对着凶残的敌人,俞秀凡已完全恢复了冷静,目光转动,打量了室中的形势之后,才缓缓说道:“阁下笑什么?”青衫老人道:“那丫头虽然不丑,但却算不得什么美人,造化城中,美女无数,你如是喜爱美女,老夫禀明城主,任你选它个十位八位的,作为侍妾也就是了。”俞秀凡道:“在下说过,萧姑娘是我的正房妻室。”站在青衫老人左侧的黑衣大汉,冷然一笑,道:“萧莲花不过是春花教下一名叛徒,造化城中九等以下的守门弟子,不知道经历过了多少男人,怎会忽然间变成尊夫人了?”俞秀凡脸色一变,怒道:“住口!”那黑衣人哈哈一笑,接道:“怎么,她会成了你的夫人,像这样的女人,稍有一点骨气的男人,大概都不会再要她吧!”

俞秀凡冷漠但却坚定地说道:“这是你的看法。在我们的眼中,萧姑娘是一位智勇兼备的人,她有常人所难及的大勇,她做出了轰轰烈烈的大事。”黑衣人接道:“不论你如何推崇她,她是出身春花教的人,知道春花教的人,都会了解内情。”俞秀凡严肃的说道:“像你们这些人,不配谈她,就算我肯告诉你们,你们也无法了解。”黑衣人道:“姓俞的,你如真和那萧莲花订了亲,你就先收了很多绿帽子。”俞秀凡冷冷一笑,道:“无名兄!这人是不是刚才折辱莲花的人。”无名氏道:“不错,就是他。一个专会欺侮弱者的九流武士,头等凶手。”黑衣人厉声喝道:“利口匹夫,老子先宰了你!”横移一步,接道:“你出来,你如能在我手底下走过十招,就算你小子祖上有德。”无名氏怒道:“血手恶徒,狂吠鹰犬,你不怕风大闪了你的长舌头么?”口中说话,人却大步向外行来。

俞秀凡伸手拦住了无名氏,道:“无名兄!他口舌无德,伤害到我的亡妻,就是这一点,我就不能放过他。是么?”无名氏道:“是!他出言伤害到俞夫人,自然应该付出代价。”俞秀凡道:“无名兄!他应该受到什么样的惩罚?”无名氏道:“他用手伤害到夫人,应该先断去他的右手,他用口污辱了夫人,应该打落他一口牙齿,断了他的舌头。”俞秀凡道:“唉!会不会太残酷了一些?”无名氏道:“不会!这等活鲜鲜的凶手,不知道残害过多少人,他们早已没有了人性,不知道是非,手上沾满了血腥,残人以快…”那黑衣大汉听得怒火暴起,大喝一声,直飞过来,右手挥处,长鞭出手,卷向了俞秀凡。俞秀凡不闪不避。手中的窄剑,忽然间刺了出去,是那么神准,好像是那黑衣人执鞭的右手,撞向那窄剑一般。寒光闪动,鲜血溅飞,黑衣人的右手,齐腕被切了下来,但他五指仍然紧抓着长鞭的握把。无名氏一伸手,接住了长鞭,才发觉这油浸牛皮合以少许银丝作成的软皮鞭上,有很尖利细小的倒刺。

那黑衣大汉右手虽然被一剑斩断,但因事情太过突然,一下收势不住,身子仍然向前冲了过来。俞秀凡左手握拳,迎面撞了过去。他除了用剑和擒拿的手法之外,第一次用左手握拳击人。但闻蓬然一声,击个正着。原来那黑衣人冲近了俞秀凡时,才发觉右手已然齐肘被断,心中大惊之下,顿觉右手剧疼,痛彻心肺。就在这一瞬间,黑衣人的神志感觉到一阵眩晕。俞秀凡拳头击来,他已是无法闪避。这一拳击得着着实实。黑衣人向前奔冲的身子,也被这一拳,击得向后倒退回去。满口牙齿被击落了大半,和着鲜血,喷了出来。黑衣人右手被断,满口牙齿又被击落,整个的神志已快昏迷过去。他虽然勉强拿稳桩,站住了脚步,人没有倒下去,但神智已在半昏迷的状态中。这时,俞秀凡加若要再斩下他的左手和断下他的舌头,不过是举手之势。但他没有下手。俞秀凡的心中虽然积满了悲愤,但他不是个生性冷酷的人,残人躯体的事,还是下不了手。

青衣老人目睹了俞秀凡的快剑,但却看不出任何奇幻的变化。他只是那么轻易的一举剑,就斩下了一个江湖高手的右腕,就像是切菜一样,是那么轻便,利落。抬头望望那断腕的黑衣大汉一眼,青衣老人突然回头对另一个黑衣人人道:“上去!小心一些。”他对帮他行刑的属下,并没有生出怜悯、爱惜,一心只在想着俞秀凡那一剑,怎会如此地有效。因为,那只是平凡的一剑,不见剑花耀眼,也不见什么奇怪变化。另一个黑衣大汉,身上带了四把刀,形式完全不同的刀。唯有一处相同的地方,就是这四把刀都不长,都在一尺二寸左右。黑衣大汉应声行了过来,望也不望受伤的同伴一眼,双手各拔出一柄短刀。这两个黑衣人,都是青衫老人行刑的助手,他们终日残人身躯,杀人行刑,有如切菜一般,断臂、残肢、鲜血淋漓,在他们感觉中只是家常便饭,引不起多看一眼的兴趣,虽然,那受伤的人是他日夕相处的同伴。

俞秀凡暗暗叹息一声,忖道:这些人终日以行刑为业,人已完全麻木,对至亲好友的生死伤疼,也到了漠不关心之境。但那断去一腕的黑衣人,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感受。他平日杀人极多,听别人惨叫哀号,自己完全无动于衷,但自己的手腕被斩断之后,却感受到强烈的痛苦,断腕之疼,疼得他全身微微发抖。终于忍不住痛苦的呻吟出声。俞秀凡冷笑一声,道:“原来你也知道痛苦!”但闻一声大吼,另一个黑衣人,突然向前冲了过来,双刀挥舞,直冲向俞秀凡,刀光如雪,分左右袭向了双肋要害。俞秀凡手中长剑陡然而起,后发先至的刺向了那黑衣人的顶门要害。他剑势快速,那黑衣人的双刀还未到俞秀凡的双肋,俞秀凡的剑势,已到了那黑衣人的顶门。这黑衣人虽然慓悍,但面对死亡时,突然心生寒意,一吸气,向后退出了三尺。俞秀凡冷哼一声,长剑一送,贯穿了那黑衣人的咽喉。这一剑,直中要害,黑衣人双腿一软,倒摔了下去。咽喉中标射出一股鲜血,气绝而逝。

俞秀凡目光转注到那青衣老人的身上,道:“阁下,你可以上了。”青衣老人双目射注在俞秀凡的脸上,道:“你一定要和老夫动手么?”俞秀凡道:“不错。”忽然间,俞秀凡发觉那青衣老人,双目中似是现出了恐惧的目光,不禁冷笑一声,道:“你一生杀了不少人吧?”青衣老人色厉内荏,高声喝道:“老夫杀了多少人,连我自己也记不得了。”俞秀凡缓缓说道:“那很好,坏事做的太多了,总有报应临头。”青衣老人道:“我两个助手,一个被你杀死;一个被你重伤,你要和老夫动手,老夫自然要替他们报仇。”俞秀凡道:“我知道。”青衣老人道:“你知道了,为什么还要和老夫动手?”俞秀凡道:“他们只是听命行事的行刑手,你却是下令行刑的人。所以,你的罪恶,比他们要大上千倍、百倍,你的际遇,也要比他们凄惨上很多。”

青衣老人道:“你放肆得很。”突然一扬双手,两道寒芒,有如闪电一般,电射而出。俞秀凡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验,眼看两道寒芒交叉而至,不禁心头一震,窄剑疾起,扫向两道寒芒。他的剑势,所以能够快速,大部分原因在他出剑的角度选择的十分正确,剑势出手,完全走的正路。只听一阵轻微的金铁交鸣,两道近身寒芒,竟被俞秀凡的剑势封开。窄剑一转,寒芒疾闪,长剑忽然间刺向了青衣老人的右臂。这一剑快速至极,而且出手位置,也大出了一般常规。青衣老人横里闪避,竟然未能闪避开去。波的一声轻响,尖利的窄剑,穿过了青衣老人的右臂。青衣老人呆了一呆,道:“这是什么剑法?”俞秀凡右腕一挫,拔出长剑,道:“这只是第一剑。第二剑,我要刺你的左腿。”一挥窄剑,果然向青衣老人的左腿刺去。

这一次,事先说明了,青衣老人早已有备,立刻飞身一跃,横里闪去。俞秀凡长剑一转,突然又刺了过去,这一剑妙到极处。那青衣老人刚刚脚落实地,俞秀凡的窄剑也刚好到了那青衣老人的左腿之上。其实俞秀凡的剑势已经一收再发,只是他出剑已到随心所欲的境界。须知一个第一流高手武功上成就,所取部位不会有太大的距离,俞秀凡直觉出剑的方法,更增加了它剑势的速度。但就是这一点超越的速度,使他的剑势的威势,增加了千百倍。青衣老人极力想避开那一剑,硬用内力,把落足之地移开了三寸。但他没有避过,窄剑刺入了大腿之中。剑势洞穿了青衣老人的左腿,鲜血分由前后涌出。这位造化城中行刑的舵主,江湖上冷血的杀人凶手,在中了一剑之后,突然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也许两个助手的重伤和死亡,在他心中已经留下了极深的恐惧,忽然间变得十分软弱,竟然呆在了当地。

俞秀凡收剑再出,冷厉的剑芒,已然逼上了那青衣老人的咽喉。冷哼一声,道:“你平常残人身躯,两手血腥,今日,我也要你尝一尝被人残伤的味道。”青衣老人急急叫道:“俞少侠!老朽杀人,也并未出于自愿。”俞秀凡道:“你也是受人之命了。”青衫老人道:“是。”俞秀凡道:“受何人之命?”青衫老人道:“造化城主。”俞秀凡道:“可惜造化城主,已无法救你之命了。”青衫老人道:“俞少侠!你杀了老朽,不如留下老朽之命。”俞秀凡叹一口气,道:“像你这等疯狂、冷酷、血手、黑心的人。应该是不怕死才对,想不到,你似是比别人还要怕死。”青衫老人道:“正因老朽伤残他人太多,才知道身躯被残的痛苦。”俞秀凡道:“哦!”青衫老人道:“你如留下我的性命,对你的价值,强过杀死我数十倍了。”俞秀凡道:“你怎么帮助我?”青衫老人道:“老朽可以指点你去见造化城主的办法。”俞秀凡道:“什么办法?”青衫老人道:“我指点你们去见那造化城主的方法。”俞秀凡道:“好!阁下请说。”

青衫老人道:“说是可以,但咱们之间,总得有一个协议才是。”俞秀凡道:“什么协议?”青衫老人道:“老夫可以指点你们去见那造化城主,但老夫要毫发不伤。”俞秀凡道:“这个,只怕是有些困难了。我已经在你的身上刺中了两剑。”青衫老人道:“由现在开始,你不能对我再有任何伤害。”俞秀凡道:“哦!”青衫老人杀人极多,看出了人性中的缺憾,眼看俞秀凡有了就范之心,人已变得神气活现,但俞秀凡突然间似是已改变了态度,不禁一呆,道:“俞少侠是否答允?”俞秀凡摇摇头,叹口气,道:“阁下这副多变的面孔,真叫在下感慨万端。”青衫老人道:“俞少侠也许对人性还了解得不多。”俞秀凡道:“嗯!在下倒希望能在这方面,听听阁下的高见。”青衫老人道:“死亡并不可怕,不过,那是初出茅庐年轻人的看法,他们真的不怕死。因为,他们不知道死亡。”俞秀凡道:“你知道。”青衫老人道:“不错。经我之手,杀死的人数太多,所以,我知道可怕。第一,是人死了不能复活,第二,死亡时经过的痛苦,绝非一个人所可以忍受。”俞秀凡冷冷说道:“你杀别人时,就没有想到这些么?”青衫老人道:“唉!老夫见的太多了,所以人已变得麻木。”

俞秀凡道:“照在下的看法,阁下早已到斩情灭性、断义绝亲的境界了。”青衫老人道:“唉!老夫心地是冷酷了一些,不过,我是一个很有用的人。”俞秀凡道:“什么用处?”青衫老人道:“任何人问不出的口供,老夫就能使他们实话实说。”俞秀凡道:“那倒未必吧?”青衫老人道:“不瞒你俞少侠说,近十年来,老夫逼问的口供,从来没有失败过。任他是铁心铜身,至于造化门中人,那就更不用谈了,只要见到老夫,他们就知无不言。”俞秀凡冷冷说道:“这十年来,你杀了多少人,是么?”青衫老人叹口气,道:“俞少侠,这一点,你要多多原谅。老朽做的都是些杀人的逼供的事,不得不想办法把事情办妥。”俞秀凡道:“这十年来,你杀了多少人,自己能够记得么?”青衫老人沉吟了一阵,道:“记不清楚了,大约总在千人以上。”

俞秀凡黯然一叹,道:“以一个江湖组合而言,单是在行刑主事之下,近十年的时光,就处决了千余人,这个组合的冷酷,实是已到了可怕、可悲的境界。造化城主的罪恶,恐已是罄竹难书了。”青衫老人道:“现在,你决定了没有?”俞秀凡道:“决定什么?”青衫老人道:“是否杀我?”俞秀凡淡淡一笑,道:“你真会相信我的话么?”青衫老人道:“老朽昔年在江湖上走动,确看过很多英雄好汉。那真是视死如归,豪情万丈。但自掌了行刑堂之后,就未见过一个真正不怕死的人。”突然间,俞秀凡发觉了生与死之间,竟也有这样大的学问。忖道:人性的美、丑,在面对死亡时,最容易暴露出来,这人行刑十年,这方面所见之博,自非常人能及,倒得听听他的见识了。心中念转,口中说道:“这么说来,进入这造化门中的人,都是贪生怕死之徒了。”

青衫老人道:“也不尽然。一个人在江湖上行走,讲求的是义气、豪情,他们面对死亡时,凭一股豪勇之气,慷慨赴死,只想到死后英名。但进入这行刑堂中之后,所见情景,那就完全不同了。见的是刑具、残躯,听到的是悲呼哀嚎,豪情雄心,很快被消磨不见,他们开始体会到死亡的可怖,生命的可贵,和那些残躯断肢的痛苦。英雄变懦夫,此念一起,立刻会变得软弱起来。这时,你只要稍施恐吓,他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俞秀凡道:“他们不会自绝么?”青衫老人道:“刚刚进入此地之时,我不会给他们自尽的机会,等他们软化下来,他们又已消失了自绝的勇气。就这样,把一个钢铁的强人,变成了柔可绕指的懦夫。”俞秀凡道:“人性真的是这样可悲么?”青衫老人道:“不错。消磨去英雄肝胆,就余下了人性的软弱。”俞秀凡道:“不谈这些了,告诉我,如何才能见到造化城主。”青衫老人道:“俞少侠!咱们的条件还未谈好。”俞秀凡道:“我可以不取你的性命,但不能不给你一点惩罚。”青衫老人道:“有时候伤疼之苦,比起死亡更为可怕。”

俞秀凡道:“你行刑是动手,还是动口。”青衫老人道:“大部分时间动口,但也有动手的时候。”俞秀凡道:“好!那就割了你舌头,废去你的双手。”青衫老人道:“这太重了。”无名氏接道:“公子!善恶到头总有报,像他这种人,如是一剑把他杀死了,那未免太过便宜他了,目下咱们也不用和他太计较了。”俞秀凡沉吟了一阵,道:“好吧!我不再伤害你。不过,你不能再耍花招,如有一字虚言,在下会让你尝到千剑寸剁的滋味。”青衫老人道:“老朽既然说了,怎会再说一句虚言。”无名氏道:“你这算不算背叛造化门?”青衫老人道:“算。”无名氏道:“不怕造化门主判你个叛逆之罪?”青衫老人道:“老朽看到了俞少侠的快剑,所以存心赌一赌了。”无名氏道:“如何一个赌法?”青衫老人道:“老朽相信,俞少侠的快剑,足可以制服造化门主。”俞秀凡冷哼一声,道:“但愿你说的话,能叫那造化门主听到。”青衫老人道:“在下相信你俞少侠见到造化门主之后,两位之中,必有一个死去,死的如若是你,在下自有保身之道。如若死的是造化城主,阁下已经饶过老朽,一诺千金,想来也不会再变卦了。”俞秀凡道:“你不但手辣心黑,而且,还是精于计算的老狐狸。”

青衫老人突然发出一掌,把那重伤朱死的黑衣大汉击毙。笑一笑,道:“江湖险恶,如是想要保命,只有一个办法,随机应变。老朽活了这把年纪,已是深通此道变化。”俞秀凡叹口气,道:“和你这种人多说几句话,就叫人觉得羞耻。告诉我,如何能见到造化城主?”青衫老人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串钥匙,道:“造化门中很少有几个人能够见到城主,在下就是那很少人中之一。”俞秀凡道:“你这一串钥匙……”青衫老人接道:“打开秘门的钥匙,过了九重秘门,才能够见到造化城主。”俞秀凡道:“你的意思是……”青衫老人道:“我把这串钥匙,交给阁下,阁下就根据这一串钥匙,去见那造化城主。”俞秀凡道:“就算咱们有了这一串钥匙,又如何能找到通往造化城主的门户?”青衫老人道:“老朽自然会告诉你们。”俞秀凡道:“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那就是阁下要跟我们一起同往。”青衫老人道:“这个么,实叫老朽为难了。”

俞秀凡冷冷接道:“我不想知道你的姓名,也不想知道你的过去,我们谈条件,只希望你能够遵守条件。”青衫老人道:“我可以告诉你们开启之法,和行进的路线。”俞秀凡道:“不行!非要阁下带我们一起去不可!”青衫老人沉吟了一阵,道:“如是老朽不去呢?”俞秀凡道:“你会立刻遭到最悲惨的报应。”青衫老人道:“好吧!老朽带你们去。”俞秀凡道:“阁下!你已经见识过我的快剑,希望你不要赌自己的运气。”青衫老人道:“我已经交出了所有的东西,已经没有再赌运气的本钱。”俞秀凡道:“好吧!你走在前面,去开启门户,但别忘了我紧跟在你的身后。”青衫老人无可奈何说道:“看来,老朽只有听命行事了。”转身向前行去。俞秀凡紧追在育衫老人的身后,道:“阁下!不论你发动什么样的机关埋伏,我相信,我都能先取你性命。”

青衫老人伸手在石壁上一按,好好的石壁,突然裂开了一条门户。俞秀凡长剑忽出,森冷的剑锋,忽然间,顶在了青衫老人的后颈之上。青衫老人停下脚步,缓缓回过身子,道:“俞少侠!你这是何意?”俞秀凡道:“我只是试试看,你是否还想玩什么花样,也让你知道我的快剑,是无所不在。”青衫老人道:“你答应老朽的条件……”俞秀凡接道:“答应了就是答应了,绝不会改变。见到造化城主之后,我不用杀你,也不必杀你,只要你失去了这个靠山,自会有人取你之命。”青衫老人道:“你答应不要我死,那不能只包括你不杀我,而是,也不许别人杀我,是么?”俞秀凡道:“我要保护你多少时间?”青衫老人道:“十天如何?”语声一顿,接道:“由杀死造化城主开始,你保我十日无事,十日之后,不论我是生是死,那就和你无关了。”俞秀凡道:“十日之后,我是否也能杀你?”青衫老人道:“如是你要杀我,也得按现在的约言行事,要过了十天再说。”俞秀凡道:“好吧!你已经为恶了很多年,多等十天也不要紧。不过,你要守规矩,如若是不守规矩、约言,很可能你连一天也活不过去。”青衫老人道:“老夫如是带你见到造化城主,你也要遵守约言,十日内不许对我有毫发之损。”俞秀凡道:“大丈夫一言,快马一鞭。你尽管放心,不过,咱们之间这些约定,纯是利害条件,其间绝不含私人情感成份。”青衫老人道:“这个么,在下也有自知之明,老朽两手血腥,一身罪恶,也不敢高攀阁下这个朋友。”俞秀凡道:“不错。你不但不配和我作朋友,简直不配作人。”青衫老人淡淡一笑,道:“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老朽既然屈服了,那就笑骂由人了。”俞秀凡冷笑一声,道:“阁下!咱们不用再谈这些废话了,你可以开启门户了。”

青衫老人点点头,举步向前行去。这是一条甬道,似是穿行在山腹之中。行约十余丈,甬道已然暗了下来。俞秀凡冷冷说道:“这是什么地方?”青衫老人道:“通往造化城主住处的密道。”俞秀凡道:“这地方很黑暗。”青衫老人道:“再转一个弯,就可以见到了灯光,也到了第一道门户前面。”俞秀凡道:“咱们可是穿行在山腹中?”青衫老人道:“不错。”俞秀凡道:“希望我们能早些看到灯火。”青衫老人道:“差不多,就可以看到了。”果然,又转过了两个弯子,见到了灯火。那是一盏高吊的琉璃灯,虽然灯焰不高,但光亮很强,照得甬道中一片通明。距灯光一丈左右处,就到了石道的尽处。青衫老人拿出钥匙,伸手在墙壁上一块突出的石块上一拨,露出一个小孔。俞秀凡、无名氏,都看的十分仔细。只见那青衫老人在一串钥匙中选了一根,伸入那小孔之中,轻轻一拨,伸手推去。一扇厚厚的石门,应手而开。

里面也是一条甬道,也有一盏琉璃灯。形式宽度,完全一样。只是中间隔一道厚厚的石门。青衫老人回顾了俞秀凡一眼,道:“由此前去,每一道门户,相隔不足三尺,有了这启门之钥,固然是可以畅行无阻,但如没有这启门之钥,不论武功如何高强的人,也无法通过这重重门户。”俞秀凡道:“咱们谈好的条件,你为了保命,咱们自然也用不着感激你了。”青衫老人道:“感激倒是不敢。不过,老朽只想说明一下,你俞少侠并没有吃亏。”俞秀凡发觉了这个人不但心狠手辣,而且阴险狡猾,全无信义,对他厌恶到了极处,冷哼一声,不再理他。青衫老人不但心黑,而且脸厚,自己干笑了两声,又向前行去。无名氏回顾了俞秀凡一眼,突然加快脚步,行到了青衫老人的身侧,沉声说道:“老兄!有一句俗话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老兄如若真的存心向善,这是你一个很好的机会。”青衫老人笑一笑,道:“俞少侠对在下的成见很深。”无名氏道:“俞少侠为人正直,对阁下这等做法,自然是有些看不下去。不过,你如表现的很好,可住他的观念改观。”青衫老人道:“老弟!你相信我能改过来么?”突然快步而行,打开了第二道门户。

出人意外的是青衫老人十分合作,连开了八重门户。到了第九重门户前,那青衫老人的右手突然间开始抖动起来,叹口气,缓缓说道:“俞少侠,打开这一道门户,就是造化城主的客室。他是否在客厅之中,老朽无法预料。”俞秀凡道:“所以,你不敢打开这重门户了。”青衫老人道:“十余年的积威,岂是一时间所能改变。”俞秀凡道:“你怕我,也怕造化城主。不过,你如不守约定,我立刻可以取你性命。”青衫老人长长吁一口气,道:“老朽打开这一重门户之后,老朽就算是完成了责任。”俞秀凡点点头。青衫老人道:“这一次,老夫不能再走前面了。”俞秀凡道:“可以。你开门吧!”青衫老人吁一口气,又道:“俞少侠!老朽开了这一重门之后,是否可以先行告退。”无名氏道:“老兄!我看不用了。咱们目下是一个生死与共的局面。”青衫老人摇摇头,接道:“这个,我看不用老朽跟去了。”俞秀凡道:“让他走,我不信他能逃过造化城主的手掌。”

青衫老人不再多言,伸手打开了最后一道门户。只觉一阵光亮透了进来,眼前出现了一座豪华无比的敞厅。俞秀凡目光转动,只能看到了半个敞厅的形势。正待举步入厅,突然一个娇媚无比的声音,传了进来,道:“诸位请进来吧!敝城主已经候驾多时了。”青衫老人突然右腕一软,手中一串钥匙跌落在地上。俞秀凡提一口真气,手握着窄剑剑柄,道:“那一位是造化城主?”口中说话,人却缓步行入了敞厅之中。一阵幽香扑面,一个全身绿衣的美丽少女,已莲步细碎地奔了过来。婀娜的身段,摆动的腰肢,充满着诱惑,但却又十分快速,只见她身躯扭动着,很快的到达了俞秀凡的身前。她快速的举动,使得俞秀凡无暇流目四顾,打量敞厅四周的形势,但俞秀凡感觉中这敞厅有着不同凡响的豪华。这就像一个人,进入一座美丽的花园一样,还未见到那似锦的繁花,已感觉到芬芳的花气。

像一阵香风般,绿衣女冲到了俞秀凡身前三四尺处时,忽然间停了下来。俞秀凡握在剑柄上的五指,紧了一紧,但却忍下去没有拔剑击出。如若俞秀凡拔剑一击,以他快速凌厉的剑势,必会将来人伤于剑下。其实,经过俞秀凡仔细的一番观察之后,才觉着那绿衣少女的停身的距离,是一个绝大的关键,那是一个习剑人拔剑击出的微妙距离。这距离,并没有一个明显的判定,那是属于一种本能支配的意识,只要那绿衣少女再前进一步,俞秀凡就无法控制自己,会在本能的支配下拔剑击出。能在这样一个距离下,停住了向前奔冲之势,这绿衣少女,必然是一位用剑的高手。这念头迅快的在俞秀凡的脑际中转动了一下,也不过就是一转念的工夫。绿衣少女已经轻启樱后,婉转吐出一缕清音,道:“来的可是俞少侠?”

她长得秀致、俏丽,全身都散发出一种妩媚气息。紧身的水绿衣服,充分的表现出她美妙的身段。这是属于那种娇丽、俏皮那一型的少女,但她说话却又是那样稳健。俞秀凡点点头,道:“不错,在下正是俞某人。姑娘是……”口气、神情间,都流露出相当的敬重。绿衣少女暗中点头,口中却淡然一笑,道:“丫头!造化城主四位从婢之一。俞少侠孤身进入造化城,却又能就地取才,把我们的人手收作己用,单是这一份才能,就叫我们好生佩服。”俞秀凡道:“听姑娘这么一说,在下确然有些高兴了。造化城主,能这么看得起我俞某人。”绿衣少女嫣然一笑,道:“很短的时间中,你由第四级的敌人,被城主提升上第一级强敌,那真是一件从未有过的事了。”只听另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接道:“二妹!俞少侠进入这道暗门开始,已被城主提成为特级强敌了。”俞秀凡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全身桃红衣着的女子,缓步走了过来。一张粉白透红的肌肤、宜嗔宜喜的脸儿,衬着那一身桃红颜色的衣服,看上去,简直是一朵盛放桃花。

俞秀凡暗暗忖道:这造化城主,果然是一位很能享受的人,单是这两个女婢之美,就是人间绝色,不知她如何选到这样的美女。绿衣少女嫣然一笑,道:“大姊!快过来,我替妳引见、引见。”红衣少女笑道:“用不着了,虽是初见俞少侠,但早已耳熟能详。”口中虽是这么说,人却还是婀婀娜娜的行了过来。绿衣少女低声道:“这是我们的大姊,四女从婢之首,人称桃花女何湘红,”俞秀凡微微一颔首,道:“原来是何姑娘,久仰了。”何湘红一躬身,道:“不敢当。俞少侠!我只是一个大丫环罢了。”目光转注到绿衣少女的身上,嗯了一声,接道:“二妹!你还有什么没有告诉人家的,可要我这作姊妹的替你说一声?”绿衣少女笑道:“大姊艳色当前,小妹么,不提也罢!”何湘红笑一笑,道:“一见面,妳就把我连名带姓加绰号的告诉了人家,自己却还没有介绍啊?”绿衣少女道:“大姊来了,自然要先替大姊引见。”何湘红道:“那大姊就替妳代劳了。”

目光又转到俞秀凡的脸上,接道:“我这位二妹子,号称绿凤凰,而且也有一个适宜雅致的名字,叫作陈娟黛。”俞秀凡道:“果然是又雅致,又动听的好名字。”陈娟黛笑道:“大姊!这等通名报姓的,好像是很客气,等一会谈不好,动手相拚,却要你死我活,这不是件很煞风景的事?”桃花女何湘红双目射注在俞秀凡的脸上瞧了片刻,道:“我希望不要到那一步。如是真要无法阻止这一场劫杀,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了。”这时,无名氏、石生山,都已行出了暗门,却不见那青衫老人跟着出来。俞秀凡没有回答何湘红的话,却回顾了无名氏、石生山一眼,道:“见过何,陈两位姑娘。”无名氏、石生山一抱拳道:“见过何、陈两位姑娘。”陈娟黛撇撇嘴巴,道:“两位都是由地狱中出来的人?”无名氏道:“不错,咱们是脱离地狱,拨云见日。”陈娟黛冷笑一声,道:“由人间地狱中出来,再到真正的地狱中去,那还不如自在人间地狱中,多活几天。”无名氏哈哈一笑,道:“就算姑娘说的不错吧!咱们进入了真正的地狱,也比在人间地狱中活着好些。”

陈娟黛冷笑一声,不再理会两人。目光转注到俞秀凡的身上,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道:“俞少侠,请随便坐吧!”俞秀凡目光一转,只见不远处放着一个锦墩,缓缓坐了下去,淡淡一笑,道:“陈姑娘!在下几时才能见到造化城主?”无名氏、石生山,立时移动身子,分立在俞秀凡的身后。陈娟黛道:“城主已知道俞少侠进入造化城中,也预计到你会找到这地方来。不过,你来得这样快速,倒是出了城主的意料之外。所以,他没有能及时赶回来。”俞秀凡表面上虽然表现得十分大方,但他内心中仍有着极为严肃的戒备,一直暗中留心着防备对方突然暗算,所以没有时间打量一下这座豪华大厅中的布置,轻声一笑,俞秀凡缓缓说道:“以贵城主布置的森严,在下到此的机会不大。老实说,这有七分运气在内,贵城主竟然能料到在下到此,判事能力真是迹近神奇了。”

桃花女何湘红,忽然接口说道:“俞少侠说的如此坦诚,咱们也坦然相告了。城主能成此大业,得力于‘谨慎’二字,他虽然布下了铜墙铁壁,但也想到了百密一疏,所以,你能进入此地的机会,也预算其中了。”俞秀凡笑一笑,道:“原来如此。”何湘红道:“门主告诉过我们,你俞少侠真能进入此地,就要我们待以上宾。所以,你不用防备我们会暗施算计。”俞秀凡道:“如是在下和贵城主谈得不欢而散呢?”何湘红道:“那自然会和我们姊妹形成了兵戎相见的局面。小婢的希望是,不要走到那一步。”俞秀凡道:“可叹的是,那一步成份很大。”陈娟黛道:“为什么一定要拚个你死我活?”俞秀凡道:“姑娘,几时见过冰炭同炉,正邪并立?”陈娟黛道:“世间有两分天下,也有过三足鼎立。”俞秀凡道:“那只是正邪消长过程中的景象,岂可视为常情!”何湘红笑一笑,道:“俞少侠!江湖大事,等你见到我们城主时再谈不迟,咱们目下先谈一些不扫兴的事。”俞秀凡道:“谈什么呢?两位姑娘请出个题目吧!”何湘红道:“主随客便,随兴所至,贵宾想谈什么,咱们妹妹奉陪就是。”俞秀凡道:“听姑娘的口气,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皆精了。”何湘红道:“作丫头嘛!各方面都要涉猎一点,才能够侍候的叫主人愉快。是么?”言下之意,无疑是说只要俞秀凡能够提出来,她都可以应付。

俞秀凡低声吟道:“六代豪华,春去也,更无消息,空怅望,山川形胜,已非畴昔…”何湘红道:“俞少侠好悲壮的情怀!”陈娟黛道:“王谢堂前双燕子,乌衣巷口曾相识,听夜深寂寞打孤城,春潮急。思往事,愁如织,怀故国,空陈述,但荒烟衰草,乱鸦斜日……”俞秀凡暗暗叹息一声,接道:“看来,那造化城主,还是一位雅人。”何湘红笑一笑,道:“城主文武双绝,小婢不过得其一二,”俞秀凡道:“二位姑娘的诗文、武功,都是那造化城主亲自调教的了。”陈娟黛道:“城主渊博加海,无物不容,我们四姊妹限于才慧,只能磨墨、拭剑,作为从婢罢了。”俞秀凡剑眉耸动,星目放光,豪气忽发,朗朗吟道:“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杀人亦有限,列国自有疆,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何湘红脸色一变,道:“这是杜甫的前出塞,此情此景之下,引用出口,不觉着口气太狂一些么?”俞秀凡淡淡道:“俞秀凡如没有三分狂气,岂敢进造化城来。”陈娟黛低声劝道:“大姊!咱们是奉命迎客,不管他狂气如何,弗里敦主裁决发落,用不着和他生气。”何湘红冷笑一声,道:“二妹陪他吧!我不愿再和这等狂妄之人交谈。”罗袖一拂,转身而去。

俞秀凡心中暗道:那造化城主,不知是用的什么手法,造就出这等才色双绝的女婢,但不知她们在武功上的成就如何。心中念转,陡然升起了出手一试的心意,立时冷笑一声,道:“站住!”何湘红霍然停下脚步,缓缓回过身子,脸上怒气勃现,冷笑一声,道:“俞少侠!对我说话么?”俞秀凡本是彬彬多礼之人,但他心有所计,变得蛮横起来,冷然一笑,道:“妳不过是丫头身份,也敢说俞某无礼么?”何湘红眉梢间杀机隐现,道:“遇文王说礼仪,遇桀纣动干戈。像你这等狂情暴态,却也值不得我们做丫头的敬重。”俞秀凡心中暗暗敬佩此女的刚烈性情,却故意仰天大笑,道:“妳可知道骂我俞某人的,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么?”何湘红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俞秀凡眼看已逗起对方的怒意,立刻平静的说道:“姑娘可要听俞某人奉告么?”何湘红道:“说与不说,任君自主,小婢不愿裁决。”俞秀凡道:“好利的口舌!”何湘红道:“咱们本是以礼相恃,但公子口气狂妄,那也怪不得咱们失礼了。”俞秀凡吸一口气,缓缓说道:“骂过我俞秀凡的人,必得自己掌嘴三下。”何湘红接道:“恕难从命。”俞秀凡道:“那就接我一剑。”何湘红道:“但请出手。”俞秀凡道:“姑娘小心了。”忽然一剑,刺了出去。像一道闪光,剑势直奔心脏要害。

何湘红早已戒备,右手一抬,一缕寒芒,疾飞而出。当的一声。一把一尺五寸的短剑,在前胸半寸处,架住了俞秀凡刺来的剑势。俞秀凡未存心伤人,长剑去势,未竟全刺,但那一剑之快,也非常人能够封挡。但何湘红竟然身躯未移的在胸前封住了剑势。俞秀凡哈哈一笑,道:“好快的剑法!能挡我俞某一剑,足见造诣,姑娘请去吧!”何湘红虽然及时封住了俞秀凡刺来一剑,但剑尖寒芒,已及前胸,她在全神戒备下尚且如此,心中实已惊骇莫名。暗暗忖道:这俞秀凡的快剑,果然是雷奔电闪一般的快速。心中生出了敬服之意,心中的气愤顿消,缓缓把短剑收入袖中,望了俞秀凡一眼,躬身一礼而去。她未发一言,但表现出来的柔顺,已胜过千言万语,陈娟黛低声说道:“俞少侠!好快的剑法,大姊已然认输了。”俞秀凡道:“她能及时封住我的剑势,也叫在下敬服。”陈娟黛道:“大姊生性虽然刚烈,但她却是一个明白事理的人。她已觉着你俞少侠确有着可以狂妄的本钱,那就不算狂妄了。”俞秀凡淡淡一笑,道:“只怕俞某这剑法,比起造化城主,还要逊色很多了。”

陈娟黛沉吟了一阵,道:“两位都是剑道中绝顶高手,婢子何敢妄作论比。”俞秀凡忖道:这丫头好紧的口风,却又能应对得体。陈娟黛突然挥手互击一掌,道:“送茶来!”一个白衣女婢,快步行了过来,手中捧着一个玉盘,盘上放着一杯香茗。陈娟黛笑一笑,伸手取过茶杯,道:“俞少侠请用茶。”俞秀凡伸手接过细瓷白杯,道:“姑娘!这茶中有毒么?”陈娟黛道:“俞少侠的看法呢?”俞秀凡道:“在下相信不会有毒。”陈娟黛道:“俞少侠猜对了。那就请喝下去吧!”俞秀凡道:“就算在下知道这杯茶中确然没有毒,但在下也不愿冒这个险。”陈娟黛道:“谨慎从事,自然是比较安全多了。”俞秀凡道:“多谢姑娘。”缓缓把手中的茶杯放了下来。陈娟黛笑一笑,道:“俞少侠!你不但文武兼备,而且还十分小心。”俞秀凡道:“诸葛一生唯谨慎,所以他很少失败。”陈娟黛道:“俞少侠!小婢想到一件事,想请教俞少侠?”俞秀凡道:“什么事?”陈娟黛道:“如是你无法和城主谈成合作,那将如何?”俞秀凡道:“只怕是难免一场血战了。”陈娟黛道:“我们的人手很多,真要动手,只怕轮不到你和城主相搏。”俞秀凡叹口气,道:“就算姑娘说的句句真实,但在下已经别无选择的余地了。”陈娟黛叹口气,道:“这么说来,你是非要把事情闹到绝地不可了?”俞秀凡道:“姑娘!要避免这场搏杀,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想法子,改变我们两个人中的一个。”陈娟黛道:“你看那一个应该改变?”俞秀凡道:“妳们的城主。”陈娟黛道:“为什么呢?到目前为止,域主还掌握着绝对的优势。”俞秀凡道:“姑娘!在下一路行来,遇上了重重的拦劫,但却证明了一件事。”陈娟黛道:“证明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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