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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险遭不测

朱星寒正感难以回答,刚好小婢送上杯箸,于是,执壶在杯中满斟美酒,复又举起面前酒盏道:“借花献佛,奉敬一杯。”

黄解语笑道:“相公,敬酒也得有个名堂啊!”

朱星寒心念一转,立即答道:“方才姑娘一语道破佟姑娘诈死之秘,使在下顿开茅塞,自然该当奉敬一杯!来!请干杯!”

黄解语一扬手,道:“相公且慢,待我先敬过主人……”端过酒盏,接道:“敬杨姑娘一杯。”

杨桂玲微微一笑,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蓦在此时,小婢又入,附在杨桂玲耳边低语一阵。

杨桂玲脸一寒,霍然起身,道:“二位小坐片刻,桂玲去去就来。”说罢,与那小婢一齐出了雅座。

待步履声远去,黄解语压低了声音接道:“相公怎么与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小魔女打起交道来了。”

朱星寒道:“在下与姑娘一样,奉召不敢不至。”

黄解语冷道:“那可不一样,我是自己找到这儿来的。”

朱星寒道:“目的何在?”

黄解语道:“自然是对你不放心,那杨姑娘可曾问起过我?”

朱星寒点点头道:“问过了!”

黄解语双眉一挑,道:“你说了?”

朱星寒道:“在下岂是那种背信之人。有约在先,绝不轻毁。”

黄解语冷哼道:“量你也不敢。”

朱星寒心中微升愠怒,正打算拂袖而起,突然,店堂内响起一阵“砰砰碰碰”的桌椅翻落之声。

二人疾步来至店堂,只见各食客纷纷闪避至四角,店堂当中几张桌椅已经踢得东倒西歪,腾出了一方空地。

与杨桂玲对峙之人,是一个年约六十,发如飞蓬,紫色脸膛的老者,双手执一对铁钩,看他那种身沉步稳的架势,就知道他的功力不弱。

杨桂玲那双金铃在手,二人四目交接,身形纹风不动。

黄解语悄声道:“相公可识得那老者么?”

朱星寒低声答道:“未曾见过。”

黄解语道:“这老者乃是‘长江四怪’之师,名叫‘水上飞’金战彪,在水困中堪称一霸。”

朱星寒心中微微一动,未再答话,然而他的思潮却如风车般飞快地打转……

他此一念未已,那边杨桂玲已然发出一声娇叱,飞身前扑,一对金铃摇出一串叮当之声。

“锵”的一响,两人一触即分,但胜负也在一招之下立见。金战彪右手铁钩断去一截,衣衫袖管也裂开了一道口子。

杨桂玲冷笑道:“就凭你老鬼这一点身手也妄想到本姑娘面前索取公道,快些自残一臂,本姑娘放你一条生路。不然你休想活着离开这家酒楼。”

一招落败,确令金战彪骇然,而他却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当下怒目圆睁,厉声吼道:“贱人休要放狂,你爷爷活了这一大把年纪死了也不枉走人世,接招……”话声未落,挥钩前扑。

杨桂玲一闪避开,冷笑道:“世上竟有如此不知死活的东西。”

朱星寒心念仍如风车般在旋转未住,忽然一个声音在他耳畔响起,道:“少侠请救救金老大!”

朱星寒一惊回顾,发现说话之人是那白龙天,连忙低声问道:“是怎么回事?”

白龙天传声说道:“‘长江四怪’虽不能算是正派之人,然而金老大却是一个够义气的豪客,而且对我等金陵之行帮忙不小,万一他死在杨姑娘之手,对我等将甚为不便。”

朱星寒不禁紧皱眉头,道:“他自己要送死,在下如何救他?”

白龙天道:“拦拦那位杨姑娘吧!少侠方才不是和她同桌共饮么?”

朱星寒缓缓摇头道:“不妥吧?”

白龙天道:“少侠怎可见死不救?试一试吧!”

朱星寒蓦然想起黄解语就在自己身畔,自己和白龙天暗中交往的情景一旦落入她的眼中可能惹来麻烦,因而连忙转首向黄解语望去。

黄解语全神贯注在杨桂玲双手的两只金铃之上,对朱星寒和白龙天二人的传声低语像是懵然末觉,这才使朱星寒放下宽心。

那边的金战彪一扑成空,怒火更大,已存下亡命一搏之心。一扬手将那只断钩丢弃,五指箕张,发出一声低吼,飞身前扑,一钩一抓,倒也凌厉已极。

杨桂玲冷笑一声,手中金铃正待脱手飞出,朱星寒心头一惊,连忙大叫,道:“姑娘且慢……”

话声中,身如闪电,折扇“刷”地一响,一道强劲之势,硬将金战彪逼退,身形已横在二人之间。

杨桂玲右手那只金铃已脱离指尖半尺有余,见朱星寒拦阻,连忙皓腕一探,只听“叮当”一响,金铃重回掌中,当下目如冷电般投注在朱星寒脸上,沉声叱道:“少侠因何拦阻?”

朱星寒道:“金陵不畏死伤的狂徒太多,此去彼来,姑娘势将烦不胜烦。待在下教训这老头儿几句,打发他走……”身形一转,面对金战彪说道:“‘长江四怪’自不量力,冒犯杨姑娘。杨姑娘只惩各残一臂,已是非常宽厚。上门寻衅已是不智,逞强拼命更是愚不可及,尊驾快请吧!”

金战彪闻听之下犹如火上加油,正待发作。蓦听白龙天以传音术说道:“金老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可不必逞强亡命。朱少侠出面缓颊,休要误会,快些走了吧!”

金战彪不禁暗暗叹了一口气,也情知自己不是杨桂玲的对手,目光极快地向朱星寒投以感激地一瞥,然后冷冷说道:“尊驾教训得金某人有口难言。是存心救人,还是有意羞辱,金某人改日再和尊驾了结。”言罢,穿窗而出,直落街心。这个水中堪称一霸的老头儿,在陆地上的功夫也不算太差。

杨桂玲此刻的神情冷峻已极,沉声道:“请少侠重归雅座。”纤腰一摆,向内走去。

朱星寒目光向黄解语一瞥,见她已然紧随着杨桂玲身后而行,也就不假思索地跟着走去。

三人归座,气氛已与先前迥然不同。

杨桂玲粉颊含威,沉声道:“请教……少侠与那姓金的老头儿有何交情?”

朱星寒抱着以不变应万变的态度,淡笑道:“姑娘这话是从那儿说起?”

杨桂玲冷笑道:“少侠别妄想与本姑娘面前玩过门。你明处是教训金战彪,暗中却救了他,别以为本姑娘看不出来。”

朱星寒本无意玩弄奸诈,可是面对任性已极而又武功极高的杨桂玲,又不得不用上一些心机。因而微微蹙眉头说道:“这就叫在下不好解释了!在下的用意只是不愿姑娘制造过多的杀孽而已!”

杨桂玲虽然还是连连冷笑,目光厉色却已减退不少,悻悻然说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少侠如果心口不一,本姑娘迟早会知道……”语气一顿,目注黄解语脸上,接道:“请问黄姑娘和那黄大仙有何关系?”

黄解语心中一动,面上却笑意盈盈地反问道:“姑娘何出此间?”

杨桂玲道:“因你二人俱是姓黄,而且昨夜姑娘曾前往黄大仙房中。”

黄解语依然笑道:“姑娘不在客栈中,却对客栈中的情况知道得异常清楚……”语气一顿,接道:“我去找他,只是想看看那位江湖相士的相人之术高明到何种程度,除了同宗之外,别无任何关系。”

杨桂玲道:“那就好了……”语气一顿,接道:“说句实话,本姑娘与黄姑娘看来还很投缘,所以才问一声,因本姑娘要去找黄大仙的,如果黄姑娘与黄大仙有何亲密关系,那就有伤你我的和气了。”

看来这位任性、泼辣的武林佳人也很有点心机,她说黄解语一见投缘,分明是句假话。

朱星寒插口问道:“杨姑娘!你因何要去找那黄大仙的晦气?”

杨桂玲道:“本姑娘看他不顺眼。”

黄解语微笑道:“姑娘可曾进一步了解那江湖相士的来龙去脉?据我看,黄大仙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物!”

她这番话一面在试探,另一方面则是想趁机煽动。

杨桂玲摇摇头,道:“对这种微不足道的人物,本姑娘还没有放在眼内。”

朱星寒心中暗道:“杨桂玲明明知道黄大仙的本来面目,却只字不提,这小妮子的心机倒深得很。”

黄解语推杯而起,道:“打扰酒食,我先走一步了,告罪!”

杨桂玲也不坚留,道:“不敢强留!姑娘不妨等在客栈中瞧热闹吧!”

待黄解语离去之后,朱星寒呐呐问道:“姑娘在黄解语面前提到黄大仙其人,是别有用意么?”

杨桂玲冷笑道:“少侠,天底下没有不会耍心眼儿的女人,你等着瞧吧……”语气一沉,接道:“请少侠说句实话,你和金战彪究竟有何关系?”

朱星寒一楞,道:“有过一面之缘而已,不过据在下所知,这位水中霸主尚无大恶,所以……”

杨桂玲面色一改,咯咯娇笑:“少侠总算说出了实话,不然彼此的颜面都要难堪……”语气一顿,接道:“本姑娘今日奉请少侠喝酒谈心,只因有一事相托。”

朱星寒道:“不敢,请姑娘明言吧!”

杨桂玲道:“少侠前来金陵,自然不是为了游山玩水,不过本姑娘也不想追根究底。不管你是因何而来,本姑娘都愿全力相助少侠。”

朱星寒抱拳一揖,道:“多谢!”

杨桂玲道:“不过少侠却先为本姑娘作一件事。”

朱星寒道:“只怕在下力所不逮……”

杨桂玲疾声接道:“少侠请勿作推辞之语,本姑娘虽横行,却讲道理,从不强人所难,这件事在少侠说简直轻而易举。”

朱星寒道:“请姑娘明示吧!”

杨桂玲道:“听那黄解语的口气,似乎很希望本姑娘利那黄大仙斗上一斗,倒不是本姑娘怕那黄大仙,只是不愿消损无谓力气。”

朱星寒道:“那么……”

杨桂玲接道:“本姑娘另有打算。方才黄解语在本姑娘面前煽了一把火,此刻回去客栈,也必定要到黄大仙面前去煽动一番,这样正中本姑娘的下怀。少时本姑娘去会那黄大仙之际,盼少侠能设法将黄解语骗出客栈片刻。这就是本姑娘相托之事。”

朱星寒心头微微一怔,道:“就如此简单么?姑娘用意何在呢?”

杨桂玲道:“别问,少侠请先回吧!”

朱星寒道:“方才姑娘言道,不管在下来金陵目的为何,都愿全力相助,可是当真?”

杨桂玲道:“本姑娘从未对任何人承过诺,既然有诺于少侠,自然说到做到。”

朱星寒道:“如果在下来金陵之目的是为了要杀秋傲霜,姑娘又待如何?”

杨桂玲冷笑道:“少侠绝不是为了秋傲霜而来,少用这种方法难我。”

朱星寒道:“如果是呢?”

杨桂玲道:“本姑娘将助你杀他,但必须等到他入赘杨家堡之后,因母命在先,不过,少侠也要死在本姑娘的手中。”

朱星寒双目一张,道:“那是什么缘故?”

杨桂玲道:“难道本姑娘不该报杀夫之仇。”

朱星寒笑道:“幸而在下不是为杀秋傲霜而来,在下先告退了。”

杨桂玲道:“不送少侠!”

朱星寒抱拳一拱,离座而去。

杨桂玲设想得丝毫不错,黄解语离去后回到客栈,就直付合字大院,敲响了黄大仙的房门。

黄解语白日来访,倒颇使黄大仙感到意外,延进房中,低声问道:“姑娘莫非有何要事么?”

黄解语大模大样地在椅上坐下,冷笑道:“你黄大仙自夸神机妙算,为人卜休咎,问祸福,你可算得出你自己的死期?”

黄大仙嘿嘿笑道:“不劳姑娘动问,我黄大仙还有几十年好活!”

黄解语冷笑道:“我说你死到临头尚不知。”

黄大仙道:“这话还是黄某人第一次听到。”

黄解语道:“早上客栈中曾发生过两件事,其一是‘梅花仙子’俞蕊香……”

黄大仙沉声接道:“黄某人已经听说过了!那个姓杨的丫头似乎想找黄某人的碴儿,前两天她曾易叙为并,接近过黄某人的手下。不过,‘金铃七步夺魂招’还没有放在黄某人眼里。”

黄解语冷笑道:“大话由你说,自然这台好戏也得由你唱,算本姑娘白来一趟。”说罢,起身就走。

黄大仙伸臂一拦,道:“姑娘慢走一步,既然来了,何不将话说得清楚些?”

黄解语一字字如敲金击玉般说道:“那位杨姑娘要找你黄大仙的晦气。”

黄大仙一楞,道:“凭什么?”

黄解语道:“凭她手中那对金铃。”

黄大仙沉声问道:“姑娘从何处听来这一消息。”

黄解语道:“自然是从杨姑娘的口中……”声音一沉,接道:“不久她就要来此找你,据我看,你未必是他对手,还是避一避的好。”

黄大仙冷笑道:“姑娘太小看人了,黄某若是怕谁,凭什么还敢在金陵城里立足?”

黄解语道:“既然如此,本姑娘也就懒得说了,你等着死吧!”

说罢,起身出房而去。

她刚走出合字大院,就和迎面而来的朱星寒碰个正着,神情不禁微微一愣。

朱星寒低声道:“毕竟有同宗之谊,姑娘来向黄大仙送信么?”

黄解语未理会他的话,却反问道:“我走之后,杨姑娘还说了些什么?”

朱星寒道:“姑娘!你我都不宜过问他人之闲事,该问问切身之事。”

黄解语蛾眉一挑,道:“相公语意含糊,我听不明白。”

朱星寒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接道:“姑娘可知秋傲霜随带二剑姬去何处了?”

黄解语螓首连摇,道:“不知。”

朱星寒道:“去了紫金山,却不是为了游山观景,姑娘可愿意随在下同去一看究竟?”

黄解语喃喃道:“此刻前往紫金山?放过这里的一台好戏,未免太可惜了。”

朱星寒道:“姑娘是说杨姑娘要找黄大仙晦气的事?”

黄解语点点头,道:“杨姑娘的‘金铃七步夺魂招’的确非同凡响,不过这位黄大仙的身手也不太弱,二人斗将起来,必定是精彩已极。”

朱星寒道:“那杨姑娘一天半日还不会找上黄大仙,这台好戏漏不了的。”

二人边说边走,业已走到二门,黄解语有些不由自主地向店外走去。

同时轻声问道:“以相公看,秋傲霜前往紫金山去,有何目的?”

朱星寒道:“难说得很呢!”一语未落,人已出了客店,疾步向南城奔去。

黄解语也不禁疾步跟上。

二人的身形方在长街消失,杨桂玲就率领四婢来到客栈,也不经过询问,就直赴合字大院。店家在早上就见过这五个姑娘的狠劲,自然谁也不敢拦阻。

来到合字大院的穿堂,杨桂玲停了下来,微微一摆头,四婢之首的小蝉立刻走过长廊,敲响了黄大仙的房门。

房门呀然打开,黄大仙神情镇定地问道:“小姑娘有事么?”

小蝉一福,道:“我家姑娘要来看看相。”

在和小婵答话时,黄大仙已然看到立于穿堂之中的杨桂玲,然而他却故作不见。

神情非常镇定,自然他有所恃仗。

身子退让一步,将房门开得大些,向房内一摆手,道:“请你们小姐房内坐吧!”

不待小蝉回禀,杨桂玲已然走了过来,对四婢罗袖一挥,道:“你们外面等候。”

一抬粉腿跨进房内,脚后跟向后一踢,砰然踢上了房门。

黄大仙神情镇定已极,语气平静地问道:“姑娘要看相?”

杨桂玲大模大样地往竹椅上落座,冷眼向黄大仙一瞥,轻叱道:“阎君涛!你少在我杨桂玲面前装迷糊!摘下你脸上的人皮面具吧!”

黄大仙那张黄蜡蜡的脸上虽无显着的异色,那一双深邃的眼眶中却泛起了两股凶光,鼻孔内喷出一声冷哼。

杨桂玲依然毫不动容,冷声道:“姓阎的!你如果没有把握能够一招之内置本姑娘于死地,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黄大仙神色果然一缓,冷哼道:“你既然易钗为弁,摸到荷香的艇上,自然早就弄清楚我阎君涛的底细,我也不必硬赖,请明示芳驾找上门的意图吧!”

敢情他真名叫阎君涛!难怪目下在秦淮河上乔扮艇妓的荷香称他为阎罗王了。

杨桂玲道:“既然来了话不说完本姑娘也不会走,不过你得先摘下脸上的人皮面具,本姑娘懒得看你这副黄蜡蜡的怪模怪样。”

阎君涛嘿嘿笑道:“原来你那双眼珠像尖刀锋利,想不到也看走了眼,姓阎的脸上可没有什么人皮面具……”

话声未落,双手在面颊上猛力一搓,江湖奇士黄大仙那副模样突然消失,出现了一张五官端正,面皮白净的脸子。

杨桂玲微微颔首道:“你的易容之术倒是高明得很……”语气一顿,接道:“‘擎天宫’与‘百花宫’名为黑、白两道的霸主,你姓阎的身为‘百花宫’宫主,堂堂黑道巨擘,竟然易容改姓,潜来金陵。平日供你淫乐的群花不惜沦为秦淮河上艇妓,究竟有何意图?”

阎君涛凌目一张,道:“姑娘因何动问?”

杨桂玲道:“上门来和你谈桩买卖,自然得先一步弄清楚你潜伏金陵的意图,才好和你讨价还价。”

阎君涛微微一楞,道:“多年来,徐州八卦坪的杨家堡在武林中根本算不了一个门户。想不到这代出了姑娘你这样一个禀赋深厚的好手,‘金铃七步夺魂招’使人闻之丧胆,杨家堡也因而声名远播。和杨姑娘这样一个有名气的人物打交道倒不失我姓阎的身份。说说看,是一桩什么买卖?”

杨桂玲摇摇头,道:“先别忙,待本姑娘听听你潜伏金陵有何意图再说。”

阎君涛双目一翻,怫然不悦地说道:“姑娘因何一再追根究底?”

杨桂玲道:“做买卖必须要交换的条件相等,本姑娘打算借你之力,那么,本姑娘就得先弄清楚是否有能力助你一臂。否则,说了等于白说。买卖作不成,岂不徒费口舌?”

阎君涛喃喃道:“如此么?……”语气一顿,接道:“那么,姓阎的实说吧!‘百花宫’虽然称霸黑道,却未称雄武林,因此潜来金陵,待机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图展霸业。”

杨桂玲轻笑道:“口气不小,雄心也大。不知我杨家堡有否效劳之处?”

阎君涛双目睁得圆溜,将杨桂玲看了又看,才凝声问道:“姑娘何出此问?”

杨桂玲道:“若想发展霸业,就必须要扫除前途的障碍。说得直截了当一点,也就要宰掉几个自诩为方正的护道人士。据本姑娘所知,阎宫主几乎熟谙各门各派独门武功,自然是目无余子。不过,也许有你不便出手杀害之人,那么,本姑娘就可以代劳了。”

阎君涛大大地一楞,半晌,方呐呐道:“你愿意代我杀人?”

杨桂玲将头一点,道:“不错。”

阎君涛道:“那么,姑娘想必也要阎某为你除去一敌了?”

杨桂玲摇摇头,道:“你猜错了。”

阎君涛茫然不解地问道:“那么……?”

杨桂玲接道:“本姑娘要你出面掳走秋傲霜,然后暗中送到杨家堡去。”

阎君涛咋舌道:“这就奇了?凭姑娘的身手,想掳走秋傲霜可说不费吹灰之力,因何要求诸旁人?”

杨桂玲道:“别追问缘故,只说愿不愿意作成这个买卖就行。”

阎君涛道:“阎某倒愿意为你出手一次,只是目下还没有借重姑娘那对夺命金铃之处。”

杨桂玲道:“只怕未必。目下这各栈之中就有一个你必须除去而你又不便出手之人。”

阎君涛浓眉一挑,道:“那人是谁?”

杨桂玲一字字锵锵有力地说道:“那人就是黄解语。”

阎君涛道:“姑娘这话说得很蹊跷,阎某因何要置她于死地?”

杨桂玲道:“阎宫主身为黑道霸主,却要改头换面潜末金陵,想必有某种顾虑。据本姑娘所知,黄解语对你的来龙去脉知道得非常清楚。也许她曾经对你承诺秘而不宣,然而却始终令人难安。

铲草除根,才是杜绝秘密外泄的最佳上策。”

阎君涛微一沉吟,道:“姑娘可知那黄解语也是经过易容改姓么?”

杨桂玲一楞,道:“她不是黄山老人之后?”

阎君涛道:“黄山老人毕生未娶,那来此女。”

杨桂玲道:“那么她是……?”

阎君涛接道:“姑娘听说过‘银狐’其人么?”

杨桂玲流露出鄙夷之色说道:“武林中一大淫妇,不是也住在客栈中?”

阎君涛道:“黄解语是‘银狐’于淫乱后所生之女。不知生父是谁,她母亲无名无姓,因而她也不曾有正式的姓名。今日姓张,明日姓李,加以易容之术高明已极,不知轻易过多少身份。前些日子以解玉欢之名混进了‘擎天宫’,身为秋傲霜麾下的四大剑姬之首。后来却又诈死离开‘擎天宫’,潜来金陵,此女诡计多端,所会武功也是五花八门,杀之不易。而且她也算是黑道中人,以肉身广结善缘,即使能一举杀之,也就留下无穷尽的后患。”

杨桂玲虽然听得咋舌不已,却并未太看重解玉欢之人,因而冷哼道:“本姑娘不在乎!”

阎君涛笑道:“说句实话,阎某人不想杀她。”

杨桂玲挑眉冷笑,想不到对方是一个身有妻妾百人色魔,不禁要说一句难听的话。突然霞飞双颊,呐呐无言,大概她想要说的又使她羞于出口。

阎君涛道:“看姑娘神色,一定是会意了。阎某人虽然性喜拈花惹草,却不敢沾染她,不欲杀她是另有原因。”

杨桂玲道:“请见告。”

阎君涛道:“说出来恐怕会渎姑娘耳听。”

杨桂玲道:“直说无妨。”

阎君涛转过身去,缓缓说道:“解玉欢精于采补,此为女子充实内力之一大捷径,本宫虽有百花,却无一会此绝技,阎某有心想请她向本宫各脂粉弟子指点一番,自然暂时不想置她于死地了。”

杨桂玲道:“她却想置你我于死地。”

阎君涛又回过身来,道:“怎见得?”

杨桂玲道:“方才她是否曾来报信?”

阎君涛道:“不错。言辞极为煽惑,她无非抱着坐山观虎斗的心情而已,说她想置你我于死地,那倒不至于。”

杨桂玲沉吟一阵,道:“她化名进入‘擎天宫’充任剑姬,目的何在?”

阎君涛摇摇头,道:“不知。”

杨桂玲又问道:“潜来金陵的目的呢?”

阎君涛依然连连摇头,道:“也不知。”

杨桂玲道:“她既精于左道旁门,混进‘擎天宫’来金陵,必然是为了秋傲霜。”

阎君涛低声问道:“只要姑娘将秋傲霜掳回杨家堡,就不必再牵肠挂肚了。”

杨桂玲不禁双眉连挑,道:“阎宫主愿意出面掳人么?”

阎君涛道:“恕阎某问上一句,杨姑娘要阎某绑架秋傲霜之目的何在?”

杨桂玲道:“家母已选中他为杨家堡的东床快婿。”

阎君涛微一皱眉,道:“这倒是阎某未曾料到之事,令堂选中秋傲霜为东床快婿,可有什么特殊原因?”

杨桂玲道:“不知。”

阎君涛道:“姑娘只是遵奉母命行事呢?还是对秋傲霜已然滋生爱慕之情?”

杨桂玲一撇嘴唇,道:“本姑娘对秋傲霜其人并无太佳印象,只是由于母命难违,不仅是母命,也可以说是本堡传统的家规。”

阎君涛道:“姑娘想必听说过秋傲霜身佩一柄‘四绝剑’……”

杨桂玲接道:“那倒无关重要。而且是自本堡开门户以来,各代所属意之东床快婿无一落空,自然秋傲霜也不会成为漏网之鱼。”

阎君涛道:“秋傲霜承继乃父一身傲骨,禀赋也极深厚,经阎某数日观察,此子雄心也大,只怕不会轻易屈就贵堡为婿!”

杨桂玲拂然不悦道:“阎宫主此话未免太小看本堡了吧。秋傲霜上门为婿,算得是高攀,怎可言屈就二字?”

阎君涛道:“至少秋傲霜心中会觉得杨家堡对他是莫大的委屈。”

杨桂玲道:“阎宫主请勿说这些废活,只说答允与否就行了。”

阎君涛道:“请问姑娘,是公然掳人呢?还是暗地进行。”

杨桂玲道:“答应后本姑娘会告诉一切细节。”

阎君涛微笑道:“目下驻足金陵的武林中人似乎都将目标指向秋傲霜其人,唯独阎某例外,是以阎某答应代为出面掳秋傲霜,对阎某并无害处。”

杨桂玲道:“那么……”

阎君涛接道:“阎某答应为姑娘效劳,不过,阎某从不作蚀本买卖。”

杨桂玲道:“本姑娘方才已经说过,愿意代你……”

阎君涛摇摇头道:“阎某即使有劲敌万千,也不敢劳动姑娘那双玉手。”

杨桂玲道:“听你口气,仿佛另有条件。”

阎君涛道:“姑娘真是冰雪聪明,竟然一语道破。”

杨桂玲道:“说吧!只希望不要狮子大开口。”

阎君涛道:“一人换四人,姑娘愿意蚀本吗。”

杨桂玲蹙眉摇头,道:“本姑娘不明白你的意思。”

阎君涛道:“不管姑娘教阎某用什么方法掳走秋傲霜,阎某都会照办,不过,阎某要求姑娘将手下蝉娟娇娥四婢……”

杨桂玲双眉一挑,沉声接道:“原来你打上了四个丫头的主意。”

阎君涛嘿嘿笑道:“姑娘可别只望邪处想,‘百花宫’中多的是美艳弟子,但是像姑娘属下四婢那样资质清秀者还不多,阎某自然该趁此机会大敲姑娘一笔竹杆了。”

杨桂玲垂首沉吟,一时未曾回答。

阎君涛又道:“‘百花宫’弟子之中有出自贵堡之人,来日即使双方有何冲突,也有缓冲作用。对彼此可说有益无害,姑娘何乐不为?”

杨桂玲轻叹一声,道:“这个竹杆是被你敲定了,不过,四婢年事尚小,你要好好善待,不然本姑娘可要找你算帐。”

阎君涛呵呵笑道:“阎某即使喜食鲜果,也得等到果熟透,再说,本宫可供取乐之庸俗脂粉太多,资质绝佳者阎某还舍不得糟贱呢?”

杨桂玲点点头,道:“好!就这样一言为定。”

阎君涛神色一正,道:“多谢姑娘赏赐,现在请姑娘说出如何掳走秋傲霜吧!”

杨桂玲一抬手,道:“请宫主附耳过来。”

阎君涛果真探过头去,杨桂玲吐气如蔺,喁喁细语,虽然香气袭鼻,阎君涛却心定神凝,这个素有“摧花色魔”不雅之号的“百花宫”宫主,虽然喜性采花,却也分时、地、对象。

灯,一闪一闪地,将秦淮河上装点得美极。

高挑纱灯的画舫在河上游弋着,像是十条条的火龙,繁华笙歌掩盖了款乃桨声,欢悦之情也隐了杀伐之声,就像碧波之中暗藏着陷入的漩涡,使人察觉不出。

看天色,瞧那灯景,此刻怕有戊初光景了。

“银花舫”此刻静静地靠在钓鱼巷口的码头上,桅上挑出了“名花已有主”的碧绿纱灯。

荷香仍是那副模样,对镜刻意妆扮,秋月也经常在她身后忙这忙那地侍候着。

花费一盏茶光景,将荷香的螓首点缀成珠光宝气,秋月解下她颈上围着的纱巾,轻轻地挥落她发梢上的粉末。

荷香将头侧来转去,看了个仔细,这才说道:“行了,去将那件粉红云彩罗衫拿来吧!”

秋月应了一声,转身去将床头壁柜打开,取出那件甚为名贵的云纱罗衫。

荷香缩起鼻孔嗅了一嗅,突然,眉头一皱道:“秋月!你怎么忘了用麝香将罗衫薰一下?”

秋月陪着笑脸回道:“回姑娘!春花姐不知将麝香收藏何处,婢子找了许久都没找着。”

荷香面色一沉,恶狠狠地骂道:“该死的小贱人,到阴曹地府都该上刀山,下油锅。”

秋月道:“姑娘!春花姐已死了,何必再咒她,你就……”

荷香冷声接道:“你以为那春花小贱人真是跳河自尽了么?”

秋月神色一怔,道:“难道还是假的。”

荷香道:“春花那小贱人迷咱们那们阎王老子,正迷在兴头上,她那里舍得死!”

秋月喃喃道:“那么……?”

荷香接道:“假的!必定是阎王老子派给她什么秘密任务,又怕人知道,所以来上这一手跳河自尽的障眼法,还不明白么?”

秋月哦了一声,然后默默地服侍荷香穿换罗衫。

一切妥贴,荷香又对镜子细照一番,然后问道:“什么光景了?”

秋月道:“约莫戊初。”

荷香扎眉沉吟了一阵,复又问道:“秋月,那秋傲霜一定会来么?”

秋月点点头道:“他对婢子说得斩钉截铁,最迟戊正光景就会到舫上来。”

荷香喃喃道:“不知阎王老子又在打什么歪主意……”一顿,接道:“听说那姓秋的娃儿也不是一个好惹的人物!”

秋月道:“姑娘何必操这份心事,打从咱们入宫之时,就已将这条性命交给了主子,生死由命,那里管得了许多。”

荷香耸肩笑道:“你这小妮子比我还看得开些……”罗袖一挥,接道:“秋月!你该到艇面上去迎候着了。”

秋月应是,然后走出了这间精致小巧的寝舱。

和风拂面,好不凉爽,秋月紧靠着栏杆,深深吸了一口气。

突然,船身微微一晃,秋月一惊回头,而是杜府总管蔡总管。

蔡锦堂冷声道:“秋月!舫上有客么?”

秋月连连摇头,道:“没有啊!”

蔡锦堂抬手向栏杆上一指,道:“无客因何挂上那盏碧绿纱灯?”

秋月精灵乖巧,立即陪着笑脸回道:“挂上那盏碧绿纱灯是怕有寻芳客登舫烦人,姑娘自从侍候蔡爷之后,一直都是守身如玉的。”

蔡锦堂神色这才一松,和声问道:“姑娘在舱内么?”

秋月点头应道:“在!蔡爷您……”

蔡锦堂低声接道:“将船儿摇到芦花荡子里去,你家蔡爷要和荷香姑娘叙叙旧。”说罢,就转身向进入寝舱的梯口走去。

秋月不禁暗暗发急,却又不便阻拦。

蓦在此时,岸上突然响起一声叱喝,道:“蔡总管请留步。”

发出叱喝之人是那“百花宫”宫主阎君涛,此刻依然是黄大仙那副打扮,他自然不愿蔡锦堂破坏了他所安排的大计。

蔡锦堂闻声回头,发觉那是黄大仙,心中立刻滋生一股敬畏之心,来至舫首,正声问道:“大仙何事召唤。”

阎君涛道:“蔡总管怎会有兴致来此寻花问柳?”

蔡锦堂面上一讪,嘿嘿笑道:“如果大仙有兴,蔡某作东,共去夫子庙前痛饮几杯如何。”

阎君涛故作神秘压低声音说道:“移时黄某要去造访杜爷,烦蔡总管即刻回府向杜爷禀报一声。”

蔡锦堂疾声道:“杜爷也欲与大仙一见,待蔡某先走一步回去禀报,到时好恭候大驾。”说罢跃下画舫,飞身而出。

阎君涛连眼角余光都不曾向舫上的秋月看一下,复又隐入暗隐之中。

秋月这才吁了一口气,幸亏她们的主子适时解围,不然她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转眼就是戊正,秋月眼巴巴地盼望着,终于见到三条人影渐从钓鱼巷走了出来。

秋傲霜前来,二剑姬会同行,那原是意料中事。

远远望去,可见二剑姬已易钗为弁,不明就理之人,必然会对这三个唇红齿白,丰神俊逸的年轻人投以深深的注目。

不待对方行近,秋月就先一步跑到梯口叫道:“姑娘!秋傲霜来了。”。

荷香闻声疾速上了船面,问道:“就他一个人么?”

秋月抬手一指,道:“看!三个,二剑姬也一起来了。”

荷香低声道:“方才可是姓蔡的来了?”

秋月轻嗯一声,道:“幸好主子将要打发走了,不然可真不好应付……”

荷香暗暗伸手捏她一下,原来秋傲霜一行三人,已来到船边。

她展眼望去,一看就知道居中那个浓眉大眼者是秋傲霜。芳心不禁一荡,但她又很快地把持住心神,因为对方好像是一枚用玉石雕琢的果子,只能看,而不能当真入口吃的。

秋傲霜来到船边停下来了,一眼就看见下午为他送信的秋月,忙叫道:“秋月姑娘,在下前来践约了!”

秋月恭声道:“请秋公子登舫吧!”

秋傲霜一摆头,连同二姬登上了画舫。

荷香趋前一福,道:“奴家荷香,参见秋公子。”

秋傲霜拱手回礼,然后从容道:“听说姑娘有机密大事相告,所以秋某专程登舫拜见,现下秋某聆教。”

荷香道:“恕奴家冒问一声,公子可信得过奴家?”

秋傲霜道:“也恕秋某说句放肆的话,姑娘之约,也许是个陷阱,然而秋某既来则安,谈不上信与不信了。”

荷香道:“如此甚好……”转身对秋月将罗袖一挥,道:“秋月!解缆催舫,停泊到芦花荡里去,僻静些,好与秋公子说话。”

秋月应是,然后松去缆绳,去至船尾,款乃一声,画舫逐渐离岸。

荷香一摆手,道:“请秋公子舱内小座,奴家备了些粗菜淡酒,务请赏光。”

秋傲霜说了声多谢,就往梯口走去。

然而,易钗为弁的二剑姬却分立画舫两弦,纹风不动。

荷香笑道:“二位因何不到舱中去同饮一杯?”

二姬同声道:“在副宫主面前,那有我等之座,姑娘请自便吧!”

荷香自然不便相强,二姬留在船面,或许会对稍后在暗中上船的阎君涛有所不便,但是她却不想这那么多。如果她心中的那位阎王老子办起事来不太顺利,反而会让她感到一丝莫名的快意。

进入舱中,荷香拉开靠壁的红木小方几,取出壁纱橱内预先备下的四色小菜,一壶“千醉桃花红”、牙筷、银盏,和秋傲霜对面坐下。纤手执壶,美酒满杯,盈盈笑道:“奴家先奉敬一杯。”

秋傲霜一伸手掌盖住了酒杯,冷声道:“姑娘且慢举杯。秋某要先问一句话,姑娘相召是本意,抑或受人所托?”

说辞早经阎君涛教妥因而荷香立刻答道:“实不相瞒,奴家是受人所托。”

秋傲霜双眉一挑道:“托者何人?”

荷香道:“江湖相士黄大仙。”

秋傲霜道:“这就怪了?他与秋某同住一家客栈,有话何不向秋某直言,却要费神姑娘相邀转告?”

荷香摇摇头道:“奴家这就不知道了。所谓拿人财钱,与人消灾……”

秋傲霜接道:“他要你转告秋某一些什么话?”

荷香道:“他希望公子暂离金陵……”

她的话刚说到此处,舱外忽有一个低沉的声音接道:“不错,秋副宫主若愿暂离金陵,可说是百利而无一害。”

说话之人正是那阎君涛,自然在秋傲霜眼中他仍是那个一副猥琐像的黄大仙。

秋傲霜闻声见人,心头不禁一惊,推杯而起,沉声道:“尊驾从何处来?”

阎君涛当门而立,冷冷笑道:“自然是从水面而来。”

秋傲霜道:“二剑姬莫非已遭尊驾毒手?”

阎君涛嘿嘿笑道:“想不到秋副宫主此时此境竟然犹不忘却怜花惜玉,不过,你大可放心,二剑姬只是昏穴被点住,小睡片刻而已。”

秋傲霜道:“尊驾因何出手将本副宫主的属下二剑姬昏穴点封?”

阎君涛道:“因为黄某人不想教他们知道你我的会晤。”

秋傲霜道:“这位荷香姑娘已将尊驾之话转告,本副宫主现在可以答复尊驾,在下还不打算离开金陵。”

阎君涛冷笑道:“那么,黄某就要用强了!”

秋傲霜沉声道:“别以为本副宫主封剑不动,尊驾就可以贸然动武。尊驾的那套‘武八卦’,本副宫主还未放在眼里。”

阎君涛道:“秋副宫主!恕黄某人说句,别说是你这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就是那‘沧浪剑客’单飞宇,黄某也未放在眼下。”

秋傲霜微微一楞,道:“自尊驾露过一手‘武八卦’的招式后,原以为尊驾是‘玄奇门’中人,不过‘玄奇门’律己甚严,不会像尊驾如此托大猖狂,尊驾何不亮出本来字号?”

阎君涛道:“不劳动问。”

秋傲霜沉声道:“既然如此,本副宫主不妨以指代剑,教训你这狂徒一番。”

一语方落,食、中二指双骈,闪电般的点向阎君涛的“璇玑”大穴,乃是一招堂堂正正的剑法,虽无剑锋之利,却有剑气之势。

阎君涛身形微微一晃,轻易躲过,冷哼道:“秋副宫主何必枉费力气?亮剑出鞘或可一搏,以指代剑可就差多了。”

秋傲霜见对方闪避的身法,赫是“无极门”中的“浮光掠影”轻功,不禁心头一怔,同时暗忖:“对方究竟是那条道上的呢。”

阎君涛稍见神色缓和,道:“方才荷香姑娘想必业已转告,暂离金陵可说有百利而无一害,何必一意逞强,作无谓之斗。”

秋傲霜也不答话,全力又攻出一招。

阎君涛发出一声冷笑,身形不闪不避,单指一点,不偏不倚点在秋傲霜的虎口之上,使他心头一阵狂骇。

招式奇,手法快,劲道足,这并不足以使秋傲霜惊骇,使他感到骇异的是——阎君涛所施展的还击手法竟是他父亲秋日长当年所创铁笔招式的一招“画龙点睛”。

秋傲霜在他师父口里已熟知不少武林中人,身为“擎天宫”副宫主后,和单飞宇纵论武林大势之间,更增加了不少见闻。

此刻心中不禁恍然大悟,冷笑一声,道:“原来尊驾大有来头。”

阎君涛足以自豪的就是一身娴熟各门各派的独传武功,此刻尽力炫露,自然就不在乎秋傲霜识破他的真面目。闻言嘿嘿笑道:“秋副宫主总算还有点见识!”

秋傲霜道:“堂堂‘百花宫’宫主,一介黑道巨擘,竟然藏头缩尾,潜伏金陵,想必又是要施展什么阴谋吧!”

阎君涛道:“不劳动问。”

秋傲霜道:“尊驾诡计多端,武功杰出,想必不至于畏惧本副宫主,而尊驾却刻意要本副宫主远离金陵,莫非别有缘故?”

阎君涛低叱道:“少说废话!”

秋傲霜自知绝非阎君涛之敌手,何况又在封剑期中。盘算中,最迟明晚夏姬就会带回单飞宇之手谕,待读过手谕后再作打算,于是,施出缓兵之计,道:“尊驾言道本副宫主暂离金陵有百利而无一害,或许不谬。因此本副官主愿加考虑,明日此刻答复尊驾如何。”

阎君涛冷声道:“少耍花枪,阎某要亲自押解你离开这石头城。”

秋傲霜心头不禁暗惊,而面上却力持镇静地说道:“尊驾打算仗势凌人么?”

阎君涛道:“如此说也未尝不可。”

秋傲霜道:“传说尊驾不但精通各门各派的独传武功,而且还博览群书。管仲曰:衣食丰而后知辱!尊驾解其义么?”

阎君涛神情微微一楞,道:“嗯!怎么样?”

秋傲霜一字字如敲金击玉般说道:“本副宫主想仿前人说一句话——保全性命,方有威名,有威名才能讲信誉。”

阎君涛神情又是一楞,道:“这句话有何意义?”

秋傲霜面上突现一般祥和的笑容,如同阴云重重的天际突然浮升一轮艳阳,步履沉缓地向前走了两步,似晴空焦雷般遽然一声大吼,道:“看剑!”

“剑”方从两唇出,一道精光已卷至阎君涛胸前。话声快,拔剑更快,原来秋傲霜违约突然用剑了。封剑之约只是对萧月梅个人之诺,所谓两权相害取其轻,他倒不是一个迂腐之人。

阎君涛绝未想到秋傲霜会背信动剑,加以对方抢尽先机,全力进击,顿时他陷于险局。

寝舱只不过丈余方圆,高仅八尺,舱内床柜几凳拥塞,几无回旋余地,上不能弹身飞跃,左右又不便腾挪闪躲。然而阎君涛不愧为黑道巨擘,双掌合力拍出一股强劲掌风,硬向刺来长剑迎去。

秋傲霜早有准备,何况他此刻又一眼看出阎君涛所施展的硬派武功“铁砂掌”,一双肉掌也变得坚硬如铁。立刻沉腕压剑,剑光上翘,挑向对方喉头。

阎君涛似也料到秋傲霜将有变招,顺着挥掌之势向如断线风筝,看似飘飘摇摇,实则灵活已极地跃上了那张锦被重叠的绣榻。

剑贵轻灵,尤重身法、步眼,舱内地域有限,用剑者难以施展。秋傲霜就把握这丝空隙,穿门而出,脚尖只在梯板上一点,人已到了船面。

秋月早已奉到主子之命担任防护之责,年纪虽小,武功也弱,却不胆怯。甫见秋傲霜自舱内跃出,即闪电般伸开纤纤五指,向秋傲霜肩头抓去。

在识破阎君涛本来面目之际,秋傲霜已料到“银花舫”上的一妓一婢必是“摧花色魔”属下的浮花浪蕊,因此跃上船面之时,对秋月也就有了防范。当下长剑一挥,秋月齐腰两断。“四绝剑”

动剑绝命,那小婢却死得有点冤枉。

秋傲霜正待回身封住梯口,忽见一搜快艇鼓浪而来,船首站着一人高呼叫道:“秋兄赶快过来。”

秋傲霜从声音中已然听出来人是朱星寒,毫不思索地双臂一扬,挟住昏睡的二姬,飞身跃起,快船执橹之人猛一加力,秋傲霜正好落于船面。

朱星寒一挥手,道:“白大侠火速回舟。”

原来操舟之人是“水怪”白龙天,难怪这艘快船在秦淮河上驶得疾速,如脱弦之矢了。

白龙天应了一声,橹桨飞划,眨眼之间,快船就离“银花舫”十丈之外了。

朱星寒道:“秋兄动剑了?”

秋傲霜道:“惭愧……”语气一顿,道:“朱兄因何知道小弟在此?”

朱星寒道:“萧姑娘业已暂离金陵,行前特嘱在下在秋兄封剑之约未满前克尽保护之责,是以在下不时注意秋兄行迹,请勿怪罪。”

秋傲霜喟叹道:“小弟本想做一个守信不渝之人,然而因情势所迫,也只得背信于萧姑娘了。”

朱星寒道:“秋兄大可不必为此耿耿于怀,本该相机权宜……”语气一顿,接道:“二位剑姬受伤了么?”

秋傲霜道:“昏穴被点而已……”话声中,扬指解了二姬昏穴。

二姬转醒,不胜茫然,但她们多少了解到目前的情况,未开口多问。

朱星寒道:“秋兄请舱内坐吧。”

秋傲霜抬眼左右一瞟,发觉水面辽阔,不禁讶然问道:“此船驶往何处?”

朱星寒道:“在下想和秋兄作一番深谈,唯有大江之上较为宁静,是以暂不打算击舟登岸,秋兄请勿见疑是幸。”

秋傲霜才明白在一瞬之间,快船已驶出秦淮河口,来到长江水面。他自己不会怀疑对方有何歹念,何况一剑在手,也无所畏惧。

朱星寒已掀开了舱帘,秋傲霜打了个手势,示意二姬守在舱外,遂抬腿跨进了舱内。

舱内已有人在,那人见秋傲霜走进,就站起来一拱手,道:“老朽金战彪,久仰!”

秋傲霜也拱手回礼,道:“久仰。”

然后,三人分别盘膝坐下。

朱星寒道:“那江湖术士黄大仙也值得秋兄动剑么?”

秋傲霜并未立即回答,目光向金战彪一瞥,道:“请问秋兄与这位水上豪客是何交情?”

金战彪抢着说道:“老朽告退,二位尽可倾心密谈。”

朱星寒伸臂将金战彪拦住,然后向秋傲霜说道:“金老与在下可算忘年之交,秋兄可以对在下言者,金老听之无妨。”

秋傲霜抱拳向金战彪一拱,道:“秋某告罪……”语气一顿,接道:“船尾操舟之人呢?”

朱星寒道:“洞庭君山‘云龙帮’护法白大侠,人称‘水怪’白龙天,是在下莫逆之交。”

秋傲霜道:“也多亏有这二位水上豪强,朱兄才能顺利接引小弟离开‘银花舫’,不然,小弟此刻必然还在浴血之中。”

朱星寒讶然道:“那黄大仙如此厉害么?”

秋傲霜道:“武林前辈常云,行道江湖,难遇心腹。目下金陵正是波谲云诡之局,尔奸我诈,各争己利,本该凡事留一步,有话留半句。不过,小弟却将朱兄暂时视为心腹,因此想倾心而谈。”

朱星寒抱拳一拱,道:“承情。”

秋傲霜道:“朱兄可知那江湖相士的来路?”

朱星寒道:“在下只知黄大仙非其真名实姓,却不知其本来面目。”

秋傲霜道:“当今黑道巨擘,一代武林枭雄,人称‘摧花色魔’的‘百花宫’宫主阎君涛,朱兄可曾听人说过?”

朱星寒和金战彪同声惊道:“是他么?”

秋傲霜点了点头,神色凝重地说道:“传说此魔精娴各派的独传武功,果然不假,方才他竟然将先父当年研创的铁笔招式中的一招‘画龙点睛’施展得浑然天成,不像摩拟而来。”

金战彪道:“老朽水道上混了将近四十年,其问阎君涛已来过金陵二次,不管是武功,还是讲实力,他都没有隐姓埋名,改头换面的必要。这次前来金陵,居心难测。”

朱星寒道:“秋兄因何与那阎君涛动上了手?”

秋傲霜道:“他要小弟暂离金陵,而且还要由他亲自押解离去。

这不过是一句漂亮话,他的真正目的不过是想绑架掳人。”

朱星寒沉吟不语,午间,他就在杨桂玲的口中得知黄大仙是阎君涛之化身,方才实是多此一问。午后,他虽和那头又骚又狡的雌狐去了一趟紫金山,但是客栈中的动静却未逃过他的耳目,杨桂玲去找过阎君涛,并无任何风吹草动,足见二人谈判投契。阎君涛想掳走秋傲霜,自然是代劳,他又不明白,以阎君涛在黑道中的地位,怎肯轻易受杨桂玲指使,杨桂玲要秋傲霜为杨家堡的东床快婿,又何必用这种手法?即使用这种手法,又何必要他代劳。朱星寒唯一敢肯定的是,杨桂玲精灵古怪,内中必然有许多花招。

至于阎君涛设圈套下手是受杨桂玲所托之事,朱星寒决定不予说破,得罪了那个小妮子,无异得罪一个青面獠牙的厉魔。

秋傲霜见朱星寒久久不语,不禁叹道:“朱兄在想什么?”

朱星寒随口答道:“在下在思索阎君涛此举的目的何在?”

秋傲霜道:“小弟也是百思不解,而且他也无意掩饰其本来面目。”

朱星寒道:“在他想像中,秋兄绝难兔脱,所以毫无顾忌,殊不知秋兄穷通权宜,失小信为顾大局,猝然拔剑,由此可知,‘四绝剑’的威势倒是名不虚传呢?”

秋傲霜轻吁了一声,道:“朱兄是奖饰小弟之辞,小弟不敢自豪。若非当时猝然拔剑使对方措手不及,小弟或许无法走出艇舱。”

朱星寒突然掉转话锋,问道:“秋兄有何打算?”

秋傲霜楞了楞,才缓缓答道:“小弟现下身为‘擎天宫’副宫主之职,卸命南巡,凡事得听宫主而行,不如朱兄那样潇洒自在。

实不相瞒,小弟已派剑姬夏火莲兼程回宫请示。在单宫主手谕未到之前,小弟尚不便妄动。”

朱星寒道:“阎君涛一击未成,必再追击,替秋兄设想,目下得稍作回避了?”

秋傲霜点点头,道:“小弟正有此打算,请朱兄不要见笑。”

朱星寒道:“这是那里话?……”语气一顿,接道:“方才秋兄言道,已暂时将在下视为心腹,在下对秋兄自然也不能见外。在下方才倒想好了避重就轻的主意。”

秋傲霜星目一张,道:“小弟聆教。”

朱星寒压低了声音说道:“秋兄对那杨桂玲姑娘作何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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