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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天下雄关

宽玉转过身来,在对面另一块石坐下,道:“我怀疑你的身份,却绝不怀疑鹰爷的诚意。‘范轻舟’的身份肯定对鹰爷非常重要,可是鹰爷为了我们,不惜冒泄密之险,令宽某很感动。”

龙鹰捧头道:“我在何处出漏洞?”

宽玉道:“最大的漏洞,是你必然可行的信心,那是不合情理的,没可能有这样的信心,除非是圣神皇帝,亦只有圣神皇帝,方使得动杨玄机、方均般的军中大将。到幽州后,更见分明。”

龙鹰苦笑道:“希望台勒虚云不会有宽公这样的思路。”

宽玉道:“那不是局外人感受得到的,在幽州为你主事的人,是非比寻常之辈,将种种混淆耳目的手段耍得淋漓尽致,我们即管全体忽然消失,台勒虚云的人仍觉察不到。兼且各大屯田区的保安大幅加强,闯禁地者会被扣查,更令敌人没法掌握真实的情况。”

龙鹰心忖这个人就是李隆基,当然不可坦诚相告,由此可看出李隆基和郭元振关系良好,合作愉快。

岔开道:“宽公在山海县城的布置亦令我大开眼界,是以毒攻毒。”

宽玉道:“我是为你着想,不欲敌人晓得我们另有所恃,不可功亏一篑。”

龙鹰一怔道:“如此军演的事,不再需要了。”

宽玉道:“恰好相反,军演须如期举行,我们则偃旗息鼓,好与军演划清界线,此着是有力的证明,显示我们是偷渡出关。”

又道:“事成在即,实不用急在一时。”

龙鹰同意道:“宽公想得周详。”

宽玉道:“为何这样帮我们?”

龙鹰沉吟道:“真不知如何回答宽公的问题,或许是我从未视宽公为敌人。”

宽玉默然片刻,然后徐徐道:“鹰爷可知当日我说的,可用流寇的方式制造乱局,是对你的试探。事实上我绝不采取这般损人损己的激烈手段。鹰爷明白我为何不愿意这么做吗?”

龙鹰愕然望着他,没法猜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宽玉仰首望上繁星点点的美丽夜空,缓缓道:“在中土生活了这么久,又是在风光明媚的洞庭湖和大江,令我心不由主的对这片辽阔的土地和于其上安居乐业的人生出感情。这是个不经意的变化,到今天须离开中土,即使只是一年半载,我才从心里依依不舍之情,察觉到对中土感觉上的变化。”

龙鹰有感而发的道:“就像我爱上了草原和大漠,在那里时急着走,离开后方发觉不知多么怀念当时视之为苦难的地域。”

宽玉朝他望来,双目异芒烁闪,语调出奇地平静,道:“当我们再从塞外回来的一刻,我们再不效忠任何人,而是属于自己,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向台勒虚云讨债。”

龙鹰道:“宽公肯听我说几句话吗?”

宽玉点头表示愿意。

龙鹰语重心长的道:“如宽公打后只为复仇活着,那不论成败,仍是给台勒虚云主宰了你的人生,太便宜他了。”

宽玉一呆道:“鹰爷这个说法异常奇特,我从未想过,自有种难以驳斥的道理。”

龙鹰喜道:“难得宽公没排拒我的看法,我曾在一个荒僻的小谷生活了颇长的时间,一个特别深刻的感受,就是在谷内看星空和在谷外看星空的分别,可变得漫无边际的,从而领悟到,人生有着无穷尽的东西等待我们去发现,就看我们能否走出困境,而非划地为牢。宽公现在摆脱了过去的羁绊,无事一身轻,何不在返回中土后,如明罕所提议的,在山海关闯出一番事业,痛痛快快的活着,将台勒虚云暂搁到一边去,一方面与我们保持密切联系,时机到,我龙鹰保证宽公不会错过。”

宽玉动容道:“依鹰爷的提议,以后的日子确易过多了,为何我从未想过?”

龙鹰道:“那叫作心魔,就像我在谷内看星空,以为是全部,要到谷外看时,方晓得自己错得多么厉害。每个人的心中都有这么的一个峡谷,就看你能否超越。”

宽玉笑道:“大的方向说了,现在该谈细节哩!”

龙鹰在外围偏远的旅馆,找在该店落脚的李隆基等人。

这间旅馆表面与其他同类馆铺无异,实却为李隆基于半年前设置的,供己方探子栖身之用。给宽玉提醒后,龙鹰格外留神,进一步了解李隆基缜密的处事作风。未到门口,遇上卫抗,顺道闲聊几句,问起他们的生活,卫抗笑容满面答他道:“临淄王很体恤我们,将我们分成三组,轮番值勤,三个月换班,现在我们多了时间陪伴妻儿,值勤时格外精神。”

龙鹰心中称奇,他认识的王公贵胄里,怕没半个肯这般为下属着想,并不视之为人,只为工具,李隆基算是异数,该是他曾受过长期被软禁东宫之苦,养成肯设身处地为人着想的优点,更可能是他深谙用人之道。种种迹象,在在显示自己和万仞雨没看错他。

再聊几句后,入旅舍前遇上出来迎接的商豫,此姝出落得更标致动人,俏脸红扑扑的,青春灼人而来,活泼可爱。

路途上,他和商豫多次深谈,又指点她武功,知她沉醉于武技如昔,又得李隆基视她如亲妹,使他放下又一件心事。

问道:“山海关好玩吗?”

商豫兴奋的道:“昨天临淄王带我们到关口开眼界,还到关外骑马走了个大圈,真开心!如果穆飞也在这里,就更好呵!我想场主也爱到这里来,县城内的人表面凶巴巴的,但说话都很客气。”

龙鹰道:“这是江湖手段,未摸清你的底子前,绝不开罪你,到清楚时,又知是好欺负的,你才看到他们狰狞的面目。”

商豫天真的伸出舌头,表示因原来如此,故吃了一惊。

龙鹰问道:“有挂着他吗?”

商豫俏脸微红,道:“是挂着所有人,挂着牧场,在牧场时不觉得有什么,离开后方知牧场多么特别。在牧场,烦恼反是乐趣。不过人人都待小豫很好,除最初的两个月,现在习惯哩!忘记告诉范爷,有客人来了!”

龙鹰早听到丁伏民、田归道两人和李隆基交谈的声音,欣然入宅。

龙鹰在圆桌一边坐下后,商豫不待他吩咐,退出厅外,让他们说密话。由于事关机密,其他无关者,全避往远处。

李隆基道:“伏民和归道不太清楚重组劲旅的目的和作用、须注意的地方,有待鹰爷亲自解说。”

龙鹰心忖两人怎会不晓得,丁伏民该已见过博真三人,当清楚大概。自己确没向田归道提起过,然而他既和丁伏民联袂而来,应是出于李隆基的授意,也表示李隆基认为该人尽其才,起用田归道和他的兄弟。不过他开始掌握到李隆基处事的作风,缜密周详,计算精准。

微笑道:“我要的是一支集塞内、塞外真正好手的奇兵,贵精不贵多,须是自愿参加,拥有坚定不移的信念和斗志,与我并肩作战,战场并不限于某时某地,再创不世功业。”

李隆基叹道:“这番话由鹰爷的金口说出来,掷地有声,令人感动。”

丁伏民和田归道均目闪异芒。

他们乃职业军人,以战场为家,马革裹尸为最高荣誉,龙鹰语调肯定铿锵的一番话,激起他们心内那圑热火。

丁伏民不用说,田归道虽只曾与龙鹰在神都宫城之役共抗强敌,可是龙鹰见招拆招的惊天手段,早令他佩服至五体投地。以战士为终身事业的田归道,能效忠明主,追随无敌雄帅,夫复何求?

丁伏民感受甚深的道:“博真、虎义和管轶夫到幽州来找我,晓得鹰爷的重组计划,大家不知多么雀跃激动。唉!以前没钱时,以为有钱万事足,可是当有钱后,方知完全非是想象的那回事,还多了因钱财而来意想不到的烦恼。当然!我们亦享受钱财带来的好处,但大家说起来时,总怀念那段追随鹰爷出生入死、危机四伏的珍贵日子,痛苦是真的痛苦,快乐来自深心,有血有汗,是无与伦比的冒险和历奇,没有任何东西能取代。”

田归道大讶道:“怎会忽然变得有钱起来?”

丁伏民欣然答道:“与鹰爷去打仗,离奇之处,说出来仍没有人相信,不过只能在兄弟间畅所欲言。我们是打仗兼寻宝,人人满载而归,家肥屋润,一世无忧。”

李隆基徐徐道:“归道可知你和手下一千儿郎,正分享着宝藏的收获,本王变卖了一半珍宝,已足够让你们在幽州买地置家,不虞生计。”

龙鹰问丁伏民道:“你和手足们有联系吗?”

丁伏民道:“我们大部分人,不是家在幽州便是在附近的州县,即使返回远方的家乡,每隔一段时间便到幽州来叙旧。有个兄弟说,当毎天起来,都不知干什么好时,忍不住回幽州找各兄弟,说说也好!那真是人生最值得珍惜回味的岁月,大家都认为这么的活着才有意思。饱暖思淫欲的日子过多了便平平无奇,味同嚼蜡。所以听到鹰爷决定重组,手足们不知多么踊跃。”

李隆基道:“照伏民估计,有多少人响应呢?”

丁伏民信心十足的道:“该不少于一二百人。”

龙鹰大喜道:“比我预想的多出一百人。”

虽得三百人,可是其战力的强大,却是天下难寻,长期作战下培养出来的默契和信任固毋庸多言,更可贵是投放在他们身上的训练和所经历的实战,想重复一次绝不可能。

田归道道:“归道和各手足誓死追随鹰爷。”

李隆基向龙鹰道:“鹰爷怎么看?”

龙鹰向田归道道:“人心多变,难一概而论,我对这支未来劲旅的要求,远高于在宫城内当飞骑御卫,更有些时候不晓得在干什么,必须有钢铁般的意志。能在田将军的兄弟里挑出五十到一百人,已非常理想,要符合我先前提出的所有条件。有少许怀疑,绝不可选用。”

李隆基提议道:“归道可号召兄弟里仍有意参军者,由鹰爷指定的人加以严格训练,从各方面去考验他们,去芜存菁,到最后能留下来的人,就是我们需要的。其他人也不用投闲置散,可组成郭大帅的亲卫团,有事时立刻开赴战场。”

龙鹰拍腿道:“就这么决定。”

田归道道:“当惯了兵,做起其他事总索然无味,归道看着办好了,尽量不让他们中有人感到厚此薄彼,有特别任务时抽调精锐应付。”

李隆基兴致盎然的道:“鹰爷准备如何训练他们?”

龙鹰沉吟道:“一般的攻防、行军、阵法、野战、夜奔,伏民是优而为之,可和归道携手负此重责。千万勿分官阶高低,大家须如兄弟般不斤斤计较,此正为我们当年能纵横塞外的精神。”

三人知他言有未尽,静待他说下去。

龙鹰道:“个人的作战能力非常重要,因今次作战的环境变化万千,水上、陆上,甚或在闹市之内。武技非是一蹴而就的事,还看个人的天份悟性,故此本身须臻达一定水平者方能入选,否则等于着他去送死。有资格在这方面做良师的,我方大不乏人,像荒原舞、博真、虎义、管轶夫等均胜任有余,当然包括万爷、风公子和觅难天。”

李隆基喜道:“开始见眉目哩。”

龙鹰向丁伏民道:“问吧!”

李隆基和田归道为之一怔,不明白龙鹰因何忽然着丁伏民问他,又问的为何事。

丁伏民似和他约好了般问道:“属下想晓得第一个战争的目标。”

龙鹰向李隆基和田归道道:“看!这就是长期作战下培养出来的默契,对成败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李隆基欣然道:“见识哩!”

龙鹰现出思索之色,好半晌方道:“要掌握首个战争目标,须先掌握北方未来的形势。”

又向李隆基问道:“丁将军清楚大江联的事吗?”

李隆基道:“博真等依你之言,已向伏民解释清楚。”

龙鹰道:“如此省了我很多唇舌。”

稍顿续道:“虽然,很多事仍要看未来的发展,可是聪明的怎可什么事都不做的坐着来看?那将陷于被动,任事情牵着鼻子走,故必须对未来作出预测和规划,厘定力所能及的目标。”

接着微笑道:“第一个目标,就是彻底打垮北帮。看似简单直接,个中情况实异常复杂,牵涉到多方面的势力和利益集团。”

见三人均露出全神倾听的神态,龙鹰续下去道:“对现时北帮的真正实力,我近乎一无所知,不过很快便可看到。但在知己知彼方面,我们占上大便宜,只要不让他们晓得我们有一支奇兵便成。”

李隆基应道:“清楚!所以鹰爷打开始就强调是奇兵。”

龙鹰从容道:“是助你争天下的奇兵,不扯远了。北帮表面看是田上渊在主事,查实背后还有宗楚客和武三思,随此两人权势日盛,北帮水涨船高,乃必然的事,在有官方做强大后盾下,首当其冲的黄河帮,败亡是早晚的事,然后轮到以神都为根据地的洛阳帮。形势比人强下,我们不可能在大江北面的地域挑战北帮的威权,勉力为之,事倍功半,伤亡难免,是智者不取的事。”

丁伏民道:“北帮崛起后,别的我不清楚,可是在北疆一带,以前黄河帮的地盘,确被北帮取而代之。”

龙鹰道:“现在最有趣味的情况来哩!告诉我,台勒虚云究竟希望北帮独霸天下,还是人亡帮灭呢?”

丁伏民满足地叹道:“终又看到鹰爷卖关子的风采哩!”

李隆基沉吟道:“这问题真不易答,首先须弄清楚武三思和宗楚客间的关系。鹰爷可知两人是亲戚?”

龙鹰讶道:“竟有此事?”

又哑然失笑道:“小弟是在首次卖关子时,反给人将了一军,临淄王厉害。”

李隆基欣然道:“和鹰爷说话,是隆基最大的乐趣。”

三人静下来,待李隆基解释武三思和宗楚客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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