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发福的安东尼.瑞德怔了一下,隔了片刻才自嘲般笑道:
“我当时情绪有点激荡,竟然没有读出这句话的真假。“
“观众’果然还是得坐在观众席上。”
卢米安重新坐下,微笑说道:
“不,问题不是出在这里。“
“我当时为什么要跳下高脚凳,为什么要在你背后凑到你耳边说话,目的就是不让你看到我的细微表情和不自觉的肢体语言。
“你在那个时候,情绪已经开始激荡,所以没能解读出我这一系列动作的真正意思。”
安东尼.瑞德沉默了几秒道: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这样的表现很符合你平时的风格,我不知道你自己有没有注意到,你偶尔会扮酷,或者用现在更流行的词语来说,耍帅。
“刚才,我认为那些行为是你会在那种场合那样的情景下做出来的,目的是展现自己并增强话语的说服力,所以没产生怀疑。”
卢米安笑了起来:
“我这种年轻人难免会有扮酷耍帅的欲望,这本身也能很好地遮掩真实的目的,不,两者都是真实的,因此别人才没法识破。”
这就像他喜欢单手插兜,盘旋火鸦,边轰炸敌人边走向对方,一是因为这确实很帅,二是借此握住K先生的手指,防备意外。
安东尼.瑞德思索着点了点头:“表层的目的有足够的真实性才能误导'观众’。”
卢米安将右脚抬起,搁到左边膝盖上,把话题拉回了正轨:
“我们还没有追查于格.阿图瓦背后的人和势力是因为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放心,下周之后,我们会真正地跟进这件事情,也有相应的情报来源。”盘他的计划是让简娜找“净化者”打听于格.阿图瓦之事的后续,看有没有能够“帮忙”的地方。
作为刺杀于格.阿图瓦之人,简娜关注这件事情的调查进展并希望将那伙人全部揪出来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不会引起官方非凡者的怀疑,而简娜本身就有这方面的想法和倾向,不需要卢米安另行鼓动,只用提醒她一句。
到时候,“净化者”们有什么不方便出面不方便动手的事情,就可以通过透露情报的方式暗示简娜和她的朋友们去做,这必然能给安东尼瑞德的追查带来有用的信息。
安东尼.瑞德深棕色的眼眸映出了卢米安的身影,安静地听完了他的话语。“
这位情报贩子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我会再住一段时间。”
和“观众”途径的非凡者交流就是轻松啊,不需要我另外编故事找理由说服他,他自己就能判断我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卢米安笑着指了指床边:“坐吧。”
这样一来,他无需透露简娜的真实身份和她已成为“净化者”线人的事实。
安东尼.瑞德站在门边,没有移动,自行说道:“我的遭遇,你差不多已经猜出来了,还有什么需要我补充的吗?”
“我想听更详细的版本。”卢米安没有客气。
经历过毒刺帮、“至福会”、科尔杜村的灾难、鲁尔米歇尔夫妇之死、古德维尔化工厂爆炸等事情后,他对那些邪神和邪神的信徒们异常厌恶,不再像以往那样浑不在意。
原本的他觉得别人爱信什么信什么,和我没任何关系,现在的他完全改变了这种观点,认为死掉的邪神信徒才是好的信徒,否则不知什么时候就给他和他周围的人带来灾难。
所以,他刚才不是在欺骗安东尼.瑞德,他真的打算有空闲的时候追查下于格阿图瓦之事,揪出更多的邪神信徒。
而且这还能讨好K先生和“极光会”。
当然,一个还被通缉着的黑帮头目帮官方打击邪教徒这种事情听起来确实挺怪的。
安东尼瑞德的表情阴沉了少许道:
“和鲁恩王国那场战争的尾声,我和我的战友驻守在霍纳奇斯山脉北麓一处交通要道,我们的长官正是于格.阿图瓦少校。
“我们分为三个连队,各自占据着不同的地方,既防备鲁恩王国的非凡者小队翻越险路,绕到我们背后,又抵挡着来自正面的攻击。
“那天晚上,我在熟睡中被突然响起的枪声、炮声惊醒,看见战友们一个接一个被来自后方的袭击变成尸体,看见他们的脑袋碎掉,身体被撕裂,地面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鲜血……”
说到这里,安东尼.瑞德喘起了粗气,似乎又回想起了当时受到的刺激。
他停了几秒才道:
“我在那场战争的中期有些奇遇,提高了自己的序列,且没上报给于格.阿图瓦,靠着相应的能力,带着四名受伤的战友突破了包围,向后方撤离。
“他们之中有两個因为重伤永远地,永远地留在了撤退的山路上,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他们充满痛苦和不甘的眼神。
“我原本以为是另外两个阵地之一被突破,或者有鲁恩的飞空艇趁夜晚将部队投放到了我们的背后,可后来发现,原因是于格.阿图瓦亲自率领的那个连队在遭遇试探性的攻击后,主动撤退,没有通知我们!”
卢米安想了下道:“于格.阿图瓦下令撤退,那个连队的士兵就没有一点疑惑吗?他们没要求通知另外两个阵地的战友?”
“于格.阿图瓦是我们的长官,一向很擅长演讲,而且,他还假称有腓力将军的手令。”安东尼.瑞德略显痛苦地说道,“当时,那个连队的士兵都以为他已经给另外两个阵地下达了命令,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他们并没有被追击的压力,于格.阿图瓦为什么要牺牲我们,打出信号弹又不会浪费他多少时间,也不会给他带来坏处。”
“可能只是太过紧张,遗忘了这件事情。”卢米安并没有给于格.阿图瓦这个死人辩解的意思,只是单纯指出一种可能性。
安东尼.瑞德摇了摇头:
“他又不是刚上战场的新兵,之前几次战斗里,他都指挥得很好,也接受过逆境的考验。”
卢米安没再推测,看着安东尼.瑞德继续讲述:
“发现事情的真相后,我和另外两名战友一直在向宪兵部向军事法庭控告于格阿图瓦,但没有任何作用,他们只会告诉我们不能用臆想代替证据。
“我们三个人眼睁睁看着于格.阿图瓦在战争结束后转入了政坛,一次次高升。
“我另外两个战友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在这样的愤怒和痛苦中相继去世,等于格.阿图瓦宣布代表开明党参与市场区国会议员的选举,我来到了这里。”
卢米安轻轻颔首,转而问道:
“情报商人是你用来掩饰自己的身份?”
“不,这几年,我一直都靠贩卖情报来维持生活。”安东尼.瑞德自嘲一笑,“而且,这样的身份也有利于我调查于格.阿图瓦。”
“有什么收获吗?”卢米安非常自然地问道。
安东尼.瑞德神情黯然地回答道:
“于格.阿图瓦的从政经历看起来很正常,他跟随腓力将军转入政坛,得到了他的提拔,之后又因为出色的演讲能力,获得了开明党几位资深议员的赏识,同时还在具体的事务里和几个原本的贵族家庭建立起了联系,拥有了自己的人脉资源。”46“腓力将军有问题吗?”卢米安直截了当地问道。
安东尼.瑞德缓慢吐了口气道:““我还没开始调查这位将军,他就去世了,对外宣称是因为疾病。”
卢米安又问了几句后道:“等我拿到更多的情报,再和伱交流。”
“好。”安东尼.瑞德看得出他的真诚。
离开金鸡旅馆后,卢米安回到白外套街的安全屋,打开铁皮柜,搬出了那厚厚的灵界生物资料。
这里面夹了本笔记,名字是《灵界见闻》,卢米安只是翻了两页,就出现头脑发胀、烦躁焦虑的异常感受。
他当前的目标不是了解灵界,而是寻找合适的灵界生物,于是合拢笔记,专注地看起不同的灵界生物介绍。
不知为什么,仅仅看了大半个小时,卢米安就感觉精力消耗过度,脑袋有点发空,只好提前结束,躺到床上,进入了沉眠。
第二天一大早,卢米安来到白外套街3号601公寓,拉响了门铃。
芙兰卡已经起床,换上了惯常的衬衫和马裤,看着卢米安道:“你这么早来做什么?”
卢米安望了眼客厅内的简娜,笑着说道:“不是说简娜今天要晋升'教唆者’吗?我来看看。”
芙兰卡皱了下眉头,咕哝着说道:“你还挺关心她的嘛。”
“当然。”卢米安笑容灿烂地回答道,“她成了'教唆者’,就有资格帮我对付纪尧姆.贝内了,虽然正面战斗指望不上她,但做个偷袭,侦察下周围环境,防备可能的意外,还是没有问题的。”
简娜“呵”了一声,以示不屑,芙兰卡则好气又好笑地“啧啧”说道:“你这嘴巴就跟抹了蜂蜜一样。”
“消化过的那种吗?”卢米安很有自知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