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露,鸟雀争鸣,潮湿的空气依然有着些微寒意的清爽。
借着天边鱼肚的白色,已经可以看清天地间一切自梦中苏醒的生命。昨夜,露水甚重,树枝花草之上都坠着点点晶莹,像泪珠。或许,花草树木的确曾哭泣过,在世人难测的静夜作无声的哭泣,为世人的愚昧,为这已经发生或即将发生的血腥而流泪。
生命,本是一种痛心疾首的悲哀,如果说活着便是为了生活,或者活着便是为了死去,那全都只是一种深沉的无奈和痛苦。
新的一天,有种莫名的悲怆驻留于跂燕的心中,踏着露水,她在思索许多问题。她是一个习惯于思考的人,是因为她天生聪慧,越是喜欢思考的人,越容易为自己添许多烦恼。只有昏昏噩噩的人方能够在麻木不仁、混沌无知中获得满足,而智者却永远都会发现自己和生活的缺陷,就像跂燕,她便感觉到了生命的无奈。当然,只是这几天感觉特别强烈一些,抑或是已有着实质的值得思考的事情迷惑了她的思绪。
此刻,跂燕独自一人离开了跂踵寨,而此际她所到的地方显然正是飞瀑谷。
作为跂踵族最为优秀的猎手,她自然知道如何去隐藏自身,她有信心可以避过九黎凶人所设下的眼线。当然,她的胆量也绝对是惊人至极,不过,跂燕并不想自飞瀑谷口入谷,而是自山崖上攀上飞瀑侧面的崖顶。这样,就算谷中伏有九黎族的凶人,也不可能发现她的存在。
爬上崖顶,天边已有几缕淡淡的霞彩,不过她耳中再也听不到鸟雀的呜叫,整个听觉都被飞瀑的轰鸣声给充斥。
这是一道极有气势的飞瀑,它的水流乃是自一条地下河中而出,在山崖顶上积出一个似倾斜漏斗状的水潭,而这水潭之中的水流再以万钧之势倾入飞瀑谷,就形成了这起落近四丈、宽达三丈的巨大飞瀑。
瀑布之底是一块如龟背般的玄石,这使水流冲击的声音更加喧闹。不过,那块玄石只有知情人才知道方位,因为它全都隐没在瀑布水流之中,惟冬季水缓之时方显出一角。
这里,跂燕不知来过多少次,不过,她今次来这里却只是因为心中存在着一丝侥幸。
跂燕有预感这次不会失望而归,可是当她放眼谷中时,心中禁不住一紧,因为她发现了几名九黎族之人。
不错,八个!这些人的着装并非代表着是几级勇士,而是在黑衣之上绣着一朵火焰形的花朵。
跂燕立刻想到爷爷所说的昨晚那名杀手,跂蚂在描述蒙面杀手时,便讲到过蒙面杀手的衣服上绣着一朵火焰花。昨晚是一个,而此刻却是八人之多,跂燕自然心神为之大紧,如果爷爷所说是事实,连那杀手两招都接不下,那此刻跂燕根本就没有半点与之交手的资格。当然,跂燕也不会傻得去送死。至少,到目前为止,这几人尚未发现她的存在,但是跂燕感觉到了一股浓浓的杀意。
杀意,与清晨这清爽的气息似乎极不协调,但却充斥了整个飞瀑谷。似乎每一寸空间里都存在着张狂的力量。
这是一个春天,更是一个早晨,但在这生机应该是最为旺盛的时刻,竟充满着死亡的杀意。
跂燕的心中泛出了些微寒意,虽然她从来都没曾感受到这种场面,可是她也明白危机可能在任何一刻触发。其实,此刻即使是傻子也会知道将有一场血腥的风暴降临,但是受害者是那八名九黎族人,还是她呢?跂燕不敢想。不过,她看出了那八名九黎族人脸上惊疑不定的神情,也即是说他们也感觉到有些莫名其妙。
是人,都可以感觉得到这股杀气的存在,但是空荡荡的山谷之中,惟有一串倒挂的瀑布和几块根本就不能藏人的大石及几株古树。
九黎族的八人以最快的速度来回于几棵古树和大石之间,那种利落的身法,让跂燕为之咋舌,也更感到一阵心寒。她明白了爷爷的担心并不无道理,只凭这八人的身手,在跂踵族中根本就无人能及,更可以一敌十,若是九黎族人尽是如此,那跂踵族的这一仗的确是以卵击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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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
“见鬼!”
“不要管这么多了,只要完成了总管所交代的任务就行!”一名汉子对着另外七个疑神疑鬼的同伴道。
“这药有效吗?这可是活水,放下去便会被冲走,这鸟瀑布的水不断地下冲,只怕这点药力根本就没有用。”
“管他呢,我们只要按照总管的吩咐完成了任务就行,到时即使药性不到位,也不关咱们八狼的事!”
“是啊,这也只能算是长老和总管的失误……
咦,不对,老大,你看那瀑布!“一名汉子说着突然发现那道飞瀑有些异样,忙道。
“有什么不对?”一个年长些的汉子不解地问道。
“瀑布的水速似乎减慢了。”其中一人似乎看出了些端倪道。
“也涨大了些……”另一人补充道,但众人脸上都显得有些迷茫,根本无法得知这是什么原因所造成的。
“怎么会这样?”那被称之为老大的汉子茫然问道,但谁也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杀气,我感觉到了,杀气是自瀑布之中传来的……”那最先发现瀑布起了变化之人吃惊地自语道。
“人狼,你没感觉错吧?”另外几人全都惊疑不定地望着瀑布,齐声问道。“没错,绝对没错!”被称为人狼的汉子鼻子嗅了嗅,眼里闪过一丝极为惊骇的光彩。
“大家小心一些,这瀑布有些古怪!”那被唤作老大的人提醒道。
“该不会是这瀑布也中了毒吧?”一个人异想天开地道。
“别瞎说,这瀑布又不是活物,怎会中毒呢?……看,那是什么东西?”人数说到一半,又发出一声惊呼。
瀑布竟似个病人一般颤悚起来,水线更向外疾速膨胀。
“是人——不可能……”
人狼的嘴巴张得好大,其他几人也一样惊讶,他们看到了人,一个人形已经越来越清晰。
“有鬼!”人狼仍是最先惊呼,虽然他们身具极好的武功,但实在很难想象在瀑布如此强霸的冲击力之下,居然还会有人影藏于其中,但他们肯定不是看“不,不会有鬼!”八狼的老大安慰众人,但他的声音也有些底气不足。
“拿,拿箭来!”此时竟有人的脑子转过弯来,想到了用箭。
“是,是,拿箭来……天,真是……”
“轰……”瀑布的水一顿,竟卷起了一层汹涌如怒潮般的浪头,向潭边的八狼迎头扑到,其势更如同一头发狂的猛兽,气势张狂至极,强大无匹的杀意更使八狼惊退,他们一生之中大概还没有见过比这更奇更让他们惊骇的事,他们心中更布满了无法抹去的阴影,“难道是水神发怒?难道这道瀑布真的有灵性?难道……”
“哗……”八狼的身形回避得虽然快绝,但仍不免被这巨大的水流冲得东倒西歪,魂飞魄散,此时他们发现了一个人。
绝对不是眼花,一个上身精赤的男人,浑身如铁一般结实的肌肉在早晨第一缕朝霞的映衬下,闪烁着让人呼吸困难的幽光。
这绝对是一具最为完美的体形,就像是经大自然之手所成的鬼斧神工之作,如果谁能够在这具躯体上挑出半点瑕疵,那肯定是一件很大的怪事。
女人的躯体完美可以吸引男人的目光,但很难想象,一个男人的躯体竟也让八狼惊羡。
水珠自那如铁一般的肌肉上滑落,使得那精赤着上身的男子更有一种自然而清新的魅力,每一寸肌肤都似蕴藏着无尽的生机和力量,每个毛孔都似散发出逼人的气焰,生机与死气两种极为极端的气息竟然浓缩于一身。
人狼更清晰地感觉到杀气的存在,面杀气便是自这仅穿一条短裤之人的身上散发出来的,弥漫了整个山谷。这赤身而立之人手中所握一柄似剑非剑、似刀非刀的兵刃,它清亮如一泓泉水,长三尺八分,厚脊弯背,寒芒四射。“你是什么人?”八狼中的老大伸手抹了一下脸上的水珠,无比惊骇却又惊疑不定地问道。他哪里还会想不到眼前这年轻至极,但又诡异莫名的少年正是那自飞瀑中冲出的人,甚至是一直都在飞瀑之中。刚才他们之所以无法找到杀气的来源,便是因为他们绝想不到瀑布之中竟会有人,但此刻已成事实,他们却又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他们不敢相信,这很正常,在这力逾万钧的流水冲击下,有谁还能够在飞瀑之中呆如此之久呢?而且他们根本就不知道飞瀑之下有块如龟背般的玄石,若是常人当然无法承受那强大无比的水流冲击力,就算有块可以立足的玄石,谁又能在玄石之上立稳足呢?
可跟前这年轻人分明便是自瀑布之中冲出,怎叫八狼不惊?
“我是什么人,你回去问帝十就清楚了,”那年轻人神情极为冷漠地道,身上的杀气却愈来意浓,那些水珠竟全在瞬间化为雾气紧笼住他的身子,那张平静而俊逸的脸若隐若现中,更泛起了一丝怜悯的神情。
八狼再惊,惊的是这年轻人一口便道出帝十的名字来,而且如此直言不讳,更让他们吃惊的是,这年轻人似乎肯定帝十对他极为了解一般,这确实有些让八狼吃惊不小。
“不过,你们是没有机会全都回去了,你们说吧,谁自动断去一臂,我可以放他一条生路,但只允许一个人回去带口信!”那年轻人不等八狼反应过来,又接着淡漠而冷酷地道。
八狼大怒,虽然他们在神谷中并不是地位很高,也不如猎杀三十六面首,但其武功上的造诣绝不落入庸俗之流,尽管他们明知眼前的年轻人武功有些高深莫测,但是他们何尝被人如此轻视过?
“哼,好大的口气,你以为你是谁呀?少昊大神吗?天帝吗?小小年纪不学好,却学人家不知羞耻说大话!”人狼最耐不住性子,抢先嗤笑道。
那年轻人并不怒,只是笑了笑,极为诡秘地笑了笑,眸子里尽是不屑之色,然后轻轻地呼了口乳白色的热气,道:“既然你们定不下谁断臂,那便让我手中的刀来决定吧!谁能撑到最后,谁便可以活着离开飞瀑谷。不过,请不要忘了告诉帝十,如果他欲以武力强行使人降服的话,轩辕不介意再让他尝一遍‘血’的教训!”
“你是轩辕?!”人狼吃了一惊,八狼疑惑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年轻人,他们实在想不出这个使神谷和神堡大乱且帝十铩羽而归的厉害人物竟是如此年轻。
知道轩辕并不稀奇,神谷因之而易了总管,使帝恨含恨而去,更便宜了敖广。那段时间,轩辕乃是九黎族重点追杀的对象,但是后来派去追寻轩辕的高手要么是一去不复返,要么是毫无所踪,事隔数月,也只好作罢。而轩辕的名字却烙入每一个九黎族人的心中,是以,此刻这年轻人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让八狼都禁不住心中震撼了一下。
便在八狼惊问和心中震撼了一下的同时,轩辕的刀已经划到了他们的面前。
刀,快得如同本身就在八狼的鼻前从未动过一般,八狼根本就未看见轩辕自哪个角度出刀,甚至连自哪个方向挥来都不知道。反正当他们发现刀的时候,刀便已经在他们的眼前,而且亮起了一幕奇异的光彩。
朝阳的第一缕光线竟奇迹般被刀身所捕捉,而幻出如梦一般璀璨的光彩。
没有丝毫刀风,更没有半点破空之声,倒似所有的空气和风全被这一刀所吸纳,而凝成重愈泰山的气势和压力。
八狼在有些气喘的同时疾退,出剑,他们哪想到轩辕说打就打,竟无半点征兆,而且快到如斯境界。
轩辕一声冷哼,八狼眼前的轩辕如一道虚影般消失,像是一场怪异而离奇的梦。
八狼正惊愕之际,突觉背后的刀气已如怒海狂潮,疯狂地吞噬了他们,包括他们的灵魂,在惊骇若死的时刻,他们惟有惊呼。
轩辕的刀竟自他们的身后攻了出来,而轩辕的身子便如同幽灵一般快得无法以普通思维去推理。
“叮叮……”第一缕朝阳的光线却使飞瀑谷亮起了一团凄艳的光球,而光球却紧裹了轩辕和八狼,更制造了一连串的声响,然后,光球在一刹那间崩溃化为点点莹火之光,直到完全消失——轩辕的刀再次出现在他的手中。依然犹如一泓清泉般清亮,八狼依八个方位静立如木雕。对于轩辕来说,似乎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在轩辕转过身去的一刹那,突地人狼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他的右手竟突然坠落在地上,鲜血也在刹那间狂涌而出。
“我的手,我的手哇……我……”人狼几乎痛得昏死过去,在轩辕收刀的时候,他竟没感觉到痛,甚至连手臂都未落,可是……他简直要发疯了,他实在无法想象世间竟会有如此快的刀,如此可怕的刀。
“滚吧!把我的话带给帝十,并带上你的狗爪子!”轩辕的声音冷得刺骨。
人狼咬牙为自己封住血脉,以左手抓住此刻仍握着剑却已断裂的右臂,拼命地向断臂口衍接,但却无法完全阻止鲜血的流淌,倒是一不小心,碰了一下身边的八狼老大。八狼的老大那高瘦的躯竟“轰”然仰天而倒,更恰巧倒在另外一狼的身上,除人狼之外的七具挺立的躯体竟在片刻间全都仰天而倒,此时,人狼才发现七人的咽喉,每人都有一道细小的血痕。
“魔鬼,你是个……砰……”人狼还没有来得及说完一句话,便被轩辕反背一脚踢得向谷口跌去。
“滚吧,让人来给他们收尸!”轩辕目光向飞瀑谷一旁的崖顶上投去,口中淡漠而无情地道。
人狼比哭还难听地惨嚎着爬起来,不停叫喊着“我的手呀”,竟然疯了,但疯了的人狼似乎对轩辕有着无比的惊恐,目光触到轩辕的背影,竟狂呼着:“魔鬼……”向谷外直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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跂燕心中的惊驻绝不逊于八狼,处于高处的她,将一切都看得极为清楚,包括轩辕自瀑布之中掠出的情景。是以,她的惊骇无法言喻。
更让她吃惊的却是轩辕的目光,虽然此时二人相隔近二十丈远,但轩辕的目光似乎可以洞穿一切,不受距离的限制。跂燕知道,轩辕发现了她,这是一种直觉,因为她感觉到自己的目光与对方的目光已经在虚空中的某点相触,虽不是直接,但她心中有种感觉——轩辕知道了她的所在。
“姑娘何须如此鬼祟?”一个淡漠的声音让跂燕着实吓了一跳,整个人如同触了电似的一弹而起,迅速拔剑以对,却发现来人已在自己的五步之内,神态极为悠闲。
“如果我要杀你的话,你即使有一百条命也不够,因此,你无须这样对我!”来人依然极为平静地道。
跂燕心头泛起了一丝寒意,这人竟走进她五步之内而仍无所觉,如果对方真的要杀她的话,那她的确即使有百条命也少了。她不由得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个如同幽灵一般的神秘人物,却无法看清其面目,因为这人的脸面有一大半被散披的长发所挡,剩下的半边脸上泛着冷峻而傲然的神彩。
“你是什么人?”跂燕仍然惊疑不定地问道。
“你应该回去了,留在这里对你没有半点好处。”那神秘而至的人淡漠地道。
“你知道我是谁?”跂燕吃了一惊,讶然问道,不过她知道眼前之人应该不会对自己有恶意,是以也放心了不少。
“当然知道,否则的话,此刻你已不能站着好好跟我说话了,不过我希望你今日当什么都没有看见!”
跂燕松了口气,见对方没有大多的举动,也便显得大胆起来,反问道:“为什么?我已经看见了,难道这也怕人看见吗?”说话间扭头向飞瀑谷中望了望,轩辕的踪影已经全失,只余地上有一滩水迹在朝霞之中闪烁着如梦幻一般的光彩。
“他走了?”跂燕心中一阵失落,忙问道。
“你也该走了,这里不是一个安全之地……九黎族战士!”那神秘人突然有所觉地一带跂燕,根本就不容跂燕有任何挣扎反抗的机会,便把她拉至一丛灌木后。
跂燕发觉自己竟没有半点抗拒的力量,甚至连想反抗的机会都没有,那神秘人物的动作实在太快,不过,她很快便发现了神秘人所说的九黎族战士,更在神秘人身形掠移之时,发现了那张极为俊逸的脸。
那是一张散射出一种极为另类的俊脸,冷傲却又有着高犀冰峰一般让人难以攀越的感觉。
“你叫什么名字?”跂燕禁不住问道。
那神秘人物深深地望了跂燕一眼,目光之中依然带着无法抹去的冷漠,没有丝毫感情地道:“叶皇!”他正是失踪半年的叶皇。
“叶皇?!”跂燕重复着这个名字,但旋即又想起了什么似地问道:“那他又叫什么名字?”
“你很想知道?”叶皇淡漠地问道。
“嗯!”跂燕对叶皇那冷漠的态度并不害怕,只是点—了点头,想到轩辕那清澈得似可洞穿一切的眼神和那完美得让人惊叹的体形,她禁不住心头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他叫轩辕,现在我该送你回去了。”叶皇淡淡地道了一声。
“轩辕?一定是他!”跂燕目光忍不住又向那飞泄的瀑布望了一眼,自语道。
叶皇见怪不怪地一把抓住跂燕的手,道:“走吧!”跂燕正凝神想着轩辕的事,突然被叶皇抓住了手,不由条件反射地惊呼一声,但又立即捂住自己的口,因为谷中正准备收拾八狼尸体的九黎族战士已经听见了她的惊呼。
“他们发现了我们,快走!”叶皇对跂燕的反应有些徽恼,但却并没太过在意,因为这几个人根本就不可能追得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