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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生死盟约

清晨——

空气中有一股窒人的酷闷,深吸一口,肺腑之间都会被那种火辣辣的味道刺激得如蒸似烤,但却也无可奈何。

掩来一片薄雾,更增添不少窒息感,显然又是—个秋老虎肆虐的一天。

沙成山业已奔驰在路上,东方刚刚泛白他便登程了。

沿途一路,都很顺利,他预料应该可以在估计的日程内把东西送到货主之手。

铁蹄掀起一溜黄土飞扬,穿过薄雾望去,宛似一条蠕动的黄龙,马背上的沙成山有些冷漠,在周围轻纱似的氤氲飘渺中,他的心境也似雾一般地含着一些迷惘。

沙成山,嗯!三十出头吧,或许三十不到。他面色有些苍白,眼眶透着一股子疲乏的意味而略显内陷,鼻子尖削而显得双唇倒有些厚实,四周的胡茬子泛青,青得有些像是涂上去的颜料,一袭青衫被洗得显出斑白来,乍一看,他人连骑马也不够格,倒有些落魄潦倒。

然而,他是沙成山,因为沙成山便是这个样子——江湖镖客沙成山永远就是这副潦倒消沉模样。风吹拂着他蓬乱的头发——一根青布带,不能完全牢系发丝,有不少头发便飘扬起来了。

前面有个急转弯,绕过那条坡道便是一条浅浅的沙河,大榕树坡有家野店,是个打尖吃饭的好地方。

沙成山拍马疾驰,就在他刚刚绕过那个弯路时,突然一团黑影子,不及收缰,便听得“哎呀”一声尖叫,紧接着黑影抛掷,一分为二,已听得官道两旁发出“啊啊”凄叫声。

怒马人立而起,沙成山在马背上倒翻一个筋斗,一招“平沙落雁”,十分利落地落在一个少女身边,急切地道:“真是对不住,是我一时收不住,撞翻二位了。”

路的另一面,被撞得溜地滚在路边的是一个瘦小枯干的老头子。他张着大嘴巴,似岔了气,喘息道:“我……我……的孩子……”

此刻,这个看来十八九岁的大姑娘,左手支撑,龇牙咧嘴地缓缓歪着身子,好大的一双眼睛瞟向沙成山,扭动腰肢走过官道,喘息道:“爹,你可是伤着了吗?”

瘦老头儿一手撑地欲起,旋即“哎呀”一声又趴在地上,他神情沮丧地道:“我的腰啊!”

双眉紧皱,沙成山道:“老丈,在下万分抱歉,不小心撞翻二位,你老伤在哪儿,容在下看看。”

瘦老头儿怪眼猛地一翻,旋即又是一声“哎呀”,道:“你这人自己有马骑,哪管行路人安危,我……啊!”

沙成山无奈的摇摇头,道:“在下虽是莽撞,却也是无心之过,一大早……”

沙成山话未完,满面愁苦,半身灰尘的少女抢白道:“你说的可轻松,撞翻在地的不是你,是我们。我们应该被你撞倒,是吗?”

沙成山一怔,旋即摸出一锭银子托在掌上,道:“二位拿了银子到附近镇上找个郎中诊治,算是在下一点补偿,我还有急事待办!”

少女伸出葱也似的嫩手一推,叱道:“谁要你的银子,我们不稀罕!”

一旁,直喘大气的老者沉声对少女道:“不可无礼!”

沙成山收起银子,十分歉然地道:“在下能为二位做些什么?只要不太耽误我的事情。”

老人又喘了一口气,疲累又痛苦地道:“这位老弟,你也看见了,我父女二人被你这怒马撞得走不动路,只剩下喘口气的气,万幸你的马没撞散我这一身老骨头。你有银子我不要,只求你把我父女送一程,找个郎中之后,你自去,我们不啰嗦你!”

沙成山见老人可怜兮兮的要求,遂吁了口气,道:“好吧,这种情况之下,我再有急事,也得先把二位送到镇上,不过,我话说在当面,只能送二位到附近镇上,多一刻我也不能留!”

老人连连点头,似是无限感激地道:“一定,唉!这也不能全怪你,如果是条直路,便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沙成山拉过马来,伸手一让,道:“老丈,你同这位姑娘先上去坐好。”

跷起屁股扭着腰,姑娘走近老丈身边勉强伸手去扶持。老人伸手撑地,旋即“啊”了一声,一张老脸已是泛赤,他颇为窘迫地喘道:“全身刺痛,我……我……”

姑娘也立刻痛苦地侧脸望着沙成山,她并不开口,但那双幽怨而又痛苦的眼神中,已经流露出她内心所想的,沙成山当然知道。

沙成山含着漠然而又淡淡的眼神,心中却在想——这姑娘长的可真秀丽,虽然如今一副狼狈模样,却依旧掩不住一种灵逸娟秀与姣俏的韵味。

沙成山不自觉地抛去手中的缰绳,缓步走近老者,道:“为了赶路,只得三人合骑一匹马,我先抱老丈上马,你的女儿便只得搂紧我的腰坐在后面了。”

老人忙点点头,道:“你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老弟,辛苦你了。”

沙成山双手托起小老头,他双肩稍晃,人已腾空而起,干净利落之极地稳稳坐在马鞍上,低头对姑娘,道:“来吧,拉着我的手臂,我把你扶上我身后面。”

姑娘痛苦地点点头,她双目中流露出令人难以理解的眼神。

沙成山还以为姑娘在生自己的气,只见姑娘的双手——纤纤的玉手已紧紧地抓牢沙成山的左臂!

于是,变化便在这时候发生了。

就在俏丽的姑娘腾身借力往马后跨越而人尚在半空的时候,薄雾中,一缕蓝汪汪的半尺短刀便自沙成山的后上方猝然劲急地刺来!

几乎不分先后,那个原本痛苦不堪的干瘦老者,也骤而闪缩,他双肘猛地往后顶撞,两把短刀已自腰间拔在手上,刀身泛青,显然也是淬了奇毒!

变化是如此突兀,且在如此接近的距离中,情势上的险恶无可言喻,甚至,沙成山连思考的能力与时间也没有,反应的本能便全凭直觉,当然也是一种经验积累。

沙成山的左眼余光中发觉身后上方刀芒展现,令他毫不思索地把左臂又往马下摔去,因为少女的一刀显然要置自己于死地。

与此同时,沙成山暴睁双目,千钧一发中他喝叱如旱地焦雷,右手猛地拍出,随着他的掌势,缠在右腕上的“银练弯月”,毒蛇出洞般的寒芒眩闪,老人首先怪叫着抛洒一溜鲜血,摔身斜飞出三丈外,双刀一横一竖,双目迷惘,惊愣不已。

少女左手抓得紧,未被摔落在地上,但她尖刀刺空,一扭腰肢便落在马后面。

真可惜,至少在少女的心中是如此想的,如果自己随便在敌人身上刺戳一刀,战果仍是属于自己的。

“银练弯月”反力道劲射,那少女尖叫一声,后颈连着肩背,便立刻赤淋淋地冒出鲜血,这一下真正是显露出一脸的痛苦之状。

“银练弯月”噌地消失不见,沙成山身形拔空而起,空中倒翻两个空心筋斗,挫着钢牙挺立在地上。

沙成山那双微陷而似深折的双眸煞气暴露,他注视着老人左后肩头被豁开来的半尺长的血口子,面色冷酷地道:“世道艰险,变化越见诡异,千奇百怪的坑人花招,越来越见新鲜,也更叫人防不胜防了。”

他一顿又道:“二位以为这样就能把沙某摆平?”

老人拚命挤出个干笑,道:“姓沙的……好小子,你是寿星姥的干儿子,忒也命大!”

沙成山重重地冷哼道:“老头儿,我的命大,只怕你的命就不长了!”

面色狠毒阴险,老人尖刻地道:“接下这笔生意,姓沙的,我们当然也做了最坏的打算,拼了老命,你大概也活不了多久,因为你身上带着的那玩意儿非留下不可,它……太重要了!”

沙成山嘿嘿一声笑,道:“多少银子能买动你们玩命?是谁又必须要我护送的东西?”

凛然一晃双肩,老人道:“姓沙的,你也是杀手榜上有名号的响字人物,怎么问起这话来了?我们会说么?”

沙成山缓缓地望了少女一眼,道:“你们并非父女吧?如果是的话,你们父女之间的情感也太淡薄了。”

少女一怔,叱道:“什么意思?”

沙成山嘿嘿笑,道:“姑娘,你爹在流血,你难道不加以关怀地扑过去照顾?”

他忽然指着老者又道:“你女儿挨的一刀不轻,你连眉头也不皱,这难道会是一对相扶相持的父女?”

老人狂笑一声,“你果然猜对了,不错,我们并非一对父女,但却有一个共同的心愿!”

沙成山立刻接道:“杀我的心愿?”

重重地点点头,老人道:“不错,只有杀了你,方能拿得我们必须要夺的东西,才能完成我们应该完成的任务。”

沙成山耸耸肩,道:“可是,二位已经失去杀我的绝佳机会了!”

老人忿怒地道:“是的,我们确已失去搏杀你的机会,但我们会退而求其次,因为你不会就此拍屁股走人,你还会以你一惯的杀人作风向我们报复!过来杀我们吧,沙成山!在杀我们的过程中,赌一赌彼此的造化吧!”

沙成山冷然一哂,道:“义愤填膺并不能增长丝毫功力,悲观论调徒然暴露自己的弱点。老头儿,如果我不杀你们呢?”

老者忽然吃吃一笑,道:“想以我们的生命来做某一桩一厢情愿的交易,你是这么个盘算?”

沙成山咬着牙,道:“不错!”

双目一紧,老人低哼一声,道:“别用死亡来威胁人!不错,天底之下是有许多人悚怖于死亡,但那是别人,而非我。沙成山,你听清楚了,我便是视死如归者!”

双眉上扬,却也充满了杀气,沙成山干瘦的面皮微见跳动,他淡淡地道:“死亡是一项无可奈何的人生终点。如果真的降落在某一个人的身上,充其量换得一声浩叹,腿一蹬,眼一闭,便承受着上苍的安排而瞑目九泉。而我——沙成山所能给予你的死,便大为不同,因为凭我的经验,江湖上还未曾有人能不在我的手段之下低头,不在我的手段之下发出那种原始野兽般的嗥叫凄嚎!”

老人猛咽了几下口水,狠狠地道:“沙成山,你休想吓倒我老人家,你吓不了我的!”

沙成山身形稍稍移动着道:“你仍然有考虑一下的必要。老头儿,千万要斟酌!”

老头儿也在移动身子:“接下这桩买卖的时候,我老人家便已经再三考虑过了,此时自无必要。”

沙成山猛地发出一声干笑,道:“年头是变了,如今江湖上的新秀,又有几人能像你老兄如此慷慨赴难,视死如归?似此情景,娘的,早就撒丫子跑了。”

他一顿,又道:“老头儿,我沙成山为你的这种勇气而喝彩,万望露一露尊名,留个名儿万古存,如何?”

老头儿轻摇着头,道:“无必要吧?”

沙成山深深地直视老者一眼,道:“道上替人操刀的杀手之流,而又能活上如同你老兄这么一大把年岁,在我们这个圈圈里,你应该是‘响’字号人物,怎么我沙成山却一直想不起来?”

老头儿嘿然地道:“你妄想套我的话,沙成山,我不吃你这一套!”

沙成山冷漠地流露出慑人目芒,道:“从开始,我对二位的设计相当赞许,实际上你二人并未被马撞伤,设下的陷阱是成功的。但你们操之过急,急于成功而忽略了我从开始便对二位加以适当的注意,因为我的作风便是对任何事物一概作两面看法,是真是假,便极容易被我察觉。”

少女突然尖声道:“难怪你不为我们所骗?”

老人大叫起来:“沙成山!对你这种人,我们谁不是处心积虑地要除掉你?因为你本身就是一个恶魔,一个刽子手,更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嗜血狂!今日你走运,但别忘了,前途尚有许多你料想不到的人物在等着侍候你。”

沙成山立刻接道:“所以我要弄明白,是谁如此这般一定要取我的命。老头儿,你不说没关系,我自会找个会说话的人问,相信并非每个人都似你这般‘视死如归’……”

面孔上肌肉跳颤不已,老人吼道:“你做梦!沙成山,你在做白日梦,你到死也将不会明白……”

沙成山看了一眼少女。

满头乌丝飘散,半身沾了灰土,那一刀似是极有分寸,使她在这一阵调息中又缓过劲来。然而,从这少女的面上表情,可以猜得到对于这次任务的失败,将遭致的恶劣后果是如何令人心悸,至少眼前便得面临着一场残酷的搏斗。

因为,她与老者合伙欲谋杀的人才是真正惯于谋杀的大行家,也是道上令人闻名丧胆的大杀手,一旦姓沙的横下心,江湖便无风三尺浪,谁都会晃荡上一阵子。

沙成山淡然地道:“老头儿,生命是可贵的,难道……”

老头儿咆哮一声,道:“不用闲扯淡了,我已迫不及待放手一搏决一死战了!”

沙成山轻轻地摇着头,道:“老头儿,你又何必急着上道?容我先问一问这位姑娘,如果她肯合作,也许连你的老命也仍然苟延下去。”

老头儿叱道:“沙成山,你还是大梦未醒?她更不会同你这厉鬼谈条件了。”

沙成山意态悠闲地一笑,道:“你错了,这位姑娘不会超过二十吧?她可并未七老八十,抱着五彩缤纷的遐思,她绝不会似你这样活得不耐烦。她所以挥刀搏命,为的是银子,因为银子方能令她的人生更美好,更充实。理解此一关键,她便有活下去的理由,一旦人死了,便一切与草木同朽,她绝对不会如你一般地昏庸吧?”

沙成山的眼神,一直不离少女的身上,他带着一种看来是真又似虚假的口吻。

老头儿胸口急促地起伏着,低吼道;“休得看她年纪轻便想拿话稳住她。告诉你,沙成山,当我们一同接下此一交易之后,早就下了最坏的决心——至死方休!”

沙成山嘿然一声笑,道:“是吗?倒要加以印证了!”

老头儿双刀换着寒芒激射的刀花,咬牙道:“印证的结果,不是你死,便是倒在面前的两具尸体。”

沙成山冷冷道:“信心十足往往也是一项致命的缺点!”

老头儿忿怒地咆哮着,道:“什么玩意儿,你竟把老夫视为三流人物?可恶啊!”

说着,便猛地怒视少女,又道:“告诉姓沙的,我们出使任务时候的盟约誓言。”

少女缓而有力地道:“生死不论,拼斗到底,不达目的,便血溅当场!”

老头儿愉快地耸动双肩,冷笑道:“姓沙的,你还需要解释吗?”

沙成山淡然一笑,道:“天底下有多少勇土赴杀场之前,都得吟上几句誓言以表明心志,我所需要的是事实。我仍然相信这位姑娘与你一定有所不同,你是活腻了,而她却正感到生命新鲜与可爱。”

他瞥了少女一眼,又道:“是吗?”

老头儿暴戾地挥动双刀,大叫:“沙成山,你真是个冥顽不化之徒!”

沙成山卑屑地道:“冥顽不化的是你,我不屑于再同你啰嗦了!”说着,他便往少女面前走。

老人倏然横截,叱道:“姓沙的,你要干什么?”

沙成山“咯嘣”一错牙,道:“老头儿,你还是往边站站的好,因为这样你便可以多活上一段夕阳无限的时辰,你说呢?”

老人双刀交错,青蓝的刃芒成束,丁字步,千斤坠,一副泰山石敢当地拦在中央,忿怒地不再开口!

沙成山叹口气,道:“老头儿,别逼我!”

老头儿激动地吼道:“休想花言巧语诱迫她,要想走近她,你得踩着老夫的尸体走过去!”

沙成山冷酷地眨着一双大眼睛,嘴角挂上一丝透骨沁心寒意,道:“老头儿,我以仁厚待你,你却视我为虎狼,仁厚之心换得你的恶言咒骂,真以为我杀不了你?”

便在这时候,老者双刀幻化出两团蓝汪汪的彩芒,未见上身移动,两团蓝芒已搂头盖面地罩过来。

沙成山只是双肩晃闪,已滑向老人的右侧。老人的反应极端辛辣,猛孤丁地一个半旋身,右手尖刀倒扎,左手尖刀平削如电,又猛又狠地撞向沙成山的怀里去。

是的,老人真地卯上了!

身形微挫后闪,沙成山右臂微振,“银练弯月”宛如天外陨星,“当”震开老人右手尖刀,且又在同一时间,银练已绕上老人的左腕,便犹一道穿射不已的冷电,斜溜着闪过老人的颈上。

老人“啊”了半声,连连打着踉跄……

鲜血赤淋眩目,泉水一般地从老人喉头处外溢。

“咚”一声,老人双目怒视天上,仰面便跌倒在少女身前一丈之地。

真是行家手法,丝毫不拖泥带水,沙成山杀得干净利落,老人也死得无话可说。

少女未出手,因为沙成山所制造的死亡是那么迅速,那么令人胆颤心惊,仿佛他的那把新月形宽刃的尺长利刃有着生命一般地随着他的意念而找上敌人的弱点。

是的,“银练弯月”江湖上不少人闻之丧胆,而眼前也是这样,少女已目瞪口呆,张口结舌。所谓誓言,早已狗屁,感受上,生命才真正可贵。

冷视着少女,沙成山道:“生命是无价的,姑娘,他太为自己打算了,你说呢?”

少女睁着一从白多黑少的大眼睛,粗声地喘息着,手中的尖刀更不知如何自处地呆滞着垂在下面。沙成山已发现她是那样惶恐失措。

沙成山话语间尽量放轻松,道:“从一开始我便知道你们并非父女二人,所以,姑娘,事到如今你可以告诉我你的称呼了吧?”

少女期期艾艾的,似自言自语地道:“你……真的已经杀了他……你……”

沙成山道:“不错,他以为自己是求仁得仁,我却觉得他死得不值,然而我别无选择余地。”

少女面上突然冷冷地道:“不是你没有选择余地,而是你根本就打算不叫他再活下去!”

沙成山轻摇着,道:“你不公平!”

“怎么不公平?如果你不逼他吐露内情,便拉马走人,他绝对不会求死。像他这把年纪,更珍惜自己的生命,他绝不会活得不耐烦的。”

“错了,你们对我施以致命偷袭,我以生命换取你们的主使者,并非为过,何况你们执意不肯,且更悍然决一死战相胁,像我沙成山吃的是刀口饭,岂能忍受你等如此狂妄之举?”

少女干涩地眨着眼睛,呐呐地道:“看来你一样的不会放过我了。”

沙成山立刻接道:“摆在你面前的事情十分明朗,你只要稍加琢磨,因为,你的生死完全操在你自己的手中。”

少女期期艾艾地道:“可要我说出……说出……”

沙成山重重地点点头,道:“不错,只要你说出图谋我的人,你这条命便保住了,切记,我不希望你步这老头儿的后尘!”

少女沉重地道:“沙成山,何苦逼我?你也是行家,我能道出主使我的人姓名?往后……”

沙成山淡淡地道:“死与说之间,你只能选择一项。姑娘,此时此地你只能屏除职业上的信义与不值—笑的承诺,因为只有自己的生命才真正可贵,尤其为了不值得的牺牲,那该有多冤?”

少女急急地道:“我并非为这些!”

说着,便伸头往四下睃巡注视。

沙成山当然知道少女在担什么心。他淡然地道:“是为了怕有人找你报复?抑或……”

少女神情黯然地道:“那是一种毫不留情的报复。沙成山,我几乎已经体会到生命已至尽头的征兆了。”

沙成山重重地道:“杀手生涯本来就充满辛酸。这种行业以外的行业,绝非不适合于你,姑娘,此事之后,远走高飞,隐名于深山大泽中,埋姓于大漠黄沙之外,但等风平浪静之后,找个可靠男人,做个贤德媳妇,比这江湖的搏命生活舒适多了。”

俏嘴角微微牵动,双目流露出迷惘眼神,少女道:“说得简单,做起来不易,太多赶尽杀绝之事在我的脑海中留存着,血淋淋的事实,就像在眼皮子下,即便暂时躲过,往后还是把日子过得心惊肉跳,生不如死!”

沙成山冷冷一声笑,道:“我不希望你钻牛角尖,姑娘,天下之大不会没有容身之地,但请直说,至少我还能对你加以保护!”

少女叹息地道:“短暂的保护,绝非阻止他们永远的追杀,但对你以德报怨之词,我由衷感动,果然,你是一位充满理性与良知的人,不似他们那样冷血与无情。”

沙成山怔了一下,道:“真拿你没办法,看来我只有自认倒霉,因为你仍然不肯吐露半点口风,甚至你的名号。姑娘,你虽然身受刀伤,仍然有赚不赔,你走吧!”

少女先是一愣,因为她根本未曾提要对方放她走的要求,虽然她心中有些希望。

骤然的喜悦在亢奋着她,猛然的激动令她不知所措,于是,目光中有着湿润。

沙成山沉声道:“听到我的话没有?你走吧!”

少女期期地道:“你……你……沙成山有菩萨心肠?我……我该不会听错吧。”

沙成山戟指官道一端,猛然喝道:“快走,别叫我改变心意,到时你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少女收起手上的短刀,抚摸着伤处,咬咬牙,勉强拖着脚步走出五六步,回头凄苦一笑:“沙成山,放生之恩不言谢,我会找机会报答……”

沙成山淡然道:“不需报答,只要你能好好活着!”

少女拖着沉重的脚步,语出至诚地道:“沙成山,这句话也就是我要说的,你多珍重吧。”

少女没走大路,绕过坡弯便往坡下面走去。她走得很辛苦,然而看在沙成山的眼里更加困惑与迷惘。

于是,沙成山长一声浩叹,自言自语地道:“我不能打破惯例,因为我是沙成山,沙成山怎会对一个姑娘下手予以搏杀?”

坐骑在一片半枯黄的草地上啃吃着,沙成山冷目流视,立刻腾身而起,拔空四丈,拧腰挺胸,人已落在十丈之外,那身法之轻灵,动作之优雅,宛似流烟飞逝。斜刺里,他发出低低的一声冷笑:“嗯,果不其然!”

少女痛苦地迂迂而行,沙成山几乎为她捏一把冷汗。

因为沙成山逼着少女走的时候,便似乎闻到那股子惯有的血腥味。是的,这种特异的血腥,也只有沙成山这种江湖大杀手才能隐隐然体会得到。

江湖风云,波谲诡变,沙成山不只一次体会出生命的代价永远高于金钱,因为生命存在,金钱才有其一定的价值。

现在,沙成山幽灵般地绕向少女的前方,狂狮般地隐伏在一片深草叶中。他不动了,屏息着不动了。

十丈之外,少女停下身子,缓缓自怀中摸出一包伤药,她看了四周一眼,又缓缓地坐在一棵大树下,神情紧张地解开上衣,双肩痛苦地往后脱开上衣一半,一包红色粉药便轻轻地往伤处洒去。

那洁白如玉的肌肤,在刚刚散去的薄雾中显得更加白皙无瑕,只是那斑斑鲜血外流,令她不时地低呼一声。

就在这时,两团人影自空而下,两把迸射着极光冷焰的细窄长刀,交叉着电射而下。

衣袂的震飘与劲风的呼啸,加以少女的一声惊叫,汇聚成一幕怪异的景象。

只见两团自空而降的影子,交错着落在地上,那少女一路惊呼着往斜坡滚落,直到五丈外才停住身子。

少女只是本能地往地上滚与躲闪,不料身不由己,一连滚出五丈外。她明白有人暗中相助,只是,她此刻已无暇多想,因为两个青装大汉已前后把她围在中间。

两把长刀分握在两个大汉手中,少女惊异地问:“你们要干什么?”

右面尖嘴的红目大汉嘿然一声,道:“丘兰儿,‘玫瑰毒刺’丘兰儿?”

少女咬咬牙,道:“我是丘兰儿,你们想怎样?”

另一团面大汉嗤的一声道:“丘姑娘,情势如此,你自绝吧,也免得我兄弟动手了!”

丘兰儿忿怒地道:“真快,马上就要杀人灭口!”

尖嘴大汉一声怪笑,道:“你为你的职业而殉命,也是天经地义的事,苟延活命又岂配吃这行饭?丘姑娘,我们等着你的忠烈表现了!”

少女错着牙,道:“我们只是一次任务失败,且又未透露事情的内涵,按理也不至于死吧!难道大奶奶也不肯轻饶?”

团面大汉吃吃一声笑,道:“我们是干什么吃的?姑娘,咱们干的是不成功便成仁的买卖,拿人钱财而又不能为人消灾,便叫你活下去,又有什么脸面可言?听我兄弟的劝,你自绝吧!”

丘兰儿重重地道:“我退还银子,这桩生意我不干了!”

哈哈一笑,尖嘴大汉耸着双肩,道:“事实上你已经干了,而且也失败了,此时退钱,言之已晚。丘姑娘,你难道怕死不成?”

丘兰儿吭声道:“谁说我怕死?只为死得不值,何况我并未泄露大奶奶的秘密,我为什么要死?”

团面大汉沉声冷哼,道:“强词夺理,你若不泄露大奶奶的秘密,凭姓沙的作风,他会轻言放你走?哼!”

尖嘴大汉及时接道:“丘姑娘,你怎么不向‘烈狐’胡大年学习,他能壮烈殉职,你就不能杀身成仁?难道叫我兄弟笑掉大牙,说你没出息。”

丘兰儿尖声道:“我知道你们的目的要杀我,不论我有再多活下去的理由,因为这是你们的工作。如今既然被你二人兜上,丘兰儿认了!”

尖嘴大汉哧哧一笑,道:“在我们这一行里,‘玫瑰毒刺’也是一号人物,刚才你的态变,实在值得喝彩。这样吧,你选择一项死亡的方法,念在同行份上,我们会任你施为,如何?”

丘兰儿痛苦地叹息一声,道:“二位如果给予方便,丘兰儿此生难忘大恩。但愿容我见大奶奶一面,是生是死,绝不牵扯上二位,如何?”

团面大汉冷冷道:“绝不可能,丘兰儿,你不要乞求过甚!”

丘兰儿咬咬牙,道:“二位非要置我于死地了?”

两个大汉开始向丘兰儿逼去。

两个人面上凝聚着吓人的煞气,那是一种绝不带半点儿仁慈之心的煞气,宛似两头欲扑击小羊的野狼,打算一击而取丘兰儿的命了。

于是,深草在簌簌响动了,便在这时候,一声低沉的语音传来:“果然不出所料,该来的全都到齐了!”

两个大汉对望一眼。

丘兰儿低呼道:“沙成山,你还没有走?”

是的,沙成山正晃着双肩,病恹恹似地走过来。

他那看似无神的眼光直视着地上,淡淡地道:“我说过,永远地保护你,也许不太可能,暂时地照顾却是应该的,丘姑娘,原来你便是传言的‘玫瑰毒刺’,倒是看不出来!”

四只恶毒的眼神直落在沙成山的身上,透着惊愣与迷惘,团面大汉沉声道:“沙成山,你请一边站着,这儿可没有你的事!”。

沙成山枯井不波地嘴角一牵,道:“错了,二位应该明白,对于我沙某人欲放其生的人,又怎容得他人中途截杀?眼下我要丘姑娘活着离开,二位当会给予沙某一个薄面吧?”

尖嘴大叹咬咬牙,道:“沙成山,你本不该再回头的,不幸你竟然回来了!”

沙成山冷冷地道:“你错了,这‘不幸’二字合该应在你二位身上,而非沙某身上。”

团面大汉上身一横,道:“沙成山,你若有意中途插手搅局,

我二人一拼高下。但请你一旁站着,等我们的任务完成之后,咱们再交易!”

沙成山吃的一笑,道:“成!不过沙某有个先决条件,万乞位海涵。”

尖嘴大汉沉声道:“说!”

沙成山指着丘兰儿,道:“让她走,只有叫她离开,二位方够格同沙某谈交易。”

团面大汉怪吼,道:“沙成山,你别欺人太甚!”

沙成山淡然地道:“全是为了二位设想,此事之后,二位远走高飞,岂非皆大欢喜?”

尖嘴大汉怪叫道:“你的话如同喝冷水,天下哪有如此容易之事。”

团面大汉眨着一对猪泡眼,道:“娘的老皮,你逼爷们上刀山!”

沙成山脸色倏变,重重地道:“费了一番唇舌,换来一声咒骂。很好,你们既然执迷不悟,我岂能一意苦劝?”

尖嘴大汉猛孤丁地狂叫:“沙成山,你是什么东西!你狠,我们也不含糊,大家豁上干,不定鹿死谁手!”

团面大汉也低吼道:“什么东西,竟然不把我‘白山双鹭’放在眼里,他娘的,不蒸馒头‘蒸’口气!”

冷然一哂,沙成山道:“白山双鹭丁克刚、查良玉竟然就是二位,几乎令沙某失之交臂。”

尖嘴大汉丁克刚叽叽怪叫道:“你的话令丁大爷十分不悦,奶奶的,早晚免不了一场拼,闲屁就甭再放了。”

沙成山面无表情地道:“在得知二位的身份之后,沙某已觉口干舌燥而不愿再多开口。请吧,二位!”

可也真够玄,丁克刚的细窄长刀盘顶搂头平斩的同时,自另一个角度,一把同样的长刀已拦腰疾斩过来。

冷芒激荡,宛似苍穹骤然出现的两溜电光,那么凌厉歹毒地劈向沙成山。

双肩疾闪又晃,沙成山反力道的身形侧闪五尺。

就在他侧面冷视着拦腰一刀自左面三寸之地掠过的刹那间,连珠也似的火炮声音,便在他的四周响起来。

光焰四溅,青白流光交织,几乎把他的大半个身子溶化掉。

丁克刚与查良玉当然识货,一把“银练弯月”能幻化出千百条影像,其威力已达刀山滚动之势,没有至高无上的修为,便最好靠边站。

旋风般的连串劲旋,沙成山的身子未见晃动,却鬼魅也似地到了丁克刚的面前。

丁克刚尖叫一声,双手抱刀疾拦狂杀,出手便是二十一刀,恨不能把敌人砍成肉酱。

然而,沙成山就是要他这样。

狂杀极易乱了章法,惊悸足以造成破绽。

就在丁克刚一轮怒劈而又刀刀落空里,抖然一轮弯月展现在他的眼皮下方,那晶莹洁白的光芒也只是抖然一现,沙成山的人便横里跨向查良玉。

查良玉实际上长刀已疾斩十八次,但却仍然无法逼退沙成山。

那道冷森森的弯月,便猝然从他的面前闪过,连银练之声也未听到,查良玉那粗胖的身子已往侧面旋跌出三丈外。

几乎,丁克刚与查良玉二人是同时撞翻在地。两个即将离开这个花花世界的人,正“咕叽”着从项间往外冒着赤漓漓的鲜血,没有喊叫。

因为发声的地方已断,只有干瞪着一双无奈的大眼睛,迷惘地走向另一个世界。一个人人害怕走去的冷酷世界。

沙成山面色十分坦然,“银练弯月”已悄无声息地收在右肘刀囊里。他平静地望着地上两滩鲜血往一起汇聚,鼻孔中发出一声低低的鼻音,便缓缓走向惊愣在一边的“玫瑰毒刺”丘兰儿。

憔悴清秀的面上浮漾一片惊慌,但也包含着一层掩不掉的喜悦,还有便是那股子感激之色。丘兰儿真想抱着沙成山大哭一场。

沙成山伸手拉住丘兰儿的手,道:“伤处还痛吗?”

丘兰儿双目直视沙成山,道:“不……不太痛了!”

沙成山一笑,道: “什么样的风暴都已成为过去,丘姑娘,你可以走了。尽早离开这个是非极多的圈圈!”

丘兰儿重重地点点头,道:“沙……沙……大哥,我……我可以叫你大哥吗?”

沙成山点点头,道:“当然,只要你愿意,就叫吧!”

丘兰儿的俏脸一松,道:“沙大哥,你并非他们说的那样冷酷与无情,是我错了,错在当初赌一口气而接下这次买卖!”

沙成山拍拍丘兰儿的手,笑道:“江湖之上善恶本就难分,是非更难料断,有人说我恶毒,我从不去争辩,如果你此时以为我友善,我还是一笑置之,因为每个人的作风不同,行事便也不尽如人意了。”

丘兰儿眨着一双大眼,道:“沙大哥的话不错,我是个女人,本不该混在这个人吃人的圈子里,我是应该另谋他途了。”

沙成山重重地点点头,道:“就知道你的良知未泯,人性的光辉仍在。”

他—顿又道:“你该知道,干什么得吆喝什么,当杀手便不能奢谈良知与人性,因为那会把自己很轻易地送上他人的刀口,一点征兆也没有地被人吃掉你。”

丘兰儿哑着声音,道:“沙大哥,我决心离开这个毫无人性可言的圈子,我要走得远远的,找一个陌生地方住下来,我……”

她的声音哽哑了。

沙成山道:“你这一番话令我十分高兴,我为你的明智抉择而祝福你。”

丘兰儿面上绽放出一丝带泪的笑,道:“沙大哥,我以庸俗的口吻请问你,丘兰儿如何报答你的大恩?”

沙成山一笑,道:“很简单,履行你的心愿,找个干净地方好好生活下去,便是最好的报答了!”

丘兰儿眨着一双美目,道:“如此,我仍觉得对你亏欠太大,太多。沙大哥,我想到了我应该回报的方法了,只是,只是……”

沙成山呵呵笑道:“是什么样的方法?”

丘兰儿羞怯地一笑,道:“奉上金钱,沙大哥必不屑于一顾;奉献我的身子,怕又为你所不耻。

沙大哥,此生我将视你为夫,不论你今生会不会娶我,丘兰儿决心厮守独居,直到永远!”

沙成山一怔,道:“你这是什么话?我……我怎可以接受你如此的回报?算了!”

不料丘兰儿坦然地笑道:“沙大哥,我要走了,虽然你没有与我同行,但在丘兰儿的心中,你已经在我的身边了,我……我仍然是快乐无比的!”

沙成山哑口无言。

丘兰儿已在七丈外了。

黄骠马膛过那道浅浅的沙河。

沿着河弯望过去,五里不到有棵大榕树——有道是:树大好遮阴,在这儿便得到好明证。

大榕树并不高,大约五丈还不到,然而却是根粗叶茂,遮盖了半个小山坡,斜坡前“佟家小铺”的三间小瓦房也被遮盖了一大半。

此刻,沙成山翻身下马,轻松地把马拴在榕树根上,伸手弹了一下长衫,便晃荡着走向“佟家小铺”。

“佟家小铺”实际上也兼卖一些日用杂货,但主要的是因地就势——它是处在“吉祥镇”与“如意集”之间,兼卖茶水与酒饭。

铺子里除了佟家老夫妻二人外,便只有个年轻伙计。伙计人生得机灵,佟老头把他当成干儿子看待。

沙成山尚未踏上店铺门前的石阶,突然传来凄厉的一声惨叫:“啊!”

叫声中一个粗鲁的妇人声:“贱人,回去先剥下你这身贱皮,看你还敢不敢再作怪!”

沙成山听的清楚,他猛一顿,心中油然联想。世道艰险,江湖中诡异与变化随时随地都在发生,什么样的花巧,千奇百怪的名堂,哪天没有?

江湖的锻练,经验的累积,血与泪的溶合,迫得沙成山不得不提高警觉,偶尔的疏忽,便将导致终生遗憾!

于是,他只顿一顿,便举步走进铺子里。

沙成山垂目而入。

他只在近门的那张方桌前坐下来,口中冷冷地吩咐走近的年轻伙计:“两个馒头一碗面!”

年轻伙计双目眨巴几下,笑问:“不来壶酒?”

沙成山未开口,他只是摇摇头。

是的,沙成山有沙成山的作风,只要他接下生意,便开始滴酒不沾,直至生意完成,他自会找地方醉上几天。

铺子里并未因来了沙成山而静下来。

那面,靠中央的桌子上,半老徐娘的女人又把手伸到一旁的姑娘大腿上,好狠,她龇着牙猛地捏拧下去。

于是,那雨打花也似的姑娘又是一声尖嚎。

那婆娘厉声喝道:“贱人,你便跑到天边,妈妈我也一样会把你抓回来。”

姑娘凄泣着道:“我爹也被你们打成残废,我不能丢下我爹不管,你们……”

铁铗般的手指头青筋可辨,那婆娘厉声吼道:“你爹活该,他把你卖给我,又想把你带走,他拿老娘当驴?再要多口,我眼下就先收拾你。”

她那有力的指头,又拧得姑娘一声尖嚎。

沙成山接过馒头撕着吃,他几乎把一双眼睛半闭着,似在享受着吃的乐趣。

突然,坐在那婆娘身边的粗汉沉声道:“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大声尖嚎?再要不识相,有得你的苦头吃。”

另一汉子冷冷地道:“没见过如此不开窍的丫头,不给她些苦头吃,她还以为我们是开善堂的。”

那婆娘一声冷笑,道:“且吃过饭便立刻上路,我知道前面有个好地方,且在那儿好生调教调教她的野性子,不怕她往后不言听计从。”

姑娘流着泪,道:“不,我跟你们走,别再折磨我吧。啊……你行行好啊!”

那婆娘可也真绝,一把揪住姑娘的头发,猛地砸向桌面,“咚”的一声响,姑娘一声尖叫,碗筷弹起半尺高。

另一个粗汉已怒叱道:“不识相的东西!”

不料那姑娘猛地一挺上身,挣脱被抓的头发,便往门口逃去。另一汉子更快,越身已拦在门口,冷沉地道:“你还想逃?”

惊惧的眼神中溢出成行的泪水,抖颤的双唇血色已失,姑娘双手掩面,一个侧身跪到沙成山面前。她哀哀地乞道:“壮士,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一碗面吃了一半,沙成山缓缓放下碗来,迷惘似的眼神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女子一眼,心中不由一阵跳动。

嗯,这位姑娘长得真美!

眼前她虽然钗横鬓乱,但仍掩不住那绰约的风姿,虽然她楚楚带泪,却不失国色天香之容。

她……她绝不似红颜薄命之女,然而……

“壮士,求你救我!”

沙成山怔了一下,也想到丘兰儿那档子事,便冷冷地摇摇头,遂又端起碗来扒吃着面。

便在这时候,一个粗汉走来,一把抓住那姑娘,掣手便是三个嘴巴,边叱道:“别磨蹭了,我们上路了!”

说完,便拉着女的往外走去。

坐在中央桌上的女人,怀中摸出一锭银子,重重地放在桌面上,沉声道:“多的不用找了,连那位客官的也一并算上了!”

沙成山仍然低头垂眉吃着面。

是的,天下不平的事情太多了。

他沙成山不是神,他都能管得了吗?

江湖上悲惨的事哪天没有?

沙成山见的可多了,即使有心去管一管,但自己有要务在身,重要的东西尚未送到,怎好插手再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