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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荒山艳遇

人们永远也想不到,在那层峦叠嶂的十万大山里面,竟然会有那么舒服的一张床。床本来就是叫人舒服的地方,只不过这张床更令人恋恋不舍,即使睡在床上的人闻得噩耗传来,也不想马上离去。

床上有一条粉白色的绣被,被面上绣的是一对鸳鸯戏水图。就在那绣被的波动下,好像有一对活鸳鸯在微微地跳动着。

偶尔,被子里面会嘤咛一声,但看不出被子里面男女的模样。

既然看不见两人的模样,那就听一听两人的对话,且看他们说些什么。

“我放你半个月的假,应该够了吧?”女的声音柔细。

“你以为足够吗?”男的回答简单。

“其实我也为你难过,唉!”

“别再说了,咱们这是高兴的时候,别提那事。”

“忽”地一下,女的把被子掀开了。啊!这女子真的白,不但白,而且白中带着粉红色,那张脸大概是咱们古代四大美人的合并,说她多美就有多美。

“他是你哥哥啊!你们一同出娘胎,他只比你早出半个时辰,

如今他被人杀了,你还不急着去找凶手?”

男的挺起身来了。

这男的也不赖,一双大眼睛,细长的鼻,脸蛋是椭圆的,外加一张不厚也不薄的嘴唇,在他那白得不难看的脸蛋上,还真的配搭得恰到好处,别说是女人了,男人见了也觉得他是标准的美男子模样。

男的对女的叹口气,道:“我那位比我大半个时辰的哥哥呀,他不听我的,如今天下大乱,他偏偏去做官,好地方没他的份,弄个巡按去台湾,可好,被海盗弄死在大海上,我能怎么办?”

女的道:“当然去报仇呀!”

男的道:“做他兄弟的,也只能为他报仇了。”

女的道:“半个月够了吧?”

男的道:“我的小百合花儿,单只路途也要十天八天了,还得找机会去海上,半个月够吗?”

女的道:“那就二十天,再不然一个月吧。”

男的摇摇头,跳下床,他推开木门往下看。

为什么往下看?只因为这地方在悬崖上,那个四方洞口上还有四个大字:“天才小筑”。

“天才小筑”不出名,但如果提到药王墨非子,就是江湖上的名人了。这一双男女又是谁?慢慢地你就会知道了。

年轻人走了。

他走得很快,看上去了无牵挂,甚至只斜了一眼那个洞口上方的“天才小筑”四个字。

其实在年轻人的心中,可就不一样了。

他心中实在不愿意离开他的小百合花儿,这些天同小百合花儿泡在一起,八个神仙也没有他舒服愉快。

如果换了是别人遇害,被海盗杀死在台湾的大海上,说什么他也不会下山的。

偏偏这个被海盗杀死的人是他的哥,虽然两人的“年纪”只差半个时辰,而且兄弟两人的思想不同,但兄弟之间的义是不可抛弃的。

就为了这个“义”字,他便只有离开十万大山,而奔往江南去了。

如今正值天下大乱,朝廷被乱军弄得焦头烂额,而且鲁豫又出了捻党,西北的边民在造反,江湖上也出了许多帮派,准备捞一口肥肉。

年轻人不参与任何门派,他在深山里同墨非子的姑娘睡在一起,不愁吃不愁穿,白天笑,夜晚闹,天天过好日子,人生最美妙的事全被他一个人占尽了。

现在他只差三十七里半的山路,就出山区了。

年轻人刚刚走上一道山岭,他放眼看,只见两间大茅屋在山下面,灰苍苍的炊烟往空中袅袅升起来。他看天色,敢情正午了。

松松肩,耸耸鼻子,年轻人大步往山下走,他还未走到茅屋前,啊,从茅屋里奔出一个女人来。

这女人是个大个子,双手还叉着腰,两只眼直不愣地看着走来的年轻人。

别以为这人个子大,仔细看还真美,皮肤白,眼睛大,薄薄的嘴唇还泛红色,就好像涂了一层寇丹似的。

蓝衣裙,绣花鞋,开放的双足有一股自然美,那绣鞋上面还有红红的绒球钉在鞋头上。只不过这女的两边脸蛋上,好像特别地涂上了一层红色。

年轻人已经走过来了。

“哟,哪儿来的美相公,你姓潘不是?”她开玩笑。

年轻人淡淡一笑,道:“你说我姓潘?”

女的吃吃笑,半掩口地道:“你长得美,美得就好像潘安呀!”

年轻人站在女的面前,道:“美的男人都姓潘?”他歪头看看茅屋,又道:“有吃的吗?”

那女人忙笑道:“有,野店开着干甚么的?”她把身子一边站,伸手让道:“客官,你请进!”

便在这时候,茅屋中又奔出一个女子来。

年轻人一看,心中一紧,却也乐了,因为这个女的比先出来的大个子女人更俏美。

这女的一边走来,一边道:“哟,客人来了也!”当她抬头看,猛一怔,又道:“好!”

她不说年轻人漂亮,只叫了一声:“好!”

年轻人发现这人的打扮与刚才的女人差不多,脸蛋上也涂了胭脂。

年轻人对这女子点头一笑,道:“弄点吃的来,我有急事要往江南。”

两个女的忙着把年轻人引入茅屋内,一个拉椅子,一个抹桌子。

“坐坐,小兄弟,你喜欢吃些什么东西?”

年轻人笑着坐下来,道:“我这人好侍候,不挑食不拣喝,填饱肚子就行。”

两个女的抚掌笑,转眼之间四个盘子先摆上。

四个盘巴掌那么大,四样小菜却精致,卤猪肝切得薄,松花皮蛋剥了三个,另外是酱牛肉十七片,一个猪脚半斤多。

另一女的提了一壶酒,坐在年轻人身边笑道:“来来来,我陪相公喝两盅。”

年轻人道:“怎么,还有酒呀?”

大个子女的吃吃笑,道:“当然有,二锅头呢!”

年轻人道:“那好,清淡的黄酒我不要,酒就是酒,越烈越猛越过瘾。”

两个女的哈哈笑了。

年轻人看看四周,又道:“你们这儿好像很香。”

大个子女的道:“有女人的地方当然香呀!”

年轻人立刻同意,因为他的小百合花儿就清香。

只不过这儿的女人味道不一样,没有小百合花儿的那种清香可爱。

女人的粉与胭脂用多了,就会叫男人闻着刺鼻,只不过再看这两个女子,还真会做作。

大个子女的坐在年轻人对面吃吃笑,她恨不得把小菜往他口中送。

另一女的已对年轻人笑道:“快喝呀!”

年轻人道:“你两位不会在酒中放什么蒙汗药吧?”

两个女的吃吃大笑起来了。

大个子女的隔桌取过年轻人面前的一杯酒,她不说话,仰面一饮而尽,还把酒杯对着年轻人照照杯底,这才笑道:“你看,杯底不可养金鱼呀!”

“哈……真会说话!”

另一女的也取过一杯酒,仰面吞下肚中,笑道:“咱们是开酒店,只不过你相公今天是头一个客人,所以我姐妹在此特别侍候,你千万别想歪了。”

年轻人哈哈笑道:“出门在外,小心总是好的。”

他取过酒杯,立刻斟满酒,仰面喝干,大个子女的果然隔桌

夹了一些牛肉送过去。

年轻人吃着又喝着,他笑道:“人呢,长得年轻又漂亮,总是一件好事情。”他看看两女,又道:“如果我是个白胡子老头儿,只怕两位就不会如此侍候我了,哈……”

坐在年轻人身边的女子伸手拍打年轻人,笑道:“你呀,八成是个不老实的人。”

年轻人道:“我是浪子,浪子还有老实的?”

两女一听,立刻大乐。

大个子女的抚掌,道:“好呀!那就别走了,咱们合伙开野店,赚了银子你多分。”

年轻人一笑,道:“叫我同两位住在这儿开店?”

大个子女的点头,道:“你不愿意?”

年轻人道:“我太愿意了,只不过……”

两个女的一瞪眼,道:“不过什么?”

年轻人道:“我有急事呀!”

两个女的彼此一瞪眼,不说话了。

年轻人道:“灶上好像香喷喷,是什么?”

大个子女的道:“葱油饼,喜欢吗?”

年轻人道:“弄来五张我吃。”

另一女的去取葱油饼,大个子女的问道:“有什么急事能对我两人说吗?”

年轻人摇摇头,道:“没用!”

“怎么说?”

“你们又帮不上我的忙。

“那可不一定。”

“难道两位也杀人?”

“如果有必要的话。”

“为我也杀人?”

“如果相公变成我们的人。”

“变成你们什么人?”

“当然是入伙了。”

年轻人怔了一下,心中立刻有了警觉。

他本来就有警觉心,但当两人表白之后,他好像放松心情了,如今闻得大个子女人的话,他一愣。

接着,一盘葱油饼送来了。

年轻人抓起来便吃。

他决心尽快离开这儿了。

五张葱油饼吃下肚,年轻人笑道:“好,可否再为我包几张,留在路上吃。”

两女再对望一眼,大个子女的点头道:“好哇,我去为相公弄几张,留着在路上吃吧!”

她对另一女子点点头。

于是,那女的便坐到年轻人的身边来。

她的动作十分自然,也十分温柔。

“吃好了?”

“再好不过。”

“以后常来啊!”

“一定!”

只见这女的双手按住年轻人的双肩,笑道:“我为你看麻衣相。”

年轻人笑道:“你还会麻衣相面?”

女的忽然双掌按在自己面颊上,她上下地搓了几下,对年轻人吃吃地笑道:“你看,我这手掌。”

年轻人低头看,女的却张口吹气,那些从她面上搓下的胭脂花粉,早扑在年轻人的面上。

年轻人还以为女的跟他开玩笑,可是他还未会过意来,却突然感到双目发暗。

年轻人拔身而起,一个大旋身,已有一件东西含人年轻人的口中。

当年轻人再回过身来的时候,那女的已抚掌大笑了。

“姐……姐……倒也,倒也!”

年轻人却拼命挤出一句话:“你们……是胭脂帮的人啊!”

大个子女的走过来了。

“扑通!”年轻人就跌倒在大个子女的面前,他不动了。

大个子女的对另一女的点头一笑,道:“这年轻人儿呀,他一定有来头。”

那女的问道:“什么来头?”

“他知道咱们是江湖上的秘密组合——胭脂帮呀!”

“管他是谁,他已经是我姐妹的了。”

“要不要传信上去?”

“蝴蝶谷只有咱两人呀,怕什么?”

“嘻……也好。”

于是,两人把年轻人抬人内室大床上,大个子女的真会折腾人。

她拿了一根牛皮绳子,紧紧地把男的拴牢在床上,这两女便站在床前吃吃笑了。

年轻人怎么也想不到,女的脸上涂的一层胭脂,竟然会是叫人迷倒的迷魂粉。

江湖上千奇百怪的事情太多了。

大个子女的不客气,她对另一女的道:“大妹子,咱们今天不开店了,把门关上吧!”

那女的笑嘻嘻地关门去了。

大个子女动手了。

她又去取来一根牛筋绳子,把年轻人再固定在大床上,这才又对那女的道:“去弄碗冷水来。”

于是,那女的匆匆奔到灶台边,端一碗凉水过来,大个子女的很细心,轻轻地把凉水往年轻人的面上淋了几滴,又在年轻人的人中穴上掐了几下。

果然,年轻人双眼睁开了,他只双臂一用力,便吃吃地笑了。

“你醒了?”大个子女的把脸几乎贴在年轻人的鼻尖上。

年轻人仍在笑,他好像一点也不害怕。

“你应该骂我姐妹的,你却笑了。”

“我为什么骂你?你们怕我走,才迷倒我的。”

大个子女的道:“原来你是一位有理性的明白人呢!”

年轻人道:“你姐妹真的爱我?”

另一女的低头弯腰,道:“不爱早把你杀了。”

年轻人道:“你们果然是胭脂帮的人了。”

大个子女的道:“如今天下大乱,我们女人也要组帮自保呀!”

年轻人道:“我却孤家寡人也!”

另一女的道:“最好不过,你以后就在这儿,我保证你日子过得好。”

年轻人道:“你们把我拴得牢呀!”

大个子女的道:“如果你有表现,自然会放开你。”

“什么样的表现?”

大个子女的已伸手去抚弄年轻人下身了。

年轻人心中冷笑,暗道:“我是何许人也,容得你如此地对本少爷作践!”

年轻人肚子里暗暗吸了一口气,把脑袋里的一切杂念赶出去,双目微闭,他不开口了。

他像老僧入定了也!

怎知他已老僧入定?

年轻人先是微微地,眼观鼻,鼻观心,心连内神走周身,两手不能分,却也不用力地任那牛筋绳子拴得紧,也不知痛与苦。

渐渐地,他把眼睛闭上了。他的呼吸微微,而不知是何外物在侵扰。

什么外物侵扰?当然是坐在他两边的两女人了。

两个女人的动作够狂的。

大个子女的全身发烫,满面红得跟她面皮上的胭脂差不多。

另一女的在一边,似乎不耐烦了:“姐,我看别费力气了。”

带着快要流出来的口水,大个子女人道:“怎么说?”

那女人道:“咱们两人用力逗,你看他,闭起眼睛好像是睡着了。”

大个子女的转头看,面皮一紧。

她伸手拍拍年轻人的脸:“嗨嗨,你怎么睡了?”

年轻人睁开眼睛一笑,他不回答了。

他心中也笑,因为他如果老僧入定,欲火是不会升起来的。

年轻人是非常人,两个女的倒霉了。

大个子女的似已喘过气来了。

她仔细看年轻人,笑笑道:“你呀,真格的,你叫什么呀?”

年轻人似无奈地道:“你干脆叫我君子。”

“君子?”

“是呀,我还不够君子吗?”

“还有人叫君子的?”

年轻人道:“名字起自父母,怎可胡说?”

大个子女的一笑,道:“你姓君?”

年轻人道:“我叫君子。”

大个子女的指着她自己,道:“我叫秋海棠!”她又指着正忙得不可开交的另一女子道:“她叫雪里红!”

年轻人道:“这一定不是你们的本名。”

秋海棠道:“入胭脂帮以后,本名便忘了。”

年轻人——不,应该叫他君子。

“君子”吃地一笑道:“胭脂帮新近崛起,在豫鄂边区渐渐地有扩大之势。”

秋海棠道:“已经到这里了,十万大山也是我帮的地盘呀!”

年轻人不开口了。

他根本不打算在江湖上混。他只要报了仇,便会去找他的小百合花儿了。

秋海棠已传来微微打鼾声,她真的累坏了,也着实地睡了。

她也流出口水来,这表示她睡得沉。

于是,“君子”动了。

两个女人估计错了,以为他的双手绑紧在床的一头,双足又绑在床的另一头,他就逃不掉了。

如果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与武功,只怕胭脂帮帮主紫牡丹也会吓一跳。

现在,“君子”笑了。

“君子”笑得十分自然,而且他把身子稍扭,头往上边斜偏,看看拴他双手的牛筋绳子以后,他低声地道:“秋海棠!”

“呼噜”之声传来,秋海棠未回答。

“君子”一笑,道:“你两人至少再睡上两天才会醒过来,哼,你们呀!行吗?”

只见他头一抬,口一张,一道电芒闪耀间,那拴在他手上的牛筋应声而断。

好厉害的那道电芒,就是不知道“君子”口中藏的什么兵刃,会那么地锋利。

“君子”一笑而起,匆匆地解去双足上的绳子。

于是他一掌拍在秋海棠的屁股上。

又一掌打在雪里红的胸脯上。

“你两人呀,唉……还嫩得很呢,哈……”

他穿衣下了床,把他的东西带身上。他的东西并不多,几锭银子之外,便只有一把明晃晃的短刀,至于他口中的兵刃,早被收回衣袋中了。他面上露出十分得意之色,正准备往外走,却又回过身来抖开两条棉被。把秋海棠与雪里红两人,分别裹在被子里面,两个被卷堆一起,他这才往睡房外面走。

从窗缝透进来的夕阳有些刺眼,年轻人却露齿一笑,他回头看看睡房,斜照的夕阳却也照在灶台一边的木板上,年轻人笑了。

他这就要赶路了,包些吃的也不错。

他又走到灶台边,只见卤味还真不少,山鸡野兔还有野猪肉,豆子豆丝带拉皮,嗨,一边还放了个大酒壶。

年轻人嫌黄酒淡,高粱酒喝着才过瘾。

只见他先把酒壶嗅了几下,面上又是一个笑。

先吃了几粒卤花生,大壶酒他一口气便喝半斤多,他连大气也不喘,真好酒量。

那壶酒至少三斤多,他提着壶喝,酱肘子他也啃了大半个,卤蛋一吃便是二十个,他把下一顿合在一起吃了。

高粱酒他喝了快一半,突然间他觉得头重脚轻,不由地吃一惊。

他很想把吃的酒呕出来,只可惜太晚了。

他在快要倒下去的刹那间左右看,很想找个地方躺下来,最好能把腹中的迷魂毒解掉。

他太粗心大意了。

人呢,总是在最安全的时候发生意外。

人也总是以为快成功了,而失去警戒之心。

年轻人便以为他很安全了,却不料他栽了。

他不该喝那壶酒的,那正是一壶有迷药的酒。

当年轻人走进茅屋的时候,雪里红便把酒准备妥了,只不过当雪里红发觉年轻人很机灵的时候,在秋海棠对她示意之下,她改变手段了。

她们都是“胭脂帮”的人,胭脂帮的手段最主要的便是色与毒。

年轻人虽曾听说过胭脂帮,却不知她们的手段。

现在年轻人跌跌撞撞地往门边走,他要尽快地逃出这茅屋,然后找个隐蔽的地方先躲起来。

只不过他喝的酒太多了,高梁酒喝了快两斤,高粱酒中也掺了毒,他再好的酒量也不行了。

“轰”!年轻人歪倒在门边,他昏过去了。

年轻人是要去海边打听谁杀了他哥的,也是为他哥报仇,才离开十万大山的“天才小筑”,不料就快要走出山区了,他却上了大当。

就在年轻人刚倒下去的时候,他似乎听到急骤的脚步声,只不过他的眼皮重逾千钧,很难再看见什么,他只有趴伏在地上瘫软了。

不旋踵间,茅屋门外传来一声尖呼,那声音听起来十分悦耳,就好像归林的野鸟叫。

“雪里红、秋海棠,还未黑就关门睡觉呀,你两人太懒了吧!”

紧接着便是拍门声。

这声音一开始不急,三两下以后传来“咚咚”擂门声,外面的人发急了。

“雪里红、秋海棠,开门啦!”

刚倒下的年轻人,心中很明白,他也听得很清楚,但他就是动弹不得。

年轻人武功有多高?只怕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他的内功实在了得,虽然不能动,神志似乎一时间仍然十分地清醒,这就不简单了。

门外的人发火了,已经开骂了:“两个浪蹄子,你们不但不来迎接,还故意装睡不起来,看我饶得你们!”

便在她的怒叱中,那门发出“砰咚”响,紧接着“轰”地一声被推开了。

只见一团翠绿影子平飞而入,这人好快的身法,一把尖刀握在这人的手上。

叫了半天不开门,屋内必出事情了。

这人的身材苗条,动作利落,三个箭步五丈远,一个动作尚未完,她已进入睡房中了。

这人走入睡房看,她“咦”了一声,因为她发现床上有两卷棉被,被子里卷了人,她忙走上前,拉开被子看。

这一看她也红了脸。

她看到的是秋海棠,秋海棠一丝不挂地睡着了。

于是,她再拉开另一卷棉被看,哟,同秋海棠的一模样,光溜溜的一个雪里红。

虽然秋海棠与雪里红两人沉睡如死,却是一点伤也没有,两人的面上还带笑。

只不过当她再把灯点上——因为外面渐渐的黑了,她借灯光往桌上看,这才真的吃一惊。

她伸出指头数桌上:“一、二、三, 三双筷子三个杯子,这……明明就是三个人呀,那另外的人会是准?”

她“呼”地一声站起来了。她不但站起来,而且尖刀也抓在手上。

她举着灯四下照,睡房之中没别人。

她再用力去拍打光赤溜溜的秋海棠,并大叫:“起来!起来!”

“嗯!”

这时候她绝对推不醒床上两人,只因为秋海棠与雪里红两人早已似虚脱般萎缩了。

就在她无计可施的时候,隐隐约约地传来鼾鼻,女的听得一瞪眼。

只见她的动作快,抓刀便往睡房外面扑去。

外面灰蒙蒙的,深山之中黑得快,但这女人却以一双锐利的跟睛看过去。

她终于看到了,原来门后面地上躺了一个人,一个大男人。

那人当然是年轻人。

年轻人自称叫“君子”,他歪伏在一堆干柴边,是以那女子进门未曾注意到。

女子只注意睡房了。

现在那女子已站在年轻人的身前,举灯低头看,便自言自语道:“好呀,原来是你这……”

她把灯照得仔细,不由“噫”了一声:“真漂亮啊,这小子呀……”

她也够大方,伸手把刀收起来,摸摸年轻人的面颊,吃吃笑着去推年轻人。

“喂,起来!起来!”

年轻人已昏迷,比大床上的两女还沉。

这女子再低头看,一股子酒味冲鼻,令她皱眉头。

她把手上的灯放在桌子上,随之取来一大碗凉水,“哗”地一声,浇在年轻人的头顶上。

年轻人好像从火山中被拉出来似的,他“啊”了一声直摇头。

人醒了,那女子忙着又把尖刀取在她手上。

尖刀抵住年轻人的脖子上,她冷冷地道:“起来!起来!”

年轻人双手揉揉眼睛,他抬头一看,不由得大大地叹了一口气:“惨也!”

女的听不懂年轻人说的什么意思,她举灯照着年轻人的面,不由吃吃一笑,道:“好嘛,年轻轻的不学好,把我的两个大妹子奸了,你这是打算要走了。”

年轻人开口了,他口干舌燥地道:“姑娘,你误会在下了。”

那女子哈哈道:“我怎么误会你?”

年轻人道:“我没有强奸两人,反倒是我被她两人强暴呀!”

女的伸手摸摸面颊,道:“走!”

“去哪里?”

“里面呀!”她又把门关紧了。

“你是……”

“我叫白荷花。”

“你不是紫牡丹。”

“紫牡丹是我们帮主。”

“胭脂帮的帮主?”

“不错!”

“你的身份是……”

“胭脂帮使者白荷花。”

她表明身份,当然为了显示她的地位比秋海棠与雪里红两人高。

年轻人心中想:“如果此刻动手,你便再高身份也难在我手下走过一招。”

只不过他看看天色之后,下了个愉快的决定。

他的决定就是今夜不走了。

年轻人淡淡一笑,道:“姑娘,你不会突然之间对我动刀吧?”

“你如果违背我的话,那就不一定了。”白荷花吃吃笑了。

她伸手去拉年轻人:“走呀,你怎么不站起来?”

年轻人站起来了。

他站起来猛摇头,而且口中直叫:“这酒我再也不喝了,娘的!”

白荷花笑道:“你这口气呀,真像个浪荡子。”

“我本来就是浪子。”

他话甫落,手指一伸便把白荷花点了睡穴。

他出十万大山是为他大哥报仇的,如今遇上这种事也算一场孽缘。

江湖上有许多人会碰上这种事,何足为怪?

外面二更天了吧!

他也似乎饿了,于是他弄来一些吃的。

当然,他再也不去喝那壶高粱酒了,他喝了一大碗肉汤。

他也包了许多卤味,足够吃上三天的。

年轻人已经走出茅屋了,他忽然又回到睡房中。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自言自语地道:“不能叫她们将来再找我,可是我怎么办?我又不想杀了她们。”

他又站在床前面,三个女的睡得浓,口水也流出来了,尤其是白荷花在“叽叽喳喳”地说梦话呢!

年轻人笑笑走到方桌前,灯光之下,他拾起一支竹筷子,那竹筷子被他握起来当笔用。

年轻人在桌面上写起来了。

“如果有缘我再来。”

他的字很苍劲,每一笔划入木三分,他露了一手绝活。

于是,年轻人走了。

他走得很轻松,踏月而去。

※※ ※※ ※※

如果有人想在江湖上混口饭吃,图个温饱,那容易,你只要是个角色,摇旗呐喊就饿不死。

如果有人想吃得饱,还要吃得好,这人就得有那么一点小聪明,至少能吹善拍。

如果有人想吃得好,而且还要口袋里面装得满,这样的人就得有两把刷子。

小风城的石不全石爷就有两把刷子。你别以为石爷少了一只眼睛变成个独眼龙,石爷的左腿瘸了变成残废,你就以为他不过尔尔,那你就错了。

石爷的左眼是他自己毁的,当着江湖一众好汉面前出刀自己扎瞎的。

石爷扎瞎一目,他连大气也没吭,人站在那儿似个石雕像一般稳稳当当。

石爷把自己的左腿平搁在石头上,用铁棒把自己的左腿膝盖骨一棒打碎,他只不过皱了一下眉头,那一棒就好像打在别人的膝上一样。

说穿了也没什么,这就是一个“狠”字诀。

人在江湖行,“狠”字做先锋,小风城的石爷便深知个中三昧,于是石不全之名,在江湖上成了金宇招牌。

有人问,石不全为什么要自毁一目、自废一腿,既然发狠,就应该发在别人身上。

其实这是有原因的,什么原因?慢慢地你就会知道了。

小风城东北城角的那坐大院子里,今夜又来了不少赌客,“石敢当赌馆”的右面马桩已挤满了二十多匹骡马,左面小广场上还停了七八辆篷车,一阵阵哄闹声随风传来,就知道赌场多热闹了。

登上九层台阶,门楼挂着两盏血红似的灯笼,每一只灯笼就好像南瓜那么大。

进了门往前看,隔着大院就看到迎面那座两层楼的大厅上挤满了人。如果仔细看,楼上的人比楼下的人还多。

喧闹声也是从楼上传来的,楼上赌的是三十二张牌九。

楼下赌的是单双,两样赌都干脆,一翻两瞪眼。

冲着楼梯口的那张四方大桌前,不起眼地挤站着一个年轻汉子,这人的脸上一片冷漠,他的右手按在衣袋上,这动作倒令那推庄汉子撩起薄薄的口角来。

那当然是冷笑,因为那人摸着口袋,表示他的口袋已经空空如也。

庄家把牌送出来了,天门的汉子果然掏不出银子下注,庄家却开口了。

“朋友,把正位让一让,如何?”

年轻人双眉一挑,道:“你叫我走?”

庄家哈哈一笑,道:“不叫你走,难道我走?”

“哈……”十几个汉子全都笑了。

年轻人不笑,“扑”地一声,他手中多了一块纸张,“砰”地一声压在桌面上。

大伙眼一瞪,二十多只眼睛集中在纸上面。

唔,那绝不是一张银票,没那么大的银票。

庄家把两颗骰子放在右手掌中“哗哗啦啦”地摇着,随便地道:“那是什么?”

年轻人面无表情地道:“是什么,你不会自己看!”

庄家不动下注人的银钱,这是“石敢当赌馆”的规矩。

庄家对他身边站的中年汉子点点头,就见中年汉子伸出右手去拿那张纸。

“哈!这是什么?上面画了个虬髯大汉的毛脑袋,铜铃眼,大蒜鼻,龇牙咧嘴像钟馗。”

中年人边说边把纸打开来,原来是一张海捕告示,上面写的是捉拿大海盗田九旺,赏银一千两。

大伙一看哈哈笑,庄家可火了。

“开什么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

“这只是一张悬赏告示,不是银票。”

“经过我手,它就是银票。”

“你这种银票我不赌。”庄家手握骰子不掷出来。

年轻人左右看看众人,面皮一紧抓起那张海捕告示,对庄家抖了几下,低沉地吼道:“我在这上面签字,你可得认准了。”

他不等庄家回答,右手食指突然在他的唇上一抹之间,鲜血立刻流出来。

“血!”大伙齐吃惊。

庄家一怔间,只见年轻人摊开海捕公文告示,以血指在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三个血字:“君不畏。”

年轻人把告示往桌上一放,随手在袋中取了个药瓶,倒出一些药粉在伤口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庄家。

不料庄家在愣然之后仍然轻轻摇头,道:“这仍然不是银票。朋友,你可以到后院去吃住,免费招待。”庄家指指海捕公文上的血字,又道:“就冲着你老弟这个狠劲,我们尊敬够狠的朋友。”

年轻人冷冷一晒,道:“有眼无珠!”

庄家回以冷笑,道:“朋友,咱们敬重你一个狠字,可也不怕你,这是什么地方?”

年轻人道:“石敢当赌馆。”

庄家道:“不就结了!”

年轻人双目一厉,伸手去拾海捕告示,不料突然一只手压过来,使劲地压在年轻人的手背上:“出牌!”

好嫩的一只手像玉一般细腻,五指尖尖,指甲上还涂了蔻丹,露出香腕上一只翠玉雕花镯子。

好香,附近几个人还深呼吸。

年轻人没有深呼吸,他转过头来看。

年轻人的双目一亮,这女人好美,美得叫人很难猜出她的年龄。

对于美丽的女人,年龄大小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把男人吸引住。

美眸一瞟间,这姑娘微露出一口贝齿,闪闪发光。

这姑娘不开口,她只对年轻人轻点头。

年轻人一怔间,庄家开口了。

“苗姑娘,这位朋友是你的……”

那姑娘冷然道:“你是推庄的,不是问赌客底细的。”

庄家道:“苗姑娘,这上面写的是一千两银子,难道你照数目下注?”

姓苗的姑娘道:“那要问这位朋友了。”她冲着年轻人点头,道:“赌多少?”

年轻人道:“一千两!”

他此言一出,周围的人起了一阵哄,一千两不是小数目,小风城“石敢当赌馆”虽然够排场,台面也大,但一把牌赌上千两银子的,却也并不多见。

姓苗的姑娘对庄家点点头,道:“出牌吧!”

庄家仍然未出牌,只是两边看,然后对姓苗的姑娘道:“苗姑娘,你何苦管这档子事?”

姓苗的姑娘一瞪眼,瞪得庄家一哆嗦。

美丽的姑娘是可爱的,但美丽的姑娘变了脸,往往会吓人一跳。

姓苗的姑娘叱道:“少罗嗦!”

庄家抖手把骰子掷出来了。

“三!”

三对门,年轻人伸手取来第一把牌。

年轻人不仔细看,随手翻开在桌面上。

“哗!”大伙发出一声惊叹,有人还叫道:“啊!”一对铜锤敲起来。

年轻人一看,微微笑,双手在面颊上一搓,就等着看庄家手中的牌了。

这时候,出门的牌也亮开来,白花花的长三一对,末门也不坏,一对地牌四个点,红嘟嘟地煞是好看。

庄家推出三个对子,这把牌他赔定了!

有人就是这么低声地说。

庄家环视一遍,他双手夹着一对牌,忽然间哈哈一声笑,唱起来了:“猴子出门吃花生,吃得饱玩鼓锤,敲得地上四个大火坑唷……嗨……通吃!”

庄家把牌摊开来,哗,牌桌上亮出猴子来。

一边的中年人顺着出门吃,然后是天门。

只不过他把手按着告示回头看:“这……”

“不许收!”

这一喝叱,引得众人抬头看,原来是“石敢当赌馆”少东家石小开来了。

石小开道:“不许收!”

他面带微笑地冲着姓苗的姑娘,道:“苗姑娘,我等你不着,原来你也喜欢赌两把。”

姓苗的姑娘淡淡一笑,道:“不是我赌,是这位朋友,不过,这一千两银子我照垫,一文也不会少你的。”

石小开摇摇头,道:“我的话也掷地有声,别提这区区一千两银子了。”

年轻人一推海捕公文,道:“收着!过不了多久,我便把银子送来。”

他转身要走,姓苗的姑娘伸手拉,道:“你要走?”

年轻人道:“我不能把身上的衣服也赌上吧!”

姓苗的姑娘道:“我只想知道,你身边方便吗?”

年轻人道:“一文不名了。”

姓苗的姑娘把一锭银子塞过去,道:“一文钱逼死英雄汉,拿着,如果不够,去‘跨海镖局’找我。”

原来这姓苗的姑娘乃是小风城“跨海镖局”的大小姐苗小玉是也。

小风城只有一家镖局,总镖头苗刚,人称叉王,一把母叉丈二长,四把子叉在背上,他膀宽腰圆力气大,有上山搏虎、下海屠蛟的本事。

那苗小玉正是苗刚的大妹子,如果论武功,苗小玉也不含糊,一对尖刀可抵两个大男人,不少次由她亲自押镖过海,照样地平安无事。

年轻人重重地看了苗小玉一眼,转身大步走出“石敢当赌馆”。

他走得快,下了台阶没多久便不见人影了。

苗小玉追出门来的时候,年轻人已走远了。

她又回到赌馆,却见石小开手中拿着那张告示,对苗小玉一笑,道:“拿去吧,苗姑娘,把这事当玩笑。”

苗小玉接过来,她往告示上看。

当然是看上面的血字:君不畏。

石小开道:“好名字,却夸张了些。”

苗小玉道:“他叫君不畏,他的表情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她把告示塞在石小开手上。

石小开冷冷的一哂,道:“苗姑娘,别提这混世小子了,咱们进去说话。”随手把告示揣进袋子里。

苗小玉还在台阶上面引颈望,就好像真的舍不得那年轻人离开似的。

石小开又道: “那小子捡了便宜早走了,进来吧,苗姑娘,咱们的事情今天要敲定了。”

苗小玉自言自语地道:“君不畏,他什么来路?”

“石敢当赌馆”的后院里,奇花异卉还带小桥流水,四只大白鹅引颈闪翅在那座三丈长的木桥下面嘶声叫,因为有人进来了。

进来的人当然是石小开与苗小玉两人。

石小开的表情很愉快,几乎贴着苗小玉的后背走过桥,他的红嘟嘟、圆溜溜的面颊上,那份得意就甭提了。

他们走向一座华丽的屋宇,苗小玉还未踩上台阶,石小开已高声吩咐:“来人啊,点心茶水快送来!”

立刻就见两个侍女奔出来,不旋踵间,便把一应招待的东西全摆在一张玉面桌上了。

苗小玉抬头看,这间大厅真有气派,四季花的大屏风共六扇,迎面有个檀木条桌三丈长,上面还供着神案,仔细看,乃五路财神是也。

赌场供奉财神爷,那正是名正言顺,只要赌馆开大门,五路财神自会上门来。

苗小玉没有冲着神案拜。

她冲着五尊神像笑了。

石小开已拉开椅子,笑道:“苗姑娘,请坐。”

苗小玉也不客气地坐下了。

石小开坐在另一面,伸手指着桌上点心,道:“苗姑娘,吃呀!”

苗小玉伸手并未拿点心,她只呷了一口茶。

石小开冲着苗小玉只是笑,那样子就好像他在欣赏着一朵美丽的鲜花。

小风城的人谁不知道,“石敢当赌馆”的少东家这一阵子正对“跨海镖局”的大小姐苦追不舍。

只可惜苗家姑娘似乎看不上石小开。

苗小玉她大哥说过这么一句话:“黑白难相配!”什么意思?苗小玉是聪明人,她一听就明白。

苗小玉的武功也不俗,蒲田少林达摩院的空空长老,传了她一身武功。

这事说来话长,只不过长话短说。原来苗小玉她爷“海霸王”苗一雄,乃空空长老方外之友。

“苗姑娘,吃些点心,这点心乃是温州来的一位师傅的手艺,好吃啊!”

“我不饿,咱们把事情敲定,只不过……”她往两边看看,又问:“少东,石老爷子不在?”

石小开道:“这一阵子我爹住在海滨别墅,这儿的事情几乎全搁在我的肩上了。”

苗小玉道:“我是来看货的,石少东,方便吗?”

石小开道:“尚少一些,苗姑娘,我想也该送过来了,到时候我亲自登门去请你,如何?”

苗小玉道:“也行,我走了。”

石小开忙笑笑道:“石壮也该回来了,苗姑娘何不在此等个把时辰?”

苗小玉摇摇头道:“我还有事,石少东,镖局里还在调派人手,我忙得很。”

苗小玉起身往外走,石小开趋前小声道:“苗姑娘,如今天下不太平,听说北边起了捻子,你一个姑娘家,跑东到西,受尽风霜之苦,还得担惊受累,真难为你了。”

苗小玉淡然一笑,道:“这是命。”

石小开直摇头,道:“命要操在自己手上。”他并肩跟上去,又道: “一个人的命,如果操在自己手中,这人活得才会快乐,如果操在他人手上,这人活得就痛苦了。”

苗小玉道:“环境却能使人无奈。”

石小开一拍胸脯,道:“只要你大小姐点个头,我石小开把你当观音菩萨供奉起来。”

苗小玉哧哧一笑,道:“我也不想当你的神。”这话令石小开一愣,苗小玉已匆匆地走到前面的石阶下,她回头,对无奈的石小开道:“货到齐,你通知我吧,我会带人来点收封箱,运往船上。”

石小开道:“你怎么说走就走,叫我没有机会留住你。”

苗小玉道:“我说过,我很忙。”她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对了,那人输的一千两银子,我担保了。”

石小开吃吃一笑,道:“苗姑娘,你就别再提了,老实说,那小子八成溜掉了。”他再呵呵一笑,又道:“告示上面可没有载明偿还日期,如何还法,只不过凭你大小姐一句话,这样的借法,任谁也知道是个大玩笑。”

苗小玉道:“真有那么一天,知道那人是哄人的,我苗小玉会照数目送来。”

石小开真的一愣,苗小玉却扭身摆臀,匆匆地走了。

石小开看着远去的苗小玉,口中喃喃:“我要不把你弄上手,我就不叫石小开!”

“跨海镖局”的大门外,马桩上拴着五匹健马,一边还停着三辆空车子,苗小玉跨过镖局大门槛的时候,正迎着一位中年人往外走,那中年人的身后面,总镖头苗刚十分恭敬地一叠声直叫抱歉。

中年人发现苗小玉了。

“苗姑娘,你回来得正好,你哥哥把生意往门外推,这是怎么啦?”

苗小玉微笑着点点头,道:“原来是齐掌柜,我哥哥一定有理由不接生意,你……”

那姓齐的摇头,道:“你们‘跨海镖局’的快船有三条,我的货运往台湾去,押镖银子我不小器,可是你哥哥却不肯干。”

苗刚一笑,弯腰打躬道:“不是不接,实在手上这一趟镖太重要,我必须把力量集结,我出不起纰漏。”

姓齐的道:“我一样地损失不起,五百斤老山人参、五十斤上好麝香之外,还有山货二十捆,我……”

苗小玉道:“齐掌柜,你如果能等一个月,我们就接下你的货,如何?”

姓齐的想了一下,尚未回答,苗刚却对他妹子道:“妹子,听说北边正乱得很,这万一……”

苗小玉道: “哥哥,咱们沿海岸往北驶,七天水程五天行不就到开埠不久的上海了吗?我以为一个月必回来了。”

姓齐的点点头,道:“就这么说定了,一个月后我再来,如何?”

苗刚搔搔腮帮上的小胡子,厚实的嘴唇猛一咧,道:“好,我这就尽快地接货出海,一个月后我回来。”

姓齐的拍拍苗刚,又对苗小玉点点头,便往大门外面匆匆地走了。

“跨海镖局”的前面院子里,哗,十几个大汉袒胸低吼着练武,十八般兵器竖立在右厢外,地上石锁、石担带沙袋,单杠下面是个大沙坑。

苗刚和他的大妹子苗小玉顺着左面绕到大厅上,有个伙计刚收好几只茶杯往外走,想必是刚才招待那姓齐的用过的杯子。

在厅上,“跨海镖局”的副总镖头罗世人与另一镖师丘勇两人已迎过来了。

苗刚走到桌前面,拉把椅子坐下来。

他刚才也坐在那里。

苗刚对几人招招手,大伙围着桌子坐下来。

他问妹子苗小玉道:“石家的东西怎样了?”

苗小玉道:“没见着石不全,石小开说还差几箱,就快齐了。”

苗刚道:“石不全不在?”

苗小玉道:“住在别墅未回来。”

苗刚道:“这么重要的大事,他不亲自出马?”

苗小玉道:“石小开却说是小事一件。”

苗刚道:“十万两饷银是小事?”

一边的副总镖头罗世人道:“总镖头,这是限时镖,咱们必须仔细琢磨了。”

苗刚道:“车马已备妥,东西一到便往船上运,连夜出海往北驶,小玉的主意不错,咱们沿海岸边行驶,不从大海绕过去,应该不会碰见那批海盗。”他顿了一下,又道:“为了万全计,咱们三条船只有一条装东西,另外两条船全力保护,所以我把咱们主力分派在保护船上,这装货的船就由大妹子担待了?”

苗小玉点点头,道:“哥哥,这一回我把黑妞儿带去。上一回保镖去扬州,没有把她带去,她在娘面前告我们的状,她呀……”

苗刚道:“那是你的事,你自己决定吧。”

苗小玉站起身,道:“哥哥,你们调派人马吧,我到后面去见娘。”

苗刚还未开口,大门外已有人走进来。

这人匆忙地奔进大厅,道:“总镖头!”

苗刚一瞪眼,道:“什么事?”

那人抱拳道:“总镖头,岸边来了个年轻汉子,也不知他怎么打听到咱们是保镖的船,死皮赖脸地要在船上找个工作干,咱们大伙没理他,但是,这小子不肯下船了。”

镖师丘勇叱道:“撵他下船呀!”

那人道:“撵了,他不走。”

苗刚道:“有这种事?抬他下船呀!”

那人摇头道:“四五个人难近他的身。”

“啊!”罗世人站起来了。“什么人如此可恶?”他看看苗刚又道:“总镖头,我去……”

那人摆手道:“不用去了,副总镖头,我把那人带来了,我告诉他,用不用,看他的造化,那人这才随我来了。”

苗刚道:“人呢?”

“候在门外。”

站在厅门边的苗小玉,双眉打结地问道:“快带他进来,也许……”

那人立刻往外走。

苗刚低沉着声音道:“就快上路了,突然冒出这么一个人,八成有问题。”

丘勇道:“好办,不带他上船就行了。”

苗小玉怔怔地不开口,她心中想着一个人。

那个人是她在赌馆遇到的年轻人。

唔,那年轻人的双目闪着异样的光芒,炯炯然很慑人,天庭饱满露红光,胆鼻下挂着两片有力的双唇,稍圆的脸蛋,有几根稀疏的软胡子,一身蓝衫,腰上扎着一条发光的丝带。那身材既不胖也不瘦,两手青筋根根露,他……

苗小玉正在思忖着,院子里已走进两个人来。

前面走的是带路的伙计,后面……

“唷!敢情正是那个年轻人!”苗小玉心中一窒。

进来的年轻汉子,站在大厅阶下一抱拳。

带路的伙计已对他介绍:“这是我们的大小姐,总镖头还在厅里。”

那人点点头,跟着带路的便往大厅走。

苗小玉又回身走进大厅了。

她跟在年轻人身后,脸上一片淡淡的,毫无表情。

年轻人并未多看一眼苗小玉,就好像他根本不认识苗小玉这个人似的。

大厅上的人并未注意苗小玉,苗刚双目直视着进来的年轻人。

只听那伙计冲着苗刚抱拳道:“总镖头,就是他。”

苗刚立刻问道:“朋友,想找差事吗?”

“不错!”

“有介绍信吗?”

“没有!”

“可知道我这是什么行业?”

“海上运镖!”

苗刚面皮一松,道:“我怎能用一个不明底细的人?”

年轻人道:“你怕我是歹人?”

苗刚道:“我又如何相信你是好人?”

年轻人这才回头看看苗小玉。

他原来的那股子傲气,在他望向苗小玉的时候又露出来了。

苗小玉在“石敢当赌馆”的牌九桌前,就看过这人的那一脸傲气。

“大小姐,你也以为我是歹人?”

苗小玉道:“我没有说你是歹人呀!”

年轻人道:“那么,大小姐收容在下了?”

苗小玉道:“这要我哥哥做主。”

年轻人再把目光转向大咧咧坐在椅子上的苗刚,道:“怎么样?”

苗刚不回答,他只是轻摇着头。

年轻人淡淡地笑道:“那么,我出银子搭你们的船,如何?”

苗刚未回答,苗小玉却笑笑,道:“你没有银子搭船,朋友,不,我应该叫你君不畏,你……”

姓君的笑了,道:“谢谢,难得大小姐还记得我的名字。”

他徐徐掏,在衣袋中掏出一张告示来。

姓君的把告示摊在桌面上,赫然又是一张捉拿大海盗的告示,只不过这不是捉拿田九旺的告示。

这是一张捉拿南海大盗“海里蛟”丁一山的告示。

在座的人都看到了。

那张告示对他们不陌生,丁一山这一股海贼,有人说他们的老窝在海南岛,也有人说是来自太湖。

只不过苗小玉却上前笑笑,道:“你身边带了不少捉拿海贼的赏格告示吗?你上次在赌馆已经押了一张捉拿大海盗田九旺的告示了,这一张你打算换多少银子呀?”

姓君的道:“船钱、饭钱所用的银子,一路送到你们的船靠岸。”

苗小玉看看她大哥。

苗刚面露冷笑在摇头。

苗刚心中在想:“这家伙是个狂人。”

不料苗小玉却对姓君的道:“好,那么你签押吧。”

苗刚还未出手拦,忽见姓君的左手按在告示上,右手食指在他的嘴上一抹。

哗,他的右手食指又破了,那绝不是被他咬破的,因为他的双唇似乎未张开。

那是如何破的?

苗小玉就是为了要看清他这一手,才贸然答应的,只不过,她却仍然未看清楚。

姓君的以血指在告示上龙飞凤舞地签押下名字——君不畏。

他签完之后,站在桌边用左手猛一推,“沙”,只见那张告示,贴着桌面直往桌对面的苗刚飞去。

“啪!”苗刚随手猛一拍压,差一点没压住,那纸上有一股暗劲,触之以为是木片一般。

苗刚的双眉一挑,低头看看告示:“君不畏!”

“在下叫君不畏。”

苗刚道:“君朋友,船钱饭钱就别提了,老实说,我的运镖船上无闲人。”

君不畏道:“我一样可以工作。”

苗小玉道:“哥哥,把他放在我的船上吧。”

苗刚道:“我不放心啊。”

苗小玉道:“咱们的行业本来就是危机重重的呀。”

苗刚目不转睛望向君不畏,道:“君朋友,你来得突然,我这个妹子也爱冒险,你被录用了,这告示……”

“沙!”那张告示又往君不畏飞来了。

依然是贴着桌面直飞过来,也仍然带着一股子暗流劲道飘来、

“嗖!”

君不畏的手真快,快得就好像他根本未动似的,那张告示已在他的手上折叠起来。

君不畏把告示塞入袋中,他对苗刚点点头道:“你不要这告示,那我就无须杀丁一山了。”

苗小玉对身边的伙计吩咐:“小刘,带他去我的船上,该干什么照分派,咱们不养白吃白喝的人。”说完,她回身就走。

苗小玉头也不回地匆匆走回后院了。

她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冷傲?谁也弄不清楚,只不过君不畏并不注意。

君不畏跟着小刘往大门外走了。

望着君不畏的背影,坐在大厅上的总镖头“叉王”苗刚冷冷地对在座的几人道:“这姓君的还有些功夫。”

副总镖头罗世人淡淡地道:“想找田九旺一搏,他差远了,谁不知道大海盗田九旺的那把东洋刀出神入化。”

苗刚道:“我也这么想,田九旺的人头如果那么容易被人切掉,东海岸千里远,早就太平了,还用得着咱们这种行业?”

他这话便意味着,只有他苗刚的“跨海镖局”还可以与大海盗田九旺相抗衡。

镖师徐正太道:“刚才应该试一试姓君的身手,如果他是个半吊子,不够瞧,咱们得对他加以约束,别真的一旦遇上田九旺,他小子找上去挨刀。”

苗刚道:“刚才我试过,是有那么一些功夫,只不过想取田九旺项上的人头,我怀疑……”他顿了一下,又道: “我明白我妹子的意思,她也是不想姓君的白白送命,才叫小刘带到船上的,他既是咱们伙计,当然就不能乱来,总得听分派,如果叫他搭船,情形便不同了,他可以不听咱们的。”

苗刚如此解释,大伙无不点头。

海湾一道近三百尺长的石堤,半圆形的弯成一个海港,七八条大小不等的帆船,顺序依靠在石堤边,这其中就有三条双桅快船并靠在一起。

黄色旗子上绣着“跨海”二字,高高地悬挂在前桅上,三里远就能看得见。

小刘远在三里外便指着港湾,笑对君不畏道:“老弟,你看到没有,远处三条最漂亮的快船,上面挂着黄旗的,那就是咱们‘跨海镖局’的船。”

君不畏只瞄了一下,并未开口。

小刘又道: “君老弟,船镖比之陆上押镖大不相同,先决的条件,那就得好水性,你行吗?”

君不畏只微微一笑,他仍然未开口。

小刘边说边走,见君不畏不开口,千千一笑,又道:“君老弟,我有一事提醒你,你要牢牢记在心上。”

君不畏开口了,他只“嗯”了一声。

小刘道:“常言道的足,行船走马三分命,七分操在老天手,所以大伙有许多禁忌,你知道吗?”

君不畏只微微一笑,点点头。

小刘道:“上船之后,不该说的话不说,不该做的事不做,后舱供着妈祖神,每日先行叩个头,至于你的工作嘛……”他露齿一笑,又道: “每天提水洗舱面,我告诉你,大小姐最爱干净。”

君不畏仍然只笑笑。

两人就快到船边了,从船上跳下一个光脚丫的黑汉。

这人身子好胖,肚皮圆得似水缸,说话带着沙哑声: “小刘!”

小刘已经走到船边了,他回应:“胖黑,过来见见新来的兄弟。”

胖黑眨动猪泡眼,道:“新来的?”他目注君不畏,又道:“咱们不缺人手呀。”

小刘道:“小姐吩咐的,留在咱们船上。”

胖黑哈哈一笑,道:“啊,裙带关系呀!”

小刘道:“少胡说!”他对君不畏点点头,道:“君兄弟,他叫胖黑,名实相符,你们认识一下。”

胖黑已伸出肥胖大手,哈哈一笑去拉君不畏了。

他握住君不畏的右手,而且好像故意卖弄,暗中把功力运在手掌上。

他那肥胖的黑脸上有了反应,浓浓的两道粗眉猛一挑,他哈哈笑了。

他觉得他握了一把棉花,又像是抓了一条泥鳅,

棉花当然是软绵绵的,而泥鳅却那么巧妙地滑出他的手掌。

胖黑的大脸庞上突然一紧,旋即哈哈一笑,胖黑伸手拍拍君不畏,道:“你姓君?”

君不畏道:“君子的君。”他终于开口了,而且回报以淡淡的微笑。

三个人从岸边跳上船,附近传来掷骰子的声音,然后传出大声吼叫,原来船舱中有人在掷骰子,正赌得浓。

君不畏跳上船,他发现这三条船的构造一个模样,每条船分前后舱,两舱之间有大桅杆,前舱大,后舱稍小,这时候三条船的人都挤在第二条船的前舱中热闹地赌上了。

海船上的日子本来就是这样,海上行船枯燥无味,也只有以赌来调剂生活。

小刘把君不畏带到前舱门口,他指着舱内,道:“咱们这条船,一共八个人,船行海上分两班,你来了,多一个,咱们九个人睡在这大舱里,君老弟,我再问你一句话,你会游泳吗?”

君不畏道:“如果需要下海的话,我就会。”

小刘听的一瞪眼,道:“怎么说?”

君不畏道:“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小刘更迷惘了。

一边的胖黑指着大海,道:“喂,老弟,你不会是个早鸭子吧?”

君不畏笑笑,道:“人总是比不过海里的鱼,对吧?”

真是莫测高深的一句话,使胖黑也直摇头。

他只摇了三几下,便又问: “喂,老弟,你可得实话实说,你晕船吗?你坐过海船吗?”

君不畏道:“我现在就在海船上呀!”

胖黑道:“老弟,我可得告诉你,船行大海,颠簸又旋转,如果晕船,肚皮里的胆汁也会吐尽,我可要明白地告知你,到时候谁也管不了你了。”

君不畏又笑笑,低头看看舱内,只见一边堆了七八床旧棉被,另一边搁了十几把单刀,还有链子镖与五张强力弓与箭。

镖船上,这些兵器总是少不了的,君不畏只轻轻地摇摇头,便直起身来,道:“我就睡在这里面?”

小刘道:“后舱有时是镖师们住的,这一趟由小姐住里面,平日里谁也不许进,这时候上了锁。”

胖黑道:“兄弟,我看你不像个打杂的,倒像个游山玩水的,你怎么想在镖船上干活儿?”

君不畏道:“打杂也是人干的呀,有什么不对吗?”

小刘却对胖黑道:“胖黑,你别小看这位君兄弟,人家还一心想切掉田九旺人头去换赏银的,哈哈……”

胖黑一听可乐了。

他笑,而且捧腹大笑。

“哈哈哈……”

君不畏不笑,他只是斜看胖黑,他发觉这胖子黑得像头猪,黑得发光,笑起来一对眼睛不见了。

胖黑似乎猛吸气压住狂笑,指着君不畏对小刘道:“就他?就他这模样,哈哈……”

小刘也笑了,只不过他笑得自然。

胖黑笑了一阵,又道:“大海盗田九旺的头如果那么容易被人切掉,他娘的,我胖黑早找去了。”

小刘道:“君兄弟怀中有告示,看情况他似乎有那么一点凭恃。”

“什么凭恃?”

小刘道:“我认为有,但到底有什么凭恃,我也不知道。”

胖黑把大手一张,一把揪住君不畏的左小臂,沉声道:“你说,你凭恃什么?”

君不畏低头看看胖黑那有力的右手,胖黑的右手宛似一道铁箍,抓得几乎入肉,光景就像怕君不畏挣脱跑掉。

君不畏没有跑,但他只一抖手间,胖黑的右手好像抓到刺棒似的立刻松脱。胖黑吃惊地道:“你……”

君不畏却笑笑,道:“你抓人的手劲是一流的,你的力气够大。”

这意思是说,你的力气够大,但遇上的人是我君不畏,换句话说,你胖子还差远了。

胖黑怎知这意思,他还抖着一脸肥肉哈哈地笑。

小刘却指指中间那条船,对君不畏道:“君兄弟,要不要过去赌几把?”

君不畏手按口袋,口袋中只有一锭银子,那是在“石敢当赌馆”时苗小玉给他的。

也许他的赌性强,反正如今有地方吃住,何不过去瞧一瞧,赌几把,至少也先认识一下这些人。

君不畏笑笑,点点头,道:“有何不可?”

胖黑却冷淡地道:“原来是个赌棍。”

君不畏义笑笑,他跟着小刘往中间船上走过去。

船与船之间不搭跳板, “跨海镖局”的伙计们均是练家子,一蹦三丈远。

小刘就是抬腿之间跃过中间快船上的。

胖黑并未随着来,胖黑去做吃的了。

君不畏跟着小刘跃过去,他发觉大舱门口挤着两个大汉的屁股。两个大汉的上半身,有一半挤在舱里面。

小刘走过去,抬腿踢在一个汉子的屁股上:“让让,让让,输光了睡大觉去。”

那人挤着把头伸出舱外,只一看是小刘,便哈哈笑道:“娘的,我今天摸到姑子的屁眼了,尽拿臭憋十,如今光了。”

这人看见小刘身后的君不畏了,

另外一人已盯着君不畏看,好像在替君不畏相面似的直瞪眼。

小刘伸手拨过去,道:“别堵在舱门口呀!”

那人这才问小刘:“喂,他是谁?”

小刘指着君不畏道:“新来的伙计呀!”

另一个立刻想到了,这小子不是曾到过这儿吗?他不是想搭船往海上去吗?

“唔,我想起求了,不就是一大早前来找工作的?”

小刘已弯腰往舱内挤,闻言回头道:“他找到工作了,大小姐答应他留在我那条船上。”

那人再看看君不畏,道:“行吗?”

君不畏却对那人露齿一笑,带着些许腼腆地跟着小刘挤进船舱里面了。

“哗!”

船舱中铺了一块没有桌腿的方桌面,桌面上黑得发亮的三十二张牌九,也不知是牌玩人还是人玩牌,围的人有一半在流汗水。

十几双脚丫子抵在桌子边,十几个人头抵着,那股子怪味道,臭脚带汗臭,加上浓浓的烟味加以调合,如果不是偶尔刮来一股海风,还真能熏死人。

小刘与君不畏挤在人圈外围,没有人去注意他们。

人们只注意牌桌上的三十二张牌。

只听得正面那虬髯黑汉把两只骰子在两只手掌中摇了一阵子,大叫:“离手,统吃!”

“哗!”骰子出手了。

十几双眼睛瞧得准,大伙一齐叫:“六顺子!”

什么叫做“六顺子”?实乃骰子掷的六。

于是出门的先取牌,庄家拿最后一把。

一把牌只有两张,庄家取牌很用力,手与桌子碰,发出“沙”地一声响。

这把牌君不畏没有来得及下注,他幸运,因为这把牌庄家统吃。

小刘回眸对君不畏笑笑,他取出一块碎银子押在末门的前面。

赌桌上面的赌资全是杂银子,比起“石敢当赌馆”的台面上,这儿全是小儿科。

其实不然,这些人的银子,有一大半已在赌馆中赌光,如今这是快出海了,随身的几两银子拿来跟自己哥们赌。

君不畏没有立刻下注,就是因为赌桌上全部加起来,也不过五七两银子。

君不畏手中握的是五两重银锭一个,那是苗小玉在“石敢当赌馆”送他的。

如果君不畏不是当众露了一手,他伸舌头就令右指出血,苗小玉就不会把银子送他。

苗小玉并非多金,实乃因为她家开的是镖局子,这种行业平日多修行,他们宁多一个朋友,也不愿多一个敌人,这是主要的原因。

如今君不畏见小刘也把银子输掉,他笑笑,便把五两银子重重地押在桌面上,还冲着小刘露齿一笑。

别看这是五两银子,这时候也算最大赌注了。

果然,立刻引来所有人的目光。

有人这时才发现来了个陌生人,便立刻发出“噫”声。

小刘立刻哈哈一笑,道:“我那船上新到的,姓君,君子的君。”

有个矮汉把一双脚丫子收回去,指着君不畏道:“是他呀,不就是来找工作的那个人吗?他被录用了?”

小刘道:“而且是小姐留用的人。”

“唔!”大伙发出的声音是一致的,带着那么一点惊叹与难以相信。

庄家开口了:“君朋友,你有很多银子吗?”

君不畏冲着庄家一笑,道:“你怎么知道?”

庄家指着桌面上的银子,笑笑道: “你瞧瞧,就你的赌注多呀。”

君不畏道:“你嫌多?”

庄家哈哈笑道:“没有人把送上门的肥羊赶跑的。”

君不畏道:“那么,你掷骰子吧。”他还回头看看小刘,他也发觉小刘脸上很平淡。

“哗!”庄家的骰子掷出来了。

“我自己!”

什么又叫“我自己”?”

说穿不出奇,庄家是个大舌头,他把五字念成“我”字,五是庄家先拿牌,他叫成“我自己”了。

庄家笑眯眯地取过牌,他老兄不看牌。

他直不愣地看君不畏,也看看君不畏的五两银子,就好像那已是他的银子了。

五两银子即将变成他的了,想想看,他能不高兴吗?

于是,君不畏把末门的牌拿起来了。

本来是原来那人去取牌的,只因为那人下了不足五钱银子,只好由君不畏去取牌了。

君不畏并未把两张牌取在手上,也未高举过顶的大吼大叫,他甚至双目不看牌。

他望向庄家,随手把牌翻开来。

“啊,高级憋十呀!”有人如此汕笑起来。

甚么叫“高级憋十”?

牌九之中猴王最大,如果拿到“猴子坐板凳”,那正是猴六配四眼,当然是大憋十。

君不畏没有皱眉,他还想发笑,他也几乎把五两银子往庄家推过去,打算回去找地方睡觉养精神了。

“啪!”庄家愉快地把牌翻过来了。

“哇呀呀,大憋十呀!”

猴头配个杂种七就叫大憋十,而且又是最小不过的憋十,这种憋十没有救,神仙也摇头。

这一把庄家统赔,当然,君不畏也照赢。

庄家算了十几块碎银子,全部推给君不畏,小刘在一边打哈哈,道:“君兄弟,休忘了,你是我小刘带来的,你吃肉我喝汤哟,哈……”

君不畏一笑,指指桌面道:“你自己要多少拿多少。”

小刘还真的出手,不好意思地取了几块碎银子在手上,笑道:“算是借你的。”

君不畏道:“我送你的。”

此刻,庄家开口了:“怎么样,仍然五两注吗?”

“全部!”

庄家一愣,大伙也跟着一阵嗡声。

君不畏淡淡地看着庄家,他等着庄家掷骰子了。

庄家低头看看他用旧衣衫兜的一把碎银子,再看看君不畏的银子,那些碎银子全部是他赢的。

他冲着君不畏一笑,好一口黄板牙露出大半来,道:“下!下!”

这是叫另外两门也快下注,他有的是银子赔。

这一回下注的人真不少,因为大伙发觉,庄家到了输的下风了,这种机会不能错过。

但见出门堆了三两多碎银,天门也下了二两五,末门只有君不畏的那一堆,小刘便也站在君不畏的身边助威呐喊着,要庄家统赔。

“离手!统吃啦!”庄家每掷骰子,总是吆喝这两句。

“五!”

这又是庄家自己先拿牌,庄家又叫了一声“我自己。”

那庄家拿牌只一看,不由笑呵呵地把牌摊开来了。

“哗!”好红的一对人牌呀!

庄家不看别的人,他直瞧着君不畏。

君不畏笑笑,他仍然把牌随手翻开来。

“哟,四个大红点呀!”

四个大红点就是地牌一对,正吃住庄家的一对人牌。

君不畏并没高兴得笑起来。

小刘在哈哈笑,他对庄家调侃地道:“毛张飞今天遇上孔明了。”

张飞遇孔明,那是一点辙也没有,除了跳脚骂。

庄家果然开口骂了:“操他娘,济公遇上武大郎——这是从何说起嘛!”

只不过他仍然扫吃两门,算一算只赔了三两多银子。

一把收回牌九共十六张,毛张飞狠狠地把牌在桌面上洗起来,那光景恨不得把牌洗烂掉。

牌是不会洗烂的,他又出牌了。

“下!下!”

毛张飞仍然望向君不畏,那模样好像他要吃掉面前这小白脸君不畏似的。

小刘拍拍君不畏那一小堆银子,道:“君兄弟,你这一回下多少?”

“全部!”

“哗!”大伙这么一听就起哄地叫出来了。

这时候,一船的汉子都变成穷光蛋,饷银还得十几天后才发下,如今谁腰袋里能有个一两多银子,就算不错了。

小刘吃一惊,道:“君兄弟,你有把握赢?”

君不畏道:“我上船来就是赌一场。”

小刘永远也听不懂他这句话。

他只是把一双黑多白少的眼睛睁得圆圆的。

毛张飞怔住了,道:“怎么,你全下了?”

“不错!”

毛张飞立刻又低头,他低头看他的衣兜。

他也数了一下,点点头,道:“够了。”

有人笑道:“够赔了!”

“哈哈!”大伙笑了。

毛张飞却又开口骂道:“放你娘的屁,不会说些好听的呀!”

君不畏却淡淡地看着毛张飞,等着取牌了。

毛张飞的骰子掷出去了。

“我自己!”

又是五,他又叫成“我自己”。

又有人在笑叫:“逢七就赔呀,哈哈……”

毛张飞不翻牌,他把牌搁在门前,双目逼视着君不畏,也低头看君不畏的牌。另外两门的碎银子更少了,只不过三几块,合起来不足一两重,全输掉了。虽然全输给庄家,但大伙的兴致更高,因为君不畏的表现叫他们丌了眼界。

君不畏仍然不看牌,随手把牌掀翻开。

他这一掀,庄家可乐了。

庄家也笑呵地唱起来:“那十一哟,十一呀,十一搂住九姑娘,这两人上牙床呀,大憋十……”

这把牌是十一点与九点,果然大憋十一个。

毛张飞再看看另外两门,只不过一个五点,一个是七点而已。

毛张飞这才举起自己的两张牌,两张牌叠一起,起面就是猴头三。

他慢慢地抽,仔细地看,一边还大叫:“只是不要七,来七老子下地狱……六……”

一边有人帮腔喊:“七、七……”

毛张飞的脸变了,因为他又拿了个杂巴七,憋十之中最小的一个。

毛张飞成了猪肝脸,汗珠子就像淋了雨般地往下流。

“他娘的臭屁,猴头认定老子了。”

有人笑道:“毛张飞,前天你不是说在东门外吃了一碗猴脑吗?猴爷找你报仇来了。”

“去你娘的!”

“哗!”毛张飞把银子抖落出来了,全部赔了还差二两,他怏怏地冲着君不畏一摊手,又道:“砸锅了!”

君不畏笑笑。

小刘却不依地道:“小本推大庄呀,毛张飞,你没那么多银子,为什么不敞开来赌?”

毛张飞道:“小刘哥,你这是……”

君不畏却淡淡一笑,道:“我不计较,同舟共济一起同乐,别当是一回事。”

说着,他只把他的五两银锭取在手上,笑道:“这锭银子是别人的,余下的就给大伙吃酒了。”

他这么一说,小刘便也愣住了。

“君兄弟,你这是干什么?”

君不畏看看十几个愣然的汉子,淡淡地道:“五百年修行一条船,千年修成共枕眠,各位,把输掉的自己动手取回去,哈哈……”他只是一声笑,转身拍拍小刘,又道:“我回船去睡一觉,如何?”

小刘眨眨眼睛,道:“你去睡吧,明天开始工作。”他看看桌面上,对那些汉子又道:“谁的银子谁取回去,别抢。”

他只一转身,大伙立刻动手抢起来了。

为什么抢?因为都是输家,毛张飞便做庄家也输。

可也怪了,没多久,中间那条船舱中又吼叫起来了。

当然是又赌上了。

大伙只要有几个钱,怎么会不赌?

君不畏笑笑,他倒在船舱一边便睡下了。

隔船的赌金并不多,但仍然叫吼得很凶,听起来好像又是毛张飞当庄。

“起来了!起来了!”

这是小刘的声音,他叫得有些高吭,显然叫大伙快起来办正事了。

三条船上的汉子们部已站出船舱外,有一汉子大叫:“喂,小刘,局子里有消息吗?”

小刘看看三条船十的汉子,差不多已到齐了,便高声叫道:“大小姐传下话来,立刻派十个人,把货运到船上,等到午时三刻吉时开航了。”

大伙一听不怠慢,立刻就见有人往岸上跃。

君不畏也跃到岸上,他这才发觉岸上站着一个黑姑娘。

这黑姑娘业发现君不畏了。

“咦,你是准?”

君不畏尚未开口,小刘已对照姑娘哈哈一笑,道:“怎么,小姐没向你提呀?”

“提什么?”

“提这位新来的君兄弟呀。”

黑姑娘面对君不畏,道:“新加入的?看他这模样,能干什么?”

君不畏笑笑,道:“请多指教。”

黑姑娘道:“船上的伙计不比在陆地,一个萝卜一个坑,大风大浪也得行,你姓……”

“姓君,君子的君。”小刘涎脸一笑,似乎也不敢得罪这黑姑娘。

俏鼻子一耸,黑姑娘对小刘道:“人到齐了,就跟我走吧。”

说完之后,她扭动粗腰,直往小风城方向走去。君不畏也走,他跟在小刘身后面。

小刘冲他一笑,道:“君兄弟,我可要告诉你,你以后对这位黑妞儿姑娘要多恭敬。”

“我对女人都是一样地恭敬。”

小刘一笑,道:“她可是老太太身边的红人。”

“谁是老太太?”

“当然是总镖头的老娘。”

君不畏淡淡地道:“原来是侍候老太太的丫头呀!”

他故意把声音提得高高的,当然是要黑妞儿听到。

黑妞儿果然回头瞧,而且双目怒视君不畏。

君不畏向她咧嘴一笑,黑妞儿在冒火了。

小刘急急地拉了君不畏一把,君不畏只装作不知道。

不料黑妞儿却突然吃吃一笑,回头就往外走。

小刘心中立刻明白,早晚她会给君不畏制造些苦头的。

这一行人匆匆地奔到“跨海镖局”大门外,望向镖局大厅前,只见一位身穿白衣的青年,玉树临风似的站在台阶上,那总镖头苗刚兄妹两人,并肩站在这人对面,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黑妞儿快步奔过去了,说:“小姐,人到齐了。”

苗小玉立刻走过来,她身后还跟着镖师丘勇和文昌洪两人。

苗小玉回头对她哥哥一声招呼道:“哥哥,我这就接货去了,你们在船上等着吧!”

苗刚不回答,他只挥挥手。

他仍然在对那白衣青年解说些什么,只不过白衣青年似乎恳求什么,这光景谁也弄不清是干什么的。

小刘走在苗小玉身后,很小心地问:“大小姐,刚才那位身穿白衣的青年,干什么的?”

苗小玉淡淡地道:“想搭我们的船去上海。”

小刘道:“他可以搭别的船啊。”

苗小玉道:“坐咱们的船不是更安全?”

小刘道:“可是咱们已经有主儿了。”

苗小玉道:“所以我哥哥没有立刻答应他。”

小刘道:“不知什么来路?”

苗小玉道:“那年轻人说,上海有他家的生意,如今陆地不太平,他不敢走陆路,便找上咱们了。”

小刘不问了。

他想着太平军与捻军的事,这两股力量大结合,清军就有得忙的了。

苗小玉率领着“跨海镖局”的人,只不过绕了几个弯,便来到“石敢当赌馆”的门前。

这时候没赌客,赌馆的大门却开着,只见石小开站在门前抬头看。

苗小玉这伙人来了,石小开跳到台阶下,他哈哈笑,迎接苗小玉道:“酒席已摆好,只等各位到来入席了。”

苗小玉笑笑,道:“石老爷子想得周到,只不知老爷子来了没有?”

“来了,来了,在里面等着了。”

苗小玉道:“石大少,你带路。”

石小开拔步往赌馆中走,一边走,一边回头笑,道:“苗姑娘,看这光景,你好像芳驾亲征了。”

苗小玉一叹,道:“命苦啊!”

石小开立刻低声道:“只要你大方地点个头,你这一辈子吃香喝辣,穿红戴花挂金玉,我石小开全包了。”

苗小玉一笑,道:“我好像有自知之明。”

石小开道:“怎么说?”

苗小玉道:“此生劳碌命也!”

石小开真想拉她的手,但他明白苗小玉的武功高过他甚多,一旦惹火苗小玉,吃亏的一定是自己。

男人中有很多这样的人,石小开就犯贱,越弄不到手的他就越喜欢。

一行人转入后面大厅上,七八个姑娘守在屋门边,另外三个男子汉,干净利落地挽起衣袖站在院子里。

苗小玉回身对镖局的伙计们一挥手,道:“你们在外面,我同丘勇与文昌洪两位镖师进去见石老爷子。”

“是!”十几个汉子立刻闪到廊下面。

君不畏抬头看,果然看到一个灰鬓红面老者,穿了一身紫袍,左手正舞弄着两只浑圆又亮的钢球,大咧咧地站在厅中央。

君不畏还以为这是大伙说的石老爷子,然而,石小开却又对苗小玉道:“苗姑娘,这位是包二爷,他老人家要随镖银同船去上海。”

苗小玉已踏进正厅,闻言冲着姓包的一抱拳,道:“欢迎包爷搭船。”

姓包的只点点头,便闻得一声粗浓的声音传来:“苗姑娘吗?”

苗小玉往内瞧,只见一张太师椅子上坐着一位山羊胡子的半百老者,苗小玉立刻上前,抱拳道:“石老,叫你久等了。”

那太师椅子上正是黑道枭雄“八手遮天”石不全。

“苗姑娘,你们坐。”

苗小玉再看那紫袍老者,只见姓包的已笑呵呵地站在一边,冲着她微微点头。

石不全对儿子石小开吩咐:“外面镖局子里的弟兄们,快叫他们到厢房入席,大伙吃酒,别客气。”

石小开匆匆走出大厅,立刻,厅门下的女侍们也忙碌起来了。

石不全手拉苗小玉,呵呵一笑,道:“老夫打从心眼里喜欢你,只不知我那个笨儿子可有没有这福气?”

苗小玉收回手,她把话题岔开,道:“老爷子,可否先看看镖银?”

石不全道:“呶,全部在屋子里,八开大木箱,一共整十箱,每一箱银子一万两,一共整整十万两,不过,”他指指桌面,又道:“不急,吃过酒你点收。”

姓包的已对苗小玉道:“坐,坐。”

苗小玉与两位镖师在桌边坐下,两个侍女来侍候,石不全与姓包的并坐在上首席,看样子,这姓包的身份不低,否则怎会和石不全平起平坐?

苗小玉便有这样感觉。

她不觉也对那姓包的多看几眼。

石不全起身举杯道:“来,我举杯,祝你们‘跨海镖局’一路平安到上海。”

“谢谢!”

苗小玉举杯,大家饮了这第一杯酒。

石不全再举杯,对苗小玉道:“我这位包兄弟,乃是随同你们押镖银往上海的,苗姑娘,你们只要把银子送到上海黄浦江面,一切就交由我这位包兄弟,便可以打道回小风城了。”

苗小玉闻言,凝重地看姓包的一眼。她也随之点点头,道:“我们一切听从石老爷子的吩咐,自是不会误事。只不过……”

她尚未问下去,石不全的眸芒一厉,道:“苗姑娘,你们都准备妥了吗?”

苗小玉道:“箱子搬上船,吉时一到便启航。”

石不全点点头,道:“那好,我再一次预祝你们顺风,来,干一杯!”

那年头,送行的酒只三杯,苗小玉当然明白,石老爷子这杯酒是送客酒,桌上的菜再好吃,也只有看几眼了。

苗小玉站起身来,她冲着石不全一抱拳,道:“石老爷子,吉时将到,我们这就点镖上船了。”

石不全对身边姓包的点点头,道:“包老弟,你就陪着割镖。”

姓包的点头而起,有个侍女立刻走到石不全身后,原来石不全坐的那张太师椅是带轮子的。

侍女推着椅子,苗小玉跟在后面,三人一齐进入一间大房中,只见房中果然堆着十口大箱子。

石不全指着大木箱对苗小玉道:“苗姑娘,你可以仔细查验。”

苗小玉当然要看,这是应有的手续。

她不但查看,而且每一只箱子均打开来看,只不过当她连打开三口箱子之后,不由得惊讶地问道:“石老爷子,为什么箱子中的银子均是一两重一个的小锭?”

不料石不全却冷冷地道:“你只须查明足十万两银子就行了,别的有什么关系?”

是的,每一只箱子中共十层,每一层都放得很整齐,共千两,十层就是一万两。

苗小玉查验完毕,便对石不全点头,道:“老爷子,可以上封条了。”

只见一个侍女已将二十张封条,交叉地贴在大木箱上面,还由石不全与苗小玉二人各捺上红印。

立刻,“跨海镖局”的两位镖师把带来的人召集过来,那苗小玉对镖师丘勇道:“上车以后直运上船,我回镖局向总镖头报知。”

丘勇立刻命人进人大厅内室,两个人抬一箱,匆匆地把十箱银子抬到门外停的两辆马车上。

君不畏就奇怪,为什么不用银票?上海有银号,兑换又方便,何苦动用这么多人抬银锭。

他当然不会明白其中道理,如果他知道,必然会大吃一惊。

两辆马车驰到海湾行堤边的时候,“跨海镖局”总镖头“叉王”苗刚已率领着镖局的人赶到了。

苗刚站在船边上,指挥着把十口大木箱一个个地往船舱下面堆放,那镖师“飞鱼”徐正太率领着八名大汉,用钢索牢牢地把箱子系在底舱内,十万两银子就是近七千斤重,如果不牢固,船行大海难免出事。

苗小玉陪同姓包的走近苗刚,那苗刚很严肃地直视着这位紫袍大汉。

姓包的冲着苗刚重重抱拳,道:“有劳了。”

苗刚回敬一礼,道:“石老爷子所托,应该的。”

苗小玉已对她的哥哥苗刚道:“这位是包老爷子,石老爷子交代,由包老爷子陪着前往,船入黄浦江,一切就由包老爷子接办,咱们也就交差了。”

苗刚再看看姓包的,然后闪身一让,道:“包老爷子,你请上船。”

姓包的点点头,跃身登上甲板,他见镖局的人动作快,十口大木箱已然盖在甲板之下,便往舱门走去。

苗刚随着也走到舱门,他对姓包的道:“包老爷子,屈就一下,你老住在后舱前面,这后舱后面,是我妹子与她的丫头黑妞儿住,一切自有伙计们侍候。”

姓包的道:“别为我操心了,总镖头,吉时一到,你们启航吧。”

他好像不愿多说,低头便进入舱内了。

后舱分前后,中间隔着厚木板,后舱收拾得也干净,尤其是后一段,好像姑娘的小小闺房似的。

一切就绪,船上的小刘已命君不畏赶快清洗甲板,连后舱顶也得用布抹拭擦光,原因是苗姑娘爱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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