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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痛惩奸徒

距离清原禅寺二十多里处,月夜中,路边出现一座茅草棚子,似这种暂时栖身的草棚子,在关外常可以看到,谁都知道这是到关外开荒的人暂时落脚之所。

三更天快过去了,苏东二把坐骑勒住,道:“需要歇歇了,咱们就在这高粱棚内睡一觉吧。”

珍珠是不会反对的,当然,朱全也更没意见。

下得马来,苏东二抱起珍珠往棚中走,朱全忙把带的毡子取下来,先往棚内瞧,真是妙,干草架起一张小睡床,那架子是用草绳编织的,上面还有乌拉草。

朱全把毡子先铺好,一张铺,一张盖,他对苏东二道:“叔叔,你们睡吧,我同马睡在一起。”

苏东二道:“去吧,若太冷吃不消,你也可以到棚内来,别硬撑。”

朱全笑了。

他把两匹马拉在一棵大树下,下了鞍子取缰套,再把马拍着卧在地上。

两匹马并着卧,朱全便挤在二马中间枕马腿睡了。

这还真叫妙,马的体温比他盖一床棉被还舒服。

这一夜苏东二与珍珠没有浪费好时光,二人拥抱在一起,夜来寒冷他们不觉得,他们只是耳鬓厮磨着。

“珍珠啊!”

“东二哥!”

“珍珠啊,我好怕唷!”

“你怕什么? 东二哥,你是英雄啊。”

“我是怕一旦失去你,我怎么办?”

“我不会离开你的,东二哥,我们已是夫妻了嘛。”

“唔,珍珠啊,我们是夫妻了。”

珍珠轻悄悄的宛似一只温柔的小猫,那么舒泰地依偎在苏东二身边。苏东二在一番欢愉之后很快就睡着了。他睡得很香,睡得十分甜,于是……

有一个手杖在地上敲打着,苏东二抬头看过去,他不由得欢笑地迎上去了。

那是个十分慈祥的老太太,这位老太太他是见过的,他在镜泊湖岸见过她的。

苏东二十分高兴地迎上去,双手立刻扶着这老人,道:“你怎么也来了?”

老太太笑了,但却又面色十分凝重地道:“唉! 没办法呀,苏东二。”

苏东二吃一惊,道:“老太太,发生什么事了?”

老太太拉过苏东二,道:“苏东二,你跟我来,来了我再告诉你。”

苏东二跟着老太太,两个人走到一条小河边才停下来。老太太指着河水,道:“条条江河通大海,一去难回头,人哪,千年苦闷一场梦,梦中因果谁知情?”

苏东二道:“老太太,你这话太玄了,我不懂。”

老太太道:“你若懂,我不会天天水里来火里淌了。”

苏东二道:“老太太,你还未告诉我你来作甚?”

老太太道:“有一件事情,我还未告诉你呢。”

“什么事?”

老太太指着河水,道:“江河之中有鱼也有虾,原本各自为生的,但境泊湖就不一样,镜泊湖中鱼儿有牙齿而且嘴又尖。”

苏东二不懂,为什么老太太会对他说出这些事?

只听老太太又道:“那些鱼儿动作快,他们常常在湖底把大量的虾咬死再吃掉,每年死了许多虾。”

苏东二怎知这些,他以为这是弱肉强食,人也一样,不足为怪。

老太太道:“你在湖畔吹笛子,引出珍珠在湖岸上会你,才知道有宝可以把那些可恶的鱼儿引到光明地方去,真是太妙了,哈……”

老太太忍不住地笑了,而且笑得几乎岔了气。

苏东二也笑,他笑老太太的动作滑稽。

老太太道:“自从珍珠跟了你,可把那些可恶的尖嘴鱼消灭不少,全被渔民们捞去了。”她拍拍苏东二,又道:“镜泊湖中如今虾可多了,也兴旺了,这全是你的功劳呀,哈……”

苏东二听得一怔,怎会有这种事,太离奇了。

老太太笑道:“珍珠她爹愿意把女儿许配给你,是报你的恩呢,你知道吗?”

苏东二怔住了,珍珠从未提起她父母的,怎么这老太太此刻提起来了?

苏东二正在怀疑着,就听老太太又道:“真不幸,珍珠她娘生了重病,老夫人思念女儿呀,希望再看珍珠最后一面,所以命我老婆子赶来了。”

苏东二大吃一惊,道:“你要带珍珠回去?”

“回去见她娘最后一面呀。”

“不!”

“这是人之常情嘛,不能有了丈夫忘了爹娘呀。”

苏东二道:“路太远了。”

老太太道:“不远,不远,你们还未进关呀。”

苏东二道:“可是……我们已走了快两千里啦。”

老太太道:“苏东二,回头路我们会走的,你放心吧,别为我们操心啊。”

苏东二道:“老太太,如果珍珠不回头……”

“她会的。”

“我们是恩爱夫妻呀,老太太。”

“她要回去探娘亲,是不是?”

苏东二道:“我舍不得她回去呀。”

老太太道:“苏东二,英雄千万别气短。”

苏冻二道:“你带走珍珠,我何止气短,我会发疯的呀,老太太。”

老太太道:“有缘自然能相会,你何必私心重。”

老太太去拉珍珠,她要珍珠跟她快快走,为怕晚了难见到她的娘亲了。

苏东二就是不放人,两个人相互推又拉,苏东二还是拉不住珍珠,他忍不住地一声吼:“不,不要拆散我们夫妻。”他这里猛一挺,哎,怀中抱起了珍珠。

“你做梦了。”

苏东二大喘气,道:“梦,唉,原来是梦呀,倒把我吓一跳。”

珍珠笑道:“我知道,你怕失去我,是吗?”

苏东二吻上珍珠,这就是最好的回答,何用多言呢。

已经驰向一片平坦原野上了,苏东二指着一道河,道:“过了这条大河,咱们就绕过沈阳了,那王天柱绝想不到咱们会走绕弯的远路,哈……”他只笑了两声便不笑了。

苏东二为什么不笑,那当然是有原因的,他发现前面的大河渡船堤岸上停了一乘轿子。他在梦中就梦到了那顶轿,而且还是同样的颜色,同样的两个大汉站在轿前。

令苏东二吃惊的乃是轿前站着个老太太,而这个老太太的衣着打扮也是和梦中的一模一样。

苏东二忍不住地叫了一声:“不!”

在他身后抱紧他的珍珠道:“你又怎么了?”

“不,不是的。”

“什么呀,东二哥。”

于是,河岸边那个老太太走过来,这时候苏东二真想拨马就走。然而,老太太开口了,老太太双腿走得快,一边走一边叫道:“苏东二快过来,老身等你好久了。”

珍珠吃一惊地道:“是姥姥。”

她呼叫着,立刻跳下马来往老太太奔过去:“姥姥,姥姥。”

珍珠投入老太太怀中,她笑,但却有眼泪。

老太太抓住珍珠双肩,仔细地看着,笑道:“我们的小公主瘦了,可也精神了。”

珍珠道:“姥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她这么一问,老太太的脸上立刻变得黯然神伤,道:“小姐,是发生了事情,所以我们拚命地赶来了。”

珍珠吃惊地道:“姥姥,快说呀。”

苏东二过来了,朱全也来了,他两人牵着马,但苏东二只是低声地道:“姥姥吗? 你来接回珍珠呀。”

老太太点头道:“珍珠她娘快咽气了,一直叨念着要见珍珠最后一面,所以……”

“所以你赶来接珍珠回去。”

“生离如断肠,死别更可怜,苏东二,你不会自私到眼睁睁不叫她们母女见这最后一面吧?”

苏东二怔住了。他也想着:自己如此疼爱珍珠,如果拉住珍珠不让他回去,她会以为自己太自私,说不定会恨我一辈子。

苏东二心中泣血,但他拉住珍珠,道:“上马,我们快马加鞭,我送你回去见老娘,我这做女婿的尚未见过自己的岳母呀。”

珍珠落泪了。

老太太对苏东二道:“你如果送珍珠回去,你必然带给我们极大灾难。”

“怎么说?”

“很明显,女真国已普下通告,死也要缉拿你,你们逃还来不及,岂可再深入敌人腹地呀。”这话倒是真的,苏东二怔住了。

老太太又道:“我老婆子只不过接她回去与她垂死的娘亲见一面,事情顺利,就会再把珍珠送还你的,短时的分离也是不得已,你安心吧!”

苏东二还能说什么?他以为,这一切好像是早安排好了的,一切均是按计划一步一步地进行着,好似半点都不由人。

他忽地拉住珍珠,泣道:“我的珍珠,我的宝贝,你就要离开我了。”

珍珠泣道:“我娘最疼我,我娘快死了,我回去是尽一份孝,你要保重啊!”

突闻朱全哭道:“珍珠阿姨,你不要走呀。”

珍珠抹泪对朱全道:“阿姨送你的避毒珠,小心保存,那是百毒不侵的宝贝啊。”

朱全点头,道:“我放在袋子里,阿姨。”

老太太拉过珍珠,道:“他日还会相聚,咱们快走了,时辰不多了。”

她拉着珍珠往轿子走,有个大汉已掀起轿帘,恭敬地请珍珠上了轿,老太太也一齐坐在轿子上了。

轿帘已放下了,只见两个轿夫抬起那顶轿子,便飞一般地往河流北方疾奔而去。

抬轿的走得快,使朱全也吃一惊。他指着轿子对苏东二道:“叔叔你看呢。”

苏东二道:“我看到了。”

“叔叔,轿子不下沉,也不闪晃,好似空轿一般,他们的行走如飞,难道他们也会功夫?”

苏东二道:“功夫到了极至就是仙,你不觉得你珍珠阿姨有几次发出的极光如同仙人施法吗?”

朱全怔住了,他以为叔叔没有注意到这些,如今才明白,叔叔早就知道了。

遥望着远方,远方的那顶轿子早已消失在林子的那一方了。

苏东二心中是什么滋味? 依他的想法,那是有人在他的身上挖下一大块肉,他心中那份疼就别提了。

骑在马上的苏东二,心中想着这些日子与珍珠在一起,虽说是免不了厮杀,可也欢乐有余,自觉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了,原是打算把朱全送回五台山,自己与珍珠两人找一名山大川清静地度过这一生了,谁知中途会发生这种不幸的事情。

想着珍珠临去的回首一瞥,苏东二忍不住就是一声长长的悲叹。

这种事朱全是无法相劝的,他只有默默地跟在苏东二的后面不开口。

沉默不一定就是对的,有时候不出声也不对。

苏东二突然对朱全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朱全道:“我只是心中难过。”

“不要难过,你没听到吗?你珍珠阿姨还会回来的。”

“可是,她将来怎么找到我们?”

“她必定有办法,阿全,你不开口说话,那么,听我吹笛子吧。”

朱全道:“叔叔,你好苦啊。”

苏东二叱道:“谁说我苦? 我不苦,我心中充满了无穷的幸福和希望。”

朱全道:“叔叔的希望就是早早与珍珠阿姨再团圆,是不是?”

苏东二仰天大笑。

他很少这么大笑,笑声如龙卷风似的直把他那高亢的笑声卷入云端而久久不散。

于是,笛声响起了。

苏东二吹的笛声从来就未有过如此凄凉、悲惨,有着世界末日那种令人以为一切全完了的味道。笛声传人林中,林鸟为之尖鸣,走兽为之呜咽,行路的人也以为这不正是孝子哭墓嘛。朱全早在马背上落泪了。

朱全不知道在这以后的日子里,叔叔要如何地度过。

这一日苏东二坐在马上吹着苍凉的曲调,那种“吹笛问青天,明月几时圆”的苦涩,引出了大唐陈子昂的诗句来:“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苏东二几已忘了天快黑了,他与朱全两人骑在马上慢吞吞地前行已是百里外了,这时候他才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唉,世上果是扯不清的是非,人间何曾有不散的筵席。”

朱全这才对苏东二道:“叔叔,累了,吃一些东西,到个清静地方住一宿吧。”

苏东二道:“梦,一切都是梦,人生本就是一场梦,是不是?”

他这是答非所问,朱全怔住了。他是不会领略到苏东二此刻感受的,他还小。

也许真的逃过了沈阳被截杀的一切。苏东二与朱全二人在越过锦州拍马直驰中,他对朱全道:“再过一天马程就是古北口,只等过了此地,女真国便对咱们毫无办法了。”。

朱全道:“叔叔,不知我爹娘现在怎么样了,我现在很想念他们。”

苏东二道:“只待进了关,我们直奔五台山。”

朱全心中激动,也很兴奋,少年人总是会形诸于行动上的,朱全笑对苏东二道:“叔叔,我可以吹笛子吗?”

苏东二笑了,道:“当然可以。”他把笛子交在朱全手上,又道:“自从离开镜泊湖,就很少听你吹笛子了,不知你的功力如何了。”

朱全把笛子看了看,又摸了摸,道:“自觉有进步,但欲达叔叔的境界,还是相差一大截。”他吹起来了。

朱全吹的曲子是平实的,充满了感性的怀念意味,却也引得苏东二一声叹息。

只不过朱全很用心地吹,几次也令苏东二点头不已,忍不住地笑了。

朱全吹了半个时辰之久才停下来,他神不变,气不喘,脸上略带红光。

他似乎精神更大了。

要知苏东二这笛子功夫并非一般演奏乐器,那是练内功与气功心法的手段。

天下功夫都能练,各有巧妙手段。

苏东二的这套功夫,也只有一个人清楚,那个人便是霍天行。

霍天行曾对苏东二的这套功夫研究过,他发现苏东二把全身精力融于笛声中之后,苏东二血脉贲张,力量大增,到达最高处便有搏狮杀虎的潜力。

霍天行乃太行神医,他的发现自是不会有错,而他也鼓励苏东二多多潜研气功真谛。如今,苏东二也把这一套传给了朱全。

苏东二的刀法,朱全早已习会,只差的是刀道,而此刻苏东二听了朱全的笛声,他笑了。当朱全收起笛子,把笛子还回苏东二的时候,他对朱全笑笑,道:“阿全,你又进步不少,值得叔叔为你一贺。”

朱全道:“两年多全赖叔叔不时指导,此生不忘。”

苏冻二道:“不必放在心上,如果一切顺利,我把你交在五台山万愚大师那里,我就打算再回关外去。”

朱全道:“叔叔仍然打算找珍珠阿姨?”

“我忘不了她啊。”

“可是,你知道珍珠阿姨住哪儿吗?”

“镜泊湖上我吹笛,她会见我的。”

朱全怔住了。

苏东二又道:“你如果再跟万愚大师习武功,学得他的那一路‘大罗汉步法’,江湖上你便罕有对手了。”

朱全黯然道:“人生为什么要斗争?为什么不能和气地过一生? 争的是空字呀。”

苏东二双眉一挑,道:“阿全,你能说出这些话,足以证明你的功夫已至一流,也只有功夫到家之士,才会突然心明如镜地洞悉人生真义。”

他—顿又道:“且看多少高人走人深山去修道,多少奇人异士突然视权与利如粪土而归隐山林,只不过你呀,你要想退出也不容易了。”

朱全道:“我想与爹娘隐居,可是哪里有我们的容身之地呀?”

苏东二道:“所以,你是背了一身是非的人,你的责任便是维护正义,大明江山对你而言,是一项重担了。”

朱全低头不语,他心中还真痛苦。

前面是一个小镇,平静的小街上行人并不多,苏东二与朱全二人把马拴在一家小店门外,便走进去找了个座位坐下来。

苏东二两天来因为身边少了个心爱的珍珠,他是有些烦又闷。

那小店是个酒馆,午时尚未到,酒馆中的客人并不多,也只不过两三个而已。

小二一边抹拭桌子,一边笑问:“二位,打算吃点喝点什么?”

苏东二道:“一斤烧刀子,弄个拼盘,二十个包子吧。”

小二点头,道:“再来个大碗羊肉汤,好不好?”

苏东二道:“就依你说的,要快点。”

小二直起身子高声唱起来,他唱的是《西出阳关无故人》曲调:“嘿,烧刀子来羊肉汤,二十个包子大拼盘哟,嗨嗨嗨……”

声音是粗了些,但调子还是未变,朱全几乎想笑。

苏东二不笑,因为苏东二坐的地方是个面对着大街的。

苏东二似乎发现两个人,那两个人不应该在此地出现的,为什么他们也来了?

苏东二并不对朱全说出他发现什么人了。

小二很快地把一应吃喝送上桌,苏东二对朱全道:“快吃,吃完咱们快上马走。”

朱全见苏东二有不悦之色,立刻警觉,他四下里看看,并未发现什么。

苏东二已举杯喝起来。他对朱全道:“来,你也喝两杯。”

他为朱全斟上酒,并举杯道:“来,干……”

朱全还是头一回喝酒,他已发觉叔叔把他当成朋友般地对待了。

朱全又怎么会知道,按其身份而言,苏东二又怎么可以与他平起平坐了?

朱全的身份是小王子呀,而苏东二,他只不过是个会操刀的杀手而已。

这两年多苏东二把朱全带在身边,为了严厉地教朱全武功,他不得不有所固执,如今就不一样了。如今苏东二该教的全教了,而且只一到了五台山,朱全便与他分别了,那种犹似师生之谊应不再存在了。

苏东二对朱全微微一笑,道:“男人嘛,酒是要会喝的,不是吗?”

朱全觉得辛辣,但他强忍着,他身上发热,一身的力道无法使出来,他一口气便吃了五个肉包子。

朱全也主动地为苏东二斟了酒,他是酒壮了胆,便双手捧着酒杯站起来了。

朱全对苏东二道:“叔叔啊,两年多的耳提面训,两年多的辛苦教导,朱全心中一片热呼呼的感激,今日叔叔要我喝酒,我就以此酒敬叔叔,感激你的大力救助,他日再有所图报了。”

他“咕嘟”一口喝完酒。苏东二举杯也喝光,放下酒杯他拉住朱全,道:“阿全啊,别对我说得那么好,若是没有你,我又怎么有珍珠?”

朱全道:“可是叔叔又失去了珍珠阿姨,这两天叔叔的心情我明白,好苦啊。”

苏东二道:“阿全啊,不错,叔叔是苦,但想想与你珍珠阿姨在一起的日子里,我太快乐了,唔,多少人一辈子也比不过我们一日的快乐,我已满足了。”

两个人又坐了下来,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来。

二十个包子不够吃,朱全再叫二十个,那苏东二又叫了半斤烧刀子,大碗的羊肉汤也吃光了。二人吃饱了算帐,一共一两五钱银子,太便宜了,给二两不用找零了。

酒馆门外上了马,苏东二问朱全道:“醉了吗?”

“没醉。”

“那就好。”

“叔叔,你也没醉吧?”

“当然不会醉。”他把笛子放在朱全手中道:“运用气功,把酒快快逼出来。”

朱全道:“现在?”

“不错。”

小街上,朱全吹起笛子,他骑在马上吹笛子,引起路人的微微笑。

没多久,朱全已满身大汗淋漓了。

朱全再把笛子交还苏东二,苏东二冷笑了。

“太妙了,牛鬼蛇神到齐了。”

他此言一出,朱全立刻回头瞧,可不正有几个人也骑着马追上来了。

朱全低声道:“叔叔,来了。”

“我早发觉了,嘿……这样最好不过。”

“如何打发他们?”

苏东二道:“搏杀最好的地方便是由咱们去选了。”他说完活,立刻拍马疾驰。

朱全追了上去。

他俩刚驰出小镇,小镇上已有人在吼叱,道:“快追,绝不能被他们逃了。”—

一时间小镇上蹄声如轰雷般吓得人们跑出门来观看,不少人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拍马疾出小镇的人还真不少,算一算就有十几个之多。

但如果再细看,这些人之中就有“老超度”葛红与他的相好“河涧阎罗”屠天云二人。另外还有个东方水儿也来了。

百里和尚未来,想是百里和尚伤得太重,一时间只怕有得罪受了。

除了这三人之外,就是那王天柱与七个彪形大汉,这七个大汉手中的兵刃也齐全了。七个人没有一个是同样的兵刃,刀枪剑戟,斧钩叉,每人一大件,骑在马上还在吆喝着:“妈巴子的,只不过两个小子呀。”

拍马在前面的王天柱道:“休得小看他二人,他们出刀神出鬼没,十二黑衣武士也死在他手上呀。”

“妈的,咱们拍马千里地,都只为这两个小子,大侍卫呀,你真熊。”

王天柱在马上大吼:“你们如此小觑敌人,追上去你们就会知道了。”

忽然屠天云道:“怎么变成两个,不是有个如花似玉的女人吗?怎么不见?”

葛红叱道:“你就知道女人。”

屠天云不吭声了。

葛红又尖声道:“老屠,咱们今天如果不把那小子收拾掉,他日霍天行就会找上咱们,你琢磨吧。”

屠天云道:“葛姑娘,你还罗嗦什么?这一回咱们不再一意孤行呀,咱们不是同王大侍卫合作了吗?倒是这一次你可不能再失手了。”

这二人还在马背上相互地抱怨不已。

紧追在二人之后的乃是“花蝴蝶”东方水儿。

东方水儿在清原禅寺搭上了百里和尚,两个人原是一对野鸳鸯,怎知那天匆匆地来了王天柱,这王天柱又是百里和尚的俗家徒弟,经过王天柱的要求与设计,生生地把苏东二三人引到清原禅寺来了。

苏东二三人原本打算去清原镇,因见清原镇城门有兵把守着,进出的人盘问得甚为仔细才改变主意的。他们怎知王天柱故意这样设计,目的在使得苏东二三人不敢往城内走,那么,最好的借住地方便是清原禅寺了。

那清原禅寺方丈百里和尚武功高,他也调教出十八罗汉阵,王天柱以为必可万无一失地把苏东二三人活捉,怎知仍然希望落了空。

王天柱是个不认输的关外人,他不死心地立刻连夜往沈阳赶去,他约来了关外七友。如今狂奔在王天柱前面的正是那关外七友。

这些狂追的人个个身俱绝活,武功均有独到之处,只不过前面看上去似是逃走的苏东二与朱全二人,可也心生逗趣之意。

苏东二在马上对朱全道:“阿全,发力狂奔,先在这马术上斗一斗这批邪魔。”

朱全年纪轻,心眼早已灵活得像个老江湖,他笑道:“叔叔,咱们骑的是千里良驹,正可以同他们较一较马劲,哈……”他还笑哈哈呢。

苏东二是如何同追他的人较劲?他拍马驰出五十里,回头不见追他的人,于是他下得马来贴地听,笑笑,道:“来了。”

他再上得马,但不拍马再驰,直待追的人相距他不过半里远,就听他哈哈大笑,然后和朱全二人再并肩一路狂驰而去。苏东二不但狂驰,他还能把笛子吹起来。

苏东二吹的笛子声音更见高亢嘹亮,《战刀曲》随着马蹄声有韵律地当伴奏,吹得更见快调好听。他吹笛包含着气功在音符里,声音在空中半天也不会消散。

于是,王天柱追的人也听到了。王天柱大骂:“妈拉巴子,他还吹呢。”

关外七友早已大怒地骂起来:“一个猴崽子,他还有兴致吹笛子呀,爷们这是第一回遇上这种疯子。”

王天柱道:“把苏东二当疯子是危险的事情。”

“老超度”葛红尖声道:“你们休要弄错了,姓苏的小子吹笛子乃是在提功聚力呀,他气功已臻化境了呀,你们千万别以为他在笛子上吹吹而已。”

屠天云道:“说来都是你,当初你不把油灯上的迷药取下,他们早死了。”

他二人又在拌嘴了。其实他们二人拌嘴已三十年了,有人就以为,常拌嘴的夫妻不会离,还真在他二人身上应验了。

双方又是一阵狂追,渐渐地,苏东二与朱全二人又不见踪影了。

那苏东二回头看了看,他拍着坐骑十分地愉快,因为他很满意这两匹健马。

“阿全。”

“叔叔。”

“咱们下马,登高再看看。”

这二人又下了马,慢慢地往一道斜坡上走着,这道斜坡有青草,两匹马低头啃吃着。不时地,苏东二把耳朵贴在地上听。

朱全却取出干粮来,分了一些送到苏东二的手里。

苏东二笑笑,道:“累死这些王八蛋。”

他吃了几个肉包子,那还是在小镇上吃剩下的,朱全一把兜到袋子里了。

两个人把包子吃完,再喝了袋中的水,苏东二已指着后面,道:“阿全你看,他们至少还有九里远。”

朱全道:“咱们的马儿猛吃草,他们的马儿猛着跑,哈哈……早晚会把他们骑的马累倒。”

苏东二道:“对,叔叔我就是这主意。”

朱全道:“而且也是好主意。”

后面已闻到蹄声滚雷般地过来了。朱全拉马就骑上,苏东二又在马上吹起笛子来了。笛声再度盘旋在空中,两骑千里良驹又撒开四蹄往前狂奔而去。

在后面狂追的人,王天柱就发出撕破喉管的大吼:“苏东二,你个王八蛋,你们逃不掉了。”

苏东二回以笛声更高亢,他的坐骑也在他的笛声中不时地一声长啸。

于是,葛红忍不住地大叫起来:“苏东二,你是霍天行的大杀手呀,霍天行的名儿被你丢尽了,你只会逃呀,我说儿……”

她怎知这是苏东二在故意逗他们来玩的?

朱全紧紧地跟在苏东二的后面,他当苏东二的观察员,他只回头瞧,然后向苏东二报告。苏东二只听朱全的报告,就知道敌人距离他们多远了,他只在马背上吹《战刀曲》,而且一遍又一遍地吹。

在后面,朱全哈哈笑起来了:“叔叔,他们又不见了也。”

收起笛子,苏东二回头看,不由笑道:“咱们这场逗趣的功夫,他们是不会知道的,等到他们知道,只怕一个个累成龟孙子……哈……”

他指着一处高地,道:“咱们上去瞧瞧。”

他与朱全二人拍马直到路边高处,才看见五七里外一批快马在狂奔呢。

苏东二哈哈一笑,道:“且找地方叫马儿饮些水。”

朱全道:“路边有个小池塘。”

这二人似是溜马般,拉着两匹马到了池塘边,苏东二只要两匹马稍饮几口,便又骑上了。朱全就不懂,为什么只要马儿饮几口,他怎知狂奔中的怒马水是不能饮得太饱的。

饮太饱了就跑不快了。

于是,前面一道羊肠似的盘山道上,苏东二与朱全就在这山道上拍马疾驰,那“之”字形的山道,看上去双方只差两里远,但要追赶上,还得追上五里地。

当双方都可看见的时候,苏东二立马在山道上方还哈哈狂笑,只不过他换来了一连串的咒骂。此刻能听听敌人的咒骂也是一桩愉快的事情。这话怎么说?

想也知道,当敌人向你开骂的时候,大都是敌人对你无可奈何的时候,那么,骂上几句自然无可非议,反而自己得计。

苏东二就乐得哈哈一笑,拨马便往山道的另一边狂驰而去。

朱全可乐了,他从未想到一向庄严而又不苟言笑的叔叔逗起人来是如此地高明。其实这在苏东二而言,就等于双方在较量,逗,只不过也是较量的一种手段而已。

后面的吼骂声渐渐地远了,听不到了。

苏东二对朱全道:“再奔驰一阵,天就快黑了,咱们至少已驰了两百里地,我以为追咱们的敌人应该吃不消而停止追咱们了。”

朱全道:“再驰几十里也没问题。”

苏东二道:“叔叔在想一件事情。”

朱全道:“叔叔在想珍珠阿姨了?”

苏东二带着几许黯然之色,道:“是的,我一直在思念着珍珠,阿全,这时候我才知道思念一个人,尤其是思念亲爱的人,是多么地痛苦啊。”

朱全道:“我也一样,只不过珍珠阿姨必会再来的,她说过会找来的。”

苏东二道:“中原何其大,太行山方圆八百里,她怎可找到我唷。”

朱全道:“会的,我相信珍珠阿姨有办法找到你的,叔叔,珍珠阿姨……”

他摸出怀中的两粒避毒珠,又道:“叔叔,你不是也有这样的避毒珠吗?”

苏东二道:“我就是要告诉你,当我们与敌人交手的时候,就把这避毒珠放进鼻孔中。”他忽地一声冷笑,又道:“那个葛红乃是最擅长使用毒药的女人,咱们差一点上了她的当。”

朱全道:“那个大脚女人吗?她的浑号叫老超度,哼,咱们今天就超度她吧!”

苏东二道:“这一回咱们二人出刀,且记我平日告诉过你的话……知道吗?”

朱全道:“知道,叔叔,我一直未忘记,出刀就是要对方死,下手不可手软,狠与准缺一不可。”

苏东二道:“对,就是这样,你没叫叔叔失望。”

这二人拍马又驰出三十多里路,天色已快黑了。

天黑对马儿而言,是要休息的。

苏东二对他的这匹马十分珍惜,他四下里看了一遍,指着远处的密林,道:“咱们今夜住在林子里。”

朱全道:“这帮人还在后面呢,叔叔。”

苏东二道:“四更天咱们再上路,他们永远也追不上咱们的。”

朱全回头看,果然早已不见有追兵过来。苏东二已拉着马到了斜坡上往那林中走去。这二人把马拉进林子里,朱全把吃的喝的送到苏东二手上,道:“叔叔,马儿吃什么?”

“吃草,把它们松了缰绳,任他们去吃草吧。”

朱全依言放了两匹马,他坐在苏东二一边,将在马背上取下的两条毛毡,一人一件裹在身上。朱全摸着腰上的短刀,他心想,这以后就是这把刀为他杀人了。

他也想到当年被东厂番子们追杀的日子,若非遇上叔叔,他们一家三口就完了。

朱全想着过去,忍不住地叫了一声“叔叔。”

苏东二已经睡着了。

这一夜虽然睡在林子里,但二人却睡得很沉,也睡得过瘾,只因为二人不但吃得饱,精神好,更是愉快极了。

把王天柱一伙人逗乐在股掌之上,苏东二与朱全二人可真愉快极了。

苏东二还未醒,朱全已弹身而起,因为刺目的光芒自树丛中把朱全照醒了。

朱全一惊而起,自责为何如此贪睡,他立即看看身边:“叔叔,叔叔。”

苏东二猛可里睁开双目,他身上还紧紧裹着毡子:“天亮了?”

“是的,天亮了,叔叔,咱们睡过头了。”

他二人起来了,朱全把毡子收拾好,苏东二四下一看,道:“马呢?”、

朱全道:“叔叔,我去找……”

他往高处奔去,四下里尽是荒林大树,很难找那两匹千里良驹,朱全心下可急了。如果没有了坐骑,再像来关外时一样,走路就要一个月,那可就惨了。

朱全没有找到马,烦恼地走回来,道:“叔叔,怕是野马难驯,又逃走了。”

苏东二道:“早已不是野马了,不可能走的。”

只见他取出笛子来,盘膝坐在地上吹起来。

苏东二不是吹的《战刀曲》,更非吹奏《血魂曲》,他吹的是《怀念曲》,如果仔细听,在他那悠扬的笛声中充满了感性的味道,更是充满了情义的流露,仿佛在怀念着多年的好友不知何日再相见似的。

朱全知道,这是叔叔在召唤两匹马儿,他便立即往四下里观看着。

苏东二几乎吹了半个时辰未见马回,朱全也以为没有希望了,他准备自己背起马鞍了,忽地,林子深处传来两声马嘶,立刻令朱全精神一振,叫道:“马儿回来了。”

苏东二吹的笛子更富感性了,就听得蹄声自林中奔来了,苏东二收起笛子抬头看,果见两匹马儿已奔回来了,那真是令人喜出望外的事情。

苏东二抚着马背道:“你们去了哪里?咱们要走了,我舍不得抛下你们呀。”

两匹马似是听懂苏东二的话似的,尽在苏东二的身上磨蹭着。

于是,朱全为两匹马套上了马鞍,那苏东二看看天色,道:“也许王天柱迫不上咱们,他们回去了。”

朱全道:“他们也可能追到前面等着咱们吧?”

苏求二道:“除了他们绕道,如走我们这条路,咱们会发觉到的,咱们也不可能睡到天亮不知道。”

朱全已上了马背,他看看大道,问道:“叔叔,还有多久可以进关?”

苏东二道:“算算日程,快马应不出两天吧。”

二人拍马又上道了。

这天,天将黑的时候,苏东二与朱全二人过了青龙河,附近有个沿马路建的小市集。这个市集人不多,从东边到西头才不过二十几户住家兼营客栈。

苏东二与朱全策马到一家客栈门外,立刻自客栈中奔出两个伙计。

苏东二一边下马,一边问道:“伙计,问你一件事情。”

那伙计拉住马,笑应道:“爷,你请问。”

苏东二一边把身上灰土弹着,一边问那伙计道:“这两天可曾有十一个男女骑马打从这里过去?”

伙计笑笑,道:“没见过,爷,这里少有客人经过,这条路上不通大邑,尽是荒径小道,过了青龙河,这儿的村集算是大的了。”

伙计回答得仔细,苏东二也满意地笑了。

跟着伙计进了店房,苏东二对朱全道:“王天柱他们回头了,哈哈……追不上总不能追进关吧。”,

朱全一听笑笑道:“明天就可以进关了,叔叔,咱们总算脱困了。”

苏东二道:“过不几日,你也可以看到你的父母了,我先恭喜你了。”

这一晚,二人又是一顿酒菜。

那朱全特别吩咐店中伙计,拿最好的饲料把两匹马喂个饱。

这座小镇人真少。早饭已过,仍不见街上有行人,苏东二与朱全出了小镇,苏东二便不急于再拍马狂奔了。苏东二与朱全二人缓缓策马古北口,他还指着西南方向对朱全笑笑,道:“快了,明天你就可以与父母团聚了。”

朱全全身热热的,他对这位亦师亦友的叔叔,心中着实充满了敬意。

朱全有些激动地道:“叔叔,希望父母平安,希望叔叔常到五台山。”

苏东二笑笑,并未再说什么。

苏东二又取出笛子,他吹着《阳关三叠奔塞上》那半带哀怨的曲子。

马儿缓缓驰着,关外的大地吹来一片青草香,但苏东二却发现在关外也充满了血腥,就好像战火之前的味道,只不过他又看不出未来会有什么兵灾发生。

快午时了,以苏东二的估计,这夜会住在古北口内的客栈应无问题。

蹄声,笛声,在这和风中配合得还真妙,朱全在马上就在想着一个人,那便是珍珠阿姨。是的,如果此时珍珠阿姨也在一起,多美妙啊。

苏东二一直吹着哀伤的曲子,因为他就是在想着他的珍珠。

越是接近长城边,他心中越是悲伤,他在心中呐喊着:“我的珍珠啊,你现在怎么样了?你会不会同我一样地想着我呢?唉! 天若有情天亦老,真的是天长地久,也难再相逢吗? 珍珠啊,我不是等你,我要去找你,我不能让你就此而去啊。”

苏东二当然未自口中说出来,他只是在心中激荡不已,也痛苦。

自从珍珠走后,苏东二一直是这样子。人啊,如果失去所爱,这个人可能会发疯。

苏东二是不会发疯的,他只有在敌人的挑逗中出刀。现在,他忽然收起他的笛子,他不吹了,低声对朱全道:“土坡后面必有人,而且还不止一个人。”

朱全绝对相信苏东二的话,他抬头看上土坡。土坡上小树两三株,显得有些孤单单的样子,土坡上还有个半丈高下的小小土地庙,那光景很孤寂。

苏东二与朱全二人策马往土坡上的弯路驰上去,他二人还未走到那座小小土地庙前,忽地自三个方向冒出一批恶狠狠的怒汉,这中间还有两个女人。

是的,王天柱就在这些人的最前面。他还包扎着伤处,却是一番得意。

苏东二只一看到其中有个“老超度”葛红,立刻把珍珠送的避毒珠塞入鼻孔中。

朱全也同样的把珍珠阿姨送的避毒珠塞入鼻中,那把短刀也拔在手上了。

“姓苏的,你逃不了啦,识相的,就随本大侍卫回去打官司口巴。”

苏东二冷然说道:“王大侍卫,你的坚持实在叫苏某人佩服呀。”

王天柱道:“职责所在,我非如此不可。”

苏东二道:“如果我进了关,难道你也追去关内拿人不成?”

王天柱冷笑道:“你进不了关,姓苏的,你应该明白,这儿不是关内。”

苏东二道:“还以为你知难而退了呢。”

王天柱冷笑道:“别为自己说些壮胆子的话了,知难呀,哼,你以为你每次都是那么幸运呀?”

苏东二道:“我的出刀总是有目的的,我一向不为自己而出刀,除非被迫,王大侍卫,至今我仍然不想对你下重手,我说过,除非被逼。”

王天柱道:“还带唬的呀,小子。”

苏东二道:“我就是弄不懂,你们怎么会走在我们的前面来了。”

“哈……”王天柱得意地道:“姓苏的,你以为骑了快马逃得快呀,我就知道你会走向什么所在,走古北口是吗?”

“你怎知我走古北口?”

“我早知你乃太行山神笛郎君,你不会走别的路,古北口才是你走的路,进了古北口,太行山就在西方,而我们便连夜转入小路,早你们半天就等在此地了,哈……”

“哈……”他笑,其他的人也笑了。

只有葛红未笑,她开口问道:“苏东二,你的那位美得冒泡的女人呢?”

苏东二尚未回答,屠天云已沉声道:“葛姑娘,这是什么时候呀? 你还问些不相干的事了。”

葛红道:“什么叫不相干,便是动手,也好斩草除根呀,你说是不是?”

“是个屁,你的毛病我知道,哈哈……”

葛红想回吵,王天柱叱道:“在这儿吵,你们二人如果当初听我的,姓苏的早完了。”他转而对身边七人道:“包兄,你们七位难得会合一起为王爷出力,瞧瞧,这就是我对七位老哥说的苏东二,他可古怪呢。”

姓包的抖着手中板斧:“不就是个人模样的家伙,值得我们七人联手?”

王天柱道:“你忘了,十二黑衣武土也死在他手中,还有我们百里和尚,至今未知他是否已无恙。”他顿了一下,又道:“我们在三岔口未得手,梅河渡口也吃了他的亏,我把一切希望全部放在七位身上了。”

一直未开口的“花蝴蝶”东方水儿便在此时开口了。

她对屠天云与葛红二人道:“听王大侍卫口气,我们三人是多余的了,也罢,咱们一边看热闹吧。”

葛红一听,冷笑道:“对,咱们一边看热闹,谁出手就是小狗做的。”

王天柱道:“喂,怎么未交手先内讧呀。”

包大山嘿嘿道:“他们关内来的尽是些小心眼家伙,别理他们,咱们出刀。”

王天柱又向苏东二道:“姓苏的,我如果不加以介绍,你是不知他七位的高名大号何方神圣吧。”

苏东二道:“何方神圣?”

王天柱道:“你瞧这位包大个子,他叫包大山,蒙古人称为大斧头的就是他,嘿嘿嘿,你能吃他三斧头吗?”

他再指着手里端着明晃晃钢叉的大毛汉道:“胡铁九,长白山挖参的人都免不了他助上一臂之力的,他一个人可以搏熊斗虎,你会知道厉害的。”

王天柱又指着一个瘦高大汉,道:“这位神钩马占水,关外人少有没听过他的大名的。”他还冲着苏东二一声冷笑,又道:“看到没有,那双手一对短戟的老哥,乃长春武馆的张放仁老哥,他的双戟,嘿嘿嘿,小心他挑出你的肚肠来。”

苏东二几乎要闭上双目了。

王天柱继续指着一个壮汉道:“天山神剑白玉峰,咱们女真国的剑术名家,还有两位,那分别是松花江畔的神枪刘长山与长春快刀王化中。”

他还真的有耐性,一一地向苏东二加以介绍。

王天柱走前一步,冷笑道:“姓苏的,你知我为什么要对你加以介绍吗?”

苏东二那一双冷煞眸光一厉,未开口。

王天柱接道:“本大侍卫无非是要你知难而退,不要做些无谓的杀戮,随我回去投案。”

苏东二咬咬牙,道:“姓王的,你死,为什么还要拖上这些人一起死,你太过狡猾了,我苏东二最痛恨像你这样的人物。”

王天柱大怒,吼叱道:“你是什么东西,你不知好歹,死到临头还吹牛。”

忽听苏东二对朱全道:“稍待出手,这姓王的是你的了。”

他此言一出,朱全立刻往王天柱移过去。

王天柱大怒,道:“妈巴子的,你连这娃儿也利用,真不是东西。”

朱全道:“姓王的,这一路归程,你为我们制造不愉快太多了,这是算旧帐,你还不出刀?”

王天柱仍未移动。

忽地,只见葛红在附近抓了一把泥沙抛向空中,这个动作是背着苏东二做的。

苏东二当然未看见,她为什么有这个举动?

就在此时,葛红大叫:“都过来,咱们可以再商量一番如何动手呀。”

她在招手,王天柱便对他身边的七人示以眼色。于是,这伙人又聚在一起了。

只是他们聚在一起未开口,那葛红突然格格笑起来。

她一边笑一边把双手挥不停,脸上那股子得意,忍不住地道:“还不倒,倒也……倒……”葛红仍然在挥手,而朱全和苏东二二人站在下风头五丈远处。

苏东二心中立刻明白,他冷笑着取出笛子吹起来。是的,《战刀曲》的声音,听得人们心头一紧,杀戮的前夕,仿佛已见血腥充满在人们的心头。

忽听得王天柱大吼:“老太婆,你这手段不灵光,他二人也未倒下。”

屠天云道:“哎呀,他乃鬼灵精,知道你用毒,他们早有防备了,收起来吧,咱们还是真刀真枪地且看各人的造化,杀出个结果来吧。”

葛红还不信邪地道:“怎知他二人有备?”

屠天云道:“鼻音奇重又非发烧,当然有备。”

王天柱对身后的七个怒汉道:“你们关外七友的联手,也是咱们女真国的武功代表,今天且看你们的了。”他此言一出,包大山拎着板斧便往苏东二走去,在他两边,扇形的六个人也往前移动着。

屠天云与葛红两人加上个“花蝴蝶”东方水儿,三个人便倒退守在外围。

他三人不是不出手而是把守外围拦杀想逃的人,这主意他们似乎早就打定好了。

朱全一直紧盯着王天柱,他也恨透了姓王的,如今见七个大汉往这两边包围过采,他没有忘记叔叔对他说的话,苏东二对朱全交代,王天柱是他的了。

朱全错身闪开七丈外,他高声对王天柱,道:“姓王的,你别站在一边当指挥,小爷来侍候你了。”

王天柱一听火大了,他吼叫:“小王八蛋,你莫非活腻了,找死呀。”

不料朱全回应的也狠:“找死不找死,杀了才知道,你不会再逃走吧?”

王天柱火冒三千丈,他乃大都统铁木雄身边第一侍卫,岂能被这半大不小的少年爬在他头上撒尿。

王天柱的刀随着挨身上猛刺,厉吼道:“老子砍了你这小鬼头。”

“跑”!

“唷”!

朱全还真快,快得连他自己也吃惊,他的尖刀那么快地扎在王天柱的肚皮上,当他左掌挑歪王天柱的那一刀时,他的尖刀带看一溜鲜血随他闪跃的身子已在五丈外了。

太快了,这种情形是叫人难以想像的。

王天柱不敢相信,他会那么快地被这少年人一刀刺在肚皮—亡。

有一种令他难以忍受的痛苦在他的肚子里翻搅,当他极力地往地上坐下去时,他想叫,但已叫不出声了……他的刀原是想往地上放,却又被他坐压在—下面,那种无奈的表情,真正是死不瞑目。

朱全就在一怔之间,忽听屠天云大叫:“不好了,这小子杀了王大侍卫呀。”

苏东二已被包大山七人团团围住,只因苏东二冷漠地站着,七个大汉一时间未来得及对他攻击,不料却传来屠天云的叫声。

王化中对包大山道:“包兄,咱们的责任更重了。”

包大山道:“是的,若不提着他两人的脑袋回去,咱们就别再混了。”

刘长山端枪对身侧的白玉峰道:“是王侍卫太大意了,那小子不可忽视呀。”

白玉峰剑指当空,沉声道:“由此可知,这姓苏的绝非侥幸闯过几关,咱们不可稍存大意……”

就在这时候,朱全已仗刀往屠天云三人逼过去,他冷厉地道:“此时此地,岂能容得你三个奸佞小人再捡拾便宜,你们一齐出招吧。”

“花蝴蝶”东方水儿尖声道:“好个可恶小子,你是什么东西,别以为你把王侍卫刺杀,就以为自己了不起呀,你想同咱们三人过招,差远了。”

葛红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朱全道:“就听你们曾与东厂番子联手坑人,小爷就饶不了你们。”

屠天云大怒,道:“奶奶的,我宰了你这小狗杀的。”

“杀!”

朱全再也忍不住这三人的凶骂,猛可里,一头便往屠天云的怀中插去。

立刻间,两人之间发出“沙沙”的响声怪刺耳的。

也就在一窒之间,就听屠天云狂嗥一声:“啊哟!”

那是一刀自下往上切,朱全那凌厉的短刀被屠天云的砍刀连阻带压的一刻间,朱全疾拍一掌打偏屠天云的右臂,尖刀便斜挑而上,可把屠天云杀得直冒鲜血,自左臂连上肋骨,白森森的肋骨可见,痛得他“吱吱”直噎气。

好个葛红,她也不知哪儿来的力量,扛了受伤的屠天云便往那斜坡下奔去。

“花蝴蝶”东方水儿来不及出刀,她还真的一愣,因为她以为屠天云必能砍了朱全……谁知………

朱全追不及屠天云,一个错步逼向东方水儿:“你逃不掉了。”

东方水儿举刀便杀,两个人打在一起才两个照面,就见东方水儿一声叫:“我不同你打了。”她拔腿就逃,朱全立刻追上去。

朱全的身子已腾起三丈高下,尖刀快指向东方水儿的背上了。

突然间,就见东方水儿卖个身法,整个人斜旋身,左手疾甩又大叫:“着!”-

就见一点星光骤现,双方距离又近,朱全明知闪躲不及,只有发力一个打横,“噌”地一下子,一支蝴蝶镖狠狠地打在他的左臂上,而朱全挨镖不吭声,右腿沾地再起,正逢东方水儿又自取镖在手。

朱全火大了。他大吼一声一刀劈过去。

“噢……唷……呀!”

东方水儿的肩头中的一刀真不轻,鲜血是喷出来的,她那手上的蝴蝶镖也落在地上了……朱全咬牙欲扑上去补一刀,但东方水儿冒着冷汗往斜坡下狂奔而去。

她头也不回地逃了。朱全追了五七丈,突听一声厉叱,猛回头,他一看,只见苏东二的面皮在冒血。

苏东二的身上也冒血,但苏东二够狠,他不出声。

“关外七友”有两个已坐在地上站不直,只有五个正同苏东二杀得凶狠。

那真是不要命的拚斗,就看谁的刀法妙了。

于是朱全厉叫一声:“叔叔,阿全来也!”

朱全连拔镖的时间也没有,他带着蝴蝶镖奔过来。

“杀!”朱全对准了刘长山杀上去。

刘长山舞着花枪也冒着血,当朱全往他杀到的时候,他忽地一记回马枪,只想将朱全一枪打死。但朱全身小动作快,他溜着长枪往刘长山的怀中滑过去,尖刀已沾上姓刘的握枪大手的血了。

就听刘长山一声狂叫,他捂住一手往侧闪,朱全似乎认准了他会闪似的,尖刀猛一扎。

“啊!”刘长山胯上挨了一记狠的,痛得他跳起来,手中长枪一阵乱扎,人已往山坡下奔去。

朱全只在心中叫可惜,因为他无法追杀,他要帮着叔叔对付这些人物。

苏东二已发觉压力大减,他面皮上流的血便是挨了刘长山的一枪扎。

如今刘长山挨刀逃了,苏东二的劲道使出来了。

地上被他刺成重伤的两个正是王化中与白玉峰,这两人还在地上手捂伤口痛苦叫,就听苏东二一声厉叱:“我杀光你们这些关外畜生。”

就见他流着鲜血腾身而起,半空中他好像是挂在那儿似的一片极光自他的身下在流闪。立刻间,就听得两声惨嗥,只见包大山抛斧掩面暴退不迭,胡铁九用力压住脖子上的一刀厉声叫:“妈巴子的,这是什么刀法。”他叫着也逃了。

那位使双钩的马占水,把双钩舞了个密不透风,他同使双短戟的张放仁似乎要稳扎稳打了。

苏东二这时候对朱全道:“阿全啊。”

“叔叔。”

“你不杀人人杀你,杀。”

“是,叔叔,咱们杀光他们。”

马占水还嘿嘿笑,他拚命地把双钩抡得“呼呼”响。

苏东二乃在等机会,他不急于上。他明白,如果自己把这人刺死,自己必也免不了挨上一钩,如今胜负已定,又何必急于一时呢?他闪动在冷芒外冷笑不已。

而朱全早已把张放仁引过来了。他几次不得手,他心中就有些急。

忽然,朱全发觉原坐在地上的两个受伤的敌人现在快到斜坡那儿了,不由大叫:“叔叔,他们逃了。”

苏东二厉叱一声:“杀!”

马占水不杀,他狂劈七次回身就逃,口中厉叫:“张兄,退!”

张放仁抛下朱全就跑,迎面两匹健马由包大山拉过来了,这二人跳上马背就往山坡下狂奔而去。如今,这一场厮杀结束了。

这一场拚搏只死了一个人,大侍卫王天柱挺尸在草地上还瞪着眼。

朱全处理好自己的臂伤就去牵马了。

苏东二的身上伤了五个地方,都是因为他会挨刀,才未被杀死。

伤是伤了,但当朱全为他敷了药之后,他取出了笛子,趺坐在王天柱尸体附近吹起来。那是《血魂曲》呀。

苏东二面对地上一滩滩的鲜血,他那笛声更见凄凉,也听得人低下头来。

朱全就拉着两匹马木然地站在那里。

苏东二与朱全二人并肩往西南方缓缓地驰去。苏东二对于朱全的表现十分满意。

“阿全啊,你已是高手人物了,且记一句话,有刀不杀人这句话。”

朱全一怔:“叔叔,什么意思?”

笑了,苏东二道:“刀需有刀魂,乱用者必自焚,记住,除非不得已的任务之外,轻易不可出刀。”

朱全道:“我知道了,叔叔,咱不乱杀人,却也要为正义而出刀,是不是?”

苏东二道:“不错,你以后自然会明白。”

这二人就快到古北口了。

长城外草原广阔,回头一看远大无边,苏东二看了一眼,立刻拍马直往古北口关隘驰去。朱全也追上去了。

古北口也是国界,女真国的人若想入关,那得关口边防加以验证才放人。

苏东二与朱全到古北口那关口外的关防堤边,忽地传来一声暴吼:“站住!”

另一声音叱道:“干什么的?”

那时候也讲求三通与三不,关外的人若想进关来,查得严格,盘问得清楚,然而关内的人想去关外开荒,方便极了,一律放行。

如今苏东二带着朱全进关内,有得盘问的。

苏东二与朱全下得马来,他们随身带的也很简单,只不过苏东二把要回太行山的地点娘子关对守城的人说了一遍,而且也亮出二人小小的防身刀。

当然,一锭五两重的银子是少不了的送给了守城人。

已经可以通过了,忽地从城内过来一个中年军官,这军官查看苏东二,身边除了刀之外,便是一支笛子,他双目一亮,道:“贵姓?”

“姓苏。”

“他呢?”

“我的侄儿。”

那军官一声淡淡的笑,道:“回太行山到娘子关呀?”

“不错。”

那军官一声沉吼:“去了关外几年?”

“两年三个半月。”

“嗯,你倒记得清楚。”

他看看两匹健马,又道:“为什么折回来了?”

苏东二道:“遭人欺压,何如在家乡劳作,官长啊,在人地头上你就不得不低头,我是个不想被异族欺压的汉人,所以回来了。”

那军官哈哈一笑,道:“说得好,好。”

他伸手指向关内长城内的一家平安客栈,道:“去,今夜你们住在那家客栈。”

苏东二听得一怔,这官儿管得也太多了吧,管我住什么客栈。

只不过当他再一看那官儿,不似有什么恶意,他也不放在心上了。

苏东二刚要走,忽又听到那官员一声喊:“喂,你们等一等。”

苏东二与朱全刚进关,立刻拉马站住了,道:“官爷,有事?”

那军官再上下看看苏东二与朱全,道:“是不是刚同满州人打架了?”

“这伤你是看到了的。”

“有这么厉害的人物?”

苏东二道:“能狼难敌众犬嘛!”

那军官哈哈一笑:“这是说他们的人多,杀你们两个人了?”

苏东二道:“而且是个个身手不凡。”

军官担忧似的:“他们有几个?”

苏东二道:“再多,也被我杀死杀伤逃走了。”

军官手一让,道:“请。”

苏东二与朱全走向平安客栈,正有几个边防军士提着酒袋走了出来。

沿着一条大道,古北口的这条街也算够热闹的,来往的客人多一半是关内的移民,他们到关外去开荒。另一批人是挖棒槌的一—挖人参的人,至于做毛皮生意的人,就更是不在话下。

这儿的热闹也是分季节的,一年四季只有冬季最冷清,春暖花开时,关外垦荒去,夏秋之季才是做生意的。

平安客栈中住了一位常客,他已经住了快两年,他不走,当然没人赶他走。

这位常客短小精悍,与守关的军士们混得熟,尤其是那位守城军官,几乎已是自家兄弟了。就在朱全把马鞍扛上肩,苏东二已往平安客栈中堂走的时候,又见那军官来了。

那军官对伙计吩咐:“看到了吗?这二位刚由关外回来,身子受了点伤,快弄间好房间先叫他们歇着。”

“刘爷,你的朋友?”

“不错。”

那伙计立刻接过马鞍,对苏东二与朱全两人道:“请跟我后面来。”

伙计把两人引到一间大客房中,那军官可没进来,他反而匆匆地走了。

太神秘了,朱全也发觉有些不对劲。他向苏东二使眼色,苏东二却冷笑了。

门外有另一个伙计在回应:“汾酒一坛,四个大件,刀削面四碗。”

这是谁在吩咐呀!真能吃,请客不是?

苏东二见伙计放下马鞍,立刻吩咐道:“久已未吃家乡的刀削面了,你去拿两碗来,外加个拼盘,汾酒一壶。”

小二尚未回应,有个矮壮汉子只一闪晃间便已站在苏东二的面前了。

苏东二怔住了。

矮汉也吃惊地愣然咬唇。

就听门口的那位军爷道:“小于,是吗?”

矮汉不回头,但却点头,道:“不错,就是他,进来吧,今夜咱们喝个痛快。”

姓刘的军爷抚掌走进门来了,他拍拍朱全笑道:“年轻人,你的眼神精灵,必然功夫不差……”

朱全道:“不敢,不敢。”

伙计又问苏东二,道:“客官,你要的东西……”

矮汉这才对伙计道:“刚才吩咐过了,你去吧。”

伙计走出,矮汉已把房门关上了。

一张方桌四边坐,—一边坐一个,矮汉看看朱全,道:“你是……谁?”

苏东二道:“别问那么多,于风,你先说,他是不是咱们的人呢?”

他的目光落在姓刘的军官身上,那矮汉于风又笑道:“你放心,边防爷们都恨魏老太监,他们更恨东厂番子,你放心吧。”

苏东二道:“霍先生可还好?”

于风道:“自从你突然失了踪,我惨了……”

“怎么说?”

“你应该想得到的,霍先生在用人之际,你突然不见了,他命我南七北五省的好一阵找你,我上哪儿去找你?”

他叹了一口气,又道:“太行山这里,我也发现你杀了几个番子,就是不见了霍先生关心的三个人,嗨,我在想,莫非你保着他们逃往关外了?”

苏东二道:“你猜对了。”

于风道:“可是我到关外什么地方去找你?关外那么大,我可急了。”

“你为什么急?实情实报呀。”

“什么实情实报,霍先生也出来找你了。霍先生身边的大头张与大手陈,两个人为了救霍先生,差一点死掉,那一场厮杀真惨烈。”

苏东二道:“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今天吧,娘子关西北方的大山里。”

苏东二道:“霍先生必生我的气了,唉。”

于风道:“霍先生不生你的气,霍先生却对我不满,因为我那一次未守在你的附近就走了。如果我在,也许你就走不了啦。”

苏东二道:“那时情形令我不能自己呀。”

于风道:“霍先生生了我的气,他命我再找你,找不到活的,死的也要见尸。我想了一番,觉得你不会在关外耽得久,也许会很快地回来,所以我守在这儿等你。”

他指着姓刘的军官,又道:“一年多来,我结交的好兄弟,他叫刘明山。”

苏东二立刻站起来,朝着刘明山施一礼。

刘明山点头笑了:“坐,都是自己人了。”

伙计把酒菜送上来了。四个人吃着酒菜,朱全也喝了不少。

苏东二便把他如何救下朱英一家之事说了一遍。

姓刘的军爷火大了,他似乎多吃了几杯酒,可也并非是酒言酒语。

“娘的老皮,爷们守着边关尽喝西北风,朝中却在你争我夺的,便是一家人也干上了,寒心哪。”

于风拍拍刘明山的手背,道:“刘兄,搁在心上,千万别惹祸上身。”

刘明山沉声道:“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不了不干,咱们回家吃闲饭。”

于风道:“怕的是闲饭也吃不成。”

他又问苏东二道:“兄弟出了关,你们又怎么混日子呀,怎么此刻才回来。”

苏东二道:“呆不住当然要回来。”

于是,他再把镜泊湖发生之事说了一遍,听得于风与刘明山两人啧啧称奇不已。

于风道:“你的珍珠女人是仙人呢。”

苏东二取出两粒避毒珠托在掌上,道:“看,这就是我的珍珠送我的呀。”

有一种伤感出现在他那充满了风霜的脸上,令人也为他忍不住一声叹惜。

刘明山道:“长白山怪事,似你兄弟遇到的,我还是头一回听说,奇怪呀。”

苏东二道:“也许有一天她会进关来找我的吧。”

刘明山道:“没问题,只要我在这里,必定欢迎她到咱们关内来。”

苏东二立刻举杯,道:“刘兄,我先拜托你,这杯酒我敬你。”

刘明山干了酒,笑问一边的朱全道:“你就是小王子了,是吗?”

朱全道:“天下最可怜的小王子,还不如生在百姓家里平安。”

他感慨地又道:“错生帝王家,又逢在乱世,我只想早早地回去见我父母。”

苏东二道:“快了,迟不过两天马程,咱们就会赶到五台山。”他对刘明山与于风又道:“三王爷五台山出家作掩护,这件事不能叫人听了去。”

刘明山拍着胸脯,道:“你放心,这件事太重要了,咱们不会轻易告诉别人。”

于风道:“苏兄弟,你身上这些伤……”

苏东二道:“打从镜泊湖起,几乎两千里一路逃回来,算一算我两人也是闯了五关才到此地呀。”他带着几许唏嘘地又道:“我的珍珠与我们一起闯过四关,她一点也没抱怨我,唉……但不知她如今怎么样了。”

于风道:“一路可遇上些什么样的人物?”

苏东二道:“哼,还有关内逃去的三个魔崽子。”

“神行太保”于风听得关外还有自关内去的人物,他心中一动,道:“三个躲在关外的人是谁?”

苏冻二道:“男的是‘河涧阎罗’屠天云,女的有两个,一个乃屠天云的相好‘老超度’葛红,另一个女的乃是‘花蝴蝶’东方水儿。”。

“神行太保”于风双肩耸动,道:“这些魔崽子们躲到关外去了?”

苏东二道:“我好像听说他们是刺杀两位王爷的人,是不是?”

于风道:“不错,东方水儿的蝴蝶镖射死了二王子,江湖上不少人在找她。”

苏东二道:“她却躲在清原禅寺与那百里和尚姘上了,哼,只可叹百里和尚和他的徒弟王天柱已死,只怕这女人又不知到什么地方找她的避风港去了。”

于风道:“屠天云与葛红二人也弄死不少义土,霍先生已找他们很久了。”

苏东二道:“真可惜,没有杀死他们,可惜,可惜。”

那姓刘的军官此刻插上一句,道:“这些狡猾之徒,如果再去找,必已不在原地了。”

于风道:“我天明就上路,刘兄,这一年多的相识,知道军中兄弟们一片赤胆忠心,不为朝中奸佞小人所用,太令人感动了。”

姓刘的军官道:“好像于兄弟此去不再来了?”

于风道:“很难说,刘兄,很幸运能认识你,咱们彼此保重,来,我敬你……”

大伙齐举杯,干了杯中酒,姓刘的起身走了。

这一夜很平静地过去了。

苏东二与于风二人关在一间客房中直谈到深夜。

这一夜四人围坐一张桌子,虽是剖腹挖心地坦城相待,但正应了古人的那句话“知人知面不知心”呢。

一大早姓刘的便来了。

这位守城官刘明山是来送行的,他也骑着马,那光景是打算要远送一程了。

苏东二与朱全二人还真有些不好意思。

那于风认识姓刘的一年多,直到昨天才说出他是太行山霍天行的人,而且是苦守在古北口等他欲找的人了。

如今苏东二回来了。

苏东二还带着三王爷的独子回来,特别地愉快了。

刘明山昨夜吃酒的时候,还大骂朝中出奸臣,东厂番子害死了义士,他那种忿怒的样子,谁也知道他是个忠义之士,侠义人物。

已经离开古北口三十多里地了,苏东二劝刘明山别再往前送了,并约定他日见面醉上三天。

于风对刘明山也至城地抱拳,道:“刘兄,回去吧,兄弟只要有空,必来刘兄这儿请教。”

刘明山愉快地道:“休得忘了刘明山,三位一路上好走了,我在这儿不送了。”

苏东二三人拨马便往五台山方向驰去,那是仅有的一条山路。看,刘明山嘿嘿地笑了。他的笑与吃酒时候的笑可就不一样了。

刘明山还立在高坡上,他自言自语:“唔,原来是这样呀,难怪了,找遍天下无踪影,哈……”他拨马便走,他那模样可真的轻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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