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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回 至化禅师

上回说到,行踪莫测的鬼脸帮人,蓦然在深谷中出现,令正想捉江湖狂生的黑衣老者心寒,脱口而问:“是你们?”

戴了鬼脸具的穆娉娉说:“是呀,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穆娉娉早已从小兰的口中,知道那一次的详情。她更从黑衣老者的声音听出,这个黑衣老者,就是昨夜在深林山庄中没露面、凌空出指而杀了误事的手下,又喝令总管派人前来深谷寻找至化禅师尸体的山庄主人。此刻她更加肯定这恐怕就是神秘黑风教的教主了!不然,武功哪有如此的高,连小雨也不是他的对手。小雨这江湖狂生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凭他身怀太乙门的三门绝技,可以说在江湖上少遇对手,就算赢不了,也可以从容而走,几乎没人能伤害他。然而这个黑衣老者,似乎通晓当今武林各大门派的上乘武功,不是教主又是什么人了?只是不知他与回龙寨的邵家父子有什么联系。

而黑衣老者,却以为穆娉娉就是上一次的小兰,因为上次小兰一直没说过话。

黑衣老者问:“你们来干什么?”

穆娉娉说:“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为这江湖狂生而来!”

“你们是来救他?”

“哎!我们是来找他。”

“找他?”

“是呀,他乱说了一个藏宝的地方,画了一张假地图给我们就走了,害得我们白忙了一场,当然是来找他问罪啦!不过,你说我们是来救他也可以,不然,他死了,我们找谁问去?”

黑衣老者见不是来找自己的,略为放心了,说:“原来这样,但你们现在不能带他走!”

“哦?为什么?”

“因为他体内的毒性未完全化解,需要老夫的解药。何况他目前又受了老夫一掌,伤势不轻,你们带走他也没用。要是不及时医治,他迟早会是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

“有这么严重?”

“老夫绝非虚言。”

“这么说,我们得将他交给你了?”

“最好如此。”

“你以为我们会答应吗?”

“那你们是准备看着他死去了。”

“这狂生的死活,我们才不放在心上,我们的目的,是要从他口中得到宝藏的地点。你也别忘了,我们还有你那一瓶解药,他是一时死不了的!”

“你们是不愿意将他交给老夫了?”

“我们才没有那么笨哩,一个活宝藏能交给你吗?你想要他,除非问过我手中的这一把剑!”

“你不要欺人太甚了!”

“哎!我怎么敢欺你了?我们只不过想要得到我们的东西而已。”

“好!老夫就领教你的高招!”

这位黑衣老者所以急切要得到江湖狂生,除了想从狂生口中知道至化禅师的真正下落外,更想将狂生收为己用。眼见煮熟的鸭子叫别人抢去,他怎能甘心?再说,他心中暗暗认为,这个女鬼脸帮人,武功未必在那男鬼脸帮人之上,因为上一次,这女子没有出手,只在一旁看。她要是武功好,也就不会让鬼脸帮中的一个小孩子和那男的出面了。就是自己与那男鬼脸帮人交锋,自己也未必不敌。那一夜所以不想交锋,主要是地点、时间对自己不利,自己的一个手下又身受重伤,鬼脸帮却有三个人,只好忍气而走。今夜里不同了,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对手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还要暗运体内的真气为狂生医治内伤。而自己在这两人到来之前,已用密语命令三位汉子迅速回去搬人马来,并且封锁了谷口。现在黑衣老者不但要得到狂生,更想得到这两个鬼脸帮人。黑衣老者不过想拖延时间,等自己的得力手下赶来再出手。

穆娉娉一听黑衣老者要领教自己的高招,点点头说:“对!看来我们应该交一次手了!在江湖上,不但没有什么真理可言,也没有道理可说,只有凭武功实力来解决。好!你出招吧!我接你的招。”

也正在这时,有五条人影乘着月色凌空跃下,顿时将聂十八、穆娉娉包围了。其中一个是一脸戾气的光头和尚,一个是身手极为矫健的剑手。要是小神女在场,便会立刻认出这两个人来:光头和尚就是铁衣凶僧,身手矫健的剑手,却是黑风教主跟前四大卫士之一的追魂剑独孤燕。其他的黑衣人,要是亮出名号,哪一个不是令江湖上人闻名而色变的一流上乘高手?或者一方的魔头人物?

穆娉娉一见凌空跃来的五条人影,个个身手不凡,心想:看来今夜里有一场恶战了!笑着对黑衣老者说:“我还以为我和你单打独斗决胜负哩,原来你是早有准备,要联手围攻我!”

铁衣凶僧不屑地说:“凭你,配与洒家的主人单打独斗么?更不需要联手对付你,单洒家一个人来对付你就够了!”

黑衣老者说:“大师,不可大意,他们是行踪神秘的鬼脸帮人!”

在一旁的追魂剑独孤燕一听是鬼脸帮人,不由心头一怔:“什么?他们是鬼脸帮人?那真的是不可大意了!”

铁衣凶僧仍一脸霸气地说:“洒家才不管什么鬼脸帮、神脸帮,洒家先来领教他们的武功是不是真的那么高超。”

穆娉娉说:“好呀,你这秃头出手啊!”

铁衣凶僧对黑衣老者和独孤燕等人说:“主人,各位,你们先行退下,看洒家打发他。”

黑衣老者说:“大师,还是小心为上。”

“放心!洒家知道。”

黑衣老者不亲自出手,是想养精蓄锐,准备对付鬼脸帮那个男的高手,认为那才是可怕劲敌。他以为今夜来的就是那夜略为交过锋的钟离雨。他怎么也没想到,今夜来的,竟然是惊震江湖,令所有黑道上人物闻名而魂飞魄散的黑豹聂十八。

这时,铁衣凶僧早已向穆娉娉出手了,一袖出击,袖力足可以开碑裂石。对穆娉娉来说,可能她一身的真气,还不及小神女的易筋神功,但轻功却比小神女还轻灵敏捷。何况她临敌交锋经验又比小神女丰富十倍,越女剑法更可以与西门剑法相媲美。她在那一股凌厉而带霸气的袖力扑来之时,身似巧燕凌空飞起,又似隼鹰突然降落。人到剑出,剑尖直取凶僧的眉心,已吓得凶僧滚地避开。凶僧又一袖击出,穆娉娉何止轻似疾燕,更敏捷如闪电,只用剑轻轻一转,不但化去了凶僧大部分的袖劲,更是人在空中,剑如流星般击出,直刺凶僧的脑门了。

穆娉娉这两招击出,不但令凶僧心惊胆战,也令其他群贼色变,鬼脸帮人的武功,真是轻功超绝,剑法奇诡,身形如鬼魅一般快。眼见铁衣凶僧失利,黑衣老者目视独孤燕等人齐上。

独孤燕一声喝喊:“各位弟兄,我们齐上,联手打发了这婆娘。”他首先一剑刺出,其他三位高手,纷纷挺兵器跃出,从而解了铁衣凶僧之危。不然,穆娉娉在三招之内,便可重伤了他,哪怕他有沾衣十八滚的武功,也挡不了穆娉娉人、剑、气合一的剑招。这是剑法中最高的境地。

穆娉娉见四般兵器扑来,只好放开了凶僧,身似矫燕冲天而起,令四般兵器一齐击空。只见她又似急电破云直下,一招越女剑法中的“天女散花”抖出,宛如流光横空扫过,叮叮当当一阵兵器相碰乱响,这四位上乘高手手中的兵器,不是给震到一边去,就是震得他们连连后退。

在群贼惊恐之中,穆娉娉剑锋一转,有人一声惨叫,血飞人倒,一个黑衣高手首先魂归西天。这才是当今武林不可思议的快剑。独孤燕等人还看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他是使剑高手,也看不清穆娉娉抖出的是何种剑招剑式。

黑衣老者更看得傻了眼。他一生从没有见过如此奇高的剑法,看来是自己看走了眼。想不到这位鬼脸帮女子,武功竟在男的之上,怪不得那一夜她只在旁静观,并不出手了,原来是不想让人看出她的武功。想不到鬼脸帮人的武功,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可怕。

穆娉娉威慑了群贼后,用剑指着黑衣老者说:“老贼!你干吗不上?别叫你手下人为你送死了!”

黑衣老者勃然大怒:“好!老夫就来领教!”说着,一股劲力,从黑衣老者右手的中指和食指激射而出,这宛如太乙门的无形之剑,可杀人于无形之中,穆娉娉交锋经验丰富,见黑衣老者的右手一举,早有防范。跟着听到一种细小似暗器之声破空而飞来,迅即挥剑护身,“当”的一声,黑衣老者的指劲,击在剑面上,劲力的确不小。要不是穆娉娉一身真气灌输在这把利剑上,手中之剑,几乎给击得脱手而飞。

黑衣老者本来想一击得手,就像他在大深林山庄中杀了那个出事的手下人一样。但他这一指劲力击出,却不想取穆娉娉之命,只想伤了穆娉娉,将穆娉娉抓过来,进而要挟。不但要聂十八将江湖狂生交出来,更会要他们今后为自己办事。他想不到穆娉娉的剑法已达到化境,竟能在一挥剑之间,将自己的偷袭挡住了。剑法奇,对手一身的真气也十分深厚,又令他一时惊讶,赞了一声:“好剑法!”

穆娉娉也不禁说了一句:“想不到你的指劲竟是这样凌厉,真可杀人于无形之中了!”

聂十八一跃而来,对穆娉娉说:“你去看顾那狂生,让我来对付他们!”

穆娉娉说:“你以为我不能对付他们吗?”

“不!你累了,让我来。”聂十八跟着轻轻说,“注意四周,防贼人暗算!”

穆娉娉点点头:“好吧!那你去对付他们吧!”

聂十八向黑衣老者拱拱手说:“请前辈示招!”

黑衣老者讶然:“阁下似乎不是老夫上次所见过的人。”

“诚如前辈所说,那是在下的一位弟兄。”

“那老夫献丑了!”黑衣老者话音一落,一股指劲凌厉击出,准备在聂十八闪避时再射出第二道指劲。可是出乎他意料之外,聂十八身形纹风不动,指劲击在他的身上,全无任何反应,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黑衣老者哪里知道,他目前的对手,是二十年前,在湖广大洪山白龙池畔,一战而扑灭天魔教后,在江湖上不多露面的黑豹。聂十八这时的太乙神功,已达到炉火纯青、可夺天地造化之能的功力。别说黑衣老者这一指伤不了他,就是各种如雨点般的暗器从四面八方射来,也只可落在他的脚下;他要是再一运气,更可以将这些暗器反射回去,这样,那就伤人无数了。聂十八不想伤害人,除非迫不得已。所以他凭一身真气,将黑衣老者激射而来的指劲,化解于无形之中,似乎没发生过什么一样。

黑衣老者惊愕:“老夫刚才没击中你?”

聂十八说:“击是击中了,不过在下还能承受得起。”

“好!老夫再来。”黑衣老者又一指劲激射而来。上一次,他出手只用了五成的功力,而这五成功力,足可以将一般人击成重伤,没武功的人,更会当场毙命。这一次,他便用上八成功力了,可是聂十八仍然纹风不动。仿佛他的身形,如一道真气凝结而形成,没任何实体。试问一团气,你怎么能击中?顶多穿过而已。但聂十八并不是没有实体,只不过他浑身上下,形成了一道柔软的真气墙,任何东西击来都给吸住了,然后又卸了下来。

黑衣老者见自己射出的第二道指劲,依然伤不了聂十八,骇然了:“你是人还是鬼魂?”

“在下是人。前辈,从你击出的指劲看来,造诣颇为深厚。前辈又似乎通晓当今武林各大门派各种精湛上乘的武功,在当今武林来说,是屈指可数的一流上乘高手。可惜前辈权欲熏心,野心极大,要想一统江湖,称霸武林,又不惜用一切手段,挑动江湖仇杀,四处征服高手为己所用。在下劝前辈及早收手为好,以免后悔莫及。以前辈目前的造诣,完全可以成为一代宗师,造福江湖,何必一定要凌驾在他人之上,令天下群雄在你面前俯首下拜称臣?这又有何好处?百年之后,还不是一扌不黄土,长眠地下,落得遗臭万年!”

“你也说老夫遗臭万年?”

“难道前辈一切的所作所为,还不臭吗?”

穆娉娉从后面飞来一句话:“你这个神秘的黑风教教主,以为自己很香吗?我们今夜就要揭下你那假面具,看看你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人!”

黑衣老者骤然一指劲力,向穆娉娉击去。他这一下,可以说是用心十分险恶,因为穆娉娉已收剑入鞘,没法挥剑抵挡,这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动,必定能重伤穆娉娉。就算她能侥幸闪开,那也会击中坐在地上调息疗伤的狂生。他没有向聂十八击去,因为聂十八的身形太不可思议了,凌厉的指劲完全对聂十八不起作用,只有向穆娉娉下手。

可是他却没想到聂十八身形也骤然跃起,挡在穆娉娉的面前。他十分生气,黑衣老者用心竟然是这样歹毒险恶,便暗运真气,将击来的指劲反震回去。“咔嚓”一声,这一股用劲十成的指力,反弹而击中了黑衣老者自己的手腕骨,腕骨碎了,痛得黑衣老者惨叫一声,面色全变,丢下他的手下人不管,忍痛飞身逃走了。

穆娉娉恼恨黑衣老者的无耻,对聂十八说:“快!快追!别让这老贼跑掉了!”

聂十八正想纵身追赶,想不到黑衣老者留下不管的四位高手,不顾死活扑来,拦截聂十八,掩护自己的主人逃命。聂十八皱皱眉头:“难道你们不畏死么?”聂十八不用其他武功,只用“流云飞袖”之功,双袖挥动,单是袖劲之风,已逼得铁衣凶僧等四人不能近身。转眼之间,聂十八以衣袖之余力,一一击中他们四人的穴位,使他们全部倒地。

聂十八击倒铁衣凶僧等四人后,想去追赶黑衣老者,举目四下一看,黑衣老者早已逃得无踪无影了。

穆娉娉因为照顾狂生,否则早已去追赶了。她对聂十八说:“你也别去追了,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们迟早会找到他的。”

聂十八一想也是,何必急着去追赶?便问穆娉娉:“狂生的伤势好一点了没有?”

史小雨说:“我得你一股真气输入,又调息了一会,伤势好多了。多谢你们相救。”

穆娉娉因为有铁衣凶僧、独孤燕等四人在,不想将自己的真正面目露出来,故意说:“你这狂生,别以为我们是好心救你。要不是为了那一批宝藏,你的死活,我们才不管哩!”

聂十八对铁衣凶僧等四人说:“在下不会杀你们,只劝你们今后各自珍重自爱,别再为你们的主人卖命了。在下现在只用袖力封了你们穴位,并不重,只要你们运气,不消一刻,便可自行冲开。”

聂十八一直以来,以忠厚老实、助人为乐出了名,现在他连制服了的敌人,也告诉他们点得不重,很快可自行冲开,不用担心卧在深谷中度过黑夜。他这么一说,却防止了铁衣凶僧等四人咬破口中毒药而自杀,不啻救了他们四人之命。

穆娉娉说:“你怎么不杀了他们?就算不杀,废去了他们的武功也好,以免他们今后助纣为虐,危害江湖。”

聂十八说:“算了,一个练武之人,一旦废去了他们的武功,不如杀了他们的好。我总感到他们是身不由己,或者受到黑衣老者的某种威胁,才这么做,并不是什么罪行累累、十恶不赦的魔头人物,还是给他们一条生路的好,让他们有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狂生说:“你真是太过仁慈了!”

“什么仁慈,我只不想多杀人!来!我们走吧!”

他们三人略为施展轻功,便走出了深谷,来到一处山坡上。穆娉娉突然说:“不好!”

聂十八愕然:“什么不好了!”

“这一次,我们真是跑了和尚又跑了庙了!”

狂生困惑:“少夫人,什么跑了庙了?”

“你们看看西面天边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抬头往西一看,只见一道火光冲天而起,几乎染红了西边的半边天。穆娉娉说:“这个老贼,真是有过人之处,似乎知道我们会去找他,他先行一把火,将自己的老巢烧得干干净净,令我们无从追踪。”

其实聂十八在出深谷时,早已闻到了一股焦味。还以为是某处山林失火,没想到黑衣老者会放火毁去了自己一座大好的庄院。他急问娉娉:“那处就是老贼的出没之地?”

“不错!正是那里。”

“这个老贼真是太狡猾了!要是不除掉他,真是江湖上的大祸。不过,他还是跑不了!”

狂生问:“哦?他怎么跑不了!”

“他的右手骨,给我的真气反震回去而受了重伤,只要我们今后在这一带留意,要是有一个老者右腕骨受伤,那十有八九就是他了!”

穆娉娉说:“十八哥,你想得太简单了,他受了伤,还不匿到一处没人知道的地方医治疗养么?还会跑出了让人们看见?”

狂生说:“不错!就是我也会这样!”

聂十八说:“那我们怎么办?”

穆娉娉说:“我们今后只好走着看了。但愿鬼使神差,使他跑出来让我们撞见。”

这样,他们三人便离开了断魂崖。他们走后没有多久,铁衣凶僧、追魂剑独孤燕等四人,在深谷中也先后运气冲开了被封的穴位,站了起来。

铁衣凶僧一向凶悍异常,自问少遇对手,就是败在小神女的手下,也不认为是自己武功不及,只是自己太看轻了对手,没想到小神女的轻功那么超绝,一时大意而受了伤而已。但今夜里,他想到男女两个鬼脸帮人不可思议的武功,既惊震也令他心怯,一脸乖戾之气也没有了。四个黑道上响当当的一流高手联手,竟然斗不过一个女鬼脸帮人,在教主面前丢人献丑。至于那一个男的,自己更是不堪一击。从哪里跑来这么一伙厉害的人物?连教主也是负伤逃走了。

追魂剑独孤燕,他是早已见过鬼脸帮人的惊世武功。今夜里所遇上的两个鬼脸帮人,似乎武功更胜以往在贵州雷公峰下所见到的。他早知道自己等四人不敌,但在教主面前,他不能退缩,不然,他回去后,只有惨死的一条路。死在鬼脸帮人的剑下,胜过死在教主的掌中,起码自己的家小不会受牵连。

至于其他两位高手,更是一脸惶恐。其中一个说:“怎么鬼脸帮人的武功这么的不可思议?真是太可怕了!”

独孤燕说:“我们今夜里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的了。今后我们要是碰上鬼脸帮人,最好避开他们走,切莫去招惹他们。”

铁衣凶僧疑惑地说:“这伙鬼脸帮人到底是哪一条道上的人物?似侠非侠,似盗非盗的。洒家在江湖上闯荡多年,却从来没听说过鬼脸帮,怎么在这一带出现了?”

独孤燕说:“管他们是什么人,但愿他们今后不与我们为敌就好了。我们走吧。不知教主他伤成怎样了。”

于是他们埋葬了同伴的尸体,离开了深谷,消失在月夜之下。

再说小神女和小三子,暗暗尾随着化了装的至化禅师。一路上却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就是有些地方上的流氓无赖,曾欺侮、戏弄至化禅师,至化禅师也一味忍让,不去计较。

至化禅师现在化装成一个单眼的四处云游的老和尚,引起不少人的同情,就是一路上出现的一些武林人士,也认不出至化禅师来,更加想不到眼前这位白眉白发的单眼老和尚,会是在武林中极有名望的高僧,江湖上人人敬仰的一位武林前辈。武林中人都知道,现在的至化禅师,在全州一带,与武当、峨嵋的两位掌门人调查猫儿山的罪行,出入不但有湖镜等四位少林弟子相随,更有一批回龙寨人的保护,怎会单身只影在这里出现?何况出现的还是一个老和尚。

四天之后,至化禅师便出现在回龙寨的大寨门口了。守卫的武士不屑地望了望他,挥手叫他滚开,说这里不是化缘之地,要化缘到镇上去。

至化禅师见此情景,不禁感叹万分。回想不久前自己来到回龙寨时,邵家父子不但亲自到寨门外山道上迎接,身后还率领一批回龙寨高手在两旁伺候,恭敬有加。现在却叫两个武士凶狠地赶开了。至化禅师合什稽首说:“阿弥陀佛!两位施主,老衲有要事求见寨主,请两位施主通传一下。”

一位武士问:“什么?你要见我们的寨主?你是哪里来的和尚?”

“阿弥陀佛,寨主见了老衲,自会知道老衲是什么人!”

另一位武士喝问:“你有什么要事了?”

“说不得。”

“什么?说不得。”

“机密大事,只有见了邵寨主,才能说出来。”

两个武士听得愕然了,心想:这么一个风尘仆仆的眇目老和尚,还有机密大事要向寨主说的?不会是一个穷得发慌的老和尚,要见寨主化缘?要不,就是一个老得糊涂的和尚胡言乱语。要是不问清楚,寨主责怪下来,谁担当得起?于是又喝问:“什么机密大事,你不能说清楚?”

“阿弥陀佛!既然是机密大事,怎能随便向人说的?”

“老和尚,你以为我们的寨主,能随随便便见人么?”

另一个说:“不错!你不说明,我们能随便向寨主乱禀报么?”

“老衲还是请两位施主速去禀报的好!”

“我们要是不禀报又怎样?”

“这样,老衲只好硬闯了!”

“什么?你要硬闯?”

“两位施主既然不去禀报代传,老衲只有如此。”

“好呀!你这野和尚,你若敢乱闯寨门一步,我们就将你扔下山去!”

“阿弥陀佛!两位若肯代传,老衲又何必硬闯?老衲再说一句,要是误了大事,两位恐怕担当不起。”

“你想吓唬我们吗?老和尚,我们一向可是吓大的。”

“两位是一定不肯为老衲代传了?”

“你不说清楚,我们怎么为你代传?”

至化禅师不由叹了一声:“好吧!你们说,有一位少林寺的老僧,特来面见寨主。”

“什么?你是少林寺的老僧?”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两个守寨门的武士不由相视一眼。一个问:“你看!他像是少林寺的老僧吗?”一个说:“我怎么看,也看不出他是一个少林寺的僧人。”

“不错,听说少林寺内的年老僧人,一般都深居寺内,不会随便跑出来。能出来走动的,都是得道高僧。他像是一位高僧吗?”

“他怎么像一位高僧了?少林寺的高僧外出,身边起码带有几位弟子,就是不带,也有一位小沙弥随行。他什么也没有,像吗?”

“你看,他不但不像,连他身上穿的那一套僧衣,也不是少林寺的僧衣。”

这一点,两位武士没有说错,至化禅师一身的衣裤,全给人脱掉了。至于这一件僧衣,还是十二郎在小镇上买来的。布料、色料,全没有少林寺的特色。

武士说:“看来,他是一个假冒少林寺僧人的老和尚。”跟着便对至化禅师吼道,“老东西,快给我们滚开。你以为回龙寨能让人白撞胡闹么?”

另一个也骂道:“快滚!要不,我们就将你抓起来!”

至化禅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说:“老衲只好硬闯了!”说时,身形轻闪,便闪过了这两个守门的武士,人已进入大寨内了。

两位武士急得大喊大叫起来:“来人呀!有人来闯大寨了!”“快!快!快拦住那个老和尚,别让他乱闯!”

大寨内两旁瓦屋内,顿时涌出十多个劲装的武士来,刀剑纷纷出鞘,一下将至化禅师包围了。为首的一位青衣武士喝问:“你是哪里来的野和尚,竟敢来回龙寨撒野,不想要命了?”

至化禅师合什稽首说:“阿弥陀佛!老衲不过要面见邵老寨主,守门两位施主不肯代传,老衲迫不得已,只好闯进来。望各位施主恕罪!”

青衣武士不由目视两个守门人,他们慌忙说:“斑爷!这个老和尚说有要事要见寨主,后来又自称是什么少林寺僧人。小人见他穿的全不像少林寺的衣服,动疑盘问,他就硬闯进来了!”

青衣武士又问至化禅师:“你到底是什么人?”

“出家人不打诳言,老衲的确是少林寺的僧人。”

“那你一身僧衣为何与少林寺不同?”

“这自有一番原因,老衲要面见邵老寨主才能说出来。”

这时,负责警卫的朱雀堂堂主燕四娘也闻声而来。她问明了事情的经过后,问至化禅师:“老和尚,尊号如何称呼?”

“老衲目前不能说。”

“哦?什么原因不能说?”

“燕堂主,请别多问,老衲目前不能说。”

“哦?什么原因不能说?”

“燕堂主,请别多问,老衲见了邵老寨主之后,自然明白。请燕堂主务必给老衲行个方便。”

燕四娘思疑不已,感到这位突然而来的眇目老和尚十分跷蹊,说不定他真的有重大的事要见寨主。便说:“那请大师先到会客室坐坐,我立刻打发人去向寨主禀报。”

“多谢燕堂主!”

“大师请!”

燕四娘打发身边的一个佩剑侍女,立刻去向寨主禀报,自己便陪同至化禅师到会客室坐下。燕四娘自然不时用言语试探这位风尘仆仆的眇目的老和尚,谁知至化禅师缄口不说,更令燕四娘思疑。

原来至化禅师听从穆娉娉的吩咐,未见到邵老寨主之前,不能露出自己的真相,更不能说出来见的原因,以免有不测之事发生。

至化禅师初时还不明,问:“为什么?”

穆娉娉一笑说:“这没有什么,只是为了禅师的安全而已。”

“哦?为了老衲的安全?”

“禅师!黑风教的人既然能打入少林寺,他们更有办法混入回龙寨了。你一露出真相,他们不会在暗中向你下毒手?说不定也危及邵老寨主的安全哩!”

至化禅师见事情说得这么严重,连说:“娉女侠放心,老衲自会听从。”

穆娉娉又叮嘱说:“禅师,你就是见了邵老寨主后,也要十分警惕,注意四周,注意一切人的细微行动,就是对邵老寨主,也要怀一定的戒心。”

“哦?对邵老寨主也要存戒心?”

“是呀,小心驶得万年船呀!”

所以至化禅师到了回龙寨后,一切如穆娉娉的吩咐行事,就是见到了燕四娘,也不多说,一切见了邵老寨主再说。

不久,侍女进来对燕四娘说:“堂主,寨主请来访者到大堂相见。”

燕四娘站起来,对至化禅师说:“大师,请随我来!”

“烦堂主引路。”

至化禅师随燕四娘来到大堂。大堂守卫森严,邵老寨主端坐不动,他左右两旁,都有两位护法长老护着,其中一位是有名的杀手叶飞。叶飞与小神女交锋受伤后,现在已完全恢复了。至化禅师进来之后,向邵老寨主合什稽首说:“邵寨主,老衲有礼了!”

邵老寨主略微欠身说:“不敢!大师请坐!”

“老衲谢座!”

至化禅师坐下之后,邵老寨主便问:“大师有何要事要见老夫?”

至化禅师看看四周说:“寨主能不能屏退左右说话?”

“哦?这事十分机密么?”

“异常机密,老衲只想和寨主单独说话。”

邵老寨主狐疑地上下打量这个似乎从未谋面的眇目老僧,略为想了一下说:“好!那我们到一处密室说话好了!”

“寨主请!”

邵老寨主将至化禅师带到大堂后面一处房间,吩咐手下:“没有我的话,任何人不准闯入!”

四个贴身武士说:“是!寨主。”便退了出去。

邵老寨主坐下后说:“大师,现在只有你我两人了,有话请说。”

“邵寨主,你认不出老衲了?”

邵老寨主摇摇头:“老夫似乎从未见大师,十分面生。”

“难道连老衲的声音也听不出么?”

“不错!声音是有点耳熟,可是……”

“老衲就是少林寺的至化。”

邵老寨主一听“至化”两字,仿佛如遭电击似的,全身大震,一时间全呆住了。但很快就恢复过来,表现出讶然的神色说:“什么?至化?少林寺的住持至化禅师?”

“正是老衲。”

“你真的是至化禅师?至化禅师有你这副模样么?”

至化禅师将戴着的一只眼罩除了下来,恢复了以往的精神面貌:“寨主,你看老衲是也不是?”

邵老寨主这时才真正讶然了,问:“禅师怎么打扮成这副模样?老夫听手下人报告,禅师正在全州附近一带,与武当、峨嵋两位掌门调查猫儿山一伙山贼的罪行,怎么突然来到这里了?难道在下手下人所报不实?”

“全州那位至化是假的,并非老衲本人。”

邵老寨主似乎一时间愕然了:“假的?禅师,这是怎么一回事?”

至化禅师於是将自己的经历一一说了出来,但有关聂十八、穆娉娉、小神女和小三子之事,一个字也没有说。

邵老寨主怔了半晌不能出声,跟着大笑起来。至化禅师愕然:“寨主,你为何大笑?”

“你以为你所说的,老夫会相信么?”

“寨主不相信?”

“禅师,现在老夫姑且称阁下为禅师,老夫也不敢说你是不是真的禅师。但是,你所说的一切,太过令人怀疑了。这简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老夫怎不感到好笑?”

“寨主认为老衲是在胡编乱造?”

“好好,老夫问你,以至化禅师一身不测的武功,就是武林任何一位上乘高手,也不可能暗算到禅师。你这么就轻易遭人暗算了?一点反击的机会也没有?”

“老衲是怎么也想不到湖镜这个弟子,竟然是老衲身边的一只豺狼,他勾结外人,突向老衲下手,老衲又怎么提防?”

“就算有这种可能,你说你给人点了昏睡穴,又怎知道自己给人装进了布袋里,还知道有人假扮了你?”

要是至化禅师事先没有与穆娉娉、小神女等人详细商量过,在邵老寨主这一盘问下,势必讲出聂十八等人来。不然,不能自圆其说了。幸而他与穆娉娉商量过如何应付这一盘问。便说:“不知他们点穴的手法不到家,还是老衲一身的真气深厚,尽管穴位给点了不能动,也昏昏欲睡,但老衲的心,似乎十分清楚,听到了他们所说的话,也知道他们的一切行动。”

邵老寨主一听,内心是十分的震动与惊愕,心想:这么说来,这个老和尚一身的真气真是匪夷所思了,怪不得武林中人说他有一身不测的武功了。但仍怀疑地问:“那么说,你心中一直很清醒,也知道他们将你扛到断魂崖上,连同扛你的人,一块摔到那万丈深渊中去了?”

“不错!老衲当时不但清醒,被封的穴位也给老衲运气冲开了。不知是老衲在袋中挣扎,还是扛老衲的人不小心,突然一下摔到那悬崖之下。幸而他们没有用麻绳、铁链之类的东西捆住老衲的手脚,不然,老衲也无法暗运体内的真气冲破布袋,腾空而起,落到峭壁上一株古松上,才捡回了一条性命。不幸的是,那位扛着老衲的人,在深渊中摔死了,老衲一时也不及出手相救。”

邵老寨主一听,更是听得呆住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这是在武林中听所未听,闻所未闻的事。至化禅师问:“邵老施主,你不相信老衲所说的一切?”

邵老寨主说:“不是老夫不相信,而是老夫心中实在难以相信,你既然从深渊中逃脱出来,为什么不去全州揭露那个假的至化禅师,严惩你那个不肖的弟子湖镜?还改容换貌来见老夫,这似乎不近情理。”

“老衲当时的确想这样做。但事后冷静一想,感到事态十分严重。他们这伙人这样干,必然有某种不可告人的意图。老衲实在怀疑,江湖上最近发生的一切事情,会不会是这伙人在暗中挑动制造的结果?说不定武当云道长和丐帮姚长老在猫儿山下离奇的死,就是他们在暗中干的。侯府商队遭人血洗,以及回龙寨与猫儿山发生的种种瓜葛纷争,也是他们在暗中做了手脚,目的是挑起江湖上的大仇杀,他们从中取利。”

“你就是为这事来见老夫?”

“老衲正是这样。”

“那你尽可以光明正大来见老夫,何必化装成这般的模样?似乎不是禅师以往的所为。”

“老衲之所以这样,是因感到那伙人似乎广布耳目,无处不在。为了不惊动他们,便乔装打扮来见寨主,并且避开所有的人,单独与寨主面谈,商量今后如何对付这伙人之事。”

“你怀疑回龙寨也有他们的人?”

“老衲身边,也有他们的人。回龙寨人员众多,他们更可以轻易混入,老禅不得不存戒心。”

邵老寨主听了打量着至化禅师,长久沉吟不语。至化禅师问:“寨主,你将作何打算?”

邵老寨主说:“真如你所言,这事的确是十分的严重。但老夫心中仍有一个难以回答的疑问。”

“寨主有何疑问?”

“你说在全州的至化禅师是假的,就算我回龙寨的人分辨不出来,可是武当、峨嵋两大掌门人也看不出来?就算他们一时看不出,但你手下另外的三个弟子,与你朝夕相处,不离你左右,难道他们也看不出来么?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或许此人易容化装之术太高明了,所以认不出来。”

邵老寨主摇摇头说:“世上再高明的易容术,容貌和身形可以扮成一模一样,可是音容和举止,是怎么也化装不来的,尤其是武功更扮不来。”

“寨主,你怀疑老衲不是真的?”

“事关重大,老夫不能不存戒心。而且你所讲的经历,太过离奇了,几乎不可能发生。”

“寨主,要怎样才相信老衲?”

“老夫听说至化禅师是少林寺一个唯一知道易筋这一门武功绝学的高僧,只要你能将这一门武学背诵出来,或者默写出来,老夫就相信了!”

至化禅师不由一怔,摇摇头说:“这可不能。”

“不能?那你不会这门绝学了?”

“不是老衲不会,但这门武学,是少林寺的不传之秘,别说外人,就是少林寺的一般高僧也不能接触,一般弟子更不用说了。只有历代的住持和达摩院院主,才可以学这门绝技。老衲怎敢犯少林寺大忌,将这绝学背诵、默写出来让外人窥探?”

“既然这样,老夫怎敢相信你就是至化禅师?”

“难道寨主与老衲来往多年,音容举止也辨认不出来么?”

“连武当、峨嵋两大掌门和少林寺的弟子也辨认不出来,老夫一时又何能辨认?诚如你所说,江湖上的确有一些易容术十分高明的人,化装得叫人真假莫辨,或者阁下就是这样的人呢。”

“寨主疑心老衲是假的了”

“老夫不敢断言你是真是假,除非——”

“除非老衲写出易筋的绝学来?”

“不不!易筋是少林寺的不传之秘,老夫不敢强求。”

“那寨主想怎样?”

“你最好走近让老夫仔细观察你的面容,看看有什么破绽之处。没有,老夫有九成相信你了!”

至化禅师只好走近几步,让邵老寨主仔细观察。突然,邵老寨主出指如风,一连点了至化禅师身上的两三处要穴,而且所点的要穴十分奥妙,一穴扣一穴,令人无法运气冲开,浑身无力,只能任人宰割。

至化禅师想不到一向在江湖上素有仁厚长者之称的邵老寨主,竟会如此欺诈,下手如此狠毒,愕然地问:“寨主,你——”

邵老寨主说:“阁下,对不起,老夫无法分辨你是真禅师还是假禅师,但事关重大,只好如此了。等全州那位禅师调查回来后,老夫在诸位掌门面前,再分辨谁真谁假。”

“就是如此,也不必对老衲下此歹毒的点穴封血手法,叫老衲留下来就可以了。”

“在没有辨别真假之前,老夫只好暂时将你当假的办。不这样,不能将你留下来。”

“老衲既然来了,难道还会走么?”

“当今江湖上人心险恶,防人之心不可无。老夫既防阁下会不辞而别,在江湖挑起事端,更担心阁下的生命安全,遭人暗算,不得不委屈阁下在老夫这里呆上两三个月。要是阁下真的是禅师,老夫再向你请罪好了。”邵老寨主说完,轻喝一声:“来人!”

刚才那两个贴身武士应声而进,邵老寨主指着至化禅师说:“你们两人,秘密将他关到密室中去,日夜派人加以保护。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更不能将这事说了出去,知道了没有?”

“属下知道!”

“好!你们去吧!”

“是!”

令至化禅师感到惊奇的是这两个武士,竟然用一块黑布将他的一双眼睛蒙上,随后又听到一阵物件轻轻移动的响声,他的身躯给人架起来了。也不知走了多久,当他蒙上的黑布给解开时,睁眼一看,自己似乎给关进某处岩洞或地下室了,只有一盏幽幽的油灯在墙壁上挂着。他愕然地问:“这是什么地方?”

两个武士冷冷看了他一眼,不回答,转身走了出去,关上铁栏栅门,上锁,轻轻对另外一个黑衣人吩咐几句,便从通道扬长而去。至化禅师又愕了半晌,问那黑衣人:“这是什么地方,怎么将老衲关在这里了?”

这个黑衣人似乎是一个哑巴,摇摇头,不出声,也冷淡漠然地离开了,消失在通道里。

至化禅师在暗淡的灯光下,略为打量了室内一眼。室内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堆干草,平铺在室内一角,看来就是他今后卧睡的地方了。这简直是官府一处囚禁死刑犯的牢狱。

至化禅师初时以为邵老寨主将自己留下来,起码也有一个干爽的房间让自己居住,谁知是一个死囚的地方,与他来参加武林大会时所住的地方,真是天渊之别。

至化禅师简直不敢相信,素有仁厚长者之称的邵老寨主,待人一向热情、大方,恭敬有礼,哪怕是对付一个上门来挑衅的人,也彬彬有礼,一派君子作风。就是迫不得已与人交锋,也往往点到为止,让挑衅者自惭而去。现在怎么这样对待自己了?就算自己真的是假至化,也不该这样呵。顶多将自己关在一个房间内,不让自己随便出入就可以了。何况他还出手封了自己的三处要穴,自己毫无反抗的能力,用不着如此关禁自己。

幸而至化禅师不是一个追求享受的高僧,一向过惯了清淡的日子,出门在外,更是随遇而安,只要有个打坐的地方就可以了,其他的不去讲求。

至化禅师坐下来,打算暗运真气,将被封的穴位冲开。可是他不但不能运气,稍为一运气,三处被封的穴位有如针刺一般的痛楚,他不由暗暗惊讶,邵老寨主用的是什么点穴手法?怎么三处穴位如中了暗器一样?他想起邵老寨主突然向自己出手时,似乎用的是左手,不像武林中人用的是右手。难道他那只右手是用来对付自己的反抗?用左手点穴,在武林中不多见,除非他一向是左撇子。可是邵老寨主一向并不是用左手的人,更不是一个左撇子。难道他左手练成一套与众不同的点穴手法?这真是第一次见到了。

至化禅师怎么也没有想到,邵老寨主用的根本不是什么点穴手法,而是用三只细小如梅花针的有麻痹作用的暗器,迅速刺入至化禅师三处穴位。这是一种金针刺穴手法,不需要什么内力,一般郎中都可以做得到。只是被刺的人不知道,以为是邵老寨主与众不同的点穴封血手法。邵老寨主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这种金针刺穴手法,而且武林中没人知道邵老寨主会这门医学上的绝技。

讲到金针刺穴,原名金针度危,是百多年前四川白龙会刘夫人家传的一门绝技,它的奥妙神奇,是可刺激人体内的一股惊人潜力,使之发挥到极大的作用,可以令垂死之人重生,白骨生肌,专治世间的一切奇难杂症。更可刺激一个人的神经,刹那间凝聚起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令学武之人一时武功大增,可战胜自己不能战胜的对手。当然事后,这个人便会萎靡不振,全身无力,要休养好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过来。所以会金针刺穴的人,非万不得已不敢去用。它好像是逞一时之快,而自戕了自己的身子,弄得不好,甚至终身残废,再不能言武了。

金针刺穴,可以说是神州医学上的一门独特绝技,它可以令人生,也可以令人死;令人重病转好,也可以令人一生疾病缠身,难以痊愈。金针刺在不同的穴位上,便起到各种不同的效应。有时几个穴位同时刺入,更起到令人不可思议的效应了。

邵老寨主连刺至化禅师身上三处穴位,便能令当今武林一代宗师形同废人,尽管一切行动如常人一般,但已无力动武。

金针刺穴这一绝技,以后就成为了江南名医卢家世代相传的一门绝不外传的绝技,所以有江南金针圣手卢大夫之称(详情请看拙作《神州传奇》和《黑豹传奇》一书)。

不知邵老寨主怎么能从卢家学到了这一绝技,而且还不为武林中人知道。看来他手下的能人异士的确不少。

至化禅师见自己不能运气冲开穴位,也只好泰然处之,不像武林人士那么惊恐和焦躁不安。反而静心打坐,闭目养神,不理外面一切变化。只不过邵老寨主以往仁厚长者的君子风范在他心中完全崩溃,也领悟了小神女、穆娉娉所说的,对邵老寨主这一人物,应有一定的戒心,要是他有一定的戒心,以他一身功力,三根金针根本不可能刺入他的体内,早已给他的真气震飞得无踪无影,邵老寨主也不会这么容易得手。

金针刺穴虽然是一门绝技,但也必须在人毫无防范之下才能刺入,或者先点了人的穴位不能动弹之下刺入。要不就像求医之人一样,任其针刺,甘愿承受,将自己的生命交付给医者手中。不然,只要任何有内力的高手一旦防范反击,金针就不能轻易刺入,何况是少林寺的一代宗师。

不知过了多久,至化禅师听到通道上有人走来的脚步声,略为睁眼一看,是邵老寨主来了。他叫看守的黑衣人打开铁栏门之锁,然后挥手命黑衣人离开,自己面含笑容步入室内,对至化禅师问:“怎样,你在这里呆得习惯不?”

至化禅师说:“老衲只求有一席坐地,什么地方都无所谓!”

“这么看来,你真的是禅师了?”

“老衲本来就是。”

“既然这样,你为何不证明自己就是真的禅师?”

“要老衲默写出易筋神功之秘笈?”

“只有这样,老夫才能相信。”

“老衲不敢违犯少林寺的寺规,更不敢违犯历代先师的遗训!”

“老夫也知道,易筋这门绝学,是少林寺的不传之秘。但这里只有你和我,没第三者听到,老夫也不过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至化禅师,你背诵或默写出来,老夫绝不会记在心中,更不会向任何人说出去,只是证明你是真禅师而已。那么老夫立刻恭请禅师出去,并且立刻与禅师一起,秘密前往全州,擒拿那位假的禅师,顺藤摸瓜,消灭那伙在暗中进行阴谋活动的人,这是为武林除害,为江湖造福,望你三思。”

“阿弥陀佛!邵寨主有这般打算,真是善莫大焉,但老衲仍不能将易筋经说出来。”

“那老夫怎么相信你?”

“要相信老衲,还有其他多种办法。比如将老衲和那假的一同送往少林寺,由少林寺众僧辨认,立可见真假。或者用飞鸽传书,请少林寺达摩院主至空禅师率一批高僧前来辨认,同样也可以。”

“你想借此拖延时间而逃走么?老夫明确告诉你,你想从这里逃脱出去,那比登天还困难。”

“阿弥陀佛!老衲既然前来,又何必逃走?老衲要是存心逃走,怎会对邵寨主毫无防范?老衲稍有戒心,试问施主能封闭老衲穴位么?”

“因为你自以为自己聪明,认为老夫会相信你,会信了你的奸计。要是稍有防范,老夫更会一眼看穿了你的假面具,你又怎能得施展其奸计?老夫更会用其他办法制服你。”

“阿弥陀佛!正因为老衲太过相信邵寨主你了!”

“到了现在,你还想假装下去么?”

“老衲又何须假装?真的变不成假,假的也变不成真,日后自有分晓。”

“要是你是真的禅师,怎么置武林的安危于不顾,不愿将易筋经默写出来,证明自己是真的至化禅师,从而迅速扑灭那一伙人?”

至化禅师要不是事先听了小神女、穆娉娉等人的话,没看到邵老寨主对自己不择手段的突然出手,听了他这一番为武林着想的话,说不定要动摇起来,将易筋神功的秘笈背诵出来。现在他心存戒意了,尤其是想到湖镜等人没有将自己毁尸灭迹,就是因为那神秘的黑风教主,想从自己口中得到易筋神功的秘笈而已。更不能将易筋神功说出去了。于是至化禅师说:“阿弥陀佛!要是邵寨主真的为武林着想,就是不放老衲出去,也应该迅速通知少林寺的达摩院主前来辨明真伪,又何必苦逼老衲说出易筋神功来?”

邵老寨主一声冷笑:“这是老夫应做的事,用不着你来吩咐,不错,老夫的确难辨出你的真假,只好请你在这里再呆上一二个月了。”

“阿弥陀佛!为了武林的安危,老衲愿在这里呆上一年半载,也不会后悔。”

邵老寨主心里不由暗骂一句:你有这么长命能在这里呆上一年半载么?但面部仍带微笑:“好好!那委屈你了!”说完,便拂袖而去。黑衣人从黑暗中转出来,又将铁栏门锁上,送上一些水和食物,似鬼卒般隐退到黑暗中去。

至化禅师完全没有食欲,对送来的水和食物望了一眼,仍闭目静坐。他具有一身的易筋神功,就是一二个月不进食,也不会饿坏。

在地下狱中,也不知外面是什么时辰。至化禅师隐隐听到三更鼓过的声音,看来这地下通道中有一些气孔,声音就是从这些气孔中隐隐传来。那么说,外面已是三更了。至化禅师打算提起那个盛水的罐子来饮。他东西可以不吃,水却不能不饮。蓦然间,他耳中响起了一种似蚊蚋般的细小声音,声音虽然细微,却字字听得清清楚楚:“禅师,你千万别饮,水中有毒。”

至化禅师愕然。声音似乎是侯三小姐那稚气的声音,心想:难道侯三小姐也来到了这地下室中?她是怎么进来?不会是老衲精神恍惚而听错了,想到他们在暗中护着老衲,才有如此的幻觉?

至化禅师正思疑中,又见眼前人影一闪,一个精乖伶俐、眼角眉梢尽含笑意的小姑娘已立在自己面前了,这不是侯三小姐又是谁?

至化禅师愕然地问:“小女侠,是你?”

小神女笑着说:“老和尚,当然是我啦!”

“小女侠怎么进来的?”

“我当然有办法进来啦!”

至化禅师更是愕异。要是说侯三小姐能从外面进到这地下通道中,半点也不出奇,可是侯三小姐竟能穿过铁栏门,没任何响动进入室内,就令人不可思议了。除非她不是实体,是一道轻烟,那任何铁栏网也阻挡不了。至化禅师问:“小女侠不会是仙女吧?”

“哎!禅师,世上真的有神仙吗?那你见过没有?”

“老衲是没有见过。可是小女侠怎么能进到室内来?”

“老和尚,你没听说世上有一门缩骨的武功?”

“缩骨之功?”

“是呀!”

“小女侠会这一门超绝的武功?”

“我要不会,能进来吗?”

至化禅师又惊震了。缩骨之功,在武学上不是没有,这似乎只有在佛门的易筋神功中,才有这门武功。那可是一门最为上乘的武学,没有异常深厚的易筋真气,根本就不可能练成。就是自己虽然学会了易筋神功,也不能练成这种超乎常能的武功。那是易筋神功中八九层的高境界了,自己才练到五层左右,对这种武功,只是可望而不可及。小女侠怎会这门武功了?难道除佛门易筋神功之外,另有一门武学,也可以达到如此的境界?至化禅师哪里想到,小神女所练的,正是佛门的易筋神功。小神女练这门缩骨功,有得天独厚的优越。她先是有一身深厚的真气,加上她年龄小,体形柔软,可塑性大,练起来,比成人事半而功倍。就是小神女的爷爷,也练这门武功,由于骨质老化,也难以练到小神女这种境界,顶多全身骨骼,可以缩些小而已,不能如小神女这般随心所欲。

小神女说:“老和尚,你别管我怎么进来,我问你现在怎么办?”

至化禅师叹了一声说:“老衲一身的真气和经脉,给邵寨主不知用哪一种的点穴手法,全封锁了,令老衲无从提神运气。这样出去,只会累了小女侠。”

“哎!你以为那伪君子真的有这种独特的点穴手法吗?”

“哦?没有?那老衲……”

“老和尚,我隐藏在暗中,什么都看清楚了。他根本不是什么点穴,而是藉口要观察你是真是假时,有意走到你身后,趁你不防,迅速出手,将三支细小的银针,插入你背上、腰间的三处要穴上。他虽然出手极快,但我伏在屋梁上暗处,在阳光的反射下,看见了那一闪而过的金属之光。当时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事后才知他用暗器暗算你了。”

至化禅师心头大震:“他怎么这般的暗算老衲?太不是君子所为了!”

“你还以为他是什么侠义道上的仁义君子吗?怪不得你不去提防他了。老和尚,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用内功,将你身上三支细小的银针逼出来!”

“小女侠能将银针逼出来?”

“能不能逼出,我也不知道。老和尚,你不妨让我试试。”

“那不要消耗小女侠体内大量的真气了?小女侠功力减半,老衲于心不忍。”

“哎!你以为我用真气给你疗治严重内伤和打通你的奇经八脉吗?三支小小的银针,我只要输一些真气入你体内就可以了,消耗不了我多少内功。老和尚,你掉转身来。”

“小女侠!慢着,万一在输气之中,有人闯了进来,那不危险?老衲死不足惜,只是累及了小女侠,那老衲的罪过就大了!”

“嗨!老和尚,你有个完的没有?你怎么这般的左思右虑?放心,那个看守你的黑衣人,给我点了他的昏睡穴,不到两个时辰,他不会醒来。外面,有我小三哥看守着哩,在这三更半夜里,没人会闯到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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