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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血洒青山

上回说到瘦猴说那一伙来人,不太像烂头蟀这一股匪徒。母老虎又问:“总不会来的是一队官兵吧?”

“更不是,没有一百几十人,官兵怎敢到这一带强人出没的地方?”

“哦?难道是一伙从别处山头闯来的土匪?”母老虎说着,也从店里跑了出来。她朝东北方向一望,果然见五匹健马,在山道上飞驰,马背上的五个人,一个个身穿劲装,披着的披风往后飞扬,头戴遮阳斗笠,看不清面目。真的不是官兵,也不是经常在这里过往的烂头蟀这伙匪徒。似乎也不是镖客,商队更不是了。母老虎说:“奇了,他们是什么人的?”

“老婆,不管他们是什么人,我们都要小心应付了!”

“哼!他们要是敢在老娘这里闹事撒野,老娘叫他们有好看的。”

“老婆,别乱来,说不定他们是哪一处的英雄好汉,前去紫竹山庄拜访慕容世家,途经这里的。老婆,你快进去打点酒菜茶水,招呼客人。”

“天色这么早,你以为他们会在这里下马歇脚,不赶路?”

“他们不在这里下马歇脚就最好了。”

瘦猴实在有点害怕招呼这些江湖中的人物,担心其中有两个是自己的仇家。

五匹健马在古道上扬起了一道尘土,很快就到了古榕树下,马背上的五条汉子,一齐从马上跃下来,身手轻灵、矫捷,瘦猴站在店门口看见,心里一怔,显然这五个人,都有一身不错的武功,不是在这一带出没的几股山贼草寇可比的。由于他们朝酒店的大门而来,瘦猴不能不趋向前哈腰拱背招呼,问:“五位大爷,是住店还是喝酒?”其中一条汉子一笑:“侯三哥!你怎么连小弟也不认识了?”

这个古道野店的店老板,正是以往青旗楼第一号上乘杀手侯三郎,他蒙黑豹不杀之恩,也听从了黑豹的善劝,从此洗手不干这血腥的买卖,带着老母、妻子远走高飞,退隐山林,不再过问江湖上的事。他一家先是在衡阳的回雁峰下隐居。想不到青旗楼楼主风啸林带了两名杀手——风影和叶飞寻来,威胁他重新参加杀手集团,否则就杀了他全家。幸得聂十八暗中出手相救,全家才免遭惨死(详情见拙作《黑豹传奇》中的四十五、四十六回),随后便马上离开回雁峰,辗转几次,最后才转到了这湘、桂、黔三地交界的古榕下定居,开了这么一间深山野店。在辗转流浪途中,老母因年老而在路上不幸去世。夫妇两人含悲带泪埋葬了老母后,更不愿过问江湖上的事了,一直避开江湖中人。想不到十多年后的今天,还是有人认出了自己。

侯三郎心头大震,但极力镇定了自己,装着愕然地问:“侯三哥?”

那人大笑:“你不是侯三哥?”

“大爷认错小人了。小人不姓侯,也不叫三哥。”但侯三郎也一下认出来人,正是以往青旗楼楼主身边的两个杀手中的叶飞。叶飞比以前发福多了,像一位富豪人家的员外。侯三郎初时几乎认不出他来,但他一开口,侯三郎便认出来了,心想:他怎么寻来这里了?难道楼主对自己仍不死心么?

叶飞笑着说:“三哥的确不叫三哥,而叫三郎。的确,三哥没有以往一身逼人的杀气,扮成店小二,真的没有人认出来。但小弟还是一眼认出来了!”

侯三郎心想:你根本不是什么一眼认出我来,而是早巳知道我在这里开了这间酒店,是有意寻来的,要不,你怎么见到我时,没有半点惊奇的神态?他再打量那四条汉子,一人身穿锦服,而其他三个都是佩刀的青衣劲装。侯三郎又暗想:他们是什么人?可不是青旗楼的杀手呵!他们没有杀手们那种冷漠、无情的神态。

锦服人说:“侯三哥,我们这次前来登门拜访,绝没有什么恶意,请侯三哥放心。”

侯三郎感到,既然叶飞认出了自己,想隐瞒也隐瞒不了,看来这里今后不能再呆下去了。便问:“各位因什么事而来?”

叶飞笑着:“三哥,我们远道而来,你不能让我们老站在大门口说话吧?”

侯三郎点点头:“各位请!”

侯三郎请他们进店坐下,摆酒接待,又去厨房吩咐老婆:“你炒四味送酒的好菜吧!”

母老虎问:“叶飞他来这里干什么?”

“看来不会有什么好事,我们小心了!万一有事发生,你千万别出来,带着女儿先离开这里。”

“真的有事,老娘跟他们拼了!你带着女儿走。”

“不不!这一次你真的要听我的话,带着女儿先走,别露面。不然,我们一家人都走不了!”侯三郎说完,便转了出来,招呼叶飞等人。

叶飞又笑着说:“要不是我们偶然从这一带山贼们的口中知道侯三嫂亮出了那一手不凡的武功,小弟真不敢相信三盱会在这千山万岭的蛮荒地方隐居多年。”

侯三郎一听,已明白叶飞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原来是自己的老婆亮出了武功,惊震了这一带的山贼草寇。既然叶飞能追踪而来,很快自己的仇家也会追踪而来了。便说:“你们有话请直说好了!你知道我的为人,喜欢干脆了当,不喜欢拖泥带水。”

锦服人说:“三哥为人果然痛快。我们是仰慕三哥剑法精湛,行事机警、敏捷,想请三哥重出江湖。”

“哦?是楼主打发你们来?”

叶飞说:“三哥,真是山中方七日,世上几千年了。楼主他老人家早已死去,青旗楼已烟消去散,不复存在了!”

侯三郎一怔:“哦?那你——”

“小弟现在已是邵阳高霞山回龙寨的人了,这就是回龙寨少寨主邵震山少侠。”

侯三郎听了不禁皱了眉,暗想:我连自由自在的一流杀手也不干了,厌倦了刀口上舔血的生涯,难道还重新去过这样的日子?回龙寨不过是绿林中的一方霸主,也是黑道上的人物,比其他黑道上的人物好不了多少,我又何苦为他们卖命?

锦服人邵震山一揖说:“在下奉家父之命,特来相请侯三哥。”

侯三哥慌忙还礼说:“邵寨主错爱了,我侯三再也不是以前的侯三,剑法丢疏了,更害怕杀人。我只想老死在这穷荒山野中,所以恕难从命。请少寨主转回,我侯三多谢了!”

叶飞说:“我担心三哥不能老死在这里!”

“哦?!为什么?”

“现在东厂的高手们正在暗中通缉三哥呢!”

侯三郎愕然:“我没有招惹过这群鹰犬,他们通缉我们干什么?”

“为了黑豹。”

“什么?黑豹?”

“他们怀疑三哥是岭南双奇的那一支飞虎奇兵中的一个,在大洪山白龙池杀了他们不少人,也杀伤了不少官兵。要是三哥不跟我们去,恐怕不久就大难临头了。”

侯三郎睁大了眼:“我几时是飞虎奇兵了?再说我也没有那么荣幸,得到聂十八少侠的错爱,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

“可是江湖上都那么传。再说东厂中的一些高手,还有三哥以往的仇家,于公于私,他们都不会放过你。”

侯三郎双目一闪,一股冷电似的目光射出,跟着很快收敛,恢复平静,淡淡地说:“好!我等着他们来好了!”

“三哥!这又何苦?既然邵寨主厚爱,不如随我们到高霞山避避。”

侯三郎摇摇头说:“要是这样,我更不敢去拖累了邵寨主和全寨的人。”

邵震山忙说:“三哥,你若是去了,只会给我寨增添实力,怎拖累了?回龙寨是寨险山峻,我们手下也有二三百同生共死的弟兄,谅东厂的人也不敢正视我们。”

其实邵震山这次远道而来,除了侯三郎是有名的一流杀手,可增加山寨的实力,令湘西言家不敢来犯之外,更主要的是侯三郎与黑豹聂十八有一层不错的关系,可借助黑豹聂十八惊震武林的威名,令江湖上所有的群雄不敢来犯高霞山。

侯三郎仍摇头:“我侯三向来是一人做事一人当,不想也不愿拖累别人。少寨主,叶老弟,你们还是请回吧,今生今世,我是怎么也不会重出江湖的。”

叶飞问:“三哥!你真的不随我们去?”

突然,一把明亮的菜刀从厨房里飞出,“笃”的一声,钉在一条木柱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跟着母老虎噔噔地跑了出来:“叶飞!我瘦猴哪里也不想去,就是他想去,老娘也不答应,你别多费口舌。要是你们吃饱了,请马上走!”母老虎不客气地下逐客令了。

侯三郎慌忙说:“老婆,不得无礼!”他又对邵震山说,“少寨主,我婆娘是个粗鲁人,不懂礼仪,望少寨主原谅,千万别与她一般见识。”

叶飞说:“三嫂!你怎么对小弟这般不客气?”

“叶飞,老娘已是对你十分的客气了,你想瘦猴跟你们走,除非从老娘的身上跨过去!”

叶飞不禁与邵震山相视一眼。邵震山说:“既然这样,我也不好强请了,就此告辞。”

侯三郎说:“少寨主,不多坐会?”

“多谢!愿青山常在,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

邵震山和叶飞带着三个随从,上马告辞而去。望着他们在古道上的远影,母老虎问:“他们不会再来哕嗦吧?”

“你这一把菜刀飞出,他们还敢再来?就是他们不再来,这地方也不能再住了,今夜里就走。”

“什么?这么快?”

“不!还是早走早好。”

“那我们到什么地方去?”

“往西,到一处少人烟的地方,贵州也好,云南也好,总之不让人知道。”

到了半夜,他们夫妇两人收拾好上路的东西,背着一岁多的女儿,准备离开这座生活了多年的野店。侯三郎看着自己已熟睡了的小女儿,不禁叹息一声:“可怜她小小年纪,就要跟随我们四处飘流,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她投生到我们家,太不幸了!”

母老虎说:“你哪来的这么多废话?快抱她坐进箩里去!”

侯三郎正想从床上抱起女儿,蓦然间停住了,凝神倾听。母老虎问:“你怎么啦?”

“不好,我们走不了了!”

“什么?走不了?”

“不错!这路两头都有人朝这里来了,就是悬崖上,也有人埋伏着。”

“是叶飞和那姓邵的?”

“要是他们还好办,就怕是东厂的仇家寻来了!”

“不可能吧?他们这么快就寻来?”

“别大声,快将灯吹灭,我先安置好女儿。”

“你怎么安置她?”

“将她安置在古榕上的浓荫密叶中。”

“你是不是急糊涂了?你不害怕女儿会从树上掉下来?”

“我用绳索将她捆好,不会掉下来的。”

“那女儿不会哭喊,叫贼人发觉了?”

“没办法,我只好轻轻点了她的哑穴,叫她哭喊不得。”

“我们不能现在带着女儿逃走么?”

“四面都有人,已没办法逃走了!要不,你带着女儿上古榕树上躲起来。”

“老娘的轻功没有你这么好。再说,你一个人能对付得了这么多贼人么?贼人不见了我们两个,不会四下寻找?但贼人不会知道我们有一个女儿。”

“那我先去安置好女儿了!”

侯三郎说完,从床上抱起了女儿,轻轻点了她的哑穴,将灯吹灭,便像一只轻灵、敏捷的猿猴似的,从窗口悄然跃上了古榕树,选好一处枝密叶浓的地方,将女儿捆绑好,又悄然跃了回来。他的轻功在武林中属于一流,行动全然无声无息,让人难以发觉。

母老虎担心地问:“女儿你安置好了?”

“好了!就是打风也刮不下来。”

他们哪里知道,在黑夜中,有一对神秘的眼睛在盯视着他们的行动,也看见了侯三郎将小女孩安置在古榕树上。

不久,两股敌人会合了,他们将野店四面全包围了起来,亮起了火把。一个单眼的汉子用仇恨的眼神盯视着野店,吼道:“侯三郎,你给老子滚出来,老子知道你在里面,你想跑是怎么也跑不了!躲也躲不了!老子喊三声,再不滚出来,老子就放火了!”

候三郎借着火把光看去,这个单眼汉子,正是自己的仇家——山西万石堡少堡主独眼龙,他的父亲,就是给自己摘去了脑袋的。

万石堡的堡主一向称雄晋北一带山林,为人十分残忍,屠杀了不少无辜的百姓,侯三郎跟他没任何过节,但是有人出重金要买下他的脑袋,所以青旗楼楼主便打发侯三郎前来行事。万石堡戒备十分森严,堡中的高手也不少,其他的杀手根本杀不了万石堡堡主,只有机智过人的侯三郎才有可能下手。

侯三郎用了三个多月的时候,摸清万石堡主的习惯、特性与爱好。在一个夜晚,趁他父子在小镇上饮酒之时,突然出现,一剑将万石堡的脑袋砍下来,提了而去。这骤然的一击,侯三郎是看准了时机、方向才出剑的。杀手杀人,尤其杀武林高手,往往要一击即中,不用出第二招。一招若不灵,第二招已没用,只有立刻离开,再找第二次机会。因为刺杀对手时,四周的护卫、武士会一拥而来,不走就走不了。就是对手,也会跃开,回手反击。何况当时身边还有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堡主独眼龙。

这闪电似的行动,侯三郎没等独眼龙和四周武士醒过来,已是人去楼空。独眼龙醒过来时,侯三郎已如天边惊鸿,远远消失,想追杀也来不及了。侯三郎只杀万石堡主,没杀少堡主独眼龙,是遵守杀手的规矩:没钱不杀人,只杀当事者,不杀其他人。要是再杀独眼龙,那杀人价钱又不同了。正因为这样,侯三郎才留下了不少的仇家。侯三郎也不在乎这些仇家。

事隔十多年,当时二十岁左右的独眼龙,现在已是三十多近四十岁的人了,神情更为凶狠、剽悍。侯三郎凭他那只烛有的眼睛,一下认出他来。他身旁不远,还有一个脸带刀疤的大汉,一脸的阴鸷之色,神态更令人可怕。显然他是这群来人的头脑人物。

侯三郎再看看其他人都是一色劲装,夜行轻装打扮,人数不下二十个。侯三郎要是骤然跃出,要杀独眼龙,可以一击即中,但其他人就不好对付了。这伙人既然是东厂的高手,武功自然不在一般武林人士之下。

独眼龙又在外面吼叫,说里面的人再不出去,便马上放火。侯三郎并不害怕放火,只担心大火烧起,波及古榕,伤害了女儿。他轻轻吩咐妻子先别露面,小心行事,自己便开门走了出去。

独眼龙在火光下一看见他。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狞笑着说:“侯三,你终于滚了出来!你那臭婆娘呢?怎么不一块滚出来?”

侯三郎一股如冷电般的目光突然射出,顿然间浑身也充满了杀气,再也不像一个畏畏缩缩怕事的店老板了。他阴森森地说:“请你说话掂掂分量,别逼得我在今夜里杀人,我已有十多年没杀过人了!”

独眼龙一时间给侯三郎这一股杀气慑住了:“你,你,你想威胁、唬吓我?”

“你知道我一向是个冷血杀手,有多种杀人的经验和方法,一旦惹得我杀意升起,就算我今夜杀不了你,以后也会千方百计杀了你,就像杀你的父亲一样。”

“你还想有以后么?”

“你不妨试试。”

刀疤脸这时也冷冷地说:“侯三,你说你有十多年没杀过人?不对吧?”

“你认为我杀过人了?”

“鄂北大洪山白龙池的事件,离现在还不到三年,怎么是十多年了?”

“看来你们也以为我侯三郎参加了那一场战斗?”

独眼龙说:“你别以为你当时戴上了花花绿绿的鬼面具,就没人认出你来。但你的剑法、身手还是叫人认出来了。”

侯三郎暗想:莫非青楼旗的一些杀手参加了飞虎奇兵?还是有人会这一门杀手剑法?

刀疤脸盯着他问:“嗯?你怎么不出声?”

侯三郎说:“我说我没有参加,也没有这份荣幸参加。你们一定要说我参加了,那就当我参加好了!”

独眼龙恨恨地说:“你还想诡辩?现在你不但是老子的杀父仇人,也是朝廷追拿的钦犯,老子说什么也要杀了你。”

“那你们来吧!”

刀疤脸说:“侯三,只要你说出聂十八和穆氏一家人现在哪里,我们可以放你夫妇一条生路。”

“你们东厂的人耳目遍布天下,不知道聂少侠和穆氏众侠在哪里,倒跑来问我?”

“你——!”刀疤脸一时不知怎么说才好。东厂的人,在白龙池边那一场战斗中,精英全丧,没有一个人能生还。这三年来,东厂的人一直在暗暗打听聂十八和穆氏一家人的下落。可是聂十八和穆氏一家,在白龙池事件后似乎一下在人间蒸发了,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就连岭南双奇也踪影全无,再也不在江湖上出现。弄得东厂所有的耳目一筹莫展。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侯三郎,所谓的飞虎奇兵的一员又岂能放过?怎么也要从侯三郎口中问出聂十八等人的下落来。刀疤脸又问:“侯三,你是不想说了?”

侯三郎说:“别说我不知道他们的下落,就算知道,我侯三郎也不会说出来!”

刀疤脸一挥手:“上!”

可是侯三郎比他发难更快,身形似燕子般地纵飞,剑如流光逸电击出,直取刀疤脸。侯三郎在以往的杀手生涯中,懂得了一句古话:打蛇先打头,杀人先杀王。只要将敌人的首脑人物骤然杀了,敌人就会不战自乱,接下来无论是战是走都方便。

要是过去,侯三郎这一剑必中无疑。不知是他身上的杀气没有以前那么重了,还是长久不与人交锋,剑法生疏,令刀疤脸能跃开,逃过了侯三郎这骤然的一击。跟着三四黑衣劲装人又一齐拥了上来,刀剑棍棒齐向侯三郎击来。侯三郎剑锋一转,震开了四般兵器,而且还顺势杀了一个。一流杀手之剑就是一流杀手之剑,剑出见血,从不虚发。

侯三郎在杀了一个黑衣人后,又似轻燕般纵开了。按照以往,他完全可以在这黑夜中走得不见人影。但他现在不能走,他有妻子和小女儿在。所以一个真正的杀手,要没有妻儿,更没有什么骨肉亲人,不受情感所累,孑然一身,才没任何牵挂。因此,杀手才往往是冷酷无情的。侯三郎虽然是青旗楼一名一流的上乘杀手,但还不是一个真正的杀手,他有情感,也有正义。

侯三郎一纵开,独眼龙已带人愤怒地冲上来了。独眼龙为报父仇,在十多年里苦练武功,不惜投身到东厂里去,暗中偷学其他高手的绝招,甚至拜他们为师。现在他的一口刀法,远非十多年前可比,一刀劈出,宛如猛虎出林,锐不可当,令侯三郎不能不纵开闪避。

突然,盛怒的母老虎纵了出来,两把锋利的菜刀,舞得似车轮般地转动,骤然之间,砍翻了三四个来不及出手的黑衣人,而且直逼独眼龙,乱砍乱劈,一副拼死的打法,不按任何常规,这一下杀得独眼龙手忙脚乱。独眼龙又急又怒地说:“臭婆娘,你这是不要命了?有你这样的交锋么?”

母老虎才真正是一只盛怒出林的老虎,不顾死活地乱劈乱砍,似乎要与对手同归于尽。她一边挥舞双刀一边吼着:“你敢追杀老娘的男人,还敢骂老娘为臭婆娘,老娘现在就臭给你看!”

独眼龙虽然刀法极好,在这头力如蛮牛、势如猛虎的婆娘面前,也一下适应不了。再说他也不敢与母老虎同归于尽,便先行避开,叫其他黑衣人前来招架。黑衣人也不敢太过逼近这头发了疯的母老虎,只是从旁出招,令母老虎团团乱转。他们都有临场的丰富经验,先避其锋,以逸待劳的打法,等这头母老虎精疲力倦,然后合力擒拿。他们奉命,是要活擒了这一对夫妇,不想要死人。

尽管母老虎威猛过人,手舞刀飞,这些黑衣人都是江湖高手,很快就摸清楚了母老虎的门路,便贴近进招。他们虽然在母老虎的身上留下了伤痕,但母老虎变招迅速,不理自己身上和手脚上的伤,反而一下将这些贴近伤了她的黑衣人劈得不见了半边脑袋,有的被拦腰劈飞,惨死在她的脚下。

另一边,侯三郎与刀疤脸等三位高手的激战十分炽热。侯三郎的剑法招式不多,但招招都是杀人的招式,狠、准、快,除非不击中对手,一击中便致命。在他身前身后,也躺下几个黑衣人的尸首。刀疤脸看得急了,大叫道:“不论生死,我都要了!”

黑衣人得了这一道命令,再无顾忌,放手进招。这样一来,侯三郎剑法虽然好,但招架不了四大高手的致命杀招,险象丛生;而他的妻子母老虎更危险,她在中剑倒下之前,一菜刀将独眼龙右臂活生生切了下来,狞笑着道:“老娘就是死,也要叫你这小子活得不快活。”

眼见母老虎就要惨死在另一黑衣人的刀下,侯三郎大惊,丢开了交锋的对手,飞身而来,一剑就将这黑衣人挑飞,急切地问:“老婆!你怎么了?”

母老虎浑身是血,仍顽强凶悍地说:“老娘死不了,瘦猴,你快走,别理我了。老娘已砍翻了他们五六个,够本了!”

“老婆,你还能不能走动?”

“不行!我两条腿都不听话了。要不,老娘会倒下来么?瘦猴,你快走,老娘就是坐在地下,也能拼他们一二个。最好,你去给老娘杀死了独眼龙这混帐的东西,是他坏了老娘最后的一条腿。”

独眼龙在砍断母老虎的一条腿时,自己拿刀的右臂也给母老虎切了下来,再也不能战斗。他不想两败俱伤,结果还是两败俱伤。他想不到母老虎这般的凶悍,倒下来也还手。他正惊恐时,只见一把菜刀飞过来,想闪开已来不及了,一声惨叫,这把菜刀一直飞进了他的下腹。这是侯三郎拾起老婆的刀飞过来的,侯三郎执行了老婆的命令,也实现了老婆的愿望,飞刀杀了独眼龙,这也是侯三郎这个一流杀手的杀人手法之一。

母老虎见独眼龙惨叫倒下,笑着说:“瘦猴,行了,你走吧!”

刀疤脸见状大怒。这一战,对手两个虽然都身带伤痕,而自己却伤亡过半,连独眼龙也死了。他吼着黑衣人:“上!给老子乱刀乱剑碎了他们两人,不要活的!”

顿时十个黑衣人嗷嗷拥来,眼见侯三郎夫妇便要惨死在乱刀之下。蓦然,一条怪影凌空而下,掌拍脚踢,一下将四五个黑衣人拍死的拍死、踢飞的踢飞,碰上他的没有一个是活人,将其他黑衣人全吓得退了回去。侯三郎夫妇惊愕了,刀疤脸等人更惊震了。定神一看,一个黑乎乎似人形而又不似人形的怪物立在月光之下,什么也看不清,只看见两只绿森森的眼睛在闪动。

刀疤脸大惊:“你是什么人?”

一个黑衣人惊恐地说:“头儿,他恐怕是神秘的黑豹。”

“黑豹?”刀疤脸更是魂飞天外。要是黑豹,恐怕今夜里没一个能活着回去。

这团黑乎乎的怪物动怒了:“你们敢说我是黑豹?”

刀疤脸问:“那,那,那你是什么?”

“我是山妖!”

刀疤脸等人更惊震了:“你是山妖?”

“唔!你们没听说过?”

“你、你、你、你就是附近一带人们传说的神秘山妖?”

“不错!”

这一下,在场的所有人都惊愕相视。这个黑乎乎似人非人的怪物,就是这一带山区百姓多年所传说的神秘可怕而又可敬的山神、山妖?刀疤脸等人一踏人这荒蛮的祟山峻岭时,便听到山妖的传说。刀疤脸这一伙人都是见鬼杀鬼、遇神打神的江湖高手,对这一传说,大多数人不屑一顾。世上哪有什么山妖?说得玄乎其玄,这不过是山民无知传说的东西而已。

侯三郎夫妇对有关山妖的各种传说更听得多了,光是昨人,穿林虎一伙匪徒也碰到了可怕的山妖。他们夫妇也不相信世上真的有什么法力无边、能变万物的山妖。尽管山妖也、曾在他的酒店出现过,还取走了他们过年拜神的鸡鸭鱼肉。但他们仍然不相信。

这一刻,他们夫妇两人真的看见山妖了,而且这山妖还会说人话。他真的是所谓的山神、山妖?还是世外高人扮成这种形状,前来解救自己?他们相信的是后者而不是前者。

刀疤脸等人听说是山妖而不是黑豹,除了惊愕之外,反而不害怕了。黑豹才会令他们感到可怕,刚才给他拍死踢飞的人,只是事情来得突然,死的人一时措手不及而已,母老虎的骤然跃出,何尝不是这样?刀疤脸壮了壮胆子喝问:“你到底是什么人?敢来坏我们的事?你知不知我们是什么人?”

山妖冷冷地问:“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朝廷东厂提督府的人,前来捉拿朝廷的钦犯。”

刀疤脸十分了解武林人士的心理。对官府中的人,不想去招惹,也不愿去招惹,能避开则避开,能不理就不理,以免今后带来麻烦。刀疤脸以为亮出了朝廷东厂的招牌,就会令这个装神弄鬼、多管闲事的什么山妖有所顾忌,悄然而退,顶多警告自己不可杀人而已。

可是山妖似乎真的是山妖,对人间的事全然不知,问:“朝廷?东厂什么府?这是哪一处州府的?而且他们夫妇两人,也不姓金名范呵!你们捉错人了?”

刀疤脸傻了眼:“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连朝廷东厂提督府也不知道?”

“我不管你们是哪一处州府的人,但我看出,你们一个个全是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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