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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风雪征途

上回说到聂十八首先跃到黄衫大汉面前,阻止他再杀人。他掌拍脚踢,将两三个正想伤害田家武士的山贼拍倒踢飞了,对黄衫大汉喝道:“你给我住手!”

黄衫大汉骤然见三条人影凌空跃来,跃到面前的一条人影,一出手就将自己手下的三个弟兄拍倒踢飞,不由一怔,停了手脚,在火光下一看,是一位十八岁左右的青年小伙子,赤拳空手,怒视自己,便有点讶然,问:“你是什么人?”

聂十八十分恼怒这一伙山贼杀人放火,说:“你管我什么人不好?你最好给我快走!不准伤害无辜的人!”

黄衣大汉打量了他一眼:“你要来作嫁娘?”

聂十八莫名其妙,不明白黑道上的这一句黑话,问:“什么嫁娘的?”

“原来你是个初出道的小子,连嫁娘也不懂。”

“我不管你嫁娘不嫁娘,你快给我走!”

黄衫大汉一棍扫来,吼道:“老子要先打发你去见阎王!”

聂十八跃起,避过了他这一棍,凌空一个筋斗,翻到了黄衫大汉的身手,人落猎刀出手“嘶”的一声,就在他背上添上了一道刀痕,划开了他几层衣服,直达皮肉,鲜血渗出。黄衫汉子大惊,急忙转身,铜棍似泰山压顶般直朝聂十八头顶敲下来。聂十八又以一招兔子十八跑的纵跳身法,闪开他这一棍,顺势一招刀法抖出,刺中了他的左肩,同时纵开,说:“你再敢过来,莫怪我杀了你。”

在这同时,娉娉直扑金毛虎,一剑抖出,一招两式,逼退了金毛虎,更挑伤了虬髯汉,将田三爷救了出来。她对田三爷说:“你快带人退到镇子里,这些山贼由我们来打发好了!”

田三爷惊愕了,救他的蒙面黑衣人,竟然是位女子,说:“多谢女侠相救,请问女侠高姓大名,在下有礼了。”

娉娉说:“现在不是多谢的时候,快走!不然,我可顾不了你。”

金毛虎一怔之后,见来人是位女子,喝问:“你是什么人?”

“是专来杀你这恶虎的人。”

金毛虎大怒,凶悍的一刀劈出:“老子先要你死!”

娉娉后发先至,出剑如电,金毛虎刀还没有劈下,左肩又给娉娉一剑刺中,吓得金毛虎急跃回去。娉娉再次将金毛虎逼退后,又对金鞭侠田三爷说:“你还不快走?别在这里妨碍了我的手脚。”

田三爷只好说:“女侠,你小心了!”便带人退回守住闸口。而另一边的婷婷,人似飞魂,剑如流光,她所到之处,山贼们死的死、伤的伤。她不但将三个人了镇口的山贼挑倒,更将在闸口外的群贼杀得四散逃命,解了小镇之危,令小镇上惊慌失措的弓箭手、田家武士和乡丁们松了一口气,稳住了阵脚。

三个贼头,都先后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又见手下的弟兄伤亡过半,已无斗志。群贼之所以不畏生死,就因他们认为有胜利的希望,虽然丢了一些人,但得到的是无数的财富和供他们淫乐的妇女。现在这些希望一点也没有了,再战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这伙山贼,到了最后关头,哪有不怕死的?尤其是三个贼头,别人的性命可以不要,自己的命就不能不要了。他们看见突然出现的三个人,身法之快,武功之高,早已惊破了胆。自己才出手二招,就受了伤,哪里还政交锋下去?金毛虎将刀一挥:“弟兄们,我们走!”自己带头先跑了。

要是单是聂十八一人,当然让他们逃走;可是穆家姐妹就绝不会让这伙为害百姓的匪徒逃了,尤其是不能让三个贼头跑掉,不然,就害了这一带的平民百姓。所以穆家姐妹双双跃到金毛虎前面,截断了他们的退路。婷婷说:“金毛虎,你还想跑?将你的这颗头留下来再跑吧!”

金毛虎大吼一声:“弟兄们,全上!跟他们拼了!”

黄衫大汉也凶悍的吼道:“上!拼了他们,不然我们一个也活不了!”

剩下的二十多个亡命之徒,便一哄而上。穆家姐妹杀贼毫不手软,这不是武林中的恩怨情仇,与平民百姓无关。要是个人的恩怨,在制服对手后,还可以留下他们一条命,放他们逃走。但这伙山贼毫无人性,在大年临近的时候也出来打家劫寨,掠夺金银和妇女,奸淫烧杀无恶不作,就不能放他们走。

穆家姐妹人来影往,剑气纵横。她们过后,总有几个贼人折手断脚,尸伏地上。聂十八见群贼这么凶悍,也杀人群贼之中,抖展他刚练成的刀法,宛如虎落狼群,上下跃腾,左右翻飞,刀尖划过之处,血溅肉飞,贼人碰上,无一幸免。转眼之间,贼人们留下十多具尸体,金毛虎、黄衫大汉、虬髯双子,也先后成了穆家姐妹剑下的游魂,剩下七八个山贼,惊恐得四散逃入树林。

穆家姐妹杀了金毛虎三个贼头之后,便闪身向群峰而去,转眼不见身影。聂十八见她们走了,自己也以兔子十八跑的身法,向河滩纵去。他没有穆家姐妹那么俊的轻功,可以说他根本就不会轻功,只能纵跳奔跑。他奔回船上时,穆老爹和穆家姐妹早已回到船上,并且还换好衣服。这时,天已近黎明,大地依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东边山峰,已射出一丝曙光。小镇的南面,仍然一片火把之光,照耀着黑夜、霎地,将半边天映得通红。

穆家姐妹见聂十八回来,笑问:“你怎么不留下来和镇子人见面的?”

“你们都走了,我留下来干吗?”

穆老爹说:“丫头,别多说了,我们快离开这里,不然就走不了。”

聂十八一怔:“怎么我们走不了?”

婷婷说:“你呀!一块蒙面的黑布,在交锋中就掉了下来。你不担心镇子上的人认出你来?”

聂十八大概是第一次用黑布蒙面行动,没有什么经验,又扎得不稳,所以在跃入群匪中,上下跃腾拼杀时,黑布不知怎么就掉了下来,当时他也顾不得再蒙上了。

聂十八说:“他们在黑夜里,只有贼人看出我来。镇上的人又没出来,怎么会认出我了?”

“江湖上目光敏锐的人多的是,一般的老百姓可能认不出你柬,但田家的人,可能会认山了你。你想人家当你是救命大恩人尊敬的,那你就留下来好。”

“不,不!我们还是马上离开的好。”

于是他们在晨曦之中,将船只荡出河心,往上游驶去。可是金鞭侠田三爷,也在这时带人赶到河边来了,高喊:“聂少侠!请留步,容在下等人拜谢少侠救命之恩。”同时一面叫两位武士驾着轻舟赶来。

果然,聂十八叫人认出来了。认出聂十八的不是别人。正是曾经上过他们的船盘问检查的那位头目。他是金鞭侠的一位远房兄弟,姓田名星。金鞭侠曾传给了他武功,并负责镇上的保卫工作。现在就是由他带着田家两名武士驾着轻舟追来。

娉娉说:“十八哥,你出去和他们说说吧,可是千万别说出我们来。”

聂十八问:“我怎么向他们说的?”

婷婷说:“这也不会说?你快到船头上告诉他们,有事赶路,叫他们别追来,不就行了么?”

聂十八只好跑到船头上,扬声说:“我有事要赶路,你们别追来了!”

娉娉在舱里说:“嗨!你怎么这般的老实,教一句说一句的?连客气话也不会说,不怕人家怪你太轻狂了?”

聂十八愕然:“那我应该怎么说?你出来和他们说不好吗?”

“我出去说,那不露出我们的面目了?”

田星这时在轻舟上高喊:“聂少侠,万请留步,一镇上的乡亲父老们,都想凶少侠一面,拜谢少侠的大恩大德。”

聂十八只好又扬声说:“在下真的有要事要赶路,请各位原谅。”

但田星仍然催船直追。而岸上田三爷更叫几名武士骑上了快马,沿岸奔来。穆老爹见此情形,知道再也不能摆脱了。一来船没有轻舟走得快,终会为轻舟追上;二来前面河道有一道弯角,看水势流向,船恐怕要贴岸而走,也会为岸上策马奔来的武士超越拦截。便对聂十八说:“聂兄弟,看来我们真的走不了。”

聂十八问:“老伯,那我们怎么亦?”

“没办法,你只好去和金田侠及镇上的乡亲父老们见见面,不然,人家会怪你太过矫情,同时也不给金鞭侠面子了。”

于是穆老爹叫婷婷落帆,操舵缓缓向河岸靠去。田星坐的轻舟赶上来了,他一下跃过船来,在船头上就向聂十八跪拜,说:“聂少侠,在下田星,先代表镇上的乡亲父老,叩谢少侠的救命大恩德。”

聂十八手脚失措:“不不,田大哥,你千万别这样。”

婷婷在旁提醒他:“你还不扶人家起来?”“是,是,是,田大哥快起来!”聂十八便去扶田星起来。田星站起来四下望望,又瞧瞧船舵,问:“聂少侠,还有两位女侠呢?她们不是和少侠在一起么?”

聂十八一时不知怎么说才好。婷婷故作奇异,睁大了眼腈问:“聂少爷,你还有两位女侠的,怎么我们不知道?你几时和她们在一起了?”

“我,我,我不知道。”

婷婷又问:“你怎么不知道的?这位田大爷不是说你和她们在一起的么?”

“她,她,她们走了!”

“她们走了?聂少爷,这是怎么回事?你认识她们?”婷婷又追若问。

“我不认识。”

田星困惑了:“聂少侠不认识她们?不是和她们在一起?”

聂十八这时才算平定下来,不能不向人撒谎了:“我不认识她们,更没有和她们在一起。初时,我还以为她们是你们镇子上的人,后来见她们往山峰上去,心下奇异,想:她们怎么往山峰跑了?怎么不回镇子?田大哥,所以你刚才问我,我一时愕然不知怎么回答。”

这时,穆老爹在船尾说话了:“田大爷,这么看来,显然那两位女侠,是偶然路过你们这里,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见没事就走了。这些侠客义士,小老在江湖上行船走水,却也见过,他们往往是做了好事后,不留姓名就走了。”

田星一听也是。他也曾跟随金鞭侠在外面行走。也曾出手救过人。金鞭侠一救了人后,便立刻离开。看来那两位女侠也是这样。也只能这样解释,没别的更好说明了。田星哪里想到,他眼前站着的这位船家女一一婷婷,就是那两位武功奇高的女侠之一?江瑚上的一流高手,也看不出穆家父女的面目来,田星又怎能看得出来?

说着,船已泊岸。金鞭侠田中玉田三爷,腿部虽然受了刀伤,幸而不深,尽管行动不大方便,但为了感谢聂十八的救命大恩,由两位武士搀扶着登上了船,要亲自向聂十八拜谢。他深深向聂十八长揖:“在下田中玉,拜谢聂少侠的救命大恩。”

聂十八慌忙回礼说:“田三爷不用这样,在下也是路经这里。碰上贼人来抢劫镇子,害怕祸及在下所雇的船家,所以不得不出手,以求自保而已。”聂十八这一段话,是穆老爹事先用密音入耳之功教他说的。这样,就说明了聂十八的出手,不是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肋的侠义行为了,目的是为了自保,同时也避免了令田三爷等人对穆家父女起疑心,认为娉娉和婷婷就是那两位女侠。田中玉说:“聂少侠过谦了。不管大侠怎么说,但救命之恩,不敢不谢,要不是少侠出手相助,在下生命不保还是小事,可镇子上一千几百口的性命,就不堪设想了。”

“不,不!这不关我的事,都是那两位女侠,出手救了田三爷和镇子上的百姓,要不是她们两人出手,我恐怕也杀不了那伙山贼。”

这一段话,却是聂十八自己的真心流露,没有人教他说。田中玉望了望船舱一眼,问:“聂少侠,那两位女侠呢?少侠能不能请她们出来让在下拜谢她们?”

聂十八这时又不能不说假话了。由于已说过一次,这一次说得流利极了,半点也不口吃,他说:“那两位女侠不在船上,就是我,也想打听她是什么人。初初,我以为她是田三爷的人。”

田中玉愕然:“少侠不是和她们一起么?”

“不是,我也是第一次见她们。”

田星在旁说:“三哥,在贼人们未到之前,我曾上过过聂少侠的船检查过,只有聂少侠和船家父女三人,的确没有那两位女侠。看来那两位女侠是偶然路过这里,出手相助之后便悄然而走了。”

田中玉不由打量起聂十八身后的婷婷来。婷婷笑道:“田三爷,你不会以为我就是那个什么吧?要是我有她们那么好的本领,就不会靠给人撑舵摇橹过日子啦!”

由于救田中玉的是娉娉,不是婷婷。田中玉听出婷婷说话的声音不同救自己的女侠,又见婷婷一身船家女打份,一派天真,也就释疑了。他同样也看不出婷婷的真面目。他听见婷婷这样说,一笑问:“姑娘昨夜里不害怕?”

“还说!昨夜里又是敲锣,又是大喊,我和爹吓得脸也青了。一颗心扑扑的乱跳,幸好聂少爷叫我们别害怕,叫我们躲在舱里别出来,他提着一把刀就上岸去了,丢下我不管。我们还以为他只顾自己逃生,不理我们了。想不到他这么的大胆,跑去杀山贼。”

田中玉说:“对不起,今你们受惊了。”

婷婷又问:“田三爷,这一伙山贼,以后还会不会来的?”

“姑娘放心,这伙山贼永远也不敢来了。”

婷婷明知故问:“真的?”

“姑娘,那三位为首的山贼都已死了,其他的山贼死伤了大半,剩下不多的山贼已不足为害,他们怎敢再来?”

“这样,我们就放心了。聂少侠催我们立刻开船离开这里。我还以为山贼会再来,要到别处去躲避哩!”

田中玉和其他人一听婷婷说话这么天真,都笑了。田中玉说:“姑娘,你一家人可以放心留在这里过年。”他对田星说,“你要好好看顾这船家,凡是过年应有的东西,都给他们备一份,不可缺少了!”

田星说:“三哥,我会的,”

田中玉对聂十八说:“聂少爷,请!”

聂十八茫然:“田三爷,你叫我去哪里?”

“聂少侠,我们镇上的父老们,正在敝庄恭候少侠,一来要当面拜谢少侠的救命大恩;二来也备了酒席,为少侠洗尘。”

聂十八一听,慌忙摇手说:“不!不!我心领了!田三爷,我真的要赶路。”

田中玉说:“聂少侠,年关到来,天寒地冻,路上绝少行人,水路也不大好走。聂少侠就是不给面在下,也要为船家着想,年三十晚和大年初一的叫他行船走水,船家不辛苦么?不如让他们在这镇子上过个年不好?他们一切吃的、用的,我们镇上的人全包了。”

聂十八又不知怎么说了。婷婷说:“聂少侠,你就去吧,现在又没有贼人来,让我家过一个安静快乐的年不好?”

聂十八听了心里好笑。走又是你们,不走又是你们,怎么尽推到我身上来了?你们做了好事,一走了之,却要我去应酬,事情都颠倒过来了。

田中玉笑道:“姑娘说得不错,一年三百多日,辛辛苦苦,应该在这里过一个好年了。聂少侠,请!”

聂十八问婷婷:“我真的要去?”

婷婷笑起来,心想:人家特意来相请,你不去行吗?便说:“聂少爷为镇子的百姓除了害,大家感激你,你当然要去啦!不去,太不给人家面子了。”

“好,好!我去。”

田中玉见聂十八与这船家女的关系极好,似乎对这船家女言听计从,便说:“姑娘,你一家也到敝庄过年吧,别在船上了。”

婷婷说:“田三爷,你别吓我,我们水上人家,能在这镇上过一个平安欢乐年,已是感恩不尽,十分的满足了,怎敢到三爷贵府去打扰的?”

“姑娘言重了!”

穆老爹这时出面说话了:“田三爷,我们是水上人家粗鲁人,不懂礼仪,更害怕在众人面前出乖露丑,就是有好茶好饭,恐怕也坐不安,吃不下。小老请求三爷放过了小老一家,不如让我们一家高高兴兴在船上过年的好。”

田中玉说:“既然老丈这么说,在下也不敢强请。在下随后会派人送一桌酒菜来给老丈过年。”

“小老多谢三爷了!”

于是,众人拥着聂十八来到田家庄。镇上一些有头面的乡亲父老,早已云集在田家庄,将聂十八似英雄般的请进了大厅,一一上前拜谢,顿时弄得聂十八手足失措。他才真切地感受到,受人这般的敬重并不好受,怪不得吴三叔、穆老爹、穆家姐妹做了好事后,不留姓名悄然而去,自己今后,也应该这样才好。

金鞭侠一连几天,将聂十八留在庄上,殷勤热情地款待,聂十八几次想回到船上也不行,因为不是这位父老来拜见,就是那位乡亲一家来相请,甚至连镇上四周一些山村的父老,也特意上镇子来拜见聂十八。而全镇上下,家家户户,兴高采烈地庆贺新年的到来,爆竹的响声,几乎没有断过。

一直到年初八,田中玉知道再也留不住聂十八了,才送聂十八回到穆家船上。然后,在田中玉等人的挥手告别中,船缓缓离开了这欢乐的小镇,往永兴县城而去。婷婷上下打量着聂十八。像看一个稀奇古怪的动物一样。聂十八以为穿错了衣服,扣错了衣扣,也往自己身上瞧瞧,可却没看出什么,问婷婷:“你老看我干吗?”

婷婷间:“你在田家庄整整住了八天八夜,怎么吃不胖的?好像比以前还瘦了一点,田三爷家没东西给你吃吗?”

聂十八说:“别说了,那简直是活受罪。”

“什么?活受罪?真的没东西你吃?我们八天来,酒肉一直没断过,我爹饮酒,几乎快成酒仙了!”

“东西是有得吃,而且还有什么人参炖鸡一大堆,摆满了一大桌。”

“那你怎么吃不胖?”

“胖?我几乎天天都拉肚子能胖吗?”

“哦?你病了?”

“没病。是鸡鹅鸭肉吃得太多了,受不了,老蹲茅坑。”

娉娉笑道:“看来你不是享福的命。”

聂十八说:“要是这样,我宁愿不享,不如我在深山老林中打猎好得多。”

媒媒问:“那你干吗不离开田家庄,回到船上多好?”“我走得了吗?”

“你怎么走不了?那姓田的将你关在房间里?”

“关是没有关,但也跟关起来差不多。今日不是那个要见我,就是这个什么乡绅相请,日日陪他们饮酒,说些无聊的话。”

“你不见他们不行吗?”

“人家特惫专程的来见我,又有田三爷相陪,我怎么好意思推却呵!不见,不陪他们,人家不骂我摆架子么?我总不能叫人家高兴而来,败兴而回去吧?早知这祥不好受,我不去田家庄就好了。其实是应该你们去的,因为真正救田三爷和镇子上人的,是你们,不是我!”

婷婷说:“你别埋怨啦!这都是你自讨苦吃。”

“我怎么自讨苦吃?”

婷婷说:“还问,你不掉下那一块蒙面黑布来,人家认出你吗?你还害得我们这几天忙个不了,想休息也不可能。”

“你们怎么休息不了?”

“你试想,我们船上出了你这么一个见义勇为、救苦救难的大侠客,人家不来向我们打听你的身世和经历?问你这一身武功怎么学来的!”

“哦?你们怎么说?”

娉娉眨眨眼紧说:“没办法,我们只好信口开河。”

“什么叫信口开河?”

“是呀!我们说你生长在什么武林世家的,认小就练得一身非凡过人的本领,来无踪、去无影,为人心地又好,专干一些除暴安良侠义之事,这一次,你早已知道这吹山贼来洗劫这镇子了,便雇了我们这条船赶了来。”

“你们这么说,那不骗人吗?”

“哎!我怎么骗人了?”

“我有那么好的武功吗?其实是你们才对。再说,我又怎么早知逍这伙山贼会来洗劫这镇子了?那不糊弄人?”

“不这样说,来打听的人相信吗?事情会有这么的巧?山贼来洗劫这镇子,你就出现在镇子里?只有这样说,他们才相信,”

“你们这样说,可害苦我了!”

“我们又怎么害苦了你了?”

“因为我跟他们说,我只是一个猎人,不懂什么武功,只会兔子十八跑,救他们的,主要是你们这两位女侠!”

婷婷问:“他们相信你说的吗?”

“他们是不相信,老是说我自谦。”

“这不就行了?你记住啦,有时候,往往说真话的没人去相信,反而说假话时,却偏偏有人相信,世事就是这么奇的。”

娉娉问:“你不会把我们说了出来吧?”

“我怎敢说出你们来?”

娉娉放下心来:“唔!你还算是对我们守信用,没乱说。还有,你的真名也告诉他们了?”

“没有!我记住了老伯的叮嘱,聂十八这个名字,已为江湖上人知晓,太引人注目,叫我今后用聂重阳这个名字,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娉娉点点头,表示满意。婷婷问:“这个名字好不好?”

“好!当然好啦!九九重阳节,天高气爽,登高僚望,可以看到远远的地方,景物尽收,不全迷失方向。”

娉娉一笑:“我爹给你取的这个名字,不是这个意思。”

“哦?那是什么意思了?”

“九九,暗含十八之意。这暗暗藏你原来的名字,知道不?”

“原来这样,二九一十八,这太好了!我今后就用聂重阳这个名字。”

“话虽然这样说,不过,你到了岭南,见到了武威镣局的人,还是说聂十八的好,不然,他们就以为你是另一个人了。引起他们对你的戒意和疑心。”

他们说着,笑着,船在当夜,到了永兴县城。永兴县是隶属郴州的一个县,而郴州则处在岭南五岭的骑田岭下,只见重山叠岭,连绵不断。永兴县是山岭重叠中山间谷地的一个小山城,市面并不繁荣,街道上行人不多,何况又是新年过后不久。天寒地冻,一到入夜,家家户户关门闭户,街道已绝行人。

穆家父女将船泊在城下的江边处,只见江边渔火点点,城门已闭,异常宁静。他们也不岸行走,就在江边船上住宿一夜。

这一条水路,穆家父女从来没有走过,对航道十分陌生,第二天一早,穆老爹便问人打听去郴州的路程。那人看了看他们的船只,摇摇头说:“你们这条船,去不了郴州,只有小船、木筏才能去,而且沿途滩险水浅,十分不好走。”

穆老爹多谢了那人后,转回船上,对聂十八说:“聂兄弟,看来我们送你只能送到这里了,你要去郴州,或者雇小船去,或者从陆上走。听说一般人要去郴州,多走陆路。”

聂十八一听要分手,一时间怔住了。两个月来。他和穆家父女相处,同生共死,已如一家人似的,情感非常的深厚,一日要分手,各奔东西,一时在情感上怎么也转不过弯来。在情感上,聂十八是十分不愿意称穆家父女分开,一旦分开,聂十八在心头上好像失去了什么似的,变得六神无主了。可是在理智上,又不能不分手,除非自己不想去岭南,不想去完成贺镖师临死前央求自己要办的事了。自己之所以从鸡公山跑出来,千辛万苦到了这里,眼看快要到岭南了,不去,那不是功亏一篑么?怎能不去的?

聂十八呆呆的怔了半晌,木讷他说:“是!老伯,我们要分手了,我多谢老伯和两位妹妹送我到了这里。老伯和两位妹妹一路对我的看顾,我聂十八将终身难忘。”

穆老爹也十分动情他说:“聂兄弟,别这样说,正所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俱愿聂兄弟到了岭南,办完事后,能再来汉口镇看看我们,我们就高兴了。”

“老伯,我一定会去汉口镇看你们。”

婷婷问:“真的吗?”

“真的,真的,只要我没有死,我……”

“哎!大吉利市,新年溜溜,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你说来看看我们不就行了么?”

“我怕你们不相信呵!”

穆老爹说:“聂兄弟,你是一位信人君子,连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临死之托,也忠守信诺,千里迢迢赴去岭南,我们怎会不相信?有兄弟这一句话,我们就十分放心了。”

为了给聂十八送行,穆家姐妹不但为聂十八打点了行装,准备了干粮,更办了一桌酒菜,为聂十八饯行。最后,他们依依不舍地分手了。在风雪的路上,聂十八孤身只影,往群峰而去。穆家姐妹站在高处,一直目送聂十八不见了身影,才转回去。

穆家姐妹是一对江湖上女儿,对生离死别,似乎看得多了,也经历得多了,并不怎么看重,她们是拿得起、放得下,不像聂十八那么重情感。何况人生有来也有散,就是亲如父子姐妹,也有分离的一天,那能老是长相厮守的?除非是夫妇,才能长相厮守在一起。而且就是夫妇,也有分开的时候,哪能一刻也不分开的?不过这一次她们与聂十一八的分手,心头上总有说不出的滋味,是什么滋味?她们也说不出来。当她们转回船上时,面上有些郁郁不乐,好像失去了什么亲人似的。穆老爹看了她们一眼,问:“聂兄弟走远了?”

“走远了!”娉娉微微叹了一声,“不知他这一次去岭南后,会不会来汉口看我们。”

“丫头,聂兄弟是一言如九鼎的人,只要他没出意外,一定会来看我们。”

“爹,我就是担心他会有不测。”

婷婷说:“是呀,他这个人那么忠厚老实,心肠义软,毫无江湖经验,路上一定会吃亏的。爹,我们好不好一路上暗中盯护着他?”

“你们打算一直跟踪他去岭南?”

“爹!岭南我们也没去过,我们去走走不好吗?”

穆老爹沉吟了一会,摇摇头说:“这样不是办法,我们能看顾了他一时,也看顾不了他一世,还是让他一个人在江湖走走的好。在庭院生长的草木,永远经不起严冬酷雪的摧残,只有扎根在高峰山石的松柏,才可以经风雨、傲霜雪,屹立于天地问。”

婷婷说:“爹!你不担心他有危险?”

“丫头,你别太小看了聂兄弟,他虽然为人忠厚老实,但却有猎人般的机智,豹子似的敏捷。只要他不碰上一流的高手,或异常阴险的敌人,凭他目前的武功,是没有多大危险的,可以说,聂兄弟是外拙而内秀,大勇似怯的人,你们放心好了。”

“爹!万一他碰上一流高手和异常阴险的人怎么办?”

“这就看他的造化了。不过,我可以说,他绝对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哦?爹!你怎么这样说的?”

“因为我隐隐察觉到,有一位武林中的第一流上乘高手,不时在我们身前左右出现,似乎在暗中护着聂兄弟。”

娉娉和婷婷都惊讶起来:“真的?”

“爹凭一身的真气,察觉到他的存在。”

娉娉问:“是谁?怎么我没察觉到的?”

“这人的武功,恐怕在我们之上,他的轻功高得不得了,简直形如鬼魅,你们怎么能察觉出来?”

娉娉问:“不会是叫化吴叔叔吧?”

“鬼影侠丐吴三,恐怕没有他这么好的武功,而且也没有必要躲着我们。”

娉娉问:“那是谁呢?他要是敌人,聂十八可危险了!”

“丫头,这位暗中的高手,要加害聂十八易于反掌,我们想阻止也阻止不了。”

娉娉和婷婷怔了半晌,问:“爹!你看这神秘的高手是谁?”

“我也不大清楚。我猜疑,恐怕是那位曾经在我们船上出现过的黑衣老者。”

“是他?”

“极有可能是他。因为我察觉到,他一直在暗中,从岳阳府跟踪我们来到了这里。”

婷婷叫起来:“这个黑衣老者也真是,从长沙到衡阳这一段水路,聂十八那么危险,九家十八处的人都在拦截他,干吗他不露面?却让我们提心吊胆与九家十八处的人马周旋!”

“丫头,别这样说。可能他感到有吴老弟、飞天狐和我们在护着聂十八,足可以应付了,所以他不必露面出手。或者他有其他方面的原因,比如要观察我们对聂十八的态度,或者监视其他更厉害的人物,随时接应我们,因而不想露面。”

娉娉问:“爹!我还是想不通,这位黑衣神秘傲慢老者,干吗要在暗中一直跟踪聂十八?直接露面相伴聂十八不更好么?”

“丫头,江湖上的奇人异士,他们的行为往往不为人理解,就像一些人不理解我们一样。不过,聂兄弟有他在暗中护着,我们大对以放心转回汉口,不必为聂兄弟担心了。”

于是穆家父女也在当天,驾船顺流而下,直接转回汉镇去了。顺水船只快如飞,当夜他们便在衡阳府城出现,停泊住宿,而聂十八,也在当夜里,在郴州城山一家客栈里投宿。在房间晨,他打开自己的行囊要付钱给店小二时,一下看见自己的行囊中滚出了那么多的金银来,不禁傻了眼。自己原先的三百多两银子不但没有少,反而增添了不少的金叶子和金元宝来,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心想:别不是婷婷和娉娉弄错了,将他们一生积来的财富,那么粗心大意放到了自己的行囊中去了。这怎么行呵!我得送还给她们才行,要不,她们怎么生活下去?我已害得她们失去了一条大船,现在连他们一生辛苦积来的财富也带走了,那不更害了他们?可是,我怎么给他们送回去呢?他们还会在永兴县吗?要是他们不在永兴县,我又怎么去追赶他们?唯一的办法,只有到汉口镇去等着他们了。这时赶回去汉口,那我又怎么去广州呢?那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完成贺镖师所托?自己辛辛苦苦从鸡公山中跑出来,为的就是这一件事,现在岭南快到了,又要折回去,那两个多月的日子不白白浪费了?可是穆老爹一家的生活,又不能不顾呵!聂十八正左右为难,不知怎么办才好,突然,他一下拍着自己的脑袋说:“我怎么这般的傻?穆老爹不见了金银,一定会来寻找自己的,我在郴州城等他们不就行了?他们武功那么好,说不定已到郴州城里,在各家客栈中打听自己哩!”

于是聂十八跑到客栈铺面问店小二:“小二哥,有没有人来找过我?”

店小二回答:“好像没人找过少爷。”

“小二哥,要是有人来找我,麻烦你带他们进来见我,或者叫我出来见他们都行。”

“是,少爷,要是有人来拜访少爷,小人一定会带他去见少爷,请少爷放心好了。”

聂十八哪里知道,穆家姐妹是有意将这些金银赠送给他的,正因为她们知道聂十八一定不会接受,说不定反而将那三百多两银子留下来,所以暗暗将金银藏进了他的行囊里,使他今后从岭南转回汉口,也不用愁盘费。穆家姐妹这一番好意,却叫聂十八足足在郴州耽搁了两天两夜。因为聂十八足足在客栈里等了一夜,不见有人来寻找,第二天不放心,又到北城门口等候了一天,直到第三天傍晚,他转回客饯时,店小二迎着他说:“少爷,有一位老人来拜访你。”

聂十八一听大喜,问:“那位老人家现在哪里?是不是在我的房间里?”他以为是穆老爹来寻找自己了。”

可是店小二的回答,又出乎聂十八的意料之外,说:“少爷,他走了。”

聂十八愕然:“他怎么走了的?”

“他听说少爷不在,留下一封信给少爷就走了。”

“哎!你怎么不说我在北城门口等他的。”

“小人说了。”

“那他怎么说了”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叫小人将信交给少爷。”

“信在哪里?”

“小人怕有所失,放在掌柜的抽屉里,待小人给少爷取来。”

“那劳烦小二哥了。”

店小二将信取来交给聂十八,聂十八急忙拆开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短短的几句话:“你不用等了,钱是那两个丫头给你的盘川,希望你今后别辜负了她们。”信,既没有称呼,也没有落款,这似乎不像是穆老爹的口物。聂十八不由生疑起来。他不由向店小二询问:“小二讲,交这封信给你的那一位老人,是一位什么样的人?是不是水上人家的打扮?”

“少爷,小人没怎么留心,好像不是船家人的装束。”

“哦?不是船家人的装束?”

“是。是一位身穿青袍老者,神态严厉,面色阴沉,不多说话。”

聂十八一听,这更不像穆老爹了。穆老爹神态和善,对人说话有礼,怎么会是神态严厉了?而且穆老爹一向是短衣束腿打扮,哪会是穿着长袍的?不是穆老爹,那又是谁呢?

店小二见聂十八愕在那里,不禁问:“少爷,这封信不对?”

聂十八慌忙说:“不,不!我是说他怎么不去找我就走了?小二哥,麻烦你啦!”

“不麻烦。少爷,还有什么事需要吩咐小人办的?”

“没有了,烦小二哥给我算清房钱、伙食费用,明天我就要走了。”

聂十八转回自己的房间,心想:看来穆老爹怕我不收下他们的金银,特意托一位老人来告诉我,不行,这些金银我怎么也不能用,我今后到汉口镇交还给穆老爹才是。其实我已经够用了,把这么多金银给我干什么哟!

聂十八这一件心事一了结,便一心一意去岭南了。两天两夜来,他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过,老是在守候穆家父女的寻来。这一夜,便放心蒙头大睡,准备明天一早启程南下。谁知睡到深夜,给一阵轻微的撬窗声惊醒过来。他在床上睁眼一看,只见一条黑影似描般的,轻轻地从窗口窜了人来。这一下,聂十八的睡意全消失了,心想:这是谁呢?怎么半夜三更摸到我房间里来?不会是穆家姐妹吧?他沉着气不动,看看来人有什么行动。

来人窜进来之后,也伏在暗处一动不动。显然,他在倾听四周的一切动静,见没有什么动静,便点燃了火熠子,看清楚房间的一切,见聂十八仍睡在床没动,便点亮了桌上的一盏油灯,准备朝聂十八走来。

聂十八在火光下看清楚了来人的面目,是一位樟头鼠目的中年汉子,一双眼睛滴溜溜的打转,根本不是穆家姐妹,感到惊讶,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问:“你是什么人?干吗三更半夜摸进我房间里来?”

那人怔了怔,惊得向后退了两步。当他看见聂十八一脸惊讶的神态,以为聂十八害怕了,便很快镇定下来,问:“你没睡着?”

“我给你惊醒过来了。你说,你来我房间里来干什么?”

那人一声狞笑:“小子,合该你倒霉,本来老子想趁你睡着时,偷了你的金银便走,现在既然让你知道了,就别怪我无毛鼠心狠手辣了!”说着,将腰中一把雪亮的匕首拔了出来。

聂十八一怔:“你,你别乱来!”

无毛鼠亮了亮手中的匕首:“小子,你识相的,就乖乖地将你所有的金银交出来,老子还可以饶你一条小命!”

“不行,这些金银不是我的,我不能交给你。”

“那你就到阎王爷面前投过第二次胎吧!”无毛鼠说着,目露凶光,一匕首就凶狠地向聂十八捅来。

聂十八本来就是深山老林中的猎人,长期的生活磨练,练成了他对身边任何的动静反应都异常的敏捷,就是他没有学会兔子十八跑和穆家的那一路上乘刀法时,单凭他猎人的机敏,也是可以闪避这小偷的突袭。何况他这时身兼两门上乘武功,而目这小偷也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只不过是一般穿墙凿户的惯偷而已。所以聂十八轻而易举闪过了他这一匕首,一下转到了小偷无毛鼠的身后,说:“我劝你最好别乱动。”

无毛鼠见自己一刀刺空,不禁一怔,跟着一转身又一匕首刺出。聂十八见他这么凶狠,也再不客气了,猎刀拔出,一招穆家刀法抖出,一下就将无毛鼠的右手腕划伤,连匕首也掉了下来。跟着聂十八又一招兔子十八跑的招式抖出,一腿就将无毛鼠扫跌到墙角中去。聂十八这一腿之劲,刚好扫中无毛鼠小腿的股骨,直痛得无毛鼠眼泪直流,跌倒在地下爬不起来。而聂十八手上那柄锋利的猎刀,已贴在他的胸口上了,吓得无毛鼠大叫饶命。

聂十八收了猎刀说:“你来偷东西可恶,还想杀人,就太可恶了!”

无毛鼠连忙求饶说:“小爷爷,小人今后再也不敢了!求小爷爷放过了小人这一次。”

“好!你走吧!”

聂十八不想多事,就这么轻易放过了无毛鼠。无毛鼠忍着痛,一拐一瘸从窗口爬了出去。由于新年刚过后才十天,客栈中的客人也不多,这客栈内才只有两三个客人投宿,所以他们的打斗,也没有惊动什么人。聂十八打发小偷走后,看看天色也快要亮了,便不再睡,收拾好行囊,同时将穆家父女的那一包金银取出来,放到了自己的怀中,以免再为人看见。他不明白,这个小偷怎么知道自已身上有这么多金银的?钱财不可露眼,看来自己今后要多加小心才是,万一再让小偷偷了去,自已拿什么还给穆老爹的?

聂十八是深山中的猎人,大山养成了他豪爽、大方、热情、好客的性格。但却不愿轻易接受别人的财物。他可以豪不犹豫地将家中最好的东西接待来投宿的路人,却不接受客人们赠送的钱财。所以他将雄风镖局余少镖头赠送的那一锭金子和穆家姐妹的金银全包在一起,藏在怀中,打算以后还给他们。至于鬼影侠丐吴三给他的三百多两银子,这是黑煞神母子的不义之财,他却接受了下来,放到行囊中去,打算散给一些贫困的妇孺和孤独的老人,在钱财上,聂十八是十分分明的,在这一点上,以武林人士的艰光来看,聂十八是太过分生了,似乎不够朋友,不去领人家之情。但在另一面看来,聂十八却有极好的品德,起码他不会为钱财所动心。

聂十八初从鸡公山中出来,身上没有多少银两,所以一路上他不担心别人来抢来偷。现在可不同了,他身上的金银,恐怕不下一千两,倒成了他的负担。时时得担心别人来抢来偷。

不久,大色明亮,聂十八背着行羹,离开了郴州城,南下宜章。这一带,更在骑田岭中,沿途是走不尽的高山峻岭、深涧大谷、莽莽森森,加上冰雪封路,道路是十分的不好走。幸而聂十八惯于走岭爬山.也曾在冰天雪地里追踪过野兽,冰雪路上,对其他人来说,是一件困难的事,对聂十八来说,却视为常客,并不感到困难。

聂十八正要下一道山坡时,蓦然间从路边树林中闪出三条大汉来,一字排开,挡住了他的去路。聂十八一看,知道又碰上拦路抢劫的土匪了。再看看自己身后,同样也有两条汉子闪出来,挡住了他的退路。聂十八硬着头皮问:“你们想干什么?”

一位吊眼睛的汉子说:“小哥,我们兄弟几人。穷得没法开锅,想向小哥讨些银两使用。”

聂十八一惊,心想:难道他们不是拦路打劫的土匪,而是一伙没饭吃的穷人?便说:“各位大哥,我身上带的银两也不多,只有几两碎银,各位拿去好了!”

另一个黄脸汉子一笑说:“小哥,别开玩笑,几两碎银,不够我们兄弟赌一手,我们知道你身上的黄货、白货不少,全拿出来吧!”

“什么黄货、白货?我不懂。而且我身上可没有什么货物。”

“别给老于们装傻了。黄货、白货你不懂?小子,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快给老子全部拿出来。”

聂十八说:“各位大哥,我真的不懂什么黄货白货呵!”

吊眼睛的汉子说:“小哥,我们所说的黄货、白贷,就是金子和银子,你敢说你身上没有?”

“噢!你们是说金子和银子呀?”

“老子不说金子银子,你以为说什么了?”黄脸汉子吼道。

吊眼睛汉子说:“小哥,我们在风雪天里等了你半个多时辰。为的就是你身上的这一批黄白货。”

聂十八说:“对不起,我可没有什么金子的。”

吊眼睛汉子顿时吊起一双眼睛来:“没有?老吴,你出来一下。”

又一条汉子从树林里出来了,聂十八一看,不是昨夜自己放走了的小偷又是谁?不由惊讶地问:“是你?”

獐头鼠目的无毛鼠嘿嘿地笑道:“不错,是我!你没想到吧?”

“我好心放过了你,想不到你不知改过,反而伙同他们在这里打劫我,我其不知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你放过我?要不是我叫你几声小爷爷,你能放过我吗?”

黄脸汉子说:“老吴,少跟这小子说废话,你说,他身上有没有一袋金叶和金元宝?”

“黄三哥,有!我亲耳听到店小二向掌柜耳边说这小子是一位财神爷,随身带了不少黄金和白银,恐怕不下一千两,说千万不可怠慢了他。”

贼人们一听有这么多的银两,足可以令他们冒杀头的危险来拦路抢劫了。一个个不由瞪大了眼睛望着聂十八。吊眼睛汉子说:“小哥,你还是乖乖的拿出来吧,以免我们动手。”

聂十八说:“这些金子银子不是我的,我怎能交给你们?”

茧脸汉子吼道:“小子!识相点,老子不管是谁的,就算是当今皇帝老子的,你也要交出来!”

“你们怎么这般的不讲道理?别说这些金银不是我的,就是我的,我也不能交给你们拿去赌。”

“小子,你是不是赚命长了?”

聂十八有了几次与人交锋的经验,心里没有初下鸡公山时那么害伯了。他看看两边的树林,心想:我打不过你们,难道还跑不过你们吗?便说:“你们最好别乱来。”说着,不由将自己的猎刀拔了出来,以求自卫。

“嗨!你这小子,还敢与我们动手?”

“你们别逼得我动手,不然,我会伤了你们的。”

黄脸双手一挥道:“上!先将这小子废了再说。”

无毛鼠说:“黄三哥,小心,这小子手脚极快,有两下功夫的。”

吊眼睛汉子也感到聂十八年纪轻轻,身上带有这么多金银,仍敢一个人上路,看来一定有些功夫,不然,他怎么敢在风雪天里一个人走路。便说:“不错!我们是要小心点。”

黄脸汉子却不屑他说:“这么一个小子,就算他有十下的功夫,难道我们六个人还对付不了他?”他首先拔刀挺上。

其他贼人见他出手了,也纷纷拔刀而上,将聂十八一下包围起来。

聂十八一见这种情形,机灵地一招穆家刀法抖出,趁一个贼人一闪之际,便从他身边一跃而出,撒腿便往树林里跑。这一下,反而弄得贼人愕然:无毛鼠不是说这小子有两下功夫么了怎么不战而逃跑了?显然无毛鼠在说大话。

初时,贼人见聂十八拔出猎刀,又听说他有两下功夫,心里不免有所顾忌,不敢全力用上。现在见聂十八虚晃一刀,抽身逃跑,便以为聂十八害怕,或者根本就不会什么功夫,一把猎刀,只用来吓吓人而已。贼人一下全放心了,急忙追截聂十八。首先是黄脸汉子吼着:“大家分头追,别让这小子跑掉了!”自己更是一马跃出追了上去。

吊眼睛汉子也说:“这小子人生地不熟,能往哪里跑?弟兄们,追!”他抄另一条小径飞奔而去,打算赶到前面截住聂十八的去路,其他三个贼人,包括无毛鼠在内,一共四个,也纷纷大叫大喊一涌而追。

其实聂十八根本不是逃跑,他仿佛在森林中与群狼搏斗似的,抖展出兔子十八跑武功来。当黄脸汉子快要追上他时,他哈哈一声,好像给什么绊倒了。黄脸汉子一声狞笑:“小子,你认命吧!”一刀直朝聂十八砍下,满以为这一刀,准将跌倒在草地的聂十八打发到地府中去。谁知聂十八一个兔子打滚,翻到一边,不但令黄脸汉子一刀劈空,同时人也骤然跃起,一脚飞出,顿时将黄脸汉子连人带刀踢飞了,跟着又朝另一方向逃跑。

刚抄小径而来的吊眼睛汉子看得一怔,愕了一愕,但见聂十八又转身向另一个方向逃去,以为聂十八只是在逃命的无意中踢飞了黄脸汉子。他根本看不出兔子十八跑这一门上乘的武功,急切朝其他贼人喊退:“快!快!快拦截住他,别让他跑掉了!”他也不顾黄脸汉子给踢伤没有,心里只担心聂十八跑掉,飞也似的朝聂十八追去。他感到聂十八身上的黄金、白银比黄脸汉子的性命还更重要,甚至在心里认为,只要抢得聂十八身上的财富,死了黄脸汉子更好,起码少一个人来分这一笔黄金白银。

聂十八奔跑的方向,早已有两个贼人迎面拦截,其中一个贼人说:“小子,我看你往哪里跑?你受死吧!”凶狠地向聂十八头顶凌空劈下,要是这一刀劈中,聂十八便给劈成两半了,聂十八心中早有准备,又抖出他一招兔子十八跑的武功来,人直挺挺向后仰面一倒,跟着又是一个翻滚,又令这个贼人一刀劈空,人没劈中,却劈到聂十八刚才倒卧的地方,一把利刀,有一半砍入了泥土中,聂十八那里等他将刀拔出,人跃猎刀出,一招穆家刀法,锋利的猎刀,划断了这贼人的脖子。另一个贼人一下给吓得手足失措。可是聂十八一腿早已扫到,又将这个惊慌失措的贼人扫跌在地上爬不起来。

在树林中的雪地上,聂十八就是以这一套变化莫测的兔子十八跑武功配令穆家刀法,转眼之间,将吊眼睛这五个小贼杀得死的死,伤的伤,连无毛鼠也不能幸免,给聂十八一猎刀了结了,最后只剩下吊眼睛一个了,吓得他愕在一棵树下不敢动。

其实聂十八以两门的上乘武功对付这六个小贼,可以说是大材小用,只要他略施其中的一门武功,是可以应付有余。因为聂十八不是武林中人,没有系统学过武功,所以一遇敌人,他没法看出对手的武功是高是低,也看不出对手武功的门派,为了自卫,只好全力以赴。他哪里知道,这两门上乘武功的配合,就变成了杀伤力极大的招式,即使不亡即伤,就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恐怕一时也难以招架,何况这五个只会一般花拳绣腿的小贼?以武林人士看来,聂十八以这等莫测的上乘武功来打发几个小贼,简直是白白糟蹋了这等武功。就像一个富家公子哥儿,不知道珠宝的可贵,用一颗珍珠去买一块麻糖一样,令人摇头惋惜。

聂十八见剩下吊眼贼人一个人了,逼着他问:“你还要不要我的金子和银两?”

吊眼双子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因为他的一条手臂,也给聂十八的猎刀划伤了,不能动弹,左脚也给聂十八踢伤,跑又跑不快,他这时感到自己的一条命,比金子银子更重要,惊恐他说:“求小爷爷放过了我,我家中还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娘,要靠小人来养。要是小爷爷杀了小人,小人的老娘就没人去赡养。”

聂十八一听,心软下来,说:“好!我看在你老娘的份上,放过了你,你有手有脚的,干吗不去打猎、砍柴去养活你老娘,却跑出来干这等伤天害理的事?要是你们杀了我,我家中有老娘又靠什么人去养了?”

“小爷爷,小人今后再也不敢了!”

“唔!我现在给你一锭银子,你拿去养你老娘!今后,你再也不能干这种拦路抢劫,杀人劫财的事。要是你再干这种事,给我碰上,我会杀了你,知道吗?”

“小爷爷,小人今后怎敢再干的!”

聂十八真的从行囊中取出一锭十两重的银子,丢给了吊眼睛叹子,便扬长而去。

吊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聂十八不但不杀自己,反而给自己一锭银元宝。别不是在发梦吧?早知道这么好骗,不与他交手多好,每人骗他一锭银子,也不会弄到现在死的死,伤的伤的地步。

这个贼人,他家中哪里有什么七十多岁的老娘了?他是为活命才胡说的。要是常在江湖上走动的武林人士,一听便知道是假话。

三天之后,聂十八孤身只影冒着风雪,翻过了岭南,从湖广的宜章县踏入了广东的乐昌县。乐昌县是广东韶州府的一个县,汉朝时,它是曲江县的一部分,南北朝时,在乐昌设县,叫粱化县,到了隋朝,才改名为乐昌县。它是广东最北的一个县,地处在岭南的南麓上。全县除南部为丘陵、平原地外,东、北、西三面都是高山大岭,处处山高林密,层峦陡峭。深谷大涧之中,奇花异果,流泉飞瀑,触目皆是,与岭北漫大的风雪景色,迥然不同,岭北仍是冰封大地时,岭南却是春意盎然了。不但景色不同,连人们说话的言语也不同,弄得聂十八向人问路,一句话也听不懂,不知对方说什么。幸而有些村民听得懂聂十八的河南话,比手划脚告诉他:“要去广州,你先到韶关,不论坐船、走路,都可以去。”

聂十八仍然半懂不懂地点点头:“多谢啦!”心想:我怎么啦!别不是我跑到另外一个国土上去了?岭南人说话怎么叽叽呗呗的?”“二”说成了“一”,“一”又说成了“呀”。“小孩子”变成了“细萝”,“小伙子”成为了“厚丧”,这是怎么搞的呵!

聂十八在金鸡岭,沿着一条清清的山溪水行走。不知是天气转暖了,还是他走路走得热起来,便将披风、棉衣都脱了下来,坐在溪边的一块青石上,打算歇一会再上路。这时,元宵节已过,在岭南,已是春回大地、草木葱笼、春花怒放的季节。蓦然,聂十八听到一个沉浊的男人声,好像在喝喊自己:“小子!你给我过溪来!”

聂十八不由四下张望,可是远山近处,并不见人影。他奇异了,别不是我精神恍忽听错了?这附近哪里有人的?可是,那声音又响起来:“喂!小子!我叫你过来,你怎么不过来?东张西望的在干什么?”

这一下,聂十八更听清楚了,可是四周依然不见人影?心里不禁发毛,别不是我在这无人的深山中,碰上了山妖岭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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