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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惊走魔头

上一回说到白衣女问豹儿,怎么不知道和表妹订婚的。豹儿不明白问:“订婚!?什么叫订婚的?”

“苞儿,你怎么变得糊涂了?订婚,就是将来你和你表妹拜堂成亲,结为夫妻,永远相处在一起。”

豹儿这才明白订婚是这么一回事,自语地说:“原来这样,他不愿意,所以跑了!”

“苞儿,你说什么?”

“我没说什么!”豹儿想了—下问,“我说出来,你不会难过吧?”

“苞儿,你有什么话会使妈难过的?”

豹儿看了看管飞,摇摇头说:“我还是不说出来的好。”

“苞儿,你说吧,妈不会难过。”

豹儿本想马上说出自己不是什么少掌门,也不是你们的儿子。但他担心一下说了出来,这位美丽的妇人一时受不了,想了一下才说:“你看了我这么久,没看出我有什么不同吗?”

白衣女疑惑:“你有什么不同了?”说时,又不禁再次仔细地上下打量豹儿,“你没有什么不同呵!只不过比以前稍晒黑了些,但身体却比以前更结实了!”

“你一点也没看出,我是不是你儿子吗?”

“苞儿,别说糊涂话了,你怎么会不是我儿子呵!”

“你没认错人吗?”

“哎!世上做妈的,那会认错了自己的儿子?苞儿,你不愿与你表妹成婚,也用不了这样欺骗妈的,妈刚才不是同意了你吗?”

“不!我说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儿子。”

“什么!?你不是我的儿子?”

“真的,我的确不是你的儿子!你千万别难过,你这么好,我也愿意有你这么一个好妈妈,但我不想欺骗你。”

白衣女怔了半晌,转头对万里云说:“云郎,看来苞儿不但忘了过去,也记不得我们了!他这伤可不轻呵!”说时,不禁掉下泪来。

豹儿一见白衣女掉下泪来,又有点慌了,连忙说:“你,你千万别难过呵!要不,我认你做妈好不好?”

“苞儿,我就是你的妈呵!还有认不认的?我也不知道那魔头用的什么掌法,将你伤成这样,完全不记得自己过去的事了!用心真是歹毒,这比杀了你使我们更伤心。”说时,泪水似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掉落下来。

白衣女也是过去一位叱咤江湖的女侠,从不轻易掉泪,但见到自己辛辛苦苦抚养长大的儿子变成了这样,又怎么不伤心掉泪。

她身后的一个丫环说:“夫人,你不用太伤心,少爷虽然一时迷失了本性,但他住下来,看见了过去的事和地方,会慢慢恢复过来的。”

白衣女点点头:“但愿这样,小青、小翠你们先带少爷进去休息,要小心,别让他再跑下山了。”

“是,婢子会日夜跟着少爷的。”

豹儿一怔:“哎!我不是你们的儿子呵!怎么还要留我下来的?”

小青说:“少爷,随我们进去吧。”

小翠却狡黠地眨眨眼睛:“少爷,你刚才不是说夫人很好么,愿意认夫人做妈妈的?怎么不听妈妈的话了?走呀!”

小青、小翠,年纪跟豹儿差不多,一个比豹儿大一些,一个比豹儿小一些。她们不但是白衣女的贴身丫环,也可以说是白衣女的亲传弟子。白衣女将自己的一套无回剑法,全部传授给她们了。无回剑法,没半点虚招,凶狠刁钻,招招都是杀着,出剑不见血不回鞘,所以叫“无回剑法”。白衣女原是无回剑门最得意的一位女弟子,她虽与万里云结为夫妇,但却看不惯点苍剑法墨守成规,同时花招过多,只能起到迷惑敌人的作用,伤不了敌人。而万里云也看不惯无回剑法的出手无情,易误伤好人。他们夫妇之间情感不错,但在剑法上却互相轻视,便种下互相争雄不服之心。所以白衣女暗暗传授了剑法给小青、小翠,要与点苍派的弟子比高低。小青、小翠为人机灵敏慧,深知夫人的心意,在夫人的心传口授之下,苦心学剑,除了内劲不及点苍派一些弟子外,在剑术上,却不逊于点苍派任何一个弟子,只是不显露出来而已。尤其是小翠,人不但机灵敏慧,更狡黠多智,深得白衣女的喜爱。

豹儿见小翠催自己走,茫然问:“你们要我去哪里?”

小翠说:“去你住过的地方呀,翠竹阁。”

“翠竹阁!?我住过么?”

“少爷,你去看看,便会想起来的。”

小青、小翠,一前一后,拉着豹儿走了。

白衣女望着豹儿进去的身影,叹了一声:“苞儿不知几时才能恢复过来。”

管飞说:“师母,少掌门的伤,恐怕还得请一位大夫来看看的好。”

“唔!飞儿,那你们去大理将余大夫请来,他是巫山怪医的关门弟子,专门医治奇难怪症的。”

“是,飞儿马上就去。”

万里云说:“飞儿,你和鹏儿累了几日,再说,现在已天黑了,明天再去吧。”白衣女点点头:“那明天再去吧。飞儿,我想问你,你和鹏儿怎么找到苞儿的?”

管飞说:“师母,是这样,我们请无量山的肥瘦双侠帮助找少掌门,后来无意中碰上了怪丐莫长者他老人家,他老人家真是古道热肠,知道我们要寻找少掌门,问了我们少掌门是什么模样,有多大了,我们一说,他老人家一拍脑袋,嘻嘻笑着:‘我碰上了一位好心的小哥,模样年纪跟你们所说的一样,不知是不是你们要找的少掌门?’我们急问:‘他现在在哪里?’他老人家说:‘快了!你们在上关等着,他就会出现的。’他老人家一说完,便闪身走了,我们想再问清楚也来不及,只好在上关守着,果然不到半日,便见到了少掌门与两个人走进了上关。”

白衣女说:“这样,你们就将他带了回来不知道他已迷失了本性?”

“师母,当时我们不认识少掌门同行的那两个人,是段王府的人,又隐隐听到那大魔头在云南出现了,为了慎重起见,我们立刻飞报给肥瘦双侠知道,请他们想办法将少掌门在半路上拦截下来,后来相问之下,少掌门居然说我认错了人,说他不是我们少掌门。当时,我们真愕住了,心想:天下间哪有生得这样一模一样的人?鹏师弟却想到,恐怕是少掌门受了什么重大的刺激和震伤,一时迷失了本性,忘记自己是什么人了!再仔细相问,才发现少掌门曾经掉下悬崖,为方悟弹师救起,但少掌门已是昏迷过几天几夜了。”

白衣女说:“云郎!看来苞儿就是从那时起,震伤得失了本性,将自己的一切全忘记了,我们要早点医好苞儿才是。”

万里云说:“夫人,苞儿的伤固然要医治,我却担心的是那大魔头,恐怕会寻上门来,我们不能不小心防范。”

管飞说:“师父,怪丐他老人家在云南出现,恐怕与这大魔头在云南出现是有关系的。听说他老人家一向侠义,好管武林中重大的事,没有严重的人事,他老人家是不会出现的。”

白衣女说:“就是怪丐莫老前辈来,也恐怕难敌这大魔头,最好能请得我燕妹和墨兄弟前来,就不怕这大魔头了!”

白衣女所说的燕妹和墨兄弟,就是拙作《神州传奇》中的两位主人公:一个是机谋、武功冠绝武林的慕容小燕;一个是名震江湖的墨明智。武林中人都称他们夫妻俩为“九幽小怪”。他们正是大魔头澹台武的克星。

万里云说:“能请得他们来最好了,不过远水救不了近火,我们还是先防范的好。”

白衣女说:“我和燕妹有特殊的联系方法。云郎,你先作防范准备,我连夜修书,用信鸽传信邀请燕妹和墨兄弟前来。”

再说豹儿跟随小青、小翠走过幽径,跨过小桥,来到一处分外雅静的楼阁。楼阁檐下悬挂着一块横匾,上面刻有笔飞墨舞三个大字:“翠竹阁”。

翠竹阁建筑在一处石壁下,一面下临深渊,一面靠着悬崖,只有一条崖边弯曲的小径可供出入。楼阁四周不宽的地方,全都是青翠欲滴的翠竹林,林中还有些石凳,可供人憩息和眺望苍山的景色。

楼阁里另有一名女仆负责打扫管理。小青、小翠带豹儿进来,楼阁已掌灯了。阁内真是窗明几净,布设清雅大方。豹儿看见这仙境似的地方,睁大了眼睛问:“这是我住过的地方吗?”

小翠说:“对呀,少爷不记得了?”

豹儿说:“你们别这么叫我,我叫豹儿,不叫少爷,我也从没住过这么好的地方,你们认错人了!”

小青问:“少爷,你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你再想想,有没有住过?”

“我不用想,从没住过。”

小翠说:“少爷,不管你住过也好,没住过也好,你今后就在这里住下来,可是你别打算跑,我们是奉了夫人的命令,日夜在看守着你。”

“那我不成了犯人了吗?”

小翠笑着说:“少爷,别说得这么难听,你是这里的主人呵!你住楼上,我们住楼下,我们服侍你。咦!铁嫂呢?怎么她掌了灯,人却不在这里的?”

小青说:“看!那不是她来了?”

小翠往门外一望,果然见铁嫂挑着一担东西,一手提着个灯笼,沿着山径走过来了。小翠迎出门去问:“铁嫂,你去哪里?”

铁嫂是位中年妇女,人生得还好看,只是略胖了些,她见是小翠,放下了扣子笑着说:“原来翠姑娘已来到了,少爷呢?”

“在屋里。你去哪里了?”

“夫人说少爷回来了,要住在这儿,我可得准备准备呵!便到厨房挑了一些油盐柴米回来。”铁嫂说到这里,往屋里望了望,低声问:“翠姑娘,听说少爷迷失了本性,全忘记过去的事了,连夫人、老爷也认不出来,是不是有这回事?”

“你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我看少爷的神态,可不像呵!”

“我看他故意装蠢扮傻的,想骗我们。铁嫂,等会你进去,不管他说什么都好,你都当没这回事,只防备不让他再逃跑就行了。”

豹儿的内力异于常人,尽管小翠和铁嫂在外面轻轻的说话,他还是听到了,心想:我几时装蠢扮傻了?怎么这里的人,都将我当成什么少掌门、少爷的?我很像他么?他也真是,有这么一个好的地方,有爸爸妈妈,还有这么多的人服侍,干吗要逃跑呵!弄得我要在这里留下来。当铁嫂进来对他说:“少爷,你回来了!这半年多来,你去了哪里?害得我们大家为你担心的。”

豹儿心想:我现在不认也没用,她们当我是装蠢扮傻的,说也是白说。于是他只好说:“我没去哪里,铁嫂,多谢你啦!”

铁嫂几乎困惑地望望小翠,说:“少爷,你没有忘记我么?知道我是铁嫂?”豹儿心里说,她们都叫你做铁嫂,我怎么不知道了?问:“你不是铁嫂么?”“是,是。”铁嫂高兴得眉开眼笑,“多谢你没忘记我,少爷,你肚子饿了吧?我一会儿煮些好的给你吃。”

的确,豹儿从中午在上关吃过东西外,一直到现在,不但没吃过东西,就是连水也没喝过—口。铁嫂不说还没什么,一说,他真的肚子饿了,说:“铁嫂,我是肚饿了,好不好吃不要紧,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了。”

“哎!少爷,现在你回到了家里,可不同在外面,我铁嫂怎不煮些好菜给你吃的?”

“那,那我跟你一块煮吧。”

“什么!?”铁嫂有些意外,“少爷,你跟我一块去煮饭?”

“这,这不好吗?”

“噢!这些粗重的活,怎能要你少爷来动手的?”

“煮饭炒菜粗重吗?我可经常做呵!”

小翠扬扬眉问:“少爷,你在外面经常自己煮饭吃吗?”

“是呵!师父年纪大了,我不煮饭行吗?”

小青说:“少爷,你在家里多好!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跑出去受那么多的苦。”

豹儿说:“煮饭苦吗?煮饭一点也不苦呵!”

铁嫂摇摇头叹息地说:“少爷,你在外面真受了不少的苦,现在回到家里,这些活你可不能再做了!这是我们下人的事,你是少爷,应有身份啦!”

小青说:“铁嫂,我和你一块煮饭去。”

“不,不,青姑娘,这些粗活,不敢劳你,我一个人做就行了!你们还是陪伴着少爷。”铁嫂说完便转身到外面去了。

豹儿真不明白,怎么煮饭是粗重活了。少爷就不能自己煮饭吗?小翠却似乎好奇地想知道豹儿在外面的情形,侧头问:“少爷,你经常给师父煮饭吃吗?”

“是呵!”

“你一个人做?”

“是呵!”

“那么担水、打柴你也做了?”

“做了。”

“你跟着你那个什么师父有多久了?”

“有十多年了!”

小翠不禁望了眼小青,又问:“少爷,你跑出去不到一年,怎么说跟你师父有十多年了?”

“哎!我说,你们完全认错人了,我不是你们的什么少爷。”

“少爷,你又想骗我们吗?我知道少爷一向顶喜欢说些假说来捉弄我们的。有一次,你捉弄青姐,爬上树去摘什么仙果,使青姐姐叫黄蜂叮了几个泡,还想骗我下水潭去寻什么珍珠宝物,我才不上这个当哩!”

豹儿睁大了眼睛问:“你们少爷经常讲假话捉弄人吗?”

小翠“噗嗤”一笑:“少爷,你装得顶像呵!连夫人、老爷他们也认为你丧失了心智,迷失了本性。只有我,才不相信你胡编乱说。你呀!半点也不丧失心智。”

“那你要怎么才相信我?”

“少爷,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不喜欢珍小姐,也用不着这样做。”

“珍小姐!?什么真小姐、假小姐的?”

小青说:“珍小姐就是少爷的嫡亲表妹哪!怎不记得了?”

“我嫡亲表妹?对了,你们少爷不喜欢跟她什么婚的,才跑了出去,她长得很丑吗?”

“少爷,珍小姐半点也不丑,比我们还好看多哩!”

小翠说:“青姐姐,你听少爷说的,珍小姐好不好看,他没见过么?”

豹儿苦笑一下,不敢再问什么,但忍不住又问:“那个真小姐很凶恶么?”

小翠眨眨眼睛:“我怎么知道的?”

小青说:“少爷,珍小姐要不是辣泼泼的火性子,你会逃婚吗?”

豹儿心想:原来这样,真小姐是个凶霸霸的人,怪不得他们少爷要逃跑了!

小青又说:“少爷,夫人也不满意珍小姐的,现在有夫人同你作主,你不用再跑下山去了!”

小翠说:“我看少爷才不单为这件事跑下山的。”

豹儿愕然:“那为什么跑的?”

小翠说:“谁知道哩!少爷诡计多端,谁也摸不透。”

“哦!?你们少爷诡计多端么?”

小青说:“翠妹,你怎能这样说少爷的?”

小翠说:“该死,该死!我应该说少爷智多谋深才是。”

不知怎样,豹儿对小翠一颦一笑,说话活泼有趣,反而更喜欢接近她了!不由得问:“翠妹妹,你们少爷喜不喜欢你?”

“喜欢,喜欢,他要是不捉弄我和青姐姐,我们就烧天香啦!”

说着铁嫂端了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走进来,说:“开饭啦!少爷,你喝不喝酒?”

“喝酒!?有酒吗?”

铁嫂说:“有呵!我知道少爷一向喜欢喝酒的,特别开了一罐贵州茅台啦!”

豹儿惊喜:“你怎知我一向喜欢喝酒的?”

小翠朝小青挤眉弄眼:“青姐姐,你看,这不是他的本性流露出来了?”

小青说:“少爷,你从小喜欢喝,谁不知道?还问人怎知道哩!”

豹儿问:“你们少爷也喜欢喝酒?”

小翠说:“是呵,是呵!我们少爷也像你一样,喜欢喝酒呐!少爷,我说你别装了,越装,就越不像。”

豹儿苦笑了一下,再不敢问什么了!只有坐下来喝酒吃菜。豹儿不知怎样,一连喝了几大碗,一张脸红得像热透的苹果—样。铁嫂、小青、小翠惊愕地望着他。铁嫂说:“少爷,你酒量可比以前大得多了,小心,别喝醉了呵!”

豹儿不知这茅台酒是有名的上等好酒,虽然香醇可口,但浓度极高,他将它当成以往所喝的酒一样。何况他又是独自喝闷酒,因而早已有几分醉意了,小翠更有心要他酒后吐真言,便频频给他斟酒,便更是来者不拒。现在他听见铁嫂说自己别喝醉了,便说:“我、我、我没有喝醉。”

往往醉了酒的人,都说自己没有喝醉;说自己醉了,反而没有喝醉。豹儿也正是这样。他将一碗酒倒进自己肚里后,—边说自己没有喝醉,一边却软瘫伏在桌上醉倒了。

当豹儿醒过来时,发现窗外已是红日高照,自己躺在一张柔软舒服的床上,盖着缎面的丝棉被,罩着似轻烟的蚊帐。他一时忘记了昨天昨夜的事,愕然地看着、想着:我,我怎么睡在这么好的床上了,别不是做梦吧?

突然,他听到“吱”地一声轻响,房门给推开了,走进来两个俏美少女,是小青和小翠。他这才想起了昨天昨夜的事,自己给人当成了什么少掌门、少爷,来到点苍山上了,并且想起了昨晚喝了不少白酒,以后就不省人事了。他想跳起来,一下发现自己的衣服全给人脱光了,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内衣短裤,而且还不是自己的。

小青走近来给他打开挂好的蚊帐,一边笑问:“少爷,你醒过来了!昨夜你醉得好厉害呵!”小翠却笑着:“你这个小醉猫,还说自己不会喝醉哩!”

豹儿茫然问:“昨夜是你们扶我来这里睡的吗?”

“是呵!”小青一边说,一边动手要给他揭被。豹儿急拉着被子遮身,问:“你,你们要干什么?”

“少爷,该起身了,我们给你穿衣服。”

“不,不,你们出去,我自己会穿。”

“少爷,你不要我们伺候么?”

“不,不要。”

小翠说:“好呀!你知道你的衣服放在什么地方?”

豹儿望望:“我昨天的衣服呢?你们收到哪里去了?”

“还问啦!你穿的衣服,脏死了,铁嫂也不愿洗,丢啦!”

“丢啦!?那我穿什么呀?”

小青说:“少爷,回到家里,你还怕没好衣服穿么?”

豹儿又一下想起,问:“昨夜,是你们给我脱衣服和换衣服的么?”

小翠说:“我们还给你擦身啦!”

“什么!?你们还给我擦身?”

“你身上的污垢真厚。少爷,你有几天没有洗澡了?”

豹儿一下涨红了脸:“你,你们怎么乱给我擦身的?要擦,我自己不会擦么?”

小青说:“少爷,你醉得什么也不知道,怎会自己擦身呵!”

“不行!今后你们可不能给我擦身的。”

“那你醉了呢?”

“醉了,也等我醒来。你们知不知道,你们是女孩子,我是男孩子,那多羞人?”

小翠眨眨眼睛:“我们怎敢给你擦身的?”

“那谁给我擦身?”

“是夫人和铁嫂呀!”

豹儿一怔:“夫人昨夜来过了?”

“来过了!你大醉未醒哩!”

“她,她们也不能给我擦身的。”

小青略带羞涩地说:“少爷,你别以为你已经大了,你在夫人和铁嫂的眼睛里,还是个小孩子。以前她们不知给你洗过多少次了。”

豹儿一听,又怔了半晌,暗想:“我今后说什么也不能饮醉酒了,给人脱光了衣服擦身,那多不好意思。”

小翠又轻轻问:“少爷,段姐姐是什么人?你醉后老喊她的?”

豹儿又怔住了:“段姐姐!?我昨夜喊了么?”

“是呀!幸好是夫人走后,你睡在床上叫的,只有我们听到。”

豹儿不出声了,心想:我怎么在醉中叫喊段姐姐的?

小翠又狡黠地问:“少爷,段姐姐长得很美吧?”

豹儿点点头:“她很美。”

“怪不得你不答应跟珍小姐订婚了,私自逃下山去,去和段小姐相会。”

豹儿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的?”

“我没说什么呀。少爷,你怎不告诉夫人?让夫人给你说头亲不好么?”

“说什么亲的?”

“少爷,别装糊涂了,你喜欢段姐姐,由夫人作主,让你和段姐姐结为夫妻不好?”

“嗨!你胡说什么的?你们出去,我要起身穿衣服了。”

“好呀!我们出去就出去,不过,没我们,你知道你的衣服在哪里?”

“在哪里?”

小青打开一个衣柜,说:“少爷,你的衣服都在这里,你要穿浅绿的,还是要穿紫色的?还有,你的鞋袜,也在下面一个抽屉中。”

豹儿看了满衣柜的各种不同颜色的衣服,睁大眼睛说:“这不是我的衣服呵!我的衣服在我的包袱中。对了,我的包袱呢,你们放到哪里去了?”

“少爷,别提你的包袱啦!包袱中的那两套旧粗布麻衣,铁嫂一早拿去给人当小孩的屎片尿布啦!”

“什么!?你们怎么将我的衣服当屎片尿布的?”

小翠眨眨眼睛:“少爷,这柜里衣服你穿不穿?不穿,我们可没办法了!”

豹儿无可奈何地说:“好,我穿。”

小青问:“少爷,你要什么颜色的?”

“什么颜色都好,随便拿一套我穿好了。”

“少爷一向喜欢穿浅绿色的,还是穿浅绿色的吧。”小青从衣柜中取出了一套浅绿色的长衫、短衣和一条白绸裤,又有什么礼服的绣花丝带,束发的玉环和装饰的玉佩等等一大堆。

豹儿心想:点苍派的人真有钱呵!连衣裤也这么一大堆,穿起来不麻烦么?小青说:“少爷,起身吧,我们给你穿。”

“不!你们出去,我自己会穿。”

小翠说:“那也好。青姐姐,我们出去,打水给少爷洗面漱口吧。”

当小青、小翠提着一桶水进来时,一看豹儿穿得不伦不类的,几乎要大笑起来。原来豹儿一向在深山古寺中,所穿的衣服极为简单,一条裤子,一件外衣,腰随便用什么绳索一束就可以了!哪有富家公子少爷这么多打扮的?小青说:“少爷,你是怎么穿法呵!等会夫人来了,见你穿成这样,不骂死我们才怪哩!”

豹儿问:“这样穿不行么?”

小翠笑着:“行呵!行呵!走出去,人家不当你是个怪物和疯子才怪。”

“那要怎么穿的?”

小青说:“我的少爷,你快除下来吧,我们得给你重新穿戴过。”

她们再也不管豹儿答不答应了,干脆动手将豹儿重新打扮,又给豹儿梳头束发,忙了好一会,将豹儿打扮得像富家公子一样,与富家公子所不同的,豹儿是一身劲装,外披一件绿色长衫,脚穿薄底皂靴。豹儿一穿戴起来,更与点苍派的少掌门一模一样了,而眉宇之间,更有一团英气,俨然是一位少年英俊的侠士。正是“人要衣装,佛靠金饰”了,连小青,小翠也看得呆了,暗想:大半年不见,少爷似乎比过去更英俊了。

小青喜悦地说:“少爷,你照照铜镜看看,我们这样给你穿戴好吗?”

豹儿对着铜镜一看,也愕然了,铜镜中是位少年俊美公子哥儿,问:“这是我吗?”

小翠说:“不是少爷,难道是我们吗?”

“我,我有这么好看的?”

小青说:“少爷,你再佩带—把剑,更是个少年英雄侠士了。”

“佩剑干吗?我不会使剑呵!”

小翠说:“少爷又来装糊涂了!谁不知道少爷使得一手的点苍盘龙十八剑法?”

“我说,我真的不是你们什么少掌门和少爷呀。”

小翠说:“好呀!少爷这句话,最好去跟老爷说,看老爷不赏你两个耳刮子。”

“他,他会打我?”

“打不打我不知道,最好我希望少爷别这么再装糊涂下去。好啦!少爷,快洗面吧,等会,夫人就来了,可能老爷也会来。”小翠说着,递给他一条香气扑鼻的湿毛巾。

豹儿见她们这样伺候自己,连忙说:“多谢你们了!”

“哟!少爷怎么跟我们又这样客气了?”

“应该多谢你们的。”

“好啦!但愿今后你别再叫我们出去,少捉弄我们就行。”

“我,我没有捉弄你们呵!”

这时,铁嫂噔噔地走上楼来,一边说:“青姑娘、翠姑娘,少爷梳洗好了没有?老爷和夫人看少爷来了,还带来了一位大夫。”

小青说:“少爷已梳洗好了!”

铁嫂一见豹儿,惊喜地说:“少爷,你比昨夜好看多了!老爷、夫人见了,一定会高兴的。”说着,又噔噔地下楼而去。

豹儿茫然问:“带来一位大夫?大夫是什么人的?”

小翠掩嘴笑道:“少爷不是迷失了本性么?这大夫是来给少爷医病的。”

“不,不,我可没有迷失本性。”

“是吗?那少爷去跟余大夫说呀!听说这余大夫是什么怪医的关门弟子,医道可高了,会给人开膛破腹,换脑移心的。少爷要是迷失了心智,忘记过去,他会将少爷的一颗心取出来洗干净。”

豹儿睁大了眼睛:“一个人的心也能取出来的吗?”

“要不,他怎么会是怪医的关门弟子?不但能取心,还可以打开人的脑袋,洗脑哩!”

“打开脑袋?那不死了?”

小翠又眨眨眼睛:“死不死,我也不知道,少爷不想给余大夫洗脑洗心,最好别装糊涂,就不用破腹打开脑袋了!”

小青说:“翠妹妹,别再吓唬少爷了!少爷,余大夫是当今武林中的一位神医,只能将人医好,不会医死人的。就是剖腹开脑,也不会死。”

豹儿说:“不!我不看病。”

小青说:“少爷,余大夫已经来了,你不让他看看不行呵!”

小翠说:“是呵!少爷没病,让余大夫看看怕什么?”

“他不会给我开脑破肚吧?”

“少爷不装糊涂了,他怎会给你开脑破肚?所以少爷等会见了老爷和夫人,叫声“爹”“妈”,也记得了过去的事,余大夫就不会给你开脑破肚啦!”

“好吧!我叫就是。”

他们下得楼来,正好万里云、白衣女和带来出神医余大夫走入阁来。小青和小翠连忙上前行礼叫了一声“老爷”和“夫人”。豹儿也只好行礼,叫声:“爹!妈!”

万里云望着他,嘴唇略动了一下,没说什么,而白衣女却慈爱地问:“苞儿,你好了一些吗?”

“我,我好了一些了。”

神医余大夫却目光炯炯打量着豹儿,白衣女说:“余大夫,这是小儿。”

余大夫有点困惑地说:“夫人,令郎看去双目光华神韵,神态如常,可不像一个丧失了心智的人。”

白衣女说:“余大夫,可是小儿昨天回来时,居然说他不是我的儿子,说我们认错了人。”

“哦!?那我要好好地诊断一下了。”

“余大夫,先请坐,饮完茶再给小儿看不迟。”白衣女又叫小青、小翠奉茶。余大夫:“不用了,还是让我先给令郎诊断一下。”说着,便坐下来,对豹儿说,“少爷,请伸出手来。”

豹儿问:“伸手干嘛?”

白衣女说:“苞儿,大夫要给你把脉啦!”

“我,我没病呵!”

小青在旁轻轻地说:“少爷,没病,给大夫把把脉也不要紧的。”

豹儿无可奈何地伸出手来。余大夫用三个指头,轻轻按在豹儿手腕的脉搏上。不知是豹儿紧张还是害怕,潜藏在体内的一股真气激荡流动,竟然将神医按在自己经脉上的指头震开了!不但神医惊愕,连万里云和白衣女也奇异了。的确,武林中人,手腕上的命脉最忌人扣住的,一旦给人扣住,自己的一条性命,不啻握在别人手中。豹儿虽然没学过什么拳脚刀剑武功,但内功的修练,却是不知不觉从四五岁就练起了,只是方悟禅师没有告诉他而已。豹儿这时一身的真气,不但不同—、般常人,更不下于一般武林中的上乘高手,何况他最近又获得了澹台武、独角龙一股内劲,真气更比以往增厚了,身上的要穴一旦为人接触,本能的自卫,就不知不觉的产生出来,加上豹儿的紧张、心慌,所以一下将神医按在自己脉搏上的手指弹开震起。当然,要是神医有意去扣他的命脉,豹儿是不易震开的。但这样一来,神医体内的真气,又不异送给了豹儿,增强了豹儿的内功。因为豹儿所练的内功,是武林中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一种特异独门内功,是佛门心法与方悟禅师本门的内功溶和为一体的异样内功,身似深渊大海,可容纳外面骤然出来的劲力真气,汇成自己的劲力,但它不同于武林中的春阳融雪功和吸星大法。这两门怪异内功,可以主动将别人体内真气吸过来,而废去别人的功力。豹儿所学所练的内功,并不主动去吸别人的功力、真气。只要你不去袭击他,强送给他,就是你碰了他的身体,他也不会去吸收你体内的劲力和真气。

白衣女见豹儿将神医的手指弹开震离,愕然问:“苞儿,你怎样啦?”

神医余大夫惊讶地说:“夫人,令郎的一身真气可深厚呵!似乎不是点苍一派的内功。”

万里云惊愕:“不是点苍一派的内功?不可能!”他转身问白衣女,“你暗暗传给苞儿的内功了?叫他不习点苍派的内功?”

白衣女更是惊诧:“云郎,你说到哪里去了!我几时传给了苞儿内功?”

神医摇摇头说:“他也不是无回剑门一派的内功。”

“那他是什么内功?”

“什么内功,我也说不上来。我看人不少了,令郎一身的真气,极为上乘,但我却从来没有见过。是不是令郎未习点苍派内功前,另外有了奇遇,得武林中一位高人的指点?”

万里云说:“余神医,这绝不可能,小儿从小就没有独自一人离开过点苍山,哪来什么高人指点了?而且他从小就练本门的内功。神医,你有没有看错了?”

余大夫一笑:“在下绝不会看错,令郎练的,绝不是贤夫妇所学的内功。”

白衣女在惊讶中暗想:苞儿学的怎不是点苍派的内功呀?又有谁在暗中指点了他呀?她一下想起了自己的结拜妹妹慕容小燕来。慕容小燕,一向行为怪异与人不同,她曾见过苞儿两次,难道是她作怪?暗暗传给了苞儿的内功?跟我夫妇开玩笑?不由得问:“苞儿,是不是燕姨暗暗传给了你的内功?”

豹儿茫然:“燕姨!?什么燕姨的?”

“苞儿,怎么你连燕姨也不记得了?你曾见过她两次呵!”

“我,我没见过呵!”

小翠在旁轻轻提醒说:“少爷,你怎么又装糊涂了!不怕要洗脑洗心吗?”

“我,我真的没见过呵!”

万里云皱眉不语,白衣女说:“大夫,你还说小儿没丧失心智,可他连燕姨也不记得了!”

余大夫问:“夫人,你说的燕姨,是不是江湖上人称九幽小怪慕容小燕女侠?”

“不是她,又是谁?”

余大夫又摇摇头:“令郎所练的,也不是燕女侠的内功。”

万里云和白衣女同时怔住了:“不是!?”

“燕女侠的内功,在下也知道,那是阳刚一路的内功。可是令郎的内功,从他刚才弹开在下的手指时,是属于阴柔一路的。”

“阴柔—路,那是哪一门派的内功?”

“什么门派,在下就说不出了。总之,纵观当今武林,没有任何一门派,有令郎这样的内功。”

白衣女说:“莫不是墨兄弟传给他的吧?可是墨兄弟一向为人敦厚老实,不会暗暗教他而不告诉我们。”

余大夫又摇摇头:“墨大侠一身的怪异奇厚真气,那是种种奇遇和巧合的怪异成果,别人怎么学也学不来,要学,不啻是自寻死路,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白衣女问豹儿:“苞儿,是谁教你的内功呀?”

“内功!?没有人教我内功呵!”豹儿更茫然地说。

“什么!?没人教你内功?那你这一身的内功又怎样练来的?”

“我没有练呵!师父说我是天生的。”

“天生!?天生有这么大的劲力?”

“不是吗?”

白衣女叹声说:“苞儿,你真是完全丧失记忆力了!什么也不记得了。”

余大夫突然问豹儿:“你没练过武功?”

“没练过呀!不过,段姐姐却教会了我轻功。”

白衣女又是惊异:“段姐姐?什么段姐姐呀?她怎么教你轻功了?”

“我,我不该骗你们,段姐姐就是我昨天所说的段哥哥,她怕人知道,女扮男装,要我在路上叫她为段哥哥。现在她大概已回到家了,也不怕了。”

万里云夫妇听后,只有相视一眼,苦笑一下。

余大夫突然当胸向豹儿拍来一掌,“蓬”的一声,直击在豹儿胸口上。豹儿没防备这个神医会突然向自己出手的,给拍得后退,身后的椅子也给撞翻了,要是豹儿没有学过轻功,也会随着椅子翻倒。但他给椅子一挡的刹那间,身似灵豹,从翻倒了的椅子上面倒空翻了个筋斗,又轻轻地落下来,平稳地站着,瞪大眼睛问神医:“你怎么打我?”

余大夫目中更露惊讶之色。因为他看出豹儿内力深厚,真气护体,自己已用了五成的功力。因为不用五成的力,是无法试出豹儿是不是真的忘了过去和不会武功。余大夫是巫山怪医的关门弟子,不但在医道上深得怪医的真传,就是在武功上,也深得怪医的真传,内力的深厚,已是武林一等上乘高手的内力了。巫山怪医是贵州梵净山邪派一门的武功,余大夫这五成功力,就是武林的一流高手,也恐怕受不了。可是他感到自己的功力拍到豹儿的胸口上,仿佛如泥牛人海,全无反应,自己发出的掌劲,好像全叫豹儿吸进体内去了,所以才感到惊讶:武林中怎么有这一门怪异的内功的?不禁问:“你这是什么内功,不怕打击?”余大夫出掌,不过,是想看看豹儿到底有没有学过武功。

豹儿说:“我不是说过我没有学过内功吗?你怎么不相信呀?”

余大夫望了豹儿一眼,点点头:“不错,你的确是没有学过武功,不懂闪避,更不知如何接招,而从你那纵跳的轻功动作看来,又确是大理段家时轻功,似乎又比段家的轻功略胜一筹,这恐怕与你内力的深厚有关。你说没学过内功,我就不相信。”

“我真的没学过。”

余大夫想了一下问:“那么,总有人教你如何呼吸、调息吧?”

“有呵!”

“哦!?是谁教你的?”

“我师父呀!”

“尊师是谁?”

“初时我也不知道,后来才知道他叫什么方悟禅师。”

余大夫一怔:“那么,尊师也是当年威镇武林的黑箭之一了?”

“是。”

当然,这也是豹儿在师父临死的一夜才知道的。

余大夫又暗想:就是方悟禅师,当年也没听说有这门受得起打击的内功的,要是这样,当年他就不会给墨大侠的掌力震伤了,从此而改邪归正。又问:“你跟随令尊师有多久了?”

“多久!?我从小就由他带大的呀!”

白衣女近乎痛苦地说:“苞儿,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出去才大半年,怎么会是方悟禅师从小带大的呵?”

余大夫说:“夫人,看来令郎不是一般的丧失了心智,按贤夫妇的话来看,他恐怕给大魔头击下悬崖,为方悟禅师救回来后,便丧失了记忆,完全忘记了过去的一切。令在下奇怪的是,令郎除了忘记过去,对以后的却清清楚楚,半点也没丧失心智,与正常人一样,这却是在下碰到的第一个奇症。”

白衣女问:“余大夫,你看能不能使他恢复过来?”

“夫人,在下素有这么一个脾气,专喜爱与一切奇难怪症作对,越是奇难怪症,越引起我的兴趣,就是贤夫妇不请在下来,在下要是听闻令郎有这种怪病,也会主动上门医治。不过,想短期之内医好令郎这一怪症,恐怕不可能,同时也非一般药物所能医好的,让在下回去想想,看看能不能用其他方法来医治令郎了。请夫人放心,在下要是不治好令郎这一怪症,绝不放手。”

“那多谢大夫了。”

“夫人别客气,这是在下应尽的职责。”

突然,管飞神色惊惶地奔了进来,一见万里云便说:“师父,不好了!那……”

万里云瞪了管飞一眼:“什么事令你这样慌张的?给我冷静下来。”

“是,师父。”管飞看了余大夫一眼,知道自己在客人面前失态了,引起了师父的不满,立刻神色镇定下来。

“唔!出了什么事?”

“师父,神秘黑箭这个大魔头上门来了!”

众人一听,不禁一怔。连豹儿也不由得愕然起来,暗想:难道这个所谓的大魔头,杀了我师父,知道我没有死,追到这里来了?万里云持有掌门人一派的风度,极力镇定自己的不安,问:“他现在哪里?”

“在大厅上。这大魔头已伤了不少人了,声言师父再不出去见他,他就要将点苍派杀得鸡犬不留。”

“好!我去会会这魔头。”

白衣女说:“云郎,我跟你一块去会他。”

“不!夫人,你好好看顾余大夫和苞儿,要是我有不测,你带他们往后山去吧。”

“云郎,你说到哪里去了!我能丢下你不管吗?生生死死,我们都在一块,或者我俩联手,可与这魔头一战。”

“夫人,那苞儿你不管了?”

“云郎,苞儿自有小翠、小青照看。”白衣女转头对小青,小翠说,“青儿,翠儿,我将苞儿交给你们了,我如有不测,你们就带着他往广西找燕姨去。”

小青说:“夫人,我不能离开你。”

“青儿,别胡说了,看顾苞儿要紧。”白衣女又对管飞说,“飞儿,你保护余大夫,先由后山走吧。”

余大夫摇摇头:“不用,在下也想会会这大魔头。”

“余大夫,这大魔头找的是我们,你是局外人,别卷入这是非中去,小儿还望大夫医治:”

“夫人,在下自问武功可自保,说不定让在下劝劝这魔头……”

万里云说:“余大夫,这大魔头生性残忍无比,恐怕什么人也劝不了他。”

“要是这样,在下愿与贤夫妇联手,与这大魔头一搏。”

“这——”

“万里云掌门,别劝说在下了,走!要迟一步,这大魔头恐怕会杀了进来,不知又要伤多少人。”

万里云知道余大夫是巫山怪医的关门弟子,不但医术高明,就是武功,也列为武林—等上乘高手之一,要是有他相助,说不定可战胜大魔头,便说:“那我先感激大夫了。”

“别客气,在下虽行医江湖,也是武林中人,武林有事,在下不能坐视不理,也不能一走了事,这样,在下就有负师傅的教导了。”

白衣女—向是女中豪杰,为人干脆爽快,说:“好!我们走,会这大魔头去。”蓦然,阁外竹林中响起了一个苍老而令人心寒的声音:“你们都别去了,老夫早巳来了!”声落人现,一位黑衣老人,几乎像魔影一般,悄然无声,飘入阁内。豹儿举目一看,这位黑衣老人,正是杀了自己师父的恶魔,也就是大家所说的可怕的神秘黑箭大魔头澹台武,不由叫了一声:“真的是你?”

澹台武闻声,不由得斜目视了他一眼,一下愕异:“咦!是你?你真的还没有死?”

“我,我没有死。”豹儿傻呼呼地说了这么一句。

万里云和白衣女一听,更相信豹儿曾经给这个大魔头一掌击下悬崖,幸得方悟禅师救了,看来江湖传言,并非空穴来风。万里云说:“你也是武林中一位成名的人物,怎么连一个小孩也不放过?”

白衣女说:“他要是放过人,就不会是魔头了!”

万里云说:“小儿与你无仇无怨,你为什么要下手杀他?”

“谁叫你令郎对老夫不逊?”这个大魔头,也将豹儿当成是万里云夫妇的儿子了!这更叫豹儿有口难辩。

余大夫摇摇头说:“点苍少掌门还是一个不成年的少年,出言不知高低,你就这么残忍下得了手?”

澹台武冷冷地说:“凡是出言不逊的人,老夫不问他是大是小,只有一杀了之。”

白衣女说:“你伤害我小儿一次,就是你不来,我夫妇两人,也要找你了。”

“好说,好说,老夫现在不是来了吗?”

万里云问:“现在你想怎样?”

“老夫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老夫这次来,一是要点苍派永远臣服老夫,二是……”澹台武将目光转向余大夫,“也是为你这位神医而来。”

余大夫不明问:“你为我什么?”

“老夫要你永远为我所用。要是跟随老夫,老夫将视你为上宾,不以部属对待。”

“你怎知在下在这里的?”

“武林中,没有什么事老夫不知道的。”

其实,澹台武只是故弄玄虚而已。他所以知道余大夫上了点苍山,不过是他今天一早,化装为一病人,上余大夫门求医,准备一见余大夫,就以威胁手段,收余大夫为己用,想不到余大夫一早为管飞请了来为豹儿看病。他从余大夫家人的口中知道余大夫已去了点苍山,为点苍派的少掌门看病。他感到奇怪,点苍派的所谓少掌门已死在自己的掌下,哪来的少掌门了?难道万里云有两个儿子?因此,他干脆上点苍山。一来看看万里云是不是有两个儿子,同时借此收服了点苍派;二来是一定要将余大夫据为己用。余大夫是武林中难得的名医,医术神化高超,自己有暗疾要余大夫医治。因为在拙作《神州传奇》中,他来犯点苍派时,为奇侠一枝梅所擒,以特殊的手法,封了他两处要穴,使他一身真气提不起来,等于已废除了他一身的武功。峨嵋武林大会中,中原武林人士见他武功已废除,不忍加以歼杀,放了他回蒙古,谁知他在师父神通子的指点下,逆经而行,强行恢复了一身真气,甚至真气更比以往增厚。他这种近乎逆天而行的恢复了武功,同时也种下了隐疾,使自己下腹的梁门穴麻木不仁,并且足心的涌泉穴,每到寅时,更如针刺一般痛苦,使他痛得死去活来。这都是他逆经强行恢复真气的恶果。这一暗疾,连他师父神通子也束手无策,只有劝他别再强行练功运气,不然,终有—天,体内真气膨胀,经裂脉破,痛苦而死;可是他复功心切,又潜回中原,准备先找四川白龙会的人开刀;在途中,他无意听到了武林中最近又出了一位神医余大夫,是巫山怪医的关门弟子,天下任何奇难怪症,一经这位神医之手,没有治不好的。这样,他先放弃了对白龙会的开刀,直奔云南大理而来。在来云南大理时,他又无意发现他过去大师兄上官飞的踪迹,便带了自己的弟子,追踪寻来。他本意想劝说上官飞再次跟自己联手,血洗中原武林各派,雄霸武林。谁知上官飞反而劝他回头是岸。他一怒之下,便在古寺中杀了上官飞……

余大夫说:“多承厚爱,来寻在下。”

澹台武说:“你愿随老夫了?”

“对不起,令你失望了!”

澹台武目光一扫,宛如冷电,直盯着余大夫:“你不怕死?”

余大夫微笑:“恐怕你也讨不了什么好处。凭在下的一双眼睛看出,你皮下承位穴已现紫气,恐怕你腹下的梁门穴已麻木不仁,这是你强行练功所致。若不及早医治,将会痛苦不堪。”

澹台武盛气不禁一馁:“你看出了?”

“要不,在下怎敢称神医?”

“你能医治?”

“最好你能散去一身真气,不再强行练功,其疾自好。”

澹台武目光闪耀,心中暗想:这神医果然不愧为神医,竟一眼就看出了我的隐疾,所言跟师父相符合。要是我散去了一身真气,不啻废去了一身武功,那不如死去。不禁又问:“除此办法,就没其他办法了?”

“有是有,不过在下还是劝你散去一身真气的好,在下可保你生命安全。”

“你为什么不用其他方法医治老夫?”

“在下不想你继续为害武林!”

澹台武须眉皆张,杀机顿起,吼道:“好!老夫就先拍断了你的经脉,令你终身行动不得。”说时,便一掌拍出,万里云在旁一见,连忙出掌相迎,说:“不得无礼!”

万里云虽然为一派掌门,—身真气浑厚,但怎及得上澹台武一身真气溢体,对掌之下,万里云不但给震飞,更感到胸内心血翻滚,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明显已受了内伤。白衣女一见大惊:“云郎!你怎样了?”急奔过去扶起。

万里云极力镇定自己,说:“夫人,别管我,先对付这魔头要紧。”

白衣女倏然将剑拔出,说声:“魔头,看剑!”一招辛辣无比的无回剑法,快如电光石火,向澹台武刺去。澹台武身形轻闪,三个手指一下捏紧了白衣女的剑身,内力一运,说声:“去吧!”咔嚓两声,白衣女手中的剑,顿时便断成几截,只剩剑柄仍握在白衣女手中。同时澹台武运劲震断了白衣女的剑时,白衣女握剑的手臂,也几乎震得麻木了。

澹台武一招之下,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就令万里云夫妇败北,武功之高,内力之强,简直是令人匪夷所思,连神医余大夫也愕然,暗想:“这魔头的武功,比传闻的更为可怕,就是自己与万里云夫妇联手,不出十招,也会败在这魔头的掌下。管飞、小青、小翠他们更是呆若木鸡,这魔头的武功之高,他们连想也不敢去想了。

澹台武冷冷扫视了众人一眼,说:“谁敢不臣服老夫的,只有死路一条,除非你们当中有人受得了老夫三掌而不死的,老夫便二话不说,拍腿自走,永不再上点苍山半步。”

突然间,豹儿说:“好!我受你三掌。”

澹台武不由得愕异,说:“什么!?你敢接老夫三掌?”

“是呀!你说话算不算数的?”

澹台武仰天桀傲大笑:“老夫纵横江湖一世,一向出言如山,怎不算数?小子,你曾经在老夫掌下死了一次,大概是这位神医救活了你,你再想死第二次?你想清楚,上一次,老夫只不过用了二成功力,这一次,恐怕就是神仙再世,也救不了你。”

“唔!你出手吧。”

万里云和白衣女急道:“苞儿,别胡闹,快退下去。”

“不!他又会杀人的。”豹儿不知是初生之犊不畏虎,还是救人心切,他又问澹台武,“你三掌打不死我,你也马上走吗?”

“不错!别说三掌,要是老夫一掌拍不死你,这里的人,老夫今日统统放过不杀。”

“好!那你快打我吧。”

“小子!你真的不怕死?”

“你一掌打不死我,第二掌打死了我,你会放过他们吗?”

澹台武虽然为人残忍,杀人从不眨眼,但他心里顶敬一些不畏死的人的,何况豹儿才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少年,竟然有这一份不怕死的勇气。他惊异地盯着豹儿,又看看其他人,说:“好!老夫看在你的孝心和勇气上,第二掌拍死了你,也放过他们。不过,你想清楚,老夫第一掌拍死了你,这里的人,再不臣服老夫,便一个不留。”

“那你快打我一掌吧!”

“好!老夫出手,准许你闪躲。不过,你千万别存在有幻想,你是怎么也闪不过的。”

“我说给你打就给你打,绝不躲闪。”

“小子,这是你自寻死路,别怪老夫!”

白衣女想出言制止豹儿,余大夫早已感到豹儿身怀特异的功能,用密音入耳之功对白衣女和万里云说:“贤夫妇放心,令郎有一种特异的武功,这魔头第一掌是拍不死令郎的。就是受了伤,在下也可救下。”

豹儿说:“我不会怪你的。”

“好!看掌!”

澹台武老奸巨猾,虽然豹儿说不会躲闪,他还是不放心,因此出掌如电,“呼”地一声,已重重拍在豹儿的胸口上了。只见豹儿身形横飞起来,撞在楼阁的板壁上,落下来时,口中鲜血直喷。因为澹台武这一掌之劲,已用了五成的功力,这五成功力,足可以开碑裂石。他满心以为这一掌就将豹儿拍成血肉一团。可是他定眼一看,豹儿只是口喷出一股血而已,并没有变成血肉一团。同时又见豹儿略略运气调息,挣扎地站了起来,用衣袖抹抹自己嘴边的血,说:“你,你第一掌没打死啊!”

万里云夫妇看得惊愕不已,连澹台武也看得惊奇了:“小子,难道你练了佛门金刚不坏的身体?”

“我,我没有练。”

“就算你这小子练了金刚不坏的身体,老夫不信取不了你的性命。”

“哎!慢一点。”

“小子,你还有什么话说的?”

“你说过的话要算数,第二掌你打死了我,也得放过他们?”

澹台武这句话只是信口而说,他满以为一掌就可击毙豹儿,所以落得大方承诺,没想到自己一掌,居然杀不了豹儿。现在话已出口,怎么也收不回了,他悻悻地说:“不错!你去死吧!”便一掌朝豹儿头顶上拍下。

人的头顶,是一个人督脉百会穴、后顶穴和足太阳经脉络、通天、玉枕等要穴的所在处。别说豹儿,哪怕是任何一等的上乘高手,给人拍中了这几处要穴,非死即伤。何况澹台武已誓必杀了豹儿才能泄其怒,已集了七成的功力于掌上,就是金铸的脑袋,玉琢的头顶,也会给澹台武这七成的功力拍成粉碎,脑浆迸飞。“蓬”地一声闷响,万里云和白衣女心如刀割,不敢去看,连神医余大夫也担心了。豹儿只感到有一股如怒涛般的真气,从自己头顶直灌而下,冲击着自己身体,他一下站立不稳,颓然翻倒在地。

澹台武已认为豹儿必死无疑,一声狞笑,朝在场的万里云夫妇和神医余大夫扫了一眼说:

“你们臣不臣服老夫?”

万里云夫妇心痛爱子已死,悲愤万分,哪有心情回答澹台武的话。余大夫更是心里难过,他急奔到豹儿身旁,俯身细看,看自己能不能将豹儿救活过来。他一看之下,不由怔住了,豹儿不但没有气绝,微微的呼吸反而十分均匀正常,不禁又惊又喜。他听了澹台武的话,一下站了起来:“我们不臣服怎样?你总不能违背诺言,将我们杀了。”

澹台武言语一塞,半晌,恨恨地说:“不错,老夫答应不杀你们,但不等于不伤你们。你们不臣服,老夫可以断去了你们的手脚,废了你们的武功。”

蓦然,豹儿一下从地下跳了起来,面色红润,目光灿灿,格外有神。方悟禅师传给了他一门从来没有过的内功法,这时已起了神奇的作用。澹台武两掌的劲力,已全部化为豹儿所有,尤其是后一掌七成的功力,不但送给了豹儿一份极为珍贵的礼物,更助豹儿打通了任督两脉,体内真气大增,直通玄关,今后只要豹儿出手,都有凌厉的劲道,要学任何上乘武功,轻而易举了,就是平常任何的招式,由豹儿使出,都变成了凌厉的武功招式。

澹台武见豹儿没死,反而比以前精神倍添,不由怔呆了,问:“你没有死?”

豹儿说:“我没有死,你再打我一掌吧。”

“小子,你身怀邪术?”

豹儿反问:“什么叫邪术?”

这时轮到澹台武感到豹儿不可思议了!这个魔头,纵横武林几十年,什么希奇古怪离奇的武功没有看过?但从来就没有看过这门挨打反而增添功力的武功。他怀疑豹儿不是人,而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怪物。放眼武林,从来没有人能在自己的一掌之下不死不伤的,而且自己两掌所拍的地方,头顶的百会穴,胸口的膻中穴,都是人身上致命的穴位。就是令江湖闻名而变色的两个九幽小怪,恐怕也不敢让自己击中这两处要穴。

豹儿见澹台武不言不语的发怔,盯着自己,又说:“你打呀!你打完了我三掌,你就走吧。”

这又是武林中一件叫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凡是武林中人,千方百计防止别人击中自己,哪有反催人打自己的?就算是练成了佛门金刚不坏之体的武功,也要暗运真气护体,而这小子,不见他暗运真气,竟然随随便便催人拍打自己,这是哪一门的武功?澹台武不禁又动问:“小子,你练的哪一门武功?”

“我没练过什么门的武功呵!”

这本来是豹儿一句老实的话,澹台武却将豹儿看成是有意不吐露武功的来路了,说:“好!老夫再击你一掌,你不死,老夫马上就离开点苍山。”

“好呀!最好你快点走。”

澹台武不再说话,一边暗运真气,一边暗想:就算这小子练成了金刚不坏的身体,而金刚不坏的身体,最薄弱的地方就是腹下,老夫要用阴柔之劲,按在你这小子的腹下,以阴柔之劲震断你这小子的肠肠肚肚,看你还能活下去?澹台武想罢,突出一掌,一下就按在豹儿的腹下,急运真气,要震断豹儿的肠肠肚肚。澹台武已感到豹儿武功怪异,已抖出了自己浑身的内劲,可是他那无与伦比的强大内劲,强灌人豹儿体内,仿佛如灌入了深不可测的大海之中,没见豹儿有丝毫的痛苦和反应,反而奇异地望着自己,似乎不明白自己的手掌怎么老按在他的肚子上,澹台武这时才真正感到不可思议了。

的确,要是豹儿不先受澹台武两掌,无意中打通了任督两脉,澹台武这十成劲力的阴柔强劲之力,就算不能震断了豹儿的肠肠肚肚,也会震得豹儿死去活来,不死也带重伤。事情也有这么的巧合,澹台武竟然打通了豹儿的任督两脉,直通玄关,后又将自己一身的真气强输入豹儿体内。他哪里是想要豹儿死,简直是帮助豹儿练功,直达上乘之境。

澹台武感到自己一身的真气,源源输入豹儿的体内不见反应,他一下猛然想起:武林中有一门武功,名为“吸星大法”,是星宿海邪派的武功,能将对方的内功吸得干干净净,变成废人。难道这小子学了这一门武功?要是这样,自己可上这小子的当了,怪不得他敢叫老夫打三掌!澹台武想到这里,自己一身的真气已去得七七八八了,再不收手,自己一身真气会全给豹儿吸干净。那时,这小子要杀自己,不易如反掌么?澹台武又急又恨,急忙将掌收了回来,向后跃开,瞪大眼睛问:“小子,你会吸星大法?”

豹儿茫然:“什么吸星大法?我不会呵!”的确,豹儿根本不懂什么吸星大法,“吸星大法”这四个字,他更是第一次听到。其实豹儿练的根本不是什么吸星大法,而是佛门中容纳忍让最正派的一门内功,不同于吸星大法。吸星大法是主动去吸对方的内力而化掉,不能吸为己用,等于将别人的财富花得干干净净,自己又毫无所得,可谓是损人而不利己。另一功夫“春阳融雪”,比吸星大法又进了一步,主动将别人的内力吸来化为己用。在这一点上,与豹儿所练的特殊内功相似,但一个是主动去吸取别人的内力;一个是被动,你不强加于他,他就不会吸取你的内力。它是来者不拒,去者不留,你情我愿,绝不强求。

澹台武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过去的师兄,以自己本门内功与佛门深奥的心法结合在一起,而出了这一种举世没有的内功来,无形中变成了对自己的克星。澹台武误以为豹儿练成了在武林中早已失传了的星宿海邪派的吸星大法,故意装傻扮蠢,使自己一时不慎上当。他真是又惊又怒,恨不得一掌就劈死了豹儿。可是,他这时—身的真气已去十之七八,转到了豹儿的身上。同时他更看出豹儿一双眼睛神采奕奕,光华熠熠,太阳穴上已微微突起,这是内功修炼已达上乘的征兆。事实也像澹台武看到的一样,豹儿这时一身真气的浑厚,的确已达到上乘的佳境,他先得澹台武给他打通玄关,后得澹台武的七八成真气,就像一个贫穷如洗的人,一下子骤得一笔惊人的财富,变成了百万富豪一样。他与澹台武之间,此消彼长,一身真气已强过澹台武了。澹台武就是想取他性命,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要是这时豹儿学会了武功,就算经验不足,火候不到,也足可立于不败之地。

神医余大夫在旁也略略看出来了,冷冷地说:“姓澹台的,在下想你说过的话不会不算吧?你是不是想食言自肥,让天下人士耻笑?”神医虽然看出了豹儿在转眼间内力大增,澹台武的真气已消耗了不少,但想到这魔头的武功深不可测,豹儿除了内力大增,但不会武功,交手起来,点苍派仍免不了一场灾难,故用话激这魔头。

澹台武用狠毒的目光盯了豹儿一眼,故作镇定,仰天一笑:“老夫出言如山,何曾食过言了?好!老夫走,从此不踏上点苍山半步,但希望你们别在他处碰上老夫。”

这个老魔头,—时不知道豹儿的深浅,以为豹儿既会吸星大法,必然也会一些星宿海奇招怪式的武功,再加上神医、白衣女,而自己一身真气又去了七八,需要—段时间恢复,便借此下台。所以他一说完,身形一闪,便悄然而去,离开了苍山。

由于豹儿有这样奇特的内功,意外地惊走了澹台武,挽救了点苍派一场血洗的大灾难。这魔头一走,众人深深地吐了一口大气,而万里云、白衣女一直在旁惊愕不已。他们怎么也不敢想,自己的儿子,在这失踪的大半年中,练成了这样一身匪夷所思的内功,能经受得起这魔头三掌而不死,从而挽救了点苍派,从此也带来了苍山的安宁。他夫妇两人,惊疑、喜悦、情切、心爱、激动、忧虑、担心等种种情感,错综复杂交织在一起了,也不知是喜是忧。总的来说,喜多过忧虑。白衣女走近豹儿身边,无比的慈爱抚摸着他的头发,将他搂在自己怀中,深情地问:“苞儿,你身上没感到什么吧?”

“我,我身上没有什么呵!”

“苞儿,你刚才知不知道,妈为你多担心!万—你死在魔头的掌下,妈也不想活了!要跟大魔头拼了!”

豹儿听了心里大恸,心想:我从小就没有了父母,要是真的有你这个妈多好!他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妈!”

白衣女更是泪水莹莹:“苞儿,你终于记得起我这个妈了!但愿你从此记忆恢复过来,别叫妈伤心。”

豹儿心里说:“我不是你的儿子呵!你是认错人了。但他不忍再次叫美妇人伤心难过,近乎违心地说:“妈,你别伤心,我会慢慢记得的。”

白衣女破涕而微笑:“苞儿,这样,妈就放心啦。”她转首对神医问,“大夫!你看我小儿是不是已有些恢复了记忆?”

神医似乎困惑地看了豹儿一眼,点点头:“或许令郎经过这一次刺激。记忆会恢复过来!不过,在下总感到令郎不是一个丧失心智的人,不论说话、行动,都很正常,而且为人极侠义,舍生救人,这是武林中人难得的品质。到底令郎为什么忘记了过去,在下就有些不解了。”

“大夫,你看小儿要不要服什么药的?”

“夫人,在下认为,最好叫令郎先安静两日,到时在下再来看。要不要服药,目前还是让令郎先安静的好。”

“大夫,你就在这里住下好不好?我也知道大夫每日有不少病人上门求医,我却担心那魔头会不放过你。”

“这—点请夫人放心,在下自问武功仍可自保,何况在下看出,那魔头为令郎已耗去了不少的真气,恐怕没有两三个月,不能恢复过来,这两三个月内,这魔头恐怕不但不会在大理出现,也不会在江湖上出现了!再说,这魔头身患隐疾,找在下不外求医,他怎么也不敢伤害我的。”

“既然这样,我就不勉强大夫了!云郎,飞儿,你们好好招待大夫,然后送大夫下山。”

管飞连忙应了一声,便陪余大夫走了。

管飞和余大夫一走,万里云也不由得关切起豹儿来,放下严肃的神情亲切地问:“苞儿,你刚才受了那魔头三掌,真的一点事也没有吗?”

白衣女说:“云郎,要是苞儿有事,余大夫还看不出来吗?”

万里云点点头又问:“苞儿,你这—身内功,是方悟禅师传给你的吗?”

“是!”

“是不是邪派的吸星大法内功?”

“我不知道呵!师父也没说。”

白衣女又说话了:“云郎,你怎么这样问?什么邪不邪的,邪不邪在人,而不在武功。巫山怪医的武功,还不是来自星宿海一派,那巫山怪医为人邪吗?”

“夫人,我总感到吸星大法为武林中人所不齿,最好不要去练。”

“什么齿不齿的,这是你们九大名门正派的顽固保守看法,我无回剑法,在你们眼中,又何尝正派了?”

“夫人,吸星大法太过歹毒和不人道了!”

“对恶魔能讲什么歹毒和不人道吗?今天要不是苞儿挺身而出,你想想,你点苍派会变成怎样?”

万里云不由得语塞。是呵!今天要不是苞儿挺身而出,点苍派的后果真不敢去设想,不禁又问:“苞儿,当时你为什么要去接受那魔头三掌的?你知道他不能击毙你?”

“我不知道呵!我记得师父教我呼吸运气时对我说,我练了这呼吸运气之法,就不怕摔打跌伤了。所以我才跑出来,心想,他三掌不会打死我的,顶多将我打伤。我伤了,不是可以救了大家么?”

“哎!”白衣女叫起来,“苞儿,你怎么去相信那魔头的话?”

“他这么胡子一大把,还能骗人吗?”

“苞儿,你今后别这样天真了!今后你在江湖上行走,千万不要相信恶魔坏人的话。”

万里云也点点头:“苞儿,今天难为你了,你现在好好休养一下。”他说完,又对白衣女说,“夫人,我得去陪陪余大夫,先走了,这几日,你好好看顾苞儿。”

“云郎,你去吧。不然,余大夫可怪你失礼了!”

万里云一走,豹儿呐呐地问:“妈,吸星大法不好吗?”

“哎!你别听你爹胡说了,在他们九大名门正派的人看来,只有他九大派的武功才正派,其他派的武功都视为邪派。”

豹儿没想到武功有这么多的门派的,又问:“什么叫九大门派?”

白衣女一怔:“苞儿,看来,你记忆仍没完全恢复呵!所谓九大门派,就是少林、武当、峨嵋、点苍、丐帮、昆仑、华山、恒山和崆峒九派,他们弟子众多,人才济济,一向以侠义为怀,为武林人士共称为九大名门正派。这事,爹不是跟你说过了么?你忘记了?”

“我,我没有听过呵!”

“什么!?你没有听过?”白衣女摇摇头,有点伤心地说,“孩子!余大夫说的是,你要好好地安静一下,忘记了不要紧,别去多想,妈以后再教你。”

白衣女叮嘱他几句,又吩咐小青、小翠和铁嫂照顾豹儿,自己也到大厅上去看余大夫了。

万里云夫妇前后一走,轮到小青、小翠和铁嫂关心豹儿了。铁嫂问:“少爷,你真的没事呵!”

“是呀!我真的没事呵!”

“这太好了!少爷,你是从哪里学来的内功呵!可挽救了点苍山的一场大难呀!少爷,我去给你端早点来。”

“铁嫂,什么早点呀?”

铁嫂笑了:“少爷,早点就是早餐呀!”

“早餐!?这么早就吃早餐吗?”

“少爷,不早了!现在辰时快过了!要是以往,少爷早巳吃过了,在竹林里练功啦!”铁嫂说着,便转身出去。

豹儿愕然:“我在竹林里练功!?”

小青、小翠不禁愕然相望。小青问:“少爷,过去的事,你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了?”

小翠说:“青姐姐,你别听他的,他又想捉弄我们了。”

“翠妹妹,我看少爷真的是不记得了!”

豹儿说:“我说,我不是你们的少爷,你们总不相信呀。”

小青问:“你真的不是我们的少爷?”

“是呵!我不骗你们。”

小翠眨眨眼睛问:“那你为什么叫夫人做妈的?”

“这是你们教我的,我也怕夫人要生要死呵!”

“所以你才叫夫人做妈妈?”

“是呀!”

“鬼才相信你的话哩!妈也能乱叫的吗?”

小青不出声,在望着豹儿,又问了豹儿过去的—些事,豹儿当然回答不出来。

小翠说:“青姐姐,你别问了,再问,他就是记得,也会说不记得的。”

小青说:“不!翠妹妹。我有点疑心,他恐怕真的不是我们的少爷。”

“青姐姐,他怎么不是我们少爷呀?”

“翠妹妹,你—向比我聪明,难道从昨天起到现在,你没半点看出他与我们少爷有一个很大的不同处么?”

小翠一怔:“什么很大的不同了?”

“性格。少爷的性格,没有他这么好、随和。他对我们和铁嫂,没有半点的主子架子。”

“他不是我们少爷,那我们少爷呢?”

“我担心我们少爷真的遭到不幸了!”

“青姐姐,你千万别这么说,真是这样,夫人就会不想做人了。”

“是啊!夫人早年已丢了一个儿子,要是现在丢了一个儿子,她真会痛不欲生了。”

豹儿一怔:“什么,你们夫人早年已丢了一个儿子?”

“是啊!听铁嫂说,夫人在回山途中原生下一对双胞胎,但是刚一产下,便骤逢仇敌,夫人不能一手抱两个,只抱了一个应敌,边战边退。”

豹儿不禁问:“那另一个呢?”

“另一个,夫人叫跟前的一个丫环抱着先逃走了。”

豹儿急问:“以后怎样了?”

“以后,夫人幸得路过的玉女侠相救,杀了仇敌,母子两人才双双平安。另一个却丢了,再也找不到了。”

“怎么找不到的?”

“因为夫人在另一处山崖下,发现那个丫环已给另一个仇家杀死了。”

“那个刚生下的婴孩也给杀死了?”

“杀没杀死,就不知道了,但四周一带,都找不到她另一个儿子的尸骸。看来多半仇家杀死了丫环后,随手将夫人的儿子抛下深涧乱石中去,给野兽叼了去,早已身葬兽腹。”

豹儿说:“夫人怎知给野兽叼了去的?说不定夫人的仇家不忍心杀害一个婴孩,抱了去也有可能呀!”

那个婴孩是死是活,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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