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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梵音惊世钟鼓怔人

在一片沉静之中,阴山鬼叟陡然现出一丝狞笑,双手向前摆,立即有两条人影向诸葛玉扑到。

这两人一道一俗,道人一递手中铁如意,耀眼寒芒翻滚而来,诸葛玉身形一闪,另一个俗家打扮的已经举掌劈到。

诸葛玉知道强敌当前,不敢以真力硬拼,“神行鬼影步”向左一闪,刚把来势避开,又见另两条人影掠过。

攻来的招式可以不接,但若想追踪老父那可不能不管,只见他双掌齐分,十指电闪,如山掌影分向两人洒下。

刹时之间,诸葛玉已被四人团团围住。

位处山谷中的血海地阙原本无风,但此时“劲草轩”前却卷起激荡狂涛,劲气排空追人难耐。

深沉的夜色,加上了浓重的红雾,使得视力更加降低。

“劲草轩”前人影纵横,诸葛玉由以一敌四,增加到以一敌七,虽说“神行鬼影步”妙用无方,但也难脱出这七名高手的重重拦截。

然而,他已经不能再缠斗下去,于是,他决心施展“天魔指”中从未用过的两招突围……

夜幕下一声龙吟长笑,诸葛玉十指电闪,指梢过处,但闻沉雷乍起,震地掀天……

这一招“鸣雷惊五岳”使完,紧接着就是那招妙用无方的“微雨挹轻尘”,但见劲气一敛,和风飘拂……

可是,这一招“微雨挹轻尘”刚刚发出,突然之间,他发现那身着黄色袈裟的老僧一付人皮面具已在他施展“鸣雷惊五岳”时震落……

这和尚不是别人,正是那对自己颇有恩惠的迦陀大师,不过他此时神情落寞,两目迷茫简直与白痴无异。

诸葛玉突然醒悟,知道这七人绝非血海弟子,并且看那形状,与身中“七情幻魂沙”的赤焰残掌一般无二……

就在这刹那之间,诸葛玉猝将发出的真力撤回。

这种旷世绝学,岂能中途撤招?迦陀大师等人只觉身形一晃,便即站稳了身形,但诸葛玉自己却觉逆血乱窜,心头狂跳,哇呀一声,喷出了满口鲜血。

烟消雾落,沉沉夜色里,阴山鬼叟看到了他那付磷光闪闪的面具,顿时怒火烧心,耸声狂笑道:“嘿嘿!招魂幡,你今天还想生出血海地阙么?”

说毕一晃身,抬腕拍出一掌。

诸葛玉逆血未曾归经,如何能用真力,勉强举掌一接,顿时连退五步,哇呀一声又吐出一口鲜血。

阴山鬼叟向前缓行两步,手腕二次提起,得意扬扬地狞笑不已!

诸葛玉心存忠恕,不料反受其害,此时还手无力,不觉一阵黯然。

阴山鬼叟笑容突敛,掌势疾沉,可是他真力未吐,突闻一声娇喝:“邴令主住手!”

诸葛玉闻声一颤,只见冰心魔女已如鬼魅般飘落场中。

阴山鬼叟面色一怔,忙道:“姑娘……”

冰心魔女面色一沉:“住口,传谕血海弟子,护送此人出关!”

灰暗的天空,像是一只反覆着的巨碗,把白皑皑的仙霞岭,整个扣在下面。

凛冽的北风,吹劲棉絮般的白云,在天幕下疾驰,悲鸣的树梢,抖下满身积雪,遥远的天边,传来一阵琐碎的脚步。

巨碗被冷风吹破了,由裂缝里洒下一片阳光,注满了丘壑,掩没了山头。山脚下的一座尼庵,现在已被这金色的阳光拥抱住了!

尼庵左侧的疏林里,此时出现了一条人影,身着黄缎狐裘,脸罩玄色面纱,他停下了身形,神秘地向四周扫视一眼……

雪地疏林,显得一片萧条,碧瓦红墙也结上一层琉璃似的薄冰,紧闭的庙门上,远远地看到“宝珠庵”三个大字,左右付对联,写的是:

“梵声警世语!

钟鼓传佛心。”

此时那神秘的人物,发出一声轻笑,然后摘下了面纱,倏地身形一拔,径向“宝珠庵”中落去。

你道这飘身入庵之人是谁?原来他正是那假冒诸葛玉的惜花公子,他本来是江湖上二流角色,因为垂涎陈婉贞的美色,追求不遂,竟然暗中下手强加劫掠,谁知眼见得手之时,却被冰心魔女所扮的恨璞书生遇上,当下点他“七残”大穴,废去全身武功。

他八脉错乱,周身逆血倒窜,痛苦之情莫可言谕,自知求生不能,倒不如干脆一死了之。

可是他此时已如废人,虽有求死之心,却无致死之力,没奈何只得强忍锥心蚀骨之痛,手足并用,缓缓向断岩边爬去。

他立足之处,与身侧断岩相去不过数十丈,但在他此时心中,却有咫尺天涯之感。一步两喘,三步六摇,眼看夕阳西下,这才蠕动到断岩边缘。

岩下流水淙淙,弥漫白雾里隐见嵯峨乱石,一瞬间,那堆堆乱石俱化成了牛头马面,在向他张牙舞爪,作势欲噬……

他感到一声心悸,情不自禁地一闪。

这一闪,也不过挪动三寸,可是却感到筋脉抽动,四体如割,顿时天旋地转,眼前一黑,翻身由岩上栽了下去。

断岩百丈,崄巇惊人,他功力已失,岂有幸理。

可是,就在他身如殒星飞坠之际,突闻耳畔传来一阵刺耳厉笑,喋喋怪声直震得山鸣谷应,饶是他存下必死之心,也觉心越神摇骇汗夹背。

半空中不暇细想,只觉身体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吸住,突然改变了方向,刹那间一顿一弹便即落实。

必死不死,顿时又生出一丝侥幸之心,错愕中睁眼一瞧,“啊!”如同钢刀入腹般发出一声惨嗥。

他看到了什么?原来这断岩下乃是一座死谷,谷中杂草乱石,惨雾阴风,就在那苍苔密布的乱石之中,坐着个形如鬼魅般的怪人。

那人高约三尺,衣衫褴褛,肌肤外露,满头乱发如同悬岩荒草,随着寒意袭人的阴风飒飒飘动,面容瘦削仅剩皮包白骨,一只绿惨惨的独眼,由乱发下向外窥视,就像午夜窗帘里的孤灯……

惜花公子就躺在这怪人两只巨臂之间,在一声惊叫之后,再也顾不了周身奇痛,猝然身形一翻……

他本打算纵身而逃,谁知用足毕生之力,兀自没有腾起三尺,扑咚一声,又复坠落在怪人膝前一堆乱石之间。

怪人双眉乱颤,露出满嘴森森利齿,喋喋怪笑道:“好小子,老夫三月不知肉味,难得天赐美食,今天总可大嚼一顿了吧!”

惜花公子闻言放眼一瞧,只见怪人脚边,散落着数不清的磷磷白骨,两只死人头壳似乎久经风雨显出一片煞白。

他虽然存下必死之心,但眼见这般惨象,再听那怪人要把他拿来大嚼,也不禁吓得亡魂皆冒,陡地站起身形……

怪人喋喋厉笑:“好小子,你能逃得了么?”

双手一探,未见身形移动,已把惜花公子攫入掌中。

可怜惜花公子只吓得魂悚心悸,惨号失声。

那怪人不但无动于衷,反而狞笑更烈,伸出鸟爪似的两手,将惜花公子向地下一按,右掌微抬,飞快地在他心头一扯,只听哗啦一声……

惜花公子那满身华服,如同蝉蜕般全部脱落,一阵透骨奇寒,使得他机伶伶打个寒噤。

怪人满面贪婪之色,馋涎欲滴地用手一抹嘴唇,手掌二次抬起,五指如锥,直向惜花公子腹中插下。

他知道难逃一死,顿时脑中“轰”地一声,便即昏死过去。

谁知他这次竟然又没有死,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复又悠悠地醒了过来。

迷茫中微睁双目,只见一线天光,露出满天寒星,一弯残月,似真似幻,几疑此身是梦。

惊愕中试运真气,只觉周身酸痛已失,八脉流畅毫无异处,不由暗暗好笑,怎会做上这种恶梦?当即双掌微用真力,霍地飘身而起。

可是他身形刚刚站起,突闻耳畔传来一阵冷峻的声音:“你醒了么?”

这声音像一支利箭,像一块巨石,惜花公子心头猛震,陡然转过面来……

这哪儿是梦?原来自己果真存身在一片死谷之中,星月余晖里四山沉沉,阴风惨惨,那鬼魅似的怪人,就在身前三尺之处……

他身如惊弓之鸟,双肩一晃,向后猛退八步。

怪人端坐原地,发出一声寒意彻骨的冷笑:“过来!”

惜花公子一言不发,两眼凝视着怪人,惊慌无措地反而又退两步。

怪人单目上扬,喋喋怪笑道:“不知好坏的东西,你能走得了么?”

话声未落,举掌陡地一抓,顿时狂风嘶啸,寒涛激荡。

惜花公子被他掌风所吸,身形一晃,向前猛冲七步。

怪人武学,委实叫人胆寒,惜花公子猛一用力,竟然无法稳住身形,绝望中心下一狠,陡地两掌一扬,就借那前冲之势,猛向怪人头上劈去。

他存心拼命,两掌劈出倒也虎虎生风,但怪人直如未见,喉中冷哼一声,手掌一扬一按,惜花公子身不由己的两腿一软,便即坐了下来。

怪人摇晃着满头乱发道:“你想死还是想活?”

惜花公子“七残”重穴已解,那里还肯想死?闻言慌不迭地说道:“晩辈那有不想活之理,前辈若能饶我一命……”

“哼!我若不是存心饶你一命,还能容你活到现在么?”

“是!是!晚辈叩谢不杀之恩!”

“谁说我不杀你了?”

惜花公子原已定下的心神,此时又是一震,愕然道:“我与前辈无怨无仇,为什么……”

怪人两眼一翻:“无怨无仇我就杀不了你么?哼!我能把你从鬼门关上拉回来,就能把你再送进去!”

怪人这话一点不假,若不是巧遇这个怪物,惜花公子恐怕早已摔得粉身碎骨,纵或不死,他“七残”要穴被制,又能活到多久?

不过他此时伤势已复,求生之欲油然而生,闻言心下一寒,简直就像压上一块重铅。

怪人见状狞笑一声:“你如想活,从现在起就该俯首听命!”

惜花公子那敢说个不字,忙道:“前辈既有救命之恩,晚辈理当粉身图报!”

“嗯!你这小子比那畜生似乎还有点良心,我问你,点你‘七残’重穴的是谁?”

惜花公子心头忐忑,颤声答道:“恨璞书生!”

“恨璞书生?哼!不管他是谁,反正能点‘七残’重穴就该杀,小子,你可肯替我把恨璞书生有关之人通通杀掉?”

“晚辈当然愿意,只是……”

“只是什么?你怕打不过他么?哼!我没办法教你打得过他,怎会叫你杀他?小子,从现在起我就传你功夫!”

怪人武功之高,惜花公子可说是生平仅见,此时真是因祸得福,不由心头狂喜道:“徒儿杨小闲参见师父!”

怪人受了他三拜,当时就开始传他武功,一面讲解,一面比划,惜花公子跟着练习。

照说惜花公子的天赋原也不弱,只是那怪人所传武学实在太过玄奥,往往一招一式就令他练上三五个时辰,等到他学完三招,业已天色大明。

旭日的光辉,由山顶上洒了下来,筋疲力竭的惜花公子,感到一阵饥火中烧,怪人见他满面倦容,不由嘿嘿两声皮笑肉不笑地冷冷说道:“小子,你饿了吧?”

惜花公子只当饿了有东西吃呢,闻言连忙应是,那怪人见状又是嘿嘿一声冷笑:“小子,你一顿不吃就饿,我已经半月未进饮食都说不饿。”

“师父,你?……”

“你不信么?五年来我守候此地,只有飞鸟走兽接近之时,才可以大嚼一顿,可是时间一久,竟连鸟兽也逐渐稀少,我只得避谷导引餐风饮露,两月前闯来一双猎户,总算让我过一段好日子……”

惜花公子闻言,偷眼向地上一瞧,只见两颗白森森的骷髅,在朝阳下灼灼发亮,不由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怪人微微一顿,继续说道:“可是好景不常,那两个猎户又瘦又小,半月之前早就被我吃光,正在饥肠难忍之时,却不料天无绝人之路,你竟由断岩上掉了下来……”

惜花公子浑身一颤,慌忙仆伏在地,颤声哀告道:“师父饶命,你老人家若是不识路径,我领你老人家出去觅食就是!”

“嗯!你这小子心肠真比那畜生好上百倍,可是你瞧我这样能够出谷么?”

惜花公子不知这怪人口中的畜生是谁,可是怪人说完之后,突然站起了身形,只听一阵哗啦金铁乱响,顿时把他吓了一跳。

及至他定下神来,这才瞧清怪人左足踝骨之间。穿着一条铁练,粗如小指,长约三丈,另一端系在山腹之中,黑黝黝似是寒铁所制,怪不得他枉有一身绝世武功,竟也无法断练出谷。

惜花公子心机深沉,狡如蛇蝎,见状连忙装做极其恭敬的样子说道:“师父少待,让徒儿出去为你觅食,咳!等我武功学成之后,一定二次出山寻来一柄宝刃,为你老人家断此铁练!”

怪人独眼中光芒一闪,嘴唇微动,似乎有所欲言,但眉头一皱又复咽了下去,重新变得冷冰冰地说道:“此事日后再说,你先去替我找点食物,让老夫大嚼一顿!”

惜花公子知道只要走出十丈之外,就可恢复自由之身,闻言不禁心头狂喜,可是就在他转身欲去之际,蓦见怪人将手扬,嘿嘿冷笑道:“小子,你要想趁机溜走,那可是自己找死!”

惜花公子知他已在自己身上暗下手脚,试一运气,果觉心脉之间似有所阻,脑中一震,只得将脱逃之心,抛到九霄云外。

从此他除去外出觅食外,就跟随怪人学武,他本是巧言令色之徒,时间一久,怪人对他戒心渐失,终而外出之际已不再在他身上另做手脚。

但惜花公子此时,却觉怪人所传武学,均是奥妙无穷,在武功没有学成之前,竟也不舍离开。

如此一连数日,怪人一共传他三十六招武学,不过这三十六式绝学,并非一脉连贯,经过他傍敲侧击地探索,才知怪人就是早年名震江湖的黑道魔星血神子。

血神子的武学,得自“血神九经”,他晚年收一弟子复姓东方名绝,也就是那武林侧目的黑心辣手千面人魔。

血神子疑心甚重,虽然收了东方绝,但却只传一三五七九章血神经中的武学,时日一久,便被东方绝发现。

东方绝果真不愧黑心辣手之名,竟乘血神子不备之时,猝下毒手,不但劫去一三五七九章血神经,并还用寒铁宝练将他拴入这座死谷之中,每属春秋两季,就来追索二四六八各章血神经。

那二四六八四章经文,原来藏在血神子贴肉衣袋之中,可是他宁愿日受饥火煎迫之苦,却不肯将它交与千面人魔东方绝,惜花公子跌下之时,血神子在此死谷业已困坐五年,他本想把惜花公子杀以果腹,可是一见他“七残”重穴被制,顿时愕然停下手来。

原来这种点穴手法,乃是血神经中独特的武学,血神子心意一动,这才使惜花公子因祸得福。

他本意想要惜花公子替他报仇,孰料惜花公子的心性,狼辣处较东方绝实在犹有过之,当他发现血神子所传,仅是二四六八等章血神经中的武学时,连忙满面奸笑道:“师父,血神九经中的武学,大师兄已得其五,徒儿仅得其四,这段血海深仇,恐怕……”

血神子独目闪动,冷冷地说道:“血神九经,章章相克,你学的是二四六八,刚好克制他一三五七各章中的武学,你还怕什么?”

“可是,假如大师兄使用三五七九各章中的武学,不是正好克制徒儿么?”

“嘿嘿,血神第九经全用上古梵文书写,他得去也如废纸一般,怎能学到其中武学?”

狼子野心,他既知学不到单数经中的武学,顿时心生恶念,竟然诡称觅食,重新登上了断岩,望着死谷中的血神子放声高叫道:“血神老魔,你道我杨小闲是好惹的么?多承你传授绝艺,小爷临去之前,特地为你送点吃不完的食粮!”

说完哈哈狂笑,巨石如雨,径向谷中打下。

血神子闻声挥掌疾扫,仰面怒吼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子,难道发疯了不成?”

他掌力果真雄浑绝伦,那斗大巨石,百丈悬岩下坠,真有雷霆万钧之势,可是被他挥掌一扫,立即轰轰连响,撞到石壁上碰得石雨纷飞。

惜花公子愈是心惊,愈是不能放手,目注谷底又是一声狂笑:“血神老魔,小爷有事他去,不忍看你啼饥号寒,这才提前为你发丧,你怎这样不知好坏?”

说完又是两块巨石,沿着那百丈峭壁,轰轰隆隆奔腾而下。

血神子纵有通天之能,真力也有溃竭之时,如此约有顿饭时光,终于谷底传来一声惊心动魄地惨号。惜花公子探身下视,只见血神子已变成一堆模糊血肉。

死谷里浓雾蒸腾,飒飒冷风,传来刺鼻欲呕的血腥。

杨小闲离开了这座死谷,没有找到点他“七残”重穴的恨璞书生,却获悉诸葛玉与陈婉贞连袂西上贺兰。

爱火情仇,引导他跟踪西上,虽然爱火未伸,但却情仇得雪,他把诸葛玉投下万丈绝谷,便即转向东来。

可是他万万没有料到,诸葛玉的遭遇,竟比他还要深厚。

他一路上追寻陈婉贞的芳踪,但无意中却碰上了深恶痛绝的恨璞书生。

各位当然知道,恨璞书生即是易钗而弁的冰心魔女,这女魔头外冷内热,诸葛玉倜傥不群,早已深系芳心,一闻他魂断贺兰,顿时芳心如割,兼程西上,中途正好遇上了惜花公子。

士别三日,惜花公子已非吴下阿蒙,眼见大仇得雪,却不料又碰上二次出山的诸葛玉。

惜花公子虽然功力大进,但仍未至炉火纯青的火候,是以在“天魔指”突击之下,依然负创而逃。

他重入中原,不久碰上了血海武相铜钟道人。铜钟道人除去邀他归附血海地阙外,并交他一付人皮面具,要他冒充诸葛玉。

铜钟道人此举,乃是奉血海转轮王之命,要他觅一品貌武学两皆出众之人,冒充诸葛玉以慰冰心魔女枯萎的芳心。

惜花公子虽还不知个中原委,但依旧欣然应诺,行至巢湖之滨,巧逢飞龙禅师向独指神偷强索绿玉韦陀,他贪心未足,竟又从中插上一手。

谁知他虽把飞龙禅师吓走,竟发现独指神偷的武功亦高得出奇,正在相持不下之时,铜钟道人忽然赶来。

他心怀鬼胎,岂肯把争斗之原因说破?但惜花公子经此一战,方发觉自己虽获得四章血神经的真传,但内力究嫌不足,于是藉故告别,偷偷地跑上百草峡。

不料那天真无邪的小翠姑娘,竟然误假为真,把他当成了诸葛哥哥,杨小闲美色当前,将错就错,但他狡如狐兔,深知赤焰残掌老谋深算,乃借故将他支返无情谷。

他本想趁机劫色,却不料小翠姑娘虽然一片纯真,但却丝毫不苟,竟使他无法下手。

惜花公子万般无奈,才把他带到云和郊外空无一人的血海巢穴,自己则兼程赶赴百草峡。

劫药归来,本想以淫邪的“柔桃”诱使小翠姑娘入彀,却不料又逢上了诸葛玉……

他本无归附血海之心,但却舍不下独指神偷身上的绿玉韦陀,因之骗小翠姑娘在宝珠庵暂住,自己则进入了血海地阙。

照说他假冒诸葛玉之名,一旦面目为冰心魔女揭穿,定然要掀起无限风波,孰料冰心魔女此刻自惭已非完璧,虽闻诸葛玉死里逃生,归附血海,但却不肯与他相见。

惜花公子本为绿玉韦陀而来,但绿玉韦陀未曾到手,却让他碰上另外一桩奇遇。

就在他进入血海地阙之第二日,突然接到银牌令主冷魂居士之命,说是地阙“劲草轩”中,住着那江湖奇才八斗书生,要他伪充诸葛玉,入轩救其出阙,八斗书生如有事物相交立即携回。

他遵命前往,果真猝然之间,八斗书生也不辨真伪,匆忙中交与一卷黄纸,便即促其尽速离开。

他展开一看,只见满纸字迹,虽为凤骨龙胎难以辨认,但空隙之处朱笔批注的小字,却均是一目了然的工整楷书。

他无暇细看,只见卷首写着“血神真经第九章”七个小字,顿时心头狂跳不已。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宝物入手,岂肯轻易交出,他心中一转,立即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冷魂居士出手拦阻,却不知惜花公子已非昔比,十合未到,已经连负重创,等到血海转轮王闻讯赶来,早已经人去楼空,杳如黄鹤。

他声东击西,故意在仙霞岭中兜上一个大圈,这才掉转头来,扑奔宝珠庵,企图携带小翠姑娘远走高飞……

谁知就在他飘身入庵之际,突闻身后传来一声冷笑。半空中身形一折,复又飘落墙外,抬头一看,只见三丈以外,正站着那冤家活对头的黑衣少年。

不用说,这黑衣少年就是与惜花公子先后逃出血海地阙的诸葛玉,一夜之间,他没有找到蒙面人与老父的下落,却在此时碰上了冒名顶替的惜花公子,你想他怎会轻易放过?

惜花公子看清来人之后,心神一怔,立即沉声说道:“阁下屡次与我为难,究竟为了何事?”

诸葛玉冷笑一声:“你真不知道么?”

他自从容貌被毁之后,言谈时故意南腔北调,使人莫测高深,但此时这句话却在毫无做作下说出,惜花公子听得心头大震,急道:“你究竟是谁?”

“天涯游子诸葛玉!”

“什么?你……没有死?”

惜花公子腿软口颤,说话间连退两步,显见他内心慌乱之极。

诸葛玉愤火中烧,双目冷芒四射,恨声说道:“出乎你意料之外么?”

惜花公子心神一定,勉强笑道:“嘿嘿,就算你是天涯游子,难道我容貌与你相似,也是什么深仇大恨之事么?”

“杨小闲!事到如今还骗得谁来?识相的赶快把面具摘下!”

“哈哈!不错!我是杨小闲,你是谁?我就不信诸葛玉能够借尸还魂,要我摘下面具不难,不过你得先做个样子给我看看!”

“这还不够你看的么?”

话声出口,五指齐飞,劲气嘶啸,漫空洒下一片指影。

惜花公子见他出手就是震撼江湖的天魔指,不由心下一寒,疑云散了一半,塌腰,跨步,双掌一扬,也把血神子所传的绝学展开。

自从他劫服“龙筋凤血散”之后,功力又增三成,指顾间与诸葛玉硬拆三招,竟然不分上下。

诸葛玉心中一震,二次跨步扬掌,惜花公子冷笑一声,两掌现天,凝神以待……

双方注视良久,突然间齐声大喝,四掌同挥,但闻几声裂帛大震,狂风陡卷,雪花飞溅……

珠飞玉射之中,诸葛玉肩头一晃,惜花公子被震得连退三步。

诸葛玉扬眉怒笑,身如电闪,掌似风飘,只见罡风激荡指顾间又复全力攻出三掌……

惜花公子强提真气,勉拼两招已感气血浮动,力不从心,不禁心头大震。

就在强弱立判之际,突闻一声娇叱,一片白影,飘飘摇摇坠落在二人之间。

诸葛玉心下一惊,急忙收招跃退,惜花公子借势飘出八尺。

二人此时业已看清,原来这白影不是别人,正是那天真无邪的小翠姑娘,她双足沾地,满面惊奇地大眼连眨道:“这是怎么回事啊?你们到底谁是诸葛哥哥嘛?”

惜花公子张口欲言,但嘴角微动,突然满面惊愕地顿了下来,然后双肩疾晃,如飞逸去。诸葛玉怎能容他逃走,冷笑一声,快如电闪般扑了过来……谁知他脚步刚动,竟也露出满眼惊愕之色,突然停了下来。

远处有三条人影,正踏着茫茫积雪,分由左右风掣电驰般赶来。

北风劲吹,雪花在天空里盘旋,树枝在山谷中悲啸……

由东南方奔驰而来的人影,转瞬已至目前。这是个姑娘,这是个年青美丽的姑娘!长长的眉毛,松卷的秀发,雕玉鼻梁下是一只诱人的嘴唇……

小翠姑娘好奇地看着她,心想:“啊!这位姐姐好漂亮啊?”

可是,她与那姑娘的眼光一触,突然觉得心神一颤。

原来这姑娘是美到极处,但也许太美了,反而叫人有点不敢逼视。尤其是她那双眼睛,简直就像是两颗寒星,丝丝凉气,硬往别人心窝里钻。

诸葛玉早已看清来人,乃是与自己曾有一段雨露之缘的冰心魔女,他愧疚地低下了头,冰心魔女满眼幽恨的神色,使得他不敢正视。

然而,冰心魔女却没有就此放过他,她在雪地上停下身形,双目中冷电寒芒如同一蓬瀑雨般扫射过来……

诸葛玉想到铜钟道人与独指神偷的谈话,想到冰心魔女对自己那片潜藏不露的爱心,想到自己那夜……

他感到一片茫然,似乎天地虽大,已没有他立足之处。

冰心魔女冷笑一声,凌厉地说道:“招魂幡!救命之恩已报,你知道现在是我雪仇之时了么?”

诸葛玉不知怎样回答。

冰心魔女更不等他回答,话音一落,蓦地向前疾走三步,玉掌一翻,径向诸葛玉脚头劈下。

小翠姑娘把两眼睁得大大的,她先前已看过诸葛玉那种神奇莫测的身法,知道他只要那么一闪一飘,就可把来势轻易地避过。

然而,诸葛玉没有动,眼看冰心魔女的手掌仅距胸头三寸,他仍旧行所无事地站在那里……

这种气定神闲的态度,看得小翠姑娘暗暗佩服,冰心魔女切齿痛恨……

“轰”的一声,诸葛玉既没有回手,更没有闪躲,冰心魔女那只玉掌,竟像闪电一般,着着实实地在他胸头劈个正着。

这种大悖常情的举动,看得小翠姑娘心中一怔,冰心魔女也是一愕。

诸葛玉在二人惊诧之中,双肩一晃,向后连退三步。

冰心魔女的武功在江湖上也算第一流,诸葛玉在毫无抗拒的情况下,岂能当她这全力地一击?总算那件黑色宝衣发生了效用,虽然身形被震退三步,也不过感到气血一荡,便又站稳了脚步。

冰心魔女见对方不闪不让地硬挨自己一掌,似乎颇觉意外,但她一掌劈实竟没收到丝毫效用,更是意外中的意外,她可没有就此罢手,就在那一怔之后,突然眉尖怒剔地冷笑一声:“难道你让我打上一掌,我就肯放手了么告诉你,今天我非要看看你这淫贼的心是什么颜色不可!”

玉掌一抖,只听“刷”的一声,冰心魔女手中已多出一把九寸来长的匕首。

淡绿光华,青翠欲滴,白雪掩映下只觉冷芒四射,就像是一片修长的竹叶。

这是天下第一利器,石鼓和尚的“翡翠寒晶匕”,黑色宝衣能否当它那寒芒一扫?

诸葛玉心下一寒……

冰心魔女挥刀直刺……

寒风厉号,大雪乱飘,宝珠庵畔此时是一片天愁地暗的景象。

诸葛玉知道眼前要杀自己的姑娘,内心里对自己有一股蕴蓄的热爱,假若她知道自己是谁的话……

可是,他不能说出自己是谁,他不能让这热爱自己的姑娘,知道当日侮辱她的人,就是她心中念念不忘的人……

快把翡翠寒晶匕刺过来吧!你杀的是招魂幡,但我诸葛玉在你的芳心之中,却是美好无缺的人啊!

冰心魔女的眼中,此时喷出一股复仇的怒火,她紧握着翡翠寒晶匕,手腕在抖,芳心在跳,脚步在沉重而缓慢地前进……

终于,冰心魔女厉叱一声,翡翠寒晶匕光华如电,径向诸葛玉胸膛刺来……

“轰”的一声,积雪漫空乱卷,劲气排空激荡,迷漫白雪里人影乱晃,诸葛玉与冰心魔女同时后退三步。

这是怎么回事?是诸葛玉改变心意?临危出手?

不!诸葛玉没有出手,倒是那小翠姑娘看得奇怪,就在危机一发之际,全力劈出了两股掌风。

这两人,一个是甘心受戳!一个是矢志歼仇,不意之下竟被同时震退。

冰心魔女脚步一稳,望着小翠姑娘瞋目怒叱道:“你是谁?”

小翠姑娘大眼睛眨了眨:“我是小翠嘛!”

“小翠?你认识他?”

冰心魔女用手一指诸葛玉,满面惊愕之色,显然地,她把小翠姑娘当成了诸葛玉的同伴。

小翠姑娘有点迟疑:“我……我也不知道认不认识?”

本来嘛!她现在还不知道这位诸葛哥哥是真是假?但冰心魔女却听得心头一怔!

“认识就认识,不认识就不认识,你自己怎会不知道呢?”

“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我骗你干嘛?”

冰心魔女向前一跨步,叱道:“你说的是真话?”

“当然是真话罗!他说他是我诸葛哥哥,可是脸上又带着面具,他若真是我诸葛哥哥我当然认识,假若不是呢,我不就不认识了么!”

冰心魔女心头一动,急道:“你诸葛哥哥是谁?”

“你连我诸葛哥哥也不知道啊?他就是天涯游子诸葛玉嘛!”

冰心魔女浑身一颤,陡地转过脸来,目中射出两股不可捉摸的神色,灼灼地凝视着诸葛玉。

诸葛玉心头一震,急道:“小翠姑娘不要认错了,我可不是你的诸葛哥哥啊!”

小翠姑娘两眼一霎:“你这人真怪,刚刚说是,怎么现在又说不是了?你早说出来,我不是早走了么?”

她身形一转,就向惜花公子逃走的方向追去。

诸葛玉横身一拦,问道:“姑娘哪里去?”

“我找诸葛哥哥啊!快点让开,等会我诸葛哥哥走远就追不上了呢!”

“姑娘速回‘无情谷’去吧!先前那人也不是你诸葛哥哥。”

“你怎知道?那么我诸葛哥哥呢?”

诸葛玉那能对她明说?迟疑半晌,依旧无法开口。

冰心魔女冷笑一声:“小翠姑娘,快不要听这淫贼胡说八道,你那诸葛哥哥,已经……”

冰心魔女的声音,突然变得有点呜咽。

小翠姑娘闻言娇笑道:“已经怎样了?姐姐你是谁啊?你认识我诸葛哥哥么?”

这小妮子天真无邪,问起话来就像画眉鸟似的。

冰心魔女恍然一笑:“姊姊东方艳,乃是你诸葛哥哥的……好友,你诸葛哥哥的下落,等我杀了这淫贼之后,再慢慢地告诉你吧!”

至此脸色突变,身形一转,寒晶匕青光回旋,直向诸葛玉胸前刺去。

此时由西北方行来的两条人影,业已渐行渐近,虽然白雪弥漫,但诸葛玉目光敏锐,仍旧可以看出来人一壮一瘦,正是二哥石惊天与那刻骨相爱的贞姊姊。

他心头猛震,双肩一沉,闪电般拍出两掌,疾劲狂风,呼啸而出。

冰心魔女的身形,被他那雄浑的内力震得向后一退,翡翠寒晶匕绿光一闪,距他胸前三寸疾划而过。

冰心魔女将手一抖,寒晶匕嗖嗖锐啸,在弥漫的白雪中卷起两团绿萤萤的雾影。

诸葛玉闪电般飘退三步,急道:“姑娘且慢!”

冰心魔女收招怒喝:“你有什么话说?纵然你舌灿莲花,今天也休想我放过你!”

“罪有应得,岂敢苟且,只是临终之前,在下还有一事相求,不知姑娘可肯答应?”

“只要你肯俯首就戳,纵是天大事情,今天我答应你就是!”

“谢谢姑娘,在下也无甚大事相求,只是我死之后,请姑娘即速离开,决不可把今天之事向任何人提起。尤其是那边行来的两条人影,姑娘决不可与他们相见!”

冰心魔女猛一抬头,果见濛濛白雪中有两条人影走来,不过她目力无法与诸葛玉相比,是以还看不出来人面目,她略一沉吟,立即秀眉上剔,寒声说道:“我答应你!你准备吧!”

话声未毕,寒晶匕信手推出,冷流四溅,砭肤难耐,绿萤过处,但闻“嘶”的一声……

翡翠寒晶匕天下第一利器,无坚不摧,黑色宝衣人间至韧之甲,无物能陷。矛盾相煎,成败利钝犹在未定之中。

但冰心魔女东方艳,生就玲珑心肝,早在先前一掌劈出之后,便已看出对方衣着有异,是以寒晶匕沾身之际,反腕一拨一挑,竟由衣缝中贯穿直入……

诸葛玉牙根一咬,血花四溅……

冰心魔女见对方果真束手就毙,也不禁神情一愕,也就在她惊愕之中,耳畔突然传来一声惊叫“玉弟弟……”

惊愕,惶急,声音未落,一条纤弱的人影,业已扑了过来。

冰心魔女看出这扑来的人影,正是括苍山下见过的陈婉贞,顿时被那一声“玉弟弟”震得心头狂跳,就在千均一发之际陡然撤招,脚步踉跄向后猛退三步。

诸葛玉以手抚胸,牙根紧咬,鲜红的热血兀自由指缝间汨汨流出。

冰心魔女脸色陡变,玉掌一翻,抓住陈婉贞的手臂急急问道:“陈姑娘,你……你说,谁是你玉弟弟?”

陈婉贞猛地推开冰心魔女,叱道:“你下手杀人,难道连杀的是谁也不知道么?”

石惊天与陈婉贞同时到场,就在冰心魔女与陈婉贞说话之时,业已龙行虎步地欺到诸葛玉身前,巨灵掌三起三落,闭住诸葛玉伤口上方三处穴道。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施救,那被陈婉贞推开的冰心魔女,又复欺了过来。石惊天大吼一声,举掌就向她当头劈去。

冰心魔女一言不发,反手一撩,翡翠寒晶匕森森冷气,猛削石惊天劈出的手掌。

石惊天心头一凛,情不自禁地闪开三步。

冰心魔女闪电欺进,玉掌一探,就向诸葛玉脸上抓去。

石惊天救已无及,偏偏诸葛玉又毫无躲避之意,直把陈婉贞急得芳心乱颤,惊叫一声,由后拍来两掌。

其实这一次冰心魔女并非存心再下毒手,就在陈婉贞掌风罩体之前,她已闪电般揭了诸葛玉脸上面具。

此时诸葛玉脸上疤痕已退,虽然肤色黝黑,但像貌依旧未变,冰心魔女见状一愣,娇躯摇晃连退两步。

她似乎颓丧已极,对陈婉贞由后劈来的掌风,竟如未觉一般。

诸葛玉勉提真气,颤声呼道:“贞姊姊住手!”

陈婉贞闻声收招,但见玉弟弟眉头一皱,伤处复又溢出一片腥红。

雪花不断地飞舞,地上鲜红的血迹,转瞬就被掩没……

小翠姑娘满眼俱是惊奇,她觉得这人太像诸葛玉哥哥了,可是,诸葛哥哥怎会这样黑呢?

陈婉贞、石惊天,目注着冰心魔女,缓缓地向诸葛玉靠了过去。

此时冰心魔女的脸色,惨白得有点怕人,秀目呆滞,嘴唇抖动,她感到心痛,可是,她能够向谁诉说呢?

伤心,绝望,再加上无边的懊丧,她秀眉一扬,飞快地举起了寒晶匕,直向自己心头戳下。

石惊天、陈婉贞,不说没有看到,就连想也没有想到,然而,诸葛玉却看得清清楚楚,他内疚之心刚刚灭去三分,岂能再增罪戾?

身如电转,掌似惊风,强忍伤痛之苦,十指嘶啸而出。

冰心魔女手腕一紧,翡翠寒晶匕已被诸葛玉攫去,她心神一怔,向诸葛玉凝望一眼,顿时双目一闭,长长的睫毛下迸出两粒泪珠。

诸葛玉天生情种,见状心下一酸,沉声长叹道:“在下无心铸错,追悔莫及,姑娘若是心有不释,诸葛玉听凭处置就是!”

话音一落,立即将翡翠寒晶匕锋刃掉转,双手递了过去。

冰心魔女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但转瞬间笑意一敛,脸上又露出一派冷漠的神态,向诸葛玉凝视半晌,突然转过身形,冒着白茫茫的大雪飞驰而去。

那刚健袅娜的背影,在诸葛玉眼帘里渐渐消逝,但却在他心头上愈印愈深,他此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情,是爱,是怜,是歉疚,是……

头昏,目眩,伤口上一阵巨痛,他终于瘫倒在雪地里。

及至二次醒来,此身已至宝珠庵云房之中,自己斜卧在软榻上,贞姊姊陪着小翠姑娘坐在榻边,满面俱是焦急之色,他心下一酸立即欠身而起道:“贞姊姊,小弟对不起你,累你……”

小妮子见他醒来,顿时转忧为喜道:“快不要说傻话,赶紧躺下!”

诸葛玉强忍伤痛,感激地一笑:“姊姊不用担心,这点伤势算不了什么?”

陈婉贞幽怨地瞅他一眼,嗔道:“胸头上划开一寸来深的血口还嫌轻?难道你真想让那女魔头把你心都掏出来么?”

“嘻!咎由自取,姊姊不要怨她!”

“咎由自取?你们两个都像疯了似地,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诸葛玉向身边的小翠姑娘扫视一眼,苦笑一声,却没有说出话来。

小翠姑娘似乎已与陈婉贞混得很熟,见状眼睛睁得大大地,依偎着陈婉贞说道:“陈姊姊,诸葛哥哥可真奇怪死了,他本领大得很,可是那位东方姐姐用刀戳他,他一动也不动,好象很高兴呢!”

诸葛玉俊脸绯红,陈婉贞噗嗤一笑:“小翠妹妹,你还好意思说啊?你怎不将那女魔头挡一挡呢?要是你诸葛哥哥被她一下戳死,看你怎么回去见诸葛妈妈?”

小翠大眼连眨,说道:“就是啰!可是我问他,他说不是嘛?他脸上带着那个东西,我怎知道呢?”

陈婉贞本是绝顶聪明之人,闻言把冰心魔女与玉弟弟今日行径,在心中略一琢磨,顿时似解非解地向他神秘一笑。

诸葛玉就象在妈妈面前做错了事的孩子,嘴唇微动,但一眼看到小翠姑娘,却又尴尬咽了下去。

陈婉贞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情,见状忙向小翠姑娘笑道:“小翠妹妹,庵里几位师太你都很熟,快去替你诸葛哥哥弄点吃的来!”

小翠悄应了一声,飞快地走了出去,陈婉贞这才情深款款地笑道:“好弟弟!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么?有话快说吧!”

诸葛玉把与冰心魔女的那一段孽缘,悄悄地向贞姊姊诉说一遍。小妮子听得脸红红的,向他斜眯了一眼道:“怪不得你要一个人先走呢,原来是躲着我偷偷地来看你东方姐姐的啊!”

“好姊姊!你还不知道我的心么?”

“嘻!我怎不知道!你心里不正挂念着那位东方姊姊么?”

小妮子半真半假,似嗔似怨,再加上娇靥迎人,吹气如兰,真令诸葛玉又愧又爱,心头一荡,情不自禁地向那火红的两片樱唇吻了上去。

小妮子嘤咛一声,放软娇躯,半闭星眸,一任心上人着意温存。刹时间寂静禅房之中,竟燃起了熊熊爱火。

风吹雪舞,老树呼啸,三条人影在风雪中侧身疾进。

石惊天身为十三省绿林盟主,轻硬两功向不服人,谁知此时竟有相形见绌之势,终而愈拖愈远,愈走愈惊,也不过顿饭时光,雪住风息,那两条人影竟已杳如黄鹤。

石惊天一时又惊又愧,也就在他惊愕失神愧汗交并之际,蓦闻身侧峰头后传出一阵人声:“花和尚,你替我拦住八斗书生,待我来对付这藏头露尾的人物!”

八斗书生海内第一奇才,石惊天哪能不知?更何况他与诸葛玉还是兄弟之交,心头一震飞身而起。

山坡后茫茫白雪上站着四条人影,前面两个是八斗书生与那神秘的蒙面人,由山坡上疾驰而下的,一是血海武相铜钟道人,一是昨日与他生死相斗的石鼓和尚。

铜钟道人话音一落,石鼓和尚眉头猛皱,满面迟疑,意似不愿。

但铜钟道人见状满面怪笑道:“花和尚,你反悔了么?持用翡翠寒晶匕之人,可以求你办三件大事,这可是你自己许下的诺言,怎么才第二件你就失信了!”

石鼓和尚双目圆瞪:“哼!我要真个失信,还会留你牛鼻子活到现在?”

“嘿!那也不见得,昨日若非姑娘叫你住手,说不定我这‘凄风苦雨断肠钟’全力施展,早就把你砸个稀烂。嘿!没想到你这花和尚死皮赖脸,竟把这也算上一件,姑娘第二件求你之事,是要你陪我来把八斗书生截回,怎么见面还不下手啊?”

石鼓和尚迟疑半晌,终于冷哼一声,身形一转,就向山坡下扑去。

铜钟道人哈哈一笑,铜钟一转,映着满地白雪闪闪生辉,直指那蒙面怪客。

八斗书生武学一窍不通,蒙面人护送他行了一夜,仍旧未能走出仙霞岭,此时见武林中有“暮鼓”“晨钟”之誉的两名绝代高手追来,由不得眉头一皱。

可是八斗书生见状,却如光风霁月般爽朗笑道:“蒙面兄,这两人如若联手齐上,你自忖可以支撑多久?”

蒙面人哈哈大笑道:“这两位若是联手齐上,兄弟虽然无取胜之望,但百招之间尚可勉力支持,诸葛兄尽可利用这段时间远离此处,百招之外,兄弟就无把握了!”

蒙面人当着这两位武林绝顶高手,竟说能够抵挡百招,实在是狂妄已极。谁知他话声一落,那对武技一窍不通的八斗书生,竟出乎意外地从容笑道:“百招实在太多,蒙面兄只要抵挡三十招,诸葛凌风自有御敌之计!”

铜钟道人听得怒火陡炽,嘿嘿狂笑道:“好个大言不惭的东西,你先接我一招“雨泣风号’试试!”

铜钟嗡然一声,熠熠光芒,牵动回旋罡风,由上中下三路迫到。

蒙面人双目精光四射,单等铜钟罩体,突然狂笑一声:“牛鼻子,你怎一点长进也没有,若象这样,我说一百招还嫌少了呢!”

黑影一晃,塌肩,沉肘,错步,欺身,四个动作在同一时间完成,干净利落,功架不凡,铜钟道人刚觉心头一愕,蒙面人双掌业已平胸推到。

蒙面人不但快捷无伦,并且掌势奇诡,看似平胸推来,但却如大海潮泛,长河吐浪,一波三折,令人无法捉摸。

铜钟道人当然识货,钟影一闪,向左避开三尺。

蒙面人肩头一扭,右肘猛往后撞,一股刚劲绝伦的罡风,绕偏锋,走弧线,又向大步而来的石鼓和尚撞到。

石鼓和尚一言不发,身形一变,向后疾退三步。

蒙面人哈哈一笑:“花和尚,我看你连牛鼻子也不如啦!怎么不战而退啊?”

“哼!以众凌寡,老衲生平还不屑为!”

“哈哈,我不管你屑不屑为,只要你想动八斗书生一根毫毛,就是不行!”

“你要是硬逼老衲,我今天可要开戒了!”

“哈哈,你早就该开戒啦?”

说话中身形半转,两掌电转风飘,一连拍出六掌。

这六掌可不是指向石鼓和尚,那汹涌掌风反臂倒卷,全都指向飘身疾进的铜钟道人。

铜钟道人狂笑一声,左钟右掌,疾拍猛推,一阵沉雷暴响,雪花四溅中,蒙面人双肩摇晃,铜钟道人竟被震退两步。

铜钟道人满眼惊愕,蒙面人哈哈大笑:“牛鼻子,今天怎么这样稀松?你那‘鸣钟千雁落,响遏洞庭波’的威风哪里去了?”

铜钟道人眼光一亮,突然纵声大笑道:“蒙面老儿,你还狂个什么?”

“哈哈,我哪儿敢狂,你诚心礼让我又有什么办法?”

“嘿嘿,你现在转过脸来瞧瞧!”

蒙面人闻声一怔,两眼向身侧一扫,顿时大惊失色。

原来他与二人连拆数招,八斗书生竟然寸步未离,不但寸步未离,竟还小孩子似地,用手把积雪捧起,堆成一座座雪冢,高约尺许,大可合围,此时业已堆成十五六个,尚自全神贯注地不肯住手。

再看那石鼓和尚,此时已到雪冢前八步之处,身形一晃,五指疾出,闪电一般,直向八斗书生抓下。

蒙面人再想阻止,那里还来得及?不由心间一怔,啊呀一声叫了出来。

石鼓和尚身列乾坤五霸之一,动作之快真是无与伦比,身形一长,业已扑入那垒垒雪冢,此时不要说蒙面人吓了一跳,就连刚刚翻过山头的石惊天,也是心头猛跳不已。

就在这惊险万状,援手无及之时,突闻铜钟道人发出一声惊咦,蒙面人与石惊天同时转脸,四目一扫,也不禁同时惊诧出声。

原来石鼓和尚那快身形,谁知一入雪冢之中,就像被一面无形的气幕所阻,去势一缓便即落了下来。

三人惊愕未已,石鼓和尚二次腾身而起。

可是这一次更出三人意料之外,凭石鼓和尚那高功力,这一翻身,也不过仅仅欺出一尺八寸,身形一落,立即以手遮额,跷足环视,颇有登泰山而览天下之势。

铜钟道人急得哇哇怪叫道:“花和尚,你不快点下手,还有什么好看的?”

他惊怒中声如沉雷,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可是,石鼓和尚就像没有听见一般,眼见八斗书生就在伸手可及之处,他却偏偏有目如盲,一会儿东,一会儿西,在那垒垒雪冢间乱闯。

蒙面人见状哈哈大笑:“牛鼻子,他不肯下手,你不会自己去么?”

铜钟道人怒吼一声:“你道我不敢?”

铜钟疾推,但闻呼的一声,扑地寒风,漫天卷来。

蒙面人这次没有硬接,哈哈一笑,柳絮飘风般一下退出三步。

铜钟道人一见有机可乘,钟招猛收,发起一阵嘿嘿怪笑,身如电射风飘,也向那片雪冢中落去。

蒙面人袖手旁观,满目不屑之色。

这一来可把石惊天吓得心头扑扑乱跳,反手摘下背上的无情戟,雪鸣般一声大吼,戟化七点寒星,迳向铜钟道人当头洒下。

铜钟道人把手中铜钟反手一旋,只听叮当一声,一片五色斑烂的光幕,把飞溅而来的七点寒星全部逼落。

石惊天素以内力雄浑见称武林,但此时也被震得气血浮动,身形一晃向后退出三步。

铜钟道人身形一停,二次向那片雪冢中扑到。

石惊天哪能容他过去,真力一沉,掌影戟风如同泼水般一下涌到。

他自知功力不能与铜钟道人颉颃,这一招完全是拼命的打法。

铜钟道人眼看跨过三座雪堆,就可把八斗书生手到擒来,见石惊天再次拦阻,顿时大喝一声,掌用九成真力把铜钟向外一封……

这一招若是接实,不但强弱立判,并且功力较弱的一方,非得当场震伤不可,并且这被震伤的十之九成就是石惊天。

可是,就当铜钟道人钟影封来之际,那神秘的蒙面人业已飞身赶到。

蒙面人功力之高,较铜钟道人似乎犹胜一筹,石惊天见状不觉心下一松。

谁知事出意外,蒙面人不但没有出手相助,反而大袖疾摆,向他拂出一股刚劲绝伦的冷风。

石惊天心头大骇,肩头一晃,向后疾退三步。

铜钟道人见好就收,只听他发出一声嘿嘿长笑,径向垒垒雪冢中的八斗书生扑去。

石惊天一见阻挡无及,顿时把满腔怒火全部算到蒙面人头上,虎目圆瞪地大吼一声:“蒙面老贼,你这是什么意思?”

话声中戟锋一挺,一缕寒光,径向蒙面人戳了过来。

蒙面人哈哈大笑:“强盗头,我是什么意思你还不懂么?”

人影一闪,如同鬼魅一般,由石惊天身侧滑过。

蒙面人不避不躲,就在戟锋及身间不容发之际,突然身形往下一蹲,只听“呼”的一声,无情戟带起刺骨尖风,由头顶上划过。

石惊天用力过猛,脚步一旋,身形连打两个圆圈,这才拿桩站稳。

蒙面人霍地站起身形,仰面大笑道:“强盗头,你自己不怕折了柳腰,我可没工夫与你穷泡,八斗书生现在交给你,有人碰他一根毫毛,当心我烧你强盗窝!”

说完身形一长,只见一条黑线,在雪地里电掣风飘,转瞬走得人影不见。

石惊天正在瞠目结舌不知所措,突闻一声巨响,震得耳膜刺痛,心下一惊,这才想起八斗书生身处危境,匆忙中一回头,顿时又把他惊得目瞪口呆。

原来眼前那片雪冢,业已多至百十个,大小不等,远近各异,占地广约数亩。

石鼓和尚盘膝叠坐,时而皱眉,时而蹙额,似乎陷入一片苦思。

铜钟道人像是疯狗一般,在雪堆里团团乱转,时而狂吼大叫,时而鸣钟击掌,虽然积雪乱飞,但却始终走不出那径丈方圆的地方。

石惊天对奇门遁甲九宫八卦之学,虽说一窍不通,但在江湖上流浪几十年哪会没听人说过?一见二人情形,就知这看来毫不起眼的几堆白雪,实在蕴蓄无限玄机。

他正在又惊又喜,八斗书生业已飘飘洒洒,由雪阵中缓缓地走了出来。

那种神清气朗飘然出尘的气概,真像是深山松鹤,不沾半点人间烟火气息,看得这绿林豪雄心折不已。只见他大踏步走了过去,尚在八尺开外,便忙不迭躬身施礼道:“诸葛老伯,你真不愧海内第一奇人,请受石惊天一拜!”

八斗书生微微一笑道:“诸葛凌风无用书生,那敢当石大侠谬赞,这老伯的称呼更不敢当!”

说话间两手一伸,就待阻止石惊天拜下的身形,可是,那铁塔样的身体,岂是他能阻止得了的。

石惊天插烛似地拜了三拜,起身大笑道:“诸葛老伯,我石惊天可是随便给人施礼的么?”

“难道石大侠……”

八斗书生虽然胸罗才有,可也猜不透石惊天话中之意,说到此处,不由略带沉吟地停了下来。

石惊天见状朗朗大笑道:“诸葛老伯,我与老三乃是结义兄弟,难道还拜得不对么?”

“老三?老三是谁?”

“哈哈,诸葛老伯,这话你也不懂么?老三就是我那三弟!”

八斗书生淡淡一笑:“老三我是知道了,你那三弟又是谁呢?”

石惊天闻言神情一怔,不过他性情虽然粗犷,可与那迷迷糊糊的浑人不同,一怔之后,突然想起自己与诸葛玉结交之事,八斗书生并不知道,不觉哑然失笑道:“老伯不要见怪,我一时太过高兴没有把话说清,我那三弟就是令郎诸葛玉!”

八斗书生本是气定神闲,可是一闻此言,也不禁神情一愕道:“是玉儿么?”

石惊天点首称是,八斗书生眉头略皱:“但不知石大侠说的是那一个玉儿?”

“怎么难道老伯还有几位令郎叫做诸葛玉的么?”

“嗯!其实老夫平生只有一子,更加之四年一别生死不明,谁知昨天一日之间,竟先后出现了两个,是以老夫才有此问!”

石惊天闻言心下一惊,忙道:“老伯所见两人,实在是一真一假,小侄那结义兄弟,就是真正的令郎诸葛玉!”

“我也深觉那面罩黑纱之人行迹可疑,幸好我已把‘血神九经’交予玉儿带走,不然……”

“啊!诸葛老伯,你这次可弄错了,那面罩黑纱之人,才是真的令郎啊!”

八斗书生本是气定神闲,但一闻此言,也不禁骤然变色,一把抓住石惊天的手臂,急急问道:“石大侠!你这话可是当真?”

石惊天未及答言,蓦闻一阵叱喝之声,眼见十多条人影,由远处急驰而来,刚觉心下一愕,便见八斗书生笑道:“血海中人又复赶到,石大侠,我们先不管他,且到雪阵中谈谈!”

说完挽着石惊天,径向那堆堆白雪中走去。

此时雪住风息,被困在阵中的石鼓和尚,兀自双膝叠坐,闭目深思,铜钟道人则已经汗出如浆,矗立在雪堆里,满面俱是惊愤之色。

石惊天在八斗书生引导下一连跨过九座雪堆,这才停了下来,眼望十多条人影渐行渐近,八斗书生淡淡一笑道:“石大侠,你说那蒙面之人就是玉儿,可没弄错吧?”

石惊天把自己对诸葛玉所了解的一切,向八斗书生简要地述说一遍,话刚说完,便见十多条人影,业已到达眼前。

为首两人,一个是血海银牌令主冷魂居士,另一个则是穿心白骨爪樊江,这两人一见眼前情景,俱都神情一愕,倏然把身形刹住。

也就在二人身形一刹之际,已有两名血海弟子飞身而起,直向雪阵中扑来。

这两人分明是扑向八斗书生,谁知身临雪阵上空,突然迷迷糊糊地一转一翻,反向铜钟道人扑到。

只听铜钟道人怒吼一声,左手铜钟往外一推,右掌突然拂出,掌影钟风,掀起激荡狂涛,猛向飞来的两名血海弟子撞去。

阵外诸人一声惊叫,那两名血海弟子已经同被击中。

右边一人张口狂嗥,喷出一道血箭,叭达一声坠地死去。

左边那人,更被钟风卷得血雨纷飞,四肢齐断,刷刷几声全部倒在积雪之中。

群贼一阵惊愕,全都勃然变色,十多条人影如海浪退潮般,向后猛移七尺。

空气突转沉默,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得众人喘不出气来。

半晌之后,冷魂居士这才挺身而出,扬声叫道:“石惊天,想不到你竟敢偷入血海地阙,劫持八斗先生,识时务的快把诸葛先生送出来,不然,哼!”

石惊天哈哈大笑:“不然怎样?铜钟石鼓俱都不行,凭你们这付材料还能吓得了人么?”

冷魂居士抬头一看,只见铜钟道人与石鼓和尚,不但被雪阵困住无法走出,并且对阵外之人,根本就同不闻见一般,也不觉心下一寒。但穿心白骨爪樊江,可不理这一套,闻言怪笑一声:“石惊天,有本领走出来,樊江就凭这几招白骨爪,会会你那自命不凡的无情戟!”

石惊天哈哈大笑:“凭你那三分不像人,七分不像鬼的样子也配么?”

穿心白骨爪双目怒瞪,哇呀呀一声怪叫,身形一晃……

他本想向雪阵中扑去,可是身形一动,冷魂居士居然飞身把他截了回来。

石惊天有心把群贼激怒,把他们一个个困入雪阵之中,见状狂笑不绝道:“哈哈,你们这一对宝货,到底搞什么,难道这几堆白雪,也能挡得住你们么?”

冷魂居士奸笑一声:“石惊天,你用不到张狂,慢慢等着好了!”

这驰来的三条人影,正是诸葛玉与婉贞和小翠二女,父子相见,恍如隔世。

诸葛玉本想亲送老父西上贺兰与慈母团聚,谁知八斗书生却说穷神临去之际,曾暗中约他有事相商。并且举世滔滔迹竖树行,要爱子留在江湖之中,多作一些除暴安良之事。

诸葛玉问起那相助老父离开血海地阙的蒙面人是谁?八斗书生竟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仅云可能是穷神公孙大侠。

小聚三日,八斗书生对爱子谆谆教诲之后,终于飘然离去。

诸葛玉目送老父背影,不禁双眉紧皱,黯然神伤。

陈婉贞见情郎忧心怔忡,连忙流波送笑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像小孩子啊?”

诸葛玉面孔一红,慌忙掩饰道:“贞姊姊不要取笑,我是想距离明春元宵大会尚早,正在考虑今后的行止呢!”

“有什么考虑的呢?趁此机会不正好上金笛寺走一趟吗?”

“不过那绿玉韦陀落在独指神偷手中,万一让他们寻出炎雷遗宝,则来年元宵大会……”

“你真顾虑得太多啦!‘翡翠寒晶匕’已得,还怕什么?”

就这样,四人一鹰同上征途,俏小翠娇憨无邪,陈婉贞体贴温柔,一路上笑语如珠,诸葛玉不觉愁怀渐释。

这一日刚出喜峰口,突见远处驰来一条人影,龙行虎步,转眼已到目前,原来是个赤面长须,身高七尺的老人。

这老人一眼看到陈婉贞,神情显得一愕,但转眼之间便即哈哈大笑道:“这样天寒地冻的季节,陈姑娘还打算出关么?但不知诸葛少侠是否同来?”

诸葛玉早已看清来人是万兽神君,但他在面目未复之前,不愿露出真相,是以未等贞姑娘开口,立即代答道:“我家主人有事贺兰,神君问他则甚?”

万兽神君微微一愕:“阁下何人?”

陈婉贞闻言淡淡一笑:“这是诸葛少侠门下忠仆招魂幡,神君有事但说不妨!”

万兽神君笑道:“老朽眼拙,请管家不要见怪!不过老朽此事非得面见诸葛少侠不便明言,还请招管家将贵主人行踪详告是幸。”

诸葛玉见此情形,知他定有要事,眉头一皱,立即淡淡一笑道:“神君若是信不过在下,尽可单独告知陈姑娘,我家主人之事,陈姑娘十之九成均可作主。”

万兽神君踟躇有顷,终道:“老朽无礼,敢请陈姑娘移玉驾!”

陈贞望着玉弟弟神秘一笑,立即摇曳生姿地向万兽神君走了过去。

万兽神君似乎对此事甚为守秘,两人一直走出十丈开外,这才悄悄地把话说出。

声音细小,微不可辨,陈婉贞脸上表情更是一会儿喜,一会儿忧,千变万化,越发显得事不寻常。

半晌之后,万兽神君才敢提高声音说道:“姑娘千祈小心,诸葛少侠未来之前,万万不可轻举妄动!”

陈婉贞盈盈一笑:“多谢神君费心,我玉弟弟行踪无定,你也不用找他,假若一定要见,则明春元宵之夜,仙霞岭落魂峰等他好了!”

万兽神君拱手为礼道:“多谢姑娘指点,老朽这就别过!”

说毕身形晃动,风声猎猎,径向喜峰口驰去。

万兽神君一走,诸葛玉忙不迭地问道:“贞姊姊,他对你说些什么啊?”

陈婉贞格格一笑:“到时候你自然知道,现在不能告诉你!”

石惊天闻言哈哈大笑:“鬼丫头,不到时候,现在我可早知道啦!”

“知道什么?”

“知道万兽神君说要替你做媒!”

“讨厌,你坏死啦!”

小妮子红生双颊,向石惊天狠狠地白了一眼,纤腰一扭,把俏脸儿转向一边。

诸葛玉感到心头甜甜的,石惊天乐得敞声大笑。

小翠姑娘睁大了两眼,不解地问道:“陈姊姊,什么是做媒啊?”

陈婉贞转羞为笑,轻啐一声:“鬼丫头,怎连做媒也不懂啊?”

纤腰一晃,就向小翠扑了过去。

小翠身如电泻,向前奔驰,格格巧笑,像是银铃振动,渐去渐远。

雪后奇寒,万径无人……

陈婉贞挽着小翠姑娘袅袅而行,诸葛玉、石惊天紧随身后。雪地奇景,塞外风光,也颇饶情趣。

行约顿饭时光,陈婉贞突然一拉小翠姑娘,离开大道,扑奔左侧绵亘不断的山岗。

“陈姊姊,哪儿去啊?”

“万兽神君说的话,你不想知道么?”

“想啊!”

“想就跟我来嘛!”

“诸葛哥哥与石大侠呢?”

“不跟着他们,你就不敢走?”

“谁说我不敢?”

“那么走啊!”

这两个胆大包天的丫头,如同一双飞鸟,由山口内翩然飞入。

这是一条山沟,两边是起伏不断的高峰,峰头上白雪皑皑寒风怒嗥,山沟里虽然堆满了雪,但却比外面暖和得多。

两人沿着山游,毫无顾忌地向里面走,纤足落在雪地上,发出一阵琐碎的声音。

转过了一座峰头,又是一座峰头,突然,耳畔传来一声喋喋怪笑,山头上飘落一条人影。

二女脚步一停,已看出来人是个灰衣老道,鹿皮冠,万字履,鼠目如豆,绿光四射,紧盯着二女骨碌碌乱转。

小翠姑娘见状一扭头,娇啐一声:“呸!陈姊姊!赶快走,这鬼东西难看死啦!”

道人,一摆手中拂尘,喋喋怪笑道:“小丫头,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反正有你这样鬼东西,一定不是好地方!”

“嘿嘿!难道塞外‘不归谷’你就没听说过?”

“不归谷?”

两个小妮子同时一怔。那道人又是淫邪地一笑:“不错!不归谷武学独树一帜,天下之大难觅对手,一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若有人妄入此谷,就不能容他活着归去!”

“不让人活着回去?你是说……”

小翠姑娘显得有点惊奇。那道人断眉上剔,露齿诡笑道:“小姑娘不必害怕,妄闯不归谷固然律应处死,但像你俩这样花朵似的人儿,道爷怎忍下手,只要你肯陪道爷……”

陈婉贞冷笑一声:“好,你等着,我来陪你!”

玉掌一翻,只听刷的一声,就向那道人脸上劈去。

小妮子心中怒极,出手又快又狠,恨不得把道人满口牙齿打落。

道人见状一惊:“咦!原来你还会上两手!哈哈!那可就更妙啦!”

说笑中身形一晃,陡然后退三尺,身形之快,真是无与伦比,就这样轻描淡写地一下,就把陈婉贞的招式化去。

小妮子见状心头大骇,掌式尚未撤回,蓦闻那道人怪笑又起,右掌一抖,手中拂尘径向玉腕上缠到。

这道人武功果然怪异,拂尘击出,只觉寒气砭肤冷风如割,陈婉贞心下一惊,立即把铁指丐转传的神行无影步展开,猛一沉肩,向左跨出三步。

“神行无影步”乃穷神不传之秘,虽然陈婉贞学而不全,依然是不同凡响,但锐啸划空,那道人攻出的拂尘,已由身旁走空。

道人神情一愣,猝闻小翠姑娘格格娇笑道:“啊!真好玩,我也来!”

她一身武学,较之诸葛玉的“天魔指”颇有异曲同工之妙,话音一落,玉掌业已拍向道人后心。

翩翩掌影,如飘瑞雪,遥遥地笼罩三处要穴。

道人怎会料到这小姑娘身怀绝技?见状哈哈狂笑,拂尘反手一撩,如同乌龙摆尾般卷到。

这一招明卷暗较,隐蕴诡变,但小翠姑娘那一掌可更是千变万化,令人难测。

陈婉贞刚叫得一声:“翠妹当心!”

便闻小翠格格一笑,玉掌斜挥,反手疾弹,轻风一起一落,已把道人的拂尘扫开。

及至那道人觉出事态严重,已经晚了一步,轰的一声,左肋下如受千斤重锤,眼前一黑,身形被震出二丈。

小翠眼睛一亮:“咦!玩得好好的,你想跑可不成!”

香肩疾晃,身如利箭脱弦,跟踪而出。

她刚刚欺出,道人身形业已落地,只听哇呀一声,喷出满口血箭,脸上一阵扭曲,便即气绝而亡。

小翠惊叫一声,身形疾翻,比来时似乎犹快两成,直奔陈婉贞怀中扑到。

陈婉贞把她揽在臂弯里,笑道:“小翠!干什么啊?”

小翠紧闭着那双大眼,道:“陈姊姊!我怕!”

“嘻!死东西有什么好怕的?快走!”

玉掌一带,挽着她飞快地向谷中奔去。小翠在掠过那道人尸身之时,似乎犹有余悸,看也不敢多看一眼。

这条山沟,弯弯曲曲的长有数里,尽头是座盘谷,谷中有座道观,高墙深院,占地甚广,经时门户深锁寂静无声。

虽然白雪重封,滴露悬冰,但观门上“奈何天”三个大字老远就看得清清楚楚,就连左右那付对联也清晰可辨,写的是:

“鹤羽千年,石塌晴岚欹枕梦;

鱼麟几叠,竹桥春水隔溪声。”

二人到达观前,陈婉贞象是入迷似的,对着这付对联,反反覆覆瞧个没完。

小翠闪动着那双大眼睛,不解地问道:“陈姊姊,这有什么好看嘛?”

陈婉贞未及答言,陡闻观内传来嘿嘿怪笑,吱呀一声,观门猝然分开,二人一抬头,不由同时倒抽一口凉气。

原来当门立着个黑衣老道,骨瘦如柴,双睛内陷,目注两人,阴恻恻地冷笑一声:“女娃娃,你们可知这是什么所在么?”

“‘不归谷’“奈何天’狗洞!”

“不错,不错!什么女娃娃,真想找死不成?”

小翠天真无邪地格格娇笑道:“谁找死?我看你才找死呢,我说狗洞,谁叫你答应了?”

“嘿嘿,狗洞也罢,猫洞也罢,既来此处就是你们安身立命之地,快进来吧!”

陈婉贞冷笑一声:“哼!谁愿意进你那狗洞?我问你,这观前对联出诸何人手笔?”

道人闻言神情一愕:“什么?你问这观前对联?难道……哼!你是……”

小翠姑娘可不知陈姊姊问话之意,一见道人那副惊惶失措的样子,不觉格格娇笑道:“嘻嘻,你怕什么嘛?你放心,这一次我打你轻一点,一定不把你打死就是!”

道人心头大震:“你这鬼丫头胡言乱语些什么?”

陈婉贞冷哼一声:“先前那不归谷中狂徒,井底之蛙,目中无人,已被我妹妹一掌击毙,你今天若不说出这付对联是何人手笔,哼!他就是你的榜样!”

道人脸色连变,突然发出一声凄厉地怪笑:“数十年来,无人敢在不归谷中撒野,鬼丫头,你敢掌毙不归谷中弟子,道爷今天不叫你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怎消我心头怨气!”

话音未落,人已由观门中电射而出,左手一扬,便向陈婉贞拍到,右掌拂尘微颤,但闻嘶嘶怪啸,劲气如锥,向小翠姑娘当头洒下。

这老道一招两式,均是凌厉诡奥兼而有之,较谷口之人何止高出一倍。

陈婉贞心头一骇,双掌凝聚八成真力,迎着道人来势猛力一推。

但觉心头一震,顿时气喘心跳,向后连退三步。

她身形未定,道人也是脚步一错,向左飘出八尺。

不过她心中明白,道人抽身撤退,可不是被自己震退,十有九成是被小翠所逼。

她猜得一点不假,原来道人拂尘攻出,小翠身形疾闪,不过她一闪之势并非怯敌抽身,而实在是欲取姑予寓进于退。

道人招式一老,第二式未曾施展,小翠已如射星般欺上,玉手一翻,幻出九团掌影,分袭道人上中下三处要穴。

这一手离奇难测,大出道人意外,只他一身功力已至炉火纯青之境,眼见封拦无及,身形一缩飘出八尺。

道人身形落地,两眼骨碌碌,满是惊诧之色。

小翠武功虽高,但却心如白纸,大好良机并没有跟踪再下毒手,只见她俏立当场,格格娇笑道:“怎么样?你怕了么?怕就赶快回答我陈姊姊的话啊!”

道人凶睛一瞪,正想二次出手,突闻一声微哼,场中又飘落一名金冠绣履,身着杏黄道袍的道人。

这道人落身当场,就像是一阵飓风,衣袂飘舞,卷得满地积雪乱飞。他向贞、翠二女注视一眼,顿时把那张青惨惨的马脸一拔,转向先前那道人喝道:“招魂!这两个女娃娃是谁?”

“启禀三师兄,这两个女娃娃妄闯不归谷,掌伤本门弟子,并且盘问书写观门前这付对联之人,莫不是……”

后来这道人一摆手,那叫招魂的道人立即住口不言。后来这道人身形疾转,向二女嘿嘿冷笑一声,这才沉声说道:“你俩人小小年纪,跑到我不归谷来做啥?”

陈婉贞知这道人是招魂的师兄,功力一定更高,一面暗加戒备,一面沉声冷笑道:“庵观寺院乃万方香火之地,你能不让谁来?”

“哼哼!那么盘问书写观前对联之人,难道也是信男信女该当的么?”

“不该当你又能怎样?”

“嘿嘿,年纪不大,口气倒还不小,我不想怎样,只想要你两条小命!”

“命”字出口,双掌倏分,左拳右掌,分向陈婉贞与小翠姑娘击去。

陈婉贞正想拼力一接,突闻那道人怪吼一声:“好狂的丫头,我若让你走出十招,就不算‘奈何天’里的勾魂道人!”

话声中黄袍飘风,身形疾转,双掌合一,改向小翠拍到。

在他以为,小翠姑娘远较陈婉贞年青,这招猝然抢攻,一定可收奇效。

勾魂道人的居心不谓不毒,但他却选错了对象,双掌攻来,小翠姑娘脆生生一声巧笑,玉掌一翻,竟也迎了上去。

轰的一声大震,风旋雪舞,劲气排空——

小翠双肩一晃,身形连退两步,不觉心头一惊。

勾魂道人更是事出意外,但觉心头一震,那巨大的身形也被撞出了两步,双目乱翻,心头狂跳。

他万万也没有想到,这样年纪轻轻的姑娘,竟有如此雄浑的内力,一时惊诧莫名,竟不敢蓦然下手!

小翠姑娘嘻嘻一笑:“来啊!怎么不敢出手了!”

纤腰晃动,玉掌摇风,电光火石间连拍三掌。

这三掌看似飘飘无力,但却诡奥无伦,隐蕴奇变,掌影闪灼,使人摸不透奔来的方向。

勾魂道人厉吼一声,直像一只被激怒的野兽,双肩一沉拳掌交加,如同暴雨般还击三招。

两人功力俱都奇奥难测,一招两式之间,实在分不出胜负来。

不过那招魂道人,可知道陈婉贞功力远不如小翠姑娘,一见小翠姑娘与勾魂道人打得难分难解,那还肯错过大好良机。

当下嘿嘿一声冷笑,拂尘划起匝地罡风,就向陈婉贞胸前递来。

陈婉贞当然不像小翠姑娘那样硬接,莲步轻移,立即把“神行无影步”全力展开,但见人影袅娜,衣袂飘飘,就像是一只穿花蝴蝶,在招魂道人指尘卷起的劲风之中,踩虚踏隙,连连抢攻。

风扫流云,云压天低,转瞬间就是数十招。

小翠姑娘与勾魂道人功力悉敌,一面挥掌急攻,一面扬掌娇笑道:“喂!勾魂道人,现在廿招都过了,你可不能再叫勾魂道人了吧?”

勾魂道人气得脸色铁青,身形一侧,一连拍出三拳,打出五掌。

小翠姑娘玉掌轻挥,连拍带点,嘶嘶劲风,全都指向勾魂道人致命之处。

勾魂道人向后一退,小翠姑娘又复娇笑道:“喂!你不叫勾魂道人叫什么呢?嗯!叫杂毛道人好么?”

勾魂道人几乎肺都气炸了。

勾魂道人仗着偷鸡摸狗的几招把式,横行乡里,不可一世,平日只有他欺人,想不到今天落败在二个黄毛丫头之手,真是“阴沟里翻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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