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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竹筷斗黄蜂

一边殷勤劝酒,一边道:“姑娘,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以前小老儿亦何曾会想到会有这等怪事,可是近时来双河湾镇上,常有这等事发生,据行商旅齐说,离陕东进入鄂境后,这等极凶恶要饭的,更时常会遇到。”

旁边彭宗铭听得不由惊愕不已的道:“照此说来,难道就没有官家来制裁他们?”

老掌柜摇头叹息的道:“吃衙门饭的官员们,谁不是携家带眷,又谁愿意跟这些忘命之徒,舍命赌死呢,江湖上传闻所说这些穷要饭的,却有点来历的呢!”

三人在江山楼用午膳,离双河湾镇,顺着官道向东而来。

出双河湾后的官道,一边是削壁陡立的峰麓,一边是茂盛的丛林,蔚蓝天空,浮飘着朵朵白云,洒下一片暖阳。

梁上客廖清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词,摇摇摆摆和吴碧影两边走,边喁喁的细谈着。

蓦地!官道边的树林里,擦起一缕激厉长啸。

三人几然一怔之下,正欲采取某种行动时,树林浓荫处,射出一蓬暗器,其间有枣核镖、三寸银梭、铁菱角、菩提针、熬毒铁燕、白虎针、铁莲子、羽箭、丧门钉。

以这等的袭击手法,显然出于极多的江湖人物,而受到他们围袭的人,饶是武林高手,有遭着凶险之厄。

彭宗铭叫声:“不好!”

左掌疾吐,以浑厚而不伤内腑的掌劲,猛朝梁上客廖清背后劈去,把他身形,震出六七远处。

几乎在同一时间下。

双足疾地一点,右臂起吴碧影纤腰,腾身纵起五尺。

向梁上客廖清推出的掌势余劲,划出一股激厉夫比的劲风,挡住各门暗器袭来的冲力,梁上客廖清给彭宗铭浑厚无比地掌劲推来,虽然不伤内腑,可是这股猛劲,已够他受,一声怪叫:“啊唷,我的妈。”

身形震飞落地,一个饿狗吃粪,摔在地上。

彭宗铭和吴碧影,身形双双腾飞降落地尘之际,疾速亮出宝剑,应付急变。

这时,突然一阵粗暴的叱吼声起,扑出大群衣着诡异的汉子,有的疾服劲装武生打扮,有的腰束短褂,农家装饰,其中大部分,却是衣衫褴楼,满脸油腻,却是穷家帮中要饭的。

扑自树林荫处的这伙汉子,敢情还是江湖高手之列,身法矫捷,手执各式兵刃,除了刀、剑外,尚有使用如狼牙棒、吴钩剑、柳叶双刀、火头钩、判官笔、哨子棍,等精研独到的武器。

彭宗铭身形甫沾地面,舌绽春雷,—响叱喝声中,手执飞龙游虹剑,使出学自痴婆子薛玲玲所传秘门绝学,倒转乾坤三五七精湛剑术。

一片紫电青霜,粼粼光波,旋身圈舞,席地涌起一股砭骨刺肌劲风,朝向这伙汉子所递来的的各式兵刃,硬招接上。

四周响起一阵呛啷啷断金裂铁的声响。

所有涌向彭宗铭身旁的各式兵刃,仿佛卵击山石似的,纷纷自行折断。

彭宗铭哧声薄叱,剑走身前,以疾速无伦的手法,接演倒转乾坤三五七中安禅归真转乾坤七式的末尾“日浴海天”、“华岳飞峰”、“金真归穴”三招式。

碎金裂铁音响甫落,惨厉刺耳哀号声接起。

艳阳下朗静的官道上,陡然涌起一团血雾,青锋耀芒,剑光闪射之间,断肢残骨,片片飘飞。

三招甫落,这批涌自树林的汉子,已死伤八九。

须知,彭宗铭因着这些汉子,云波诡谲,出手毒辣,激起心头愤怒,是以,以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运使周天内家造诣,展出这套惊世骇俗的秘门剑法,把他们痛惩一下。

吴碧影娇声的道:“廖师叔……你来看嘛,这里死尸的右臂上,怎地亦烙下五朵梅花?”

梁上客廖清移步走近尸体跟前,抓起尸体的手臂,凝神看了半晌,又复朝尸体衣衫看了眼,搔首喃喃的道:“这家伙衣衫褴褛是个要饭的,看来是穷家帮里弟子,这事该找酒丐康武问过才知道。”

吴碧影睁大了一对晶莹美目,惊奇地问道:“廖师叔,康老前辈怎会知道这事?”

梁上客廖清瞪看了她一眼,薄责地道:“娃儿,你有眼不识泰山,酒丐康武乃是当今武林,天下穷家帮的帮主,他身为一帮之主,当然该知道穷家帮各帮弟子的动静。”

吴碧影深感惊奇而怀疑地接问道:“酒丐康武,乃是武林中正派人物,穷家帮素为江湖上所称颂,怎地会有蛇翁沙天郎等败类?”

三人经过几处村落、集镇,直到傍晚时分,抵达一处山麓小镇,在直街一处,找了一家客店,打尖息下来。

这里是鄂西偏北的青峰岩小镇,三人所息下的那家同昌客店,却是这镇上唯一的招商客旅,里面布置简陋,三人租了大小二间客房,吴碧影独居一室,梁上客廖清和彭宗铭合住一间较大的客房。

吴碧影敢情体质娇弱,沿途奔波辛苦,这时躺落床上,鼾声呼呼,已熟睡过去。

彭宗铭思潮万千,脑海凌乱之际,突然传来一缕极轻微的声音,他在一怔之下,旋首往声响音源看去。

梁上客廖清不知什么时候.从床上坐起,半蹲半跪,翘了大臀,面朝着薄板隔墙,似乎正在偷窥邻房一桩极有趣的事情。

彭宗铭童心未泯,却是遇事好奇,见梁上客廖清连连挥手相招,不由给他逗得狐疑不安而感到兴趣起来。

他轻轻移步,来到梁上客廖清床榻上。 梁上客廖清旋首朝他意未尽然,含蓄地笑了笑,倏地指着方才自己窥看的板壁孔缝示意的点了点头。

彭宗铭困惑不已的向他掠过—瞥,就闭合上一眼,另一只眼凑上的板壁孔缝,朝邻房看去。

他这一看,一张俊脸骤然通红,转身悄声喃喃地向梁上客廖清道:“廖叔父,这老头儿白发皤皤,脸肌嫩白的像稚儿少女,却是脱得一丝不挂,赤身裸体的在挥舞一口木剑,他在于吗呀?”

梁上客廖清显得已看得过瘾,是以听彭宗铭此问,打了个哈欠,不耐烦似的道:“小娃儿,时间不早啦,有话明天再讲,睡吧。”

彭宗铭怀了满腹疑窦,爬上自己床榻睡下。

他们俩这一睡,直到日上三竿,经吴碧影外面敲门,才睡醒过来。

三人离青峰岩小镇后,绕向北行,梁上客廖清边走边道:“快到老河口啦,要是今儿晚上不到,明天午前错不了?”

这时三人经过—处村落时,蓦地传来—阵叱喝殴打的声音,原来在村后—块广场上十来个衣衫褴褛要饭的,扑在一起扭打。

彭宗铭激于好奇下,趋步往前看时,有八九名年岁稍轻的乞儿,在殴打三个老年要饭的。

彭宗铭见这批乞儿依强欺弱,不禁激起一份侠义心肠,大步走前要把他们喝住,这时,其间一个殴打中年纪稍轻的要饭的,一见彭宗铭来,猛朝他形相盯看过半晌,撮唇—声呼啸,这些年轻要饭的,纷纷拔腿飞奔逸去。

这时,梁上客廖清和吴碧影已走近前来,三个遭殴打的老要阪,抬头亦朝彭宗铭看了眼,执礼甚恭的道谢了声,才缓缓走去。

吴碧影突然想起似的,又向梁上客廖清问道:“廖师叔,穷家帮既为江湖中人所称颂,怎地又会有蛇翁沙天郎等这些人?”

梁上客廖清一份不耐烦地道:“穷家帮中分赤衣丐、白衣丐,是他们自己帮会中的暗语,并不是指他们所穿着的衣衫。

“赤衣丐平素求人布赐,安份守己,且暗中行道江湖,做了不少善事,至于白衣丐……”

梁上客话刚落到此,吴碧影忍不住又接上道:“廖师叔,白衣丐该是像蛇翁沙天郎等这伙人啦。”

旁边彭宗铭豁然所悟的接着道:“酒丐康老前辈是赤衣丐中带头人物,于是就将白衣丐伸讨敉平,做了现在穷家帮帮主,廖叔父,是也不是?”

梁上客廖清朝他们两人看了眼,才接着道:“当时白衣丐的暴行,令人发指,不胜枚举,不但穷家帮中各辈人惊怒已极,已引起武林正派中人士所共愤。”

梁上客廖清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一桩极重要事似的,轻轻吟哦了声,含蓄地向彭宗铭道:“是啦,那时你那准岳父儒侠欧老儿,亦曾参与这事,想不到事隔多年,竟会死灰复燃。”

彭宗铭听得心头一震,忖道:“欧伯父金盆洗手,息影武林多年,想不到还有这伙仇家。”

彭宗铭与吴碧影在村落隐僻处,脱去农家大褂,换上疾服劲装,这时又回复英姿挺拔的本来面目。

出村落后,行不多时,在官道边沿山麓处,看到一座硕大无比的花圃,里面嫣红姹紫,群芳争妍。

吴碧影看得欣愉不已的向彭宗铭道:“铭弟,你看前面花圃里花多美!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咱们前去采几朵。”

说着,牵了彭宗铭花圃奔去。

两人来到花圃的竹篱外,正欲跃进去时,敢情女儿家细心,秀目眺看了花圃里,轻嘘了声,俏声道:“铭弟,花圃里有人呢,咱们稍待会。”

彭宗铭抬头朝里看时,不由暗暗一怔,心道:“怎地他也在这里,哦,在干吗?”

原来是在青峰岩小镇,跟梁上客廖清和彭宗铭,在一家同昌客店贴邻投宿,赤身裸体在客房里挥舞木剑的那老汉。

这时只见他一手拿了竹筷,聚精会神,在花丛深处,用竹筷在钳黄蜂,只见他出手不落空,一只一只的钳进布袋里。

其实梁上客廖清看得惊愕不已的,倒不是他在钳黄蜂的事,而这老汉居然能用一双竹筷,出手不空的钳住离隔数寸,翩翩飞舞的黄蜂,就凭这一手,如若没有炉火纯青的内家造诣,极难展使出的。

敢情,这老头儿用竹筷钳夹黄蜂处,正是花丛蜂蜜醇厚所在,老头儿正在举筷钳夹时,陡然嗡嗡作声,飞来大群黄蜂。

这时,老头儿仿佛渔翁张网,等着大堆鱼群游来似的,咧嘴嘻嘻一笑,只见他竹筷闪动,映成一片影幕晃动,就在刹那间,翩翩飞舞的黄蜂一只不剩,尽数给他钳入布袋里。

花圃篱笆外,暗中窥看的彭宗铭等三人,看得叹为观止,惊奇不已。

老头儿用竹筷这一出手,眨眼间把黄蜂藏满斗米的布袋,对篱笆外有人窥看一则,仿佛浑然不知似的一拐一拐从花圃的另一角出去。

三人暗中追踪老儿走,到斜阳西下,傍晚时分,来到一处颇热闹的小镇上,只见他转弯抹角,在这小镇牲口市场里,买了一头甫落母胎的乳猪,然后一手提了藏满黄蜂的布袋,一手抱了这头乳猪,投进一家客店里。

三人看得惊疑嘀咕不已,不知这位白发皤皤,脸肌长得却又若稚儿少女似的怪老儿,在搞的什么玄虚。

梁上客廖清见他投入横巷静僻处一家客店里,忙不迭的朝彭宗铭、吴碧影示意一瞥,倏地衔尾跟进。

敢情这家客店这时已仅剩下外厢—间,和进深二间的三间客房,怪老儿进店后,落宿在外厢客房里,彭宗铭等三人只有留宿分住在进深的二间客房里。

夜晚,彭宗铭禁不住惊奇又问道:“廖叔父,你行道有多年,有没记得起像方才怪老儿的这样人物?”

梁上客廖仿佛给他问得不耐烦似的,抬头瞪了他一眼,一边脱衣就寝,一边喃喃道:“小娃儿,婆婆妈妈似的问得真叫人烦,天下之大,你我不就是苍海一绣花针,人外有高人,山上有高山,你廖叔父就是官家的地保,也不会知道得这么的清楚嘛,再说有些风尘侠隐之流,只闻其名,不知其人,即使咱们当面见到,没有攀谈前,怎地会知他是何许人呢!“今日武林上,堪称翘楚之流的前辈人物,在大西南威镇蜀、滇、黔的有位铁剑定魄孙浩东,可惜这位老人家近年来好像在江湖上遭到某种刺激似的,突然金盆洗手,息影下来。

“在大江南北说来,亦有—位杰出的武林前辈,据说这位老人家虽然身怀上乘绝学,江湖上却少有人见过他庐山真面目,他叫……”

梁上客廖清话落半节,掩嘴连打了三个哈欠,揉了揉眼睛,道:“他的名号,咱—下可记不起来了,小娃儿快睡吧,等咱想起来时,再告诉你是啦……”

话没说完,梁上客廖清鼾声呼呼已酣睡过去。

翌日清晨,三人离店经过外厢这间客房时,房门洞开,这怪老ㄦ早巳不知去向。

梁上客廖清叫恨不迭的道:“可恨,怪老头儿给他溜走啦!”

彭宗铭道:“廖叔父,咱们此去该就到欧伯父的三官集欧庄啦!”

官集在离鄂北老河口的十来里路,不到晌午时分,彭宗铭等三人,已到这处小镇上。

人在三官集镇上,已绕过一匝,彭宗铭的脸上突然显出一层骇人的苍白。

仿佛一幕可怕而不幸的事,就要映演在眼前一般。

三人越过直街闹处,来到三官集小镇近郊处,彭宗铭颤抖的指着不远处,一堆焦土瓦堆,残墙废墟的地方,道:“廖叔父,这里是不是欧伯父的欧庄?”

当他问出这话时,睁大了眼,满含着期待的神情,一眨不眨的凝看了梁上客,希望他回答不是二字。

彭宗铭用手这一指,梁上客廖清抬头顺着他手指处看时,陡然,猛拍下自己后脑袋,张嘴惊奇不迭的哦了声,倏地旋首仿佛辨识方向似的朝四周拢过一匝,才骇然不安,结口呐呐的道:“这……

这不是欧老儿的欧庄?怎……怎地会烧成一片焦土。”

梁上客廖清说到这时,彭宗铭优急焚心,禁不住热泪簌簌的流下来,掩脸痛哭的道:“照此看来,欧伯父与婉丽姊姊遭人毒手了。”

彭宗铭这么一哭,吴碧影亦不由得珠泪盈眶,凄苦幽怨之色。

粱上客廖清手掌搓磨,惊愕忧急的喃喃地道:“欧……欧老儿父女俩……果真……会遭着意外……”

说到这里,一摸口袋,突然想起似的悻悻地道:“茶缸子不是东西,好事说不着,坏事料如神,这番可给他猜对了。”

梁上客廖清说从贴身腰袋里,取出红、黄、白三只寸来见方精致的小口袋。

这时掩脸哭泣中的彭宗铭,—份忧虑焦急的心,稍有平宁下来。

梁上客廖清拆着那只红色小袋。

这时旁边的彭宗铭、吴碧影满显出一份期待、不安的神情,睬看着梁上客廖清在细看这张尺来见方白布上字迹。

彭宗铭一边忍不住喃喃地问道:“廖叔父,于伯父这幅白布上写的什么?”

梁上客廖清看得显出一份不耐烦神情似的大声道:“茶缸子说话在真见他的鬼……咱们正主儿欧老儿父女俩还没找到,还要叫咱们去找不相干的人。”

说着,把这幅白布扔给彭宗铭。

彭宗铭接过白布,与吴碧影依在一起,细看上面所写的字。

经有半晌,彭宗铭满脸困惑的问道:“廖叔父,于伯父在白布上所指出的愚叟王九是谁呀?”

这时,梁上客廖清遥望了远空飘浮的一朵白云,仿佛在沉思着一桩突然发生的难题,听彭宗铭此问,并不旋颈过来,还是凝看着天空一朵浮云,缓缓地道:“昨晚在旅店客房里,曾跟你提起的那位行踪出没大江南北的武林前辈。”

梁上客廖清在迷惘的回忆中,追找这缕传闻,半才缓缓地道:“此老在武林辈份甚高,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江湖上少有人见过他庐山真面目,是以传闻事迹甚少。此老行踪,可遇而不可求,咱廖清行闯江湖这些年来,亦只有传闻到他的名号,而未曾有谋面一次。”

彭宗铭听梁上客廖清此说,果然颔首嗯了声,同吴碧影移步离开已成废墟败墙的欧庄。

三人因着要寻访愚叟王九,漫无目的地顺着上鄂中流水而下,这日来到离樊城不远的太平集小镇。

沿途上来,梁上客廖清嘀咕不息的责怪茶客于七,来到这镇的宜街闹处时,已晌午时分,一手揉了揉肚子,抱怨不迭的又在道:“茶缸子害人不浅,凭他催命符似的一块白布写上几个字,可把咱廖清二条腿跑断了。

一家酒肆食铺门前,梁上客廖清悻悻不乐的闷哼了声,掉身走进这家酒肆里。

彭宗铭、吴碧影衔尾进入后,梁上客廖清已吩咐店伙端上现成的荤素数碟,和一壶暖酒。

就在这时间,店门外走进三名身穿劲装的彪形大汉,在店伙招呼下,落座在他们贴近的一张桌座上。

这三个彪形大汉,居中落座的一个,满头脸长了一颗颗腥红突起,犹若黄豆大的剑伤,敢情其脸本已一份狰狞凶相,这时更显出丑陋骇人。

三名汉子落座后,已大声吩咐店伙端上酒菜来。

这时,居中座的汉子,一边执壶斟酒大口吃喝,一边显得不胜激愤地道:“真见鬼,把俺马雄这张脸肌弄得这般模样。”

横边坐的汉子,仿佛替对方负荷了一份愤怒,却是同情而怜悯似的问道:“马大哥,敢情你遭着仇家的暗器,才会落得这份样子?”

马雄放下酒杯,一手轻抚自己脸颊,恨恨地道:“要是俺误中敌人暗器,还咽得下这口怨气,偏偏是成群飞舞的大黄蜂。说起这种事令人惊疑不已,帮主云海银燕楚铃,和几位五梅帮中好手,在武当玉殿峰太乙阁,商讨一桩重要事情时,突然大厅上所有窗门、厅门好像给一阵狂风刮过似的,啪啪啪全都合上。”

这时,邻桌的梁上客廖清,听汉子马雄说出五梅帮,和帮主云海银燕楚铃,不胜意外似的震愕了半晌。

马雄执壶斟满了杯里酒,接着再道:“当时俺马某正轮值守卫太乙阁大厅,突然一阵嗡嗡怪响,不知从什么地方涌现出成群结队,数不清的大黄蜂。

“咱们这几名守卫弟兄,不待帮主吩咐,纷纷要打开门窗,要把这些大黄蜂赶走。

“说来也怪,被大风刮上的门窗,怎么的推也推不开,咱马雄就给可恶的黄蜂叮了满脑袋。”

横座的汉子,喃喃惊愕地道:“给风刮上的门窗,怎地会推不开?”

马雄仿佛责怪对方岔嘴似的看了眼,倏地执起满杯酒喝了一大口,道:“帮主和几位五梅帮高手,挥掌驱散黄蜂时,见咱们推不开门窗,知道太乙阁有了意外惊变,帮主不愧当代武林一位巾帼英杰,只见她一声娇叱,玉掌指弹,劈出一股劲风,才把厅门震开。”

横座另—位汉子禁不住插嘴的道:“马大哥,太乙阁大厅里众人,是不是都给黄蜂咬伤啦!”

马雄把杯里剩酒大口喝完,点头嗯了声,道:“怎么不是呢,连帮主那张嫩白的粉脸上,亦给黄蜂叮了不少处。听帮主和几位高手说来,大厅里突然涌现出的这大群黄蜂,都曾喂毒豢养过,其中有几名守卫兄弟,被黄蜂叮得哇哇急叫,当场晕死过去,后来帮主命侍女玉红姑娘,分给大厅上每人一颗红红的解毒丸子,才算没事拉!”

邻桌上彭宗铭等三人,听汉子马雄说时,不意中发现了一桩惊人秘密,江湖上果然有了这五梅帮的组织,且从他们说话中听来,帮主还是一位容貌姣好的美妇人,这些人出没之处,却在武当山玉殴峰太乙阁的所在。

马雄三人草草用过酒菜,付过酒帐后,离店而去。

这三个汉子走后,梁上客廖清仿佛沉思似的用手摸了下嘴唇上端一撮短须,喃喃自语地道:“五梅帮、五梅帮……云海银燕楚铃……”

吴碧影惊奇不已的道:“廖师叔,五梅帮帮主居然还是女的,你以前江湖上有没听到过云海银燕楚铃这名号?”

梁上客廖清缓缓颔首的道:“略有所闻,前几年活跃在蜀、滇、黔大西南一带,据说是位异疆高人之徒,身怀之学,要远在菩提门掌门之一的珠蕊宫主卓英之上,她的外号亦称云海银燕,不知目前五梅帮帮主是否是此女!”

三人在酒肆里吃喝过后,离太平集,准备沿鄂中汉水而下寻访愚叟王九。

出了太平集小镇,走不多时,拢目过处,溪流纵横,水田连绵,在官道斜角一侧,一片葱翠浓荫,隐隐传来一缕沁脾人腑,令人闻之极感舒畅的幽香。

吴碧影纤手朝树林处一指,微带忸怩地道:“廖叔父,咱们到前面树林处休息再走。”

梁上客廖清怪眼一瞪,诧异地道:“小女娃,咱们刚从小镇酒肆里出来,走没几步,你就累啦!”

吴碧影粉脸微微一红,朝两人飘过一眼道:“你们在官道稍候片刻,咱去了就来。”

话落此,跃身一纵,直奔树林隐处而去。

吴碧影跑到树林边,转身飞奔过来,粉脸苍白,娇喘盈盈地向彭宗铭道:“树林边,一头黄茸茸的不知是什么野兽,见咱奔去,在蠕蠕地爬动,铭弟,你……你去看看!”

梁上客廖清突然一变往常专爱向别人挖苦、揶揄的习性,一抹嘴唇上端一撮短须,大步走向树林处,喝声道:“谓,何处山魈旱魃,竟敢光天化日下山出现,伤害无辜。”

树根脚沿一团蠕蠕爬动的东西,突然伸出一个滴滴发光,肥秃秃的大脑袋,却拉开铜钟似的嗓喉,大声的向梁上客廖清道:“小偷儿,穷叫穷嚷的干吗?”

梁上客廖清见这团怪东西,伸出人脑袋向自己说话,不由吓得一大跳,忙把衣袖拭了拭眼睛,朝树根脚隐处去时,蓦地又被错愕怔住。

旋首朝身后不远处彭宗铭、吴碧影看了一眼,大声喝道:“老怪物,你不穿僧衣袈裟,披了破麻袋,见不得人似的躲在树林里干吗呀?”

疯癫僧乙乙和尚一见他们走近来,忙不迭的把破麻袋紧紧的裹住身体,却是转苦了脸的向梁上客廖清道:“小……小偷……儿,你……行行好事,快替咱老佛爷去找遮体衣衫来,咱……咱破麻袋里光溜溜一丝不挂的身体,怎能见人。”

吴碧影听疯癫僧乙乙和尚这话,粉脸一红,倏地娇躯一扭,转身过去。

彭宗铭听得亦不由心里大感惊奇,急忙走前一步,蹲在地上,殷殷关切地问道:“乙乙老前辈,你老人家怎么啦?”

疯癫僧乙乙和尚肥秃秃的脸上,涌起一阵层红层紫,仿若半生不熟猪肝似的窘色,结口嚅嚅地道:“娃儿,别……多问啦,有话……慢慢再讲,先替咱老佛爷去找件遮身……衣衫来……”

彭宗铭听得惊疑了半晌,应诺声的道:“请乙乙老前辈暂且委屈片刻,待铭儿往前面太平集镇上估衣铺里,替你买件合身衣衫来。”

话未落,双肩微晃,身形腾飞似的向太平集而去。

不多时,彭宗铭肋下挟了一包东西飞奔而来,梁上客廖清一手接过他这包东西,却显得异常关切的道:“小娃儿,你乙乙老前辈称身衣衫,是否买到?”

彭宗铭指了这包衣衫,忸怩不安的道:“估衣铺里没有袈裟僧衣,你……你看这套行不?”

梁上客廖清把衣包打开一看,却是一套宽大无比,长仅三尺余的文巾儒衫。

他说话时,疯癫僧乙乙和尚忙不迭的将帽子衣衫穿戴上。

疯癫僧乙乙和尚身高不到三尺,肥硕臃肿的身体,披了一袭宽大无比的文生儒杉,赤了一对大脚,跟在他们三人身后,来到太平集镇甸。

这时天色已临傍晚,四人就在镇上一家客店打尖息下。

疯癫僧乙乙和尚传授彭宗铭饿狗吃巴掌绝学,且以天河玉贝熬练他体质,在彭宗铭说采,不啻授艺师父,是以,不待乙乙和尚吩咐,来到镇甸后,忙即把他鞋袜内衣买得一应俱全。

彭宗铭生恐廖叔父揶揄、挖苦疯癫僧,是以首先问道:“乙乙老前辈,你老人家怎地会受这场委屈?”

疯癫僧乙乙和尚对彭宗铭此问,仿佛掩饰自己窘态似的,执壶斟上满杯酒,龇牙咧嘴地笑了笑,显得很轻松的道:“其实亦算不上什么大事,咱老佛爷一时疏忽,上了一个白发老头儿的当。”

他说过这话后,抬眼向彭宗铭等环眼一匝,似乎这是不值一提的事,希望他们别再问下去。

梁上客廖清听乙乙和尚提到白发老头儿,蓦地若有所思的轻哦,含了一缕笑意,脱口而出的紧紧接上问道:“老怪物,你说的白发老儿,是不是脸肌嫩白得像稚儿少女,哦,对啦,是不是还带了一口木剑。”

疯癫僧乙乙和尚正欲举杯喝酒时,蓦听梁上客廖清问出这话,猛把酒蹲啪的声,重重的放在桌上,睁大了一对怪眼,凶巴巴的大声道:“好哇,你这死偷、瘟偷……说了半天还是你这小偷儿暗中找了人来惩你老佛爷的……”

话未落,伸出一只肥顽粗硕的手掌,像鹰攫小鸡将廖清后颈一把提起,要往客房窗外甩出去。

梁上客廖清在迅雷不及掩耳下,身形轻飘飘的被他托起,挣扎不脱,只有哇哇尖声叫道:“老怪物,你还没三杯下肚,怎地就醉啦,咱廖清几时有害过你来?”

吴碧影吓得粉脸失色,显然不知该如何安排眼前场面。

彭宗铭对这几位喜怒无常的风尘奇人,却有过一番经历,是以摆手不迭的大声向疯癫僧乙乙和尚道:“乙乙老前辈,你老人家切莫出手,廖叔父真的没有暗算过你。铭儿和这位影姊,始终走在一起,没有离开廖叔父半步。”

彭宗铭说过这话,才把疯癫僧乙乙和尚心头盛怒熄了下来,松手一放,砰的声响,梁上客廖清一个饿狗吃粪,摔在地上。

彭宗铭从疯癫僧乙乙和尚说话中,已听出其中一个大概,咧嘴嘻嘻的笑了笑,倏地执壶在梁上客廖清跟前筛上满杯酒,然后旋首向疯癫僧乙乙和尚,道:“乙乙老前辈,你老人家错怪廖叔父了。”

说到这里,就把在青峰岩小镇客店里,无意中窥见这怪老儿,后来在官道又遇见他用竹筷捕捉黄蜂之事向他说了遍。

接着又道:“可能廖叔父因看这怪老儿行止离奇,常系在心里,是以,他才会向你老人家问这话。”

彭宗铭说话时,敢情疯癫僧乙乙和尚饥饿非凡,一边夹菜,一边喝酒,彭宗铭话落,他才睁大了一对铜铃的怪眼,摇头不迭的道:“这就不对啦,咱碰到的白发老儿,形相跟你说的一般,就是紧闭了二只眼睛,是个盲叟,要不然,咱亦不会吃这场大亏啦!”

疯癫僧乙乙和尚说出这白发老儿是盲叟,彭宗铭等三人听得不禁惊疑不已起来。

他接着又道:“咱在官道河沟边见这盲目怪老头儿,摸索的走路,嘴里喃喃地在道:几天没有洗澡怪腻人的,找着一处河沟里泡泡,倒挺舒服的。”

“咱旋首官道前后一看,没有半个人影,出家人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咱一想反正自己闲了没事,就答上道:“喂,老头儿,你脚边就是河沟啦,你洗澡地方有啦,可别淹死在河沟里才是。”

“白发老儿听咱这么说,白眼皮翻翻大声道:“谁在跟咱老头儿说话。”

“咱一听这白发老儿火气可真不小,可是咱在敬老三份礼之下,只有耐了气,道:“出家乙乙和尚。”

“白发老儿可真不讲理,听咱道出名号,显得不耐烦似的道:“原来是个空了嘴吃四方的贼秃驴。”

疯癫僧乙乙和尚余怒未熄的朝梁上客廖清瞪了眼,才接着道:“咱见他出口不逊,听来一肚子不是味道,可是对方却是一个白发皤皤的老人家,是以,只有向他解释的道:“你老人家休说此话,出家人慈悲为怀,方便为门,替我佛引度有缘人,岂会空了嘴吃四方。”

“老头儿听咱这么说,突然白眼皮翻翻,大声道:“和尚,别说得那么动听,现在咱老头儿要洗澡啦,你可陪了咱一起入河沟里,要是咱老头儿三长二短淹死在河沟里,咱一缕冤魂可要找着你啦!”

“白发老儿说这话后,嘴里还是喃喃地念着:“慈悲为怀,方便为门,说得多好听。”

咱听这白发老儿这怪主意,顿时愣住了,可是再一想,我等身怀艺技,除暴安良,救人于危,乃是分内之事,何况他又是—白发苍苍失明的老头儿,要是真灭顶河里,咱岂能见死不救,于是就道:“老人家,陪你洗澡不是—桩难事,你脱衣衫下水吧!”

“老头儿听咱这么说,突然白眼皮一眨,恨恨的道:“这年头人心不古,世风日下,知人知面不知心,谁都想欺侮咱两眼看不见东西的老头儿、和尚,你真有心下河沟陪咱洗澡,你得先赌下个咒来。”

吴碧影听到这里,忍不住的问道:“乙乙老前辈,这白发老儿干吗要你赌咒呀?”

疯癫僧乙乙和尚大口的吃了几口酒菜,才道:“原来这老头儿生恐咱趁他下水洗澡时,偷取他的衣衫,于是咱就胡乱赌了个咒,不过心里却不愿欺骗这白发皤皤的老人家,照了他赌咒的意思,闭了睛脱光了一身衣衫,下河沟陪他洗澡。”

疯癫僧乙乙和尚说到这里时,仿佛想起一桩极不愉快事似的,旋首朝正在倾听他说话的梁上客廖清瞪了眼,这才悻悻地道:“天下最没出息的就是专门摸暗径,走黑道的小偷。”

梁上客廖清—手摸着方才摔痛的大臀,正听得出神时,蓦不防给疯痴僧乙乙和尚莫明其妙的痛骂—顿,气得两眼直愣。

疯癫僧乙乙和尚并不理会这些,还是接着道:“咱脱光了衣衫下水陪这瞎眼老儿洗澡,这时官道上没有半个人影,咱腻腻的身体给凉凉的河水一泡,不由感到舒服起来,自己把身子游到水深处,闭了眼睛向这白发老儿道:“老人家,你洗好身子招呼咱一声,咱可以搀扶你起来。”

“咱话落半晌,没听这老儿回答,不由心里一急,忖道:“坏了,这白发老儿可别淹死在河沟里?”

“想到这里,咱睁眼朝前面看去,嘿,瞎眼的白发老儿,自己穿上衣衫,把咱的袈裟僧衣捆成一包,挑在木剑上,已飞奔的朝官道那端走去。”

彭宗铭怀疑地又问道:“乙乙老前辈,你披在身上的那块破麻袋,从哪里来的?”

疯癫僧乙乙和尚气吼吼的道:“白发老儿强盗发善心,是他留在河沟边的,要不然咱才惨,一辈子泡在河沟里见不得人啦!”

这时,梁上客廖清突然想起似的言归正题的大声向疯癫僧乙乙和尚道:“老怪物,儒侠欧老儿父女俩,不但人没找着,连三官集的欧庄亦给人烧啦,你在江湖上有没听到一点有关欧老儿的线索?”

梁上客廖清问到这话,疯癫僧乙乙和尚不胜意外的哦了声。

这时彭宗铭就把欧庄被焚,从茶客于七所留布笺中寻访愚叟王九的事,向他详细说了遍。

紧接着问道:“乙乙老前辈,你在江湖上有没风闻到愚叟王九老前辈的行踪去向?”

疯僧乙乙和尚摇头不迭,正欲开口说话时。

梁上客廖清猛喝了大口酒,愤愤不耐烦地道:“这见不得人的老家伙,咱们别再找啦!我看他早已寿终正寝,命归地府。”

只见他口沫飞溅,正要滔滔不绝说下去时。蓦地,啪的声响。

梁上客廖清面对了洞开门窗处,突然飞进一团毛茸茸,湿腻腻的东西,不偏不斜,准头正打在梁上客廖清嘴鼻处。

梁上客廖清正要说出的话,给这团东西打进嘴里,张开的嘴还没有合上时,这团毛茸茸的东西,已塞进嘴里一半。

这时,他鼻子闻到一股恶臭怪味,嘴唇一阵火辣辣的酸痛,唔唔怪叫,忙不迭的把这团湿腻腻毛茸茸东西从嘴里拉出来。

梁上客廖清拉出看时,却是一头从臭水沟里找来的死老鼠。

彭宗铭、吴碧影两人的坐处,背身近窗沿,一见客房里惊变,倏地跃身腾飞,扑出窗外。

梁上客廖清捉了死老鼠,还不及扔掉,嘴里已哇哇的呕吐不已。

俄顷,彭宗铭飞进客房,摇头轻叫了口气,道:“来人轻功之绝,已达神化之境,咱们飞登房顶,已不知去向。”

梁上客廖清呕吐得头晕目眩,见彭宗铭、吴碧影两人飞回客房,有声无气的喃喃道:“你们俩娃儿别去寻找啦,咱廖清今晚吃上这个死老鼠认栽啦!”

话落此,悄声示意的向彭宗铭道:“铭儿,你把窗户关上。”

彭宗铭选悯的看了他一瞥,转身把窗合上。

这时,梁上客廖清似乎忘了方才吃死老鼠一节,执壶在自己杯上斟了满杯酒,眯了眼仿佛在计算一桩极如意事似的,喃喃吃语地道:“青峰岩小镇旅店客房里,赤身裸体挥舞木剑,官道边花圃里竹筷钳黄蜂,又把这黄蜂送到武当山玉殿峰太乙阁,五梅帮出没之处,伪装盲叟骗走老怪物衣杉。

“虽然行径可笑,除非大智若愚,岂敢想出这些刁骸古怪的主意,不是他还会有谁?”

彭宗铭满脸困惑不解之色,惊奇的问道:“廖叔父,你说的是谁呀?”

梁上客廖清突然凝神静止了半晌,倏地又俏声自语似的道:“这老家伙,送给咱吃个死老鼠,分明他的行踪衔尾出没在近处他话没说完,吴碧影不耐烦似的娇啼道:“廖师叔,你说话老是吞吞吐吐,叫人听了不耐烦。”

梁上客廖清含蓄地朝彭宗铭、吴碧影看了眼,又朝旁边的疯癫僧乙乙和尚不屑一顾似的掠过一瞥,这才缓缓地道:“咱们要找的愚叟王九就是在近边啦,方才给咱吃的那只死老鼠就是这老头儿送来的。”

说到这里,又神神秘秘地道:“咱们要叫他现相,只有……”

话落此,四人悄悄的商议一番。

中天高挂一轮冰盘似的圆月,泻下缕缕银芒,散出于千万万的银色碎点子,仿佛满天晶晶星点,突然间洒落在地上。

月色一部分光结,从扶疏、错落的枝干间洒下来,照在一家旅店的后院里。

夜风激荡静寂的夜空,飘起一缕咽鸣笛声。

这缕音韵,听来似乎是章曲调单纯的音律,却是显得和谐、美丽、轻柔、悠然……

好像在唤呼失落梦境的夜行者。

这缕笛韵,荡漾在宁寂的夜空里,仿佛黝黑的四周,突然闪射出一条条晶晶,电的游电。

使怀有某种意识的夜行者,无法摆脱掉突然袭来的缠绕,而立刻对这缕笛声凝神聆:听起来。

笛声噜鸣恍若劲风卷起浪花,激射出万点银珠,倏然,犹若流星,烟云似的消失。

有时,却像幽溪鸣泉,穿过粼峋错综块岩,接着又平和、舒除地缓流下去。

这缕奇异、美妙、扣人心弦的笛声,已渐渐撩乱了夜行寻梦者的错觉,慢慢教贴着夜行者的心绪。

彭宗铭在客店后院僻静一角,用太玄银笛吹奏琼楼十二曲中寅声阳春莺啼一曲。

这时,旅店后院的树木疏落时,像魅魑游魂似的溜出—条黑影,蹑步的越过后院广场,向彭宗铭吹奏笛声的音源处而去。

蓦地,一声重击铜钟似的叱喝巨响,出自后院隐处一角。

“吠,老头儿,假装瞎子骗取咱袈裟僧衣,你如不乖乖的交出衣衫,咱疯癫僧乙乙和尚手下无情,就要取你老命啦!”

声言甫落,后院隐处,走出一个高不过三尺,臃肿肥硕,犹若一团肉球似的乙乙和尚。

就在这时候!梁上客廖清嘟声怪叱,摇摇晃晃从院子另一角处溜出来,吴碧影手执银剑,已站立白发老儿身后处,这时三人已将白发老儿品字形围住。

白发老儿见蓦然蹿出三人,把自己拱围位,初时微感一怔,倏地犹若幼儿稚气似的嘻嘻笑了道:“你们别仗了人手多,欺侮咱老头儿老弱无能。”

声音未落,不知他展使哪一门轻功,身若风飘,绝无声息下,身形已滴溜的极过一转,又在原来方位站住。

梁上客廖清看得骇然一怔,却是口上不服输的道:“老头儿,咱梁上客廖清与你生平素昧,恁地暗中出手,请咱吃只死老鼠,你倒说出一个究竟来。”

白发老儿嘻嘻笑了声,道:“你既跟咱素昧生平,何以出言不逊,骂咱老头儿寿终正寝,魂归地府。”

疯癫僧乙乙和尚哇哇大叫的道:“老头儿,咱老佛爷一片好心,陪你洗澡,你怎地把咱老佛爷的袈裟僧衣偷走?”

白发老儿还是嘻嘻笑了声,道:“出家人与人方便,咱老头儿拿走你架纱僧衣,跟你自己穿上不是一样。”

这时,彭宗铭目的已逞,手执太玄银笛,从院子隐处出来。

白发老儿一眼瞥见彭宗铭,突然收敛嘻笑脸色,郑重而含了一份惊诧的口吻,缓缓的道:“孩子,你方才吹奏琼楼十二曲音律绝学,敢情就是昔年半脸神尼昭元师太收列门墙的衣钵传人?”

彭宗铭这时虽然还有几分怀疑,对方是否茶客于七白布留字所说的愚叟王九,可是对方既道出自己师承来了,就即以晚辈之礼,进见道:“半脸神尼昭元师太,正是晚辈彭宗铭恩师。”

白发老儿缓缓颔首轻哦了声。

彭宗铭执礼甚恭的道:“敢问你老人家,是否愚叟王九老前辈?”

白发老儿恢复嘻嘻稚笑的脸色道:“孩子,你们今晚一下出来四人,就要咱愚叟王九现相,你干吗再问这些话呢?”

彭宗铭一听对方果然是愚叟王九,喽的声跪落地上,真挚企求的道:“鄂北老河口三官集欧庄被毁,儒侠欧振天父女行踪不明,乞求王老前辈指示迷津。”

梁上客廖清见愚叟王九露相,在旅店后院说话不便,就肃容请他进入客房里,接着笑吟吟地道:“愚叟王老,你请咱吃只死老鼠,咱这里却有满桌佳看,在恭候你这位佳宾呢!”

愚叟王九嘻嘻一笑,坐落桌座后,吴碧影已替他斟上满杯酒,这时他含蓄而惊奇似的朝彭宗铭看了眼,这才道:“孩子,你要寻访儒侠欧振天父女俩,怎地找到咱老头儿身上来呢?”

彭宗铭不善辞令,正拙于应答时,梁上客廖清已胸有成竹似的一边接口道:“愚叟王老,你送咱一只死老鼠,送往武当山玉殿峰太乙阁,五梅帮帮主云海银燕楚铃处,却是大袋子的黄蜂,厚彼薄此,你王老分明跟五梅帮有几分交情。”

愚叟王九听得圆睁了一对眼,闪烁不已,喃喃惊疑而含有一份怒意的道:“武林双奇中梁上客廖清,果然有你一手,咱送黄蜂至玉殿峰太乙阁之事,既然你已探得,咱老头儿索性告诉你吧!

“咱老头儿退出是非江湖多年,跟五梅帮并未有所过节,因近时来五梅帮恶势乖张,穷家帮中白衣丐死灰复燃,跟他们串通一气,造孽江湖。

“星星之火能燎原,咱老头儿既知此事,就不能袖手不理,是以北上太乙阁不过惩戒他们一番而已。儒侠欧振天,乃是武林知名之士,诚然,昔年虽与老夫有几分交往,而在咱身上要人,未免言之过甚。”

梁上客廖清接上道:“愚叟王老,昔年你既与儒侠欧老儿有所交往,眼前他的行踪不明的事,倒看这孩子的一番哀求,你可不能不管啦!”

说到这里,指了彭宗铭接着道:“这孩子不但是半脸神尼昭元师太衣钵传人,还是儒侠欧老儿未过门的乘龙快婿。这孩子虽然命中多舛,选逢挫折,却是命根厚,艳福不小,一肩挑两房,一房是儒侠欧振天掌珠婉丽姑娘。”

话落此,指了吴碧影又道:“一房是这丫头,咱梁上客廖清的师侄女吴碧影。”

吴碧影给他说得粉脸绯红,螓首垂胸,羞得抬不起头来。

梁上客廖清接着又道:“吴碧影吴姑娘乃是二师兄苍松睡客罗奇之徒。”

愚叟王九听梁上客廖清此说,惊异不已的吟哦了声,抬头看了他一瞥,不胜意外地喃喃道:“小偷儿,原来你是昔年叱咤江湖莫不婆婆金傲霜的师弟?”

架上客廖清淡淡的笑答道:“信不信在你,咱不多说啦!”

话落,言归正题似地道:“愚叟王老,咱们不敢在你身上要回儒侠欧振天父女,你今日乃是武林硕存的前辈人物,你得替咱们出个主意才是。”

愚叟王九经梁上客廖清重刑逼供似的追问,不耐烦似地喃喃道:“小偷儿,咱们知道的就是这些。”

说到这里,陡地想起似的颔首轻哦声,道:“昔年穷家帮中白衣丐,曾与儒侠欧振天有过一桩过节,虽然事隔多年,龙拐铁杖穆木重掌白衣丐舵主,难忘这桩胯下之辱,可能会找儒侠欧振天兴师问罪。”

再则,目前穷家帮中白衣丐,已跟五梅帮杭瀣一气,狼狈为奸,可能白衣丐舵主龙拐铁杖穆木,有求于五梅帮帮主云海银燕楚铃,再找上儒侠欧振天的晦气。

愚叟话甫落此,吴碧影忽想起似地道:“廖师叔,何不打开茶客于老前辈留给咱们的那只黄色锦囊一观,或许他老人家又有一番新的指示。”

梁上客廖清被她这么一提,显出极不愿意似的,从贴身衣袋里,取出黄色小袋,嘴里喃喃埋怨地道:“茶缸子,作弄人,耍你家爷爷的猴子戏。”

愚叟王九看了梁上客廖清手上这只黄色小袋,微感诧异地问道:“小偷儿,你手里这枚黄色小袋里,盛装何物?”

梁上客廖清一边揭开黄色小袋,一边应道:“这是烟酒茶客痴癫僧中茶客于七留下的催命符。”

愚叟王九听得一怔,喃喃惊疑地自语道:“催命符?”

这时,梁上客廖清拆开黄色小袋,在看里面这幅尺来周方白布上的蝇头小字,半晌,微微惊哦了声,抬头朝愚叟王九道:“王老,咱提起一位武林前辈,你不会不认识吧?”

愚叟王九急促、诧异,而不耐烦地道:“小偷儿,谁?”

梁上客廖清一边睁看白布上字,一边含蓄似的道:“提起此人大名鼎鼎,乃是昔年威镇蜀、滇、黔大西南三省的铁剑定魄孙浩东孙老前辈。”

愚叟王九听得倏然一震,不胜困惑的道:“小偷儿,你何以突然提起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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