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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雪地里的孩子

朔风凛冽,雪花飘飞。

村落街头的边隅,有个小孩踽踽地走着。

蓬松凌乱的头发,盖满了银白的雪花,融化成冰水,流在他冻得发紫的小脸上,一套破烂不堪的杉裤,无法抵御怒吼中的劲风,他只有尽量地把自己瘦怯的身子,紧紧裹住,蹒跚艰辛的向直街那一头走去。

他定过一家食铺门前时,突然闻到一缕异样的香味,不由使他站停下来。

舌尖舐着他两片干爆得几乎冻裂的嘴唇,一对又圆又大的眼睛,骨碌碌贪婪地盯着食铺热气腾腾的馒头。

这时,食铺走出一个店伙。小孩抖抖栗栗,惶恐不安地走向那店伙跟前,颤声哀求地道:“大叔……铭儿肚子饿得厉害……求求你给我一个馒头……”

店伙正值没有买卖上门而感到烦恼,见状不由憎厌叱喝道:“去你的……小要饭……”说着,用手朝他使劲的一推。

铭儿嗳唷声的呼啼,一个跟斗翻跌在街心的雪地上。

热泪禁不住簌簌地涌流在他紫红的小脸上。

铭儿泪眼婆娑,哆哆嗦嗦地走出村落街头。

村口有一座败墙破落,荒无香烟的古庙,铭儿苦叹了口气,走进这座古庙。

铭儿偻身蹲膝,藏在古庙大殿的龛桌下面,因着过度的疲乏,暂时使他挣脱了饥饿,与寒冷的侵蚀,当他神智静下来时,片片段段的往事,又撩起在他的眼帘上……

在他眼前,突然映演出一个气度轩昂的中年武生,和一个美丽的少妇。

刹那间,这两人断头溅血倒在地上……

铭儿一声激厉悲啼,就像在一个甜醇的美梦中,哭苏过来,小手掩脸,哀哀悲声:“爹……妈……”

突然一个声音,缭绕在两耳边:“小公子,你赶紧逃走,留下彭门后代一脉……”

他仿佛自己逃出大厅,躲在老家人彭冲房里,老人家急速的脱去自己衣衫,换穿在跟自己年龄相仿的他小孙孙铃儿身上。

就在这时候,一个颔留红须的恶汉,带了一伙人涌进老家人彭冲房里,老人家紧紧的拥搂了自己,却把换穿了美丽衣衫的小孙孙铃ㄦ舍下一边,恶汉拖定铃儿,就到房门口时,传来铃儿一声凄厉悲号,彭冲一眶热泪滴在自己脸上。

铭儿愣愣追思之际,老家人鼓冲的说话声,又迂回在他耳边:小公子……老朽将铃儿代小公子填命替死……老朽年迈苍苍,遽然目睹这桩惨变,看来亦不久人世,小公子赶紧逃命,如蒙皇天见怜,彭门留你一脉,日后这桩血海之仇,尚有伸雪的—天。

这桩惨剧的演变,虽然目前他是—个稚龄幼童,浑璞脆弱的孩子心理,所能追记的就是这些。

这时,庙墙外劲风稍歇。铭儿的神思,回复到现实时,感到饥肠辘辘,饿火难熬,遍体酥软,眼冒金花,更是牙关直响,—阵阵的不由打寒噤。

这时他想到如在古庙里,不是饿死便是冻死,到外面走走,或许会找到好心人,要一点东西吃。

当他走出古庙,不由—声悲叹叫苦:苍茫弯空,银皑大地,四周间,已孕蕴在白茫茫的—片中。

这时,他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当他想到回进古庙还是冻死饿死时,他只有紧咬了牙关,哆哆嗦嗦地走向雪天一片的迷茫处。

就在他低头晃摆走着时,突然发现银白的雪花堆里,有一块手拳头般大的紫红血渍。

铭儿看得心神一惊。

走不多远,又是几滩血渍,最后在离隔二三丈处,见到一具被雪花掩去半体的尸首。

这时铭儿又饥、又冻,心里又害怕,待要想拔腿奔走,偏偏二条腿站在尸首旁边,却是酥软得连—步也走不动。

铭儿吓过一阵后,心里渐渐平静下来,诧异地看着尸体,蕴含着一份童心的怜悯,喃喃地道:“你比铭儿更可怜,竟死在雪地里他说到这里,激起了内心浑璞的感情,又喃喃地道:“你倒在雪地上,给野鸟看到,就会把你吃掉,待铭儿用雪把你盖起来。”

说着蹲下身体,翻动二只冻得发紫的小手,把雪一把把的浇在尸体上。

铭儿小手碰着尸体胸腰处时,突然触着一包硬硬的东西。

这时,他的心里不由一惊一奇,自然的趋势下,铭儿从尸体上解下这包东西。打开一看,骤然一股异香沁人脾腑。

铭儿闻着一粒粒有黄豆般大鲜红的丸子,诚然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可是这股香味,撩起他极舒意的感触,嘴里的口唾拼命向肚里咽下。

这时,他一双冻得僵紫的小手,捧了这包鲜的红丸子,一边簌簌地发抖,心里却起了这么一个童心的解释:“这些红丸子,散出这么浓厚的香味,一定是吃的东西。”

铭儿想到这里,一手小心的捧了一包红丸子,一手猛抓着大把塞进嘴里。

红丸子进到嘴里,骤然化成—股又香又甜的口唾流进肚里。

铭儿一连几把,很快地把一包红丸子,全塞进嘴里。

这是一桩无法思议的奇迹。

铭儿吃下这包红九子后,不但饿火奇寒全消,顿时感到周身无比的爽朗、舒适。

这时他暗暗激奇的思忖道:“这人身边带了这么多好吃的东西,怎的还会饿死冻死在雪里?”

铭儿想到这里,又朝雪地上堆堆紫色的血渍看了眼,颔首喃喃地自语,道:“对了,他一定是也是被坏人害死的,当然,雪里怎地会有血呢?”

铭儿服下红丸子后,虽在雪花飘飞的夜晚,居然毫无感到一点寒意,一瞥思潮,掠过他脑海,心道:“我既吃了他身上藏着的东西,现在饥寒全消,必须把他好好收埋才是。”

他想到这里,随即用一双小手,从雪地里挖掘起一个深坑,这时他暗暗感到惊奇,原来这对小手插进雪堆里,不但并未觉得一点寒意,居然很快地挖掘出一个深坑。

铭儿很细心的把尸体身上遮盖的薄雪拢掉。当他看到尸体脸庞时,一声惊呼,踉跄跌退数尺,死者是个老尼姑。

她只有半面的脸,左边一半的脸,自眼睛到耳沿,削去大块的肉,结了一团极可怕的疤痕。右边一半的脸,虽死在寒酷的雪地里,还是显出十分嫩白红润。

如果不看她右眼上端根根银白的垂眉时,任何人倒会说她是妙龄尼姑。

铭儿骇然惊退数步,不一会儿心神就停了下来,缓缓地走到老尼尸体跟前,又偷偷地看了一眼。

铭儿这时又有了一种想法,心道:“要是我没有吃她老人家身边的红丸子,一定跟她一样,会冻死饿死在雪地里,这么说来她是铭儿的救命恩人,既是救命恩人,自己就别怕了。”

铭儿想到这里,胆子就壮了起来。

他本想用劲的将老尼尸体,拖到刚才挖好的雪堆深坑里,谁知小手拉着尸体肩膀,整个尸体很轻地被他拖了起来。

铭儿心里,又是暗暗一惊,心道:“这老人家好轻……”

就在老尼尸体给铭儿小手拖起时,噗声轻响,原来老尼姑的一只鞋,和一卷用红绫缎包扎的东西,掉在雪地上。

铭儿将老尼尸体埋入雪坑后,掉首朝雪地上那包东西看了眼,不经意的捡了起来。

打开红绫缎看时,原来里面是部十分精致的书卷,书面上几个字,铭儿看来还能认出,上面写有“琼楼十二曲”五字。

铭儿再翻阅书卷里页看来,里面张张页页,都画有翩翩踊舞的少女,每一张姿势人形都不一样。

铭儿看得异常高兴的收藏入怀里。

这个夜晚,铭儿在雪花蓬飞,寒风怒吼中度过,他自己深自感到惊奇的,居然没有觉得往常所有,饥饿与冻寒的痛苦。

就在凌晨,他竟毫无疲倦的连夜跑到一处极热闹的集镇里。

这时,他恍惚中,似乎他记起在家里曾有过这么一桩事情,父亲化钱收买穷苦人家的孩子,到家里作小厮使用。

他相信如果自己能在人家处做一名小厮,至少不会再受饥寒的痛苦。

铭儿所到的这处集镇,俱是商贾买卖。

虽然他鼓了最大的勇气,十分努力的向这些买卖人。说出心里所期待的话,然而,这是个现实的社会,谁愿意雇佣这么一个小要饭的?

铭儿遭到数不尽的讥笑与叱喝,都被这些店家掌柜赶出大门,他的希望是落空了。

他孕蕴着无比的痛苦与悲愤,走出这处集镇,找出一处静僻的树林,禁不住小手掩脸,一阵纵声大哭。

铭儿经过一阵纵声悲啼后,骤然间,恍惚自己醍醐灌顶,混沌苏醒,灵台一片清澈。

一个八岁的孩子,他已想到父母被杀,阖家遭难的血仇,和老仆人彭冲节义浩然、义薄云天的忠心。

这时他手握一对小拳,牙关恨错、悲愤怨绝地喃喃自语道:“我彭宗铭有一天活在世上,誓杀彭门仇人。”

铭儿这时似乎感到饥饿与冻寒,对他已失去了威胁。

沉思半响后,突然想起昨夜捡得老尼姑尸体上,掉下来那本红绫缎包装的图画书。接着,就从身边掏出后,打开翻看。

须知,铭儿虽然目前年仅八岁,自幼慈母庭训,启蒙甚早,所以亦认识了不少字。

这部书卷封面上,写有琼楼十二曲五字,里面片片页页,画有不同形相的绝色美女,在翩翩踊舞。

铭儿一页一页的仔细翻看下去,只见在栩栩如生精绘的绝色美女下端,还有记着地支十二数,和蝇头细字,工尺乐谱。

他正在出神翻看时,蓦地有缕声音在向他说话:“小娃儿,你手里拿着看的是什么书?”

铭儿不禁猛地一震,倏地抬头看去,不知什么时候,蹲着的身跟前,已站了一个银须白发的老者。

老者见这孩子显得十分惊愕地看着自己,似乎心里感到有点不忍,倏地脸上展出一缕慈祥、柔和的笑意,颔首重复地道:“孩子,你在看的是什么书啊?”

这些时候来,铭儿所见到人们对他的,俱是厉声疾言,今儿老者给他一缕慈祥的笑意,铭儿的心里,不禁涌起—阵莫名的暖意。

他本来蹲坐地上,倏地站起身来,年纪小礼数却十分周到,恭恭敬敬的道:“老伯伯,铭儿在看图画书。”

说着,将手里那本《琼楼十二曲》书卷,双手递给老者看。

就在这眨眼刹那间,老者脸上的神情,骤然间涌起一喜。

老者似乎孕含着心头激动的神绪,却是颔首含笑,并没有接过他手上那本《琼楼十二曲》,柔和地又道:“孩子,你这本图画书,是不在雪地里,那老尼姑身上拿来的?”

铭儿—张小脸儿骤然通红,嗫嚅分辩似地道:“老伯伯,铭儿不是偷拿的,昨天晚上铭儿在雪地里看到一具尸体,铭儿怕这尸体给野鸟吃了,就用雪花把她盖起来,后来看到身边有包红丸子,这时铭儿又饿又冻,就把红丸子全吃下肚里了……”

他说到这里时,老者陡然一声惊哦,急促地道:“孩子,你把一百零八颗红蕊珠,全吃到肚子里去啦?埋葬了一个老尼姑尸体?”

铭儿见老者这付神情,似乎感到极度不安地道:“老伯伯,铭儿吃的不是红心子,是红丸子。”

老者神绪突然显出一份悲愤,当他一眼看过铭儿时,还是颔首柔和地道:“孩子,后来呢?”

铭儿见老者没有责怪自己,心里感到微微一宽,接着又道:“铭儿吃下红丸子后,心里很是不安,就在雪地里挖掘丁一个深坑,把……把她老人家埋了……”

他说到这里,畏怯地朝老者看了眼,喃喃地又道:“这本书不是铭儿偷拿的,在埋葬那位老人家时,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老伯伯,如果是你的,你就拿去好了。”

老者在聆听铭儿断断续续说话时,脸上神情悲、愤、优、怒,瞬间千变。

铭儿说话落时,老者又朝他看了眼,喃喃自语般地道:“此子宅心仁厚,资质禀异,虽然他饮服了师姊半脸神尼昭元师太毕生精炼的一百零八颗红蕊珠,却没把她老人家尸骨暴野,而安殓入土,说来未尝不是一桩因果善缘。”

这时老者对铭儿却是疑窦重重,百思不解,这么一个举止文静,谈吐斯文的孩子,恁地会是小要饭的一般。

老者含笑慈祥的问道:“孩子,你是什么地方人?怎地蓬头垢脸,衣衫褴褛,弄得这般模样?”

铭儿听老者慈爱慰抚的问出此话,禁不住一对又圆又大的眼睛里,涌出一眶热泪,边哭边道:“爹妈被人杀了……铭儿逃出来……没有吃的,没有穿的……呜……”

说到这里,小手掩脸,一阵痛哭起来。

老者看得心自恻恻,就把他轻轻搂进怀里,抚着蓬松的头发,怜爱地道:“孩子,别哭,跟老伯伯讲,你是从哪里来的?你爹叫什么名字?”

铭儿躲进老者温馨的怀里,飘泊异乡的孤雏,得到一股从未有过的温暖。

他抽咽地道:“铭儿从湘南怀化百树湾来的……爹叫鼓崇玉,铭儿叫鼓宗铭……”

老者听得暗自一惊,心自嘀咕思忖道:“这么幼小的孩子,居然过鄂、豫二境,从湘地流浪到这鲁南来,唔!江湖上好像有听到过这彭崇玉的名字。”

老者沉思到此,关怀地问道:“铭儿,你现在又要往何处去呢?”

铭儿眼衔晶泪,抬头眷恋的朝老者看了一眼,摇摇头道:“爹妈死了……铭儿没有去处……老伯伯,你喜欢铭儿……铭儿长大了会孝顺你……老伯伯,你带了我一起走……好不好……”

说到这里,眼里又涌出二两热泪。

这位年逾半百的老者,竟然因着铭儿凄凄、悲苦的神情,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辛酸,这是人性。

他手抚了铭儿小脸,眼圈感到微微发热,含了一缕慈祥的笑意,颔首道:“好,老伯伯带你一起走。”

说到这里,陡地冷哦了一声,似乎有一股异奇的思潮,掠过他脑海,喃喃自语地道:“或许天意如此,师姊此番既然归土,她地下有灵,亦会含笑九泉。”

老者慈爱地向铭儿道:“孩子,凡事天理循环,因果不爽,你雪地埋葬的半脸老尼,她以后就是你师父,老夫紫云羽士萧大尹,是她的师弟,你宅心仁厚,无意中雪地葬师,老夫替他完成这桩因果善缘,代替她将你收录门下。”

紫云羽士萧大尹说到这里,突然脸呈一片悲愤、抑郁之色,接着缓缓又道:“日后功艺学成,欲报师门重恩,可替你师父半脸神尼昭元师太,了断一桩昔年公案,她老人家虽然含冤九泉,亦能有瞑目之日。”

铭儿听师叔紫云羽士萧大尹之话,虽然意未尽解,亦频频点头应是。

紫云羽士萧大尹接过铭儿手里那本《琼楼十二曲》,接着道:“铭儿,你师父半脸神尼昭元师太,乃是冠盖武林的一位前辈人物,她跟你师叔功艺之差,不啻有霄壤之别。

“是以,你饮服她老人家毕生精研的一百零八颗红蕊珠后,剔髓伐骨,因天资质造就,已与人迥异,你师叔此番就用她震撼天下武林秘门绝学,这部《琼楼十二曲》来传授与你。”

紫云羽士萧大尹似乎知道半脸神尼昭元师太红蕊珠的神效,他并不以铭儿稚龄幼年,还是不厌其详的告诉铭儿,道:“此门武学,与一般身怀绝学武林人物之武功迥异,乃是运用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地支十二数,配其音律,与离奇招式而成。”

铭儿聆听师叔说话时,眼睛闪烁,频频点头,似乎他已在运用因饮有红蕊珠后,所赋于他的颖悟智慧。

紫云羽士萧大尹接着又道:“琼楼十二曲,巧合地支十二数,造成每一曲异奇的声响音律,再配合本门绝学,成了一门完全单独的武功,所以琼楼十二曲,就是十二套盖世无伦的绝学。

“因着地支十二数,十二个时辰音域迥异,其功耐的强弱,又起了高低不一,据你师父说来,琼楼十二曲最强的二音,是子声、枭鸣狼嗥,与午声、武彝九音二门。

“所以武林流传着一句话:‘子午二声起,天下群魔灭’。”

铭儿听来虽然有意味,可是有点迷惘不解,一对又圆又大的眼睛,骨碌碌转了一下,困惑地向紫云羽士萧大尹道:“地支十二数,这十二个声音,从什么地方来的呢?”

紫云羽士萧大尹听铭儿此问,似乎突然想起,不由莞尔笑了起来,轻抚着他小脸,含笑的道:“铭儿,你师叔说得太多了。

诚然,你资质再是禀异,这门稀古绝伦的武家秘学,岂是你八岁的孩子一时所能了解的。铭儿,你先别慌,师叔以后会慢慢告诉你的。”

这时,铭儿突地想起,深感诧异地问道:“师叔,你怎地会知道铭ㄦ在这片树林里呢?”

紫云羽士萧大尹听孩子问到这点,似乎掀起他心头隐痛,喟然轻叹了口气,缓缓地道:“目前浪迹江湖,行闯武林的正邪前辈人物,极负盛誉的有烟酒菜窖痴癫僧,双奇三怪四修罗等众人,你师父半脸神尼昭元师太,息影武林已久,为了这部《琼楼十二曲》秘本,遭三怪四修罗等七人联手并肩所追杀。

“这次在鲁南金沙岩,又掀起一场激战,可惜你师父《琼楼十二曲》秘本虽然是数十年精力练成,但尚未精研成熟,以致在金沙岩,败落他们七人手里。

“你师叔追踪驰救时,金沙岩人迹杳然,仅留下一片血渍,当时老夫猜测,可能你师父尚未遭三怪四修罗的毒手,而熬住真力,负伤逸走。

“后来,老夫来到那处村口时,无意中发现到与金沙岩所留下的同样血渍,血渍的近处,正有一只你师父穿的圆口鞋,雪地上还有凌乱的孩子脚印,于是照着雪地的脚印追踪找来,经过集镇直街,树林口四下探望时,看你手里正握了这本《琼楼十二曲》在诵读。”

铭儿听紫云羽士萧大尹说到这里,插口问道:“师叔,你有没有找到师父的遗体?”

紫云羽士萧大尹摇头道:“当时老夫见到你师父一只圆口鞋后,已料着她遭到意外,可是急想知道这桩究竟,是以,还未寻找你师父的尸体。”

铭儿显得十分懂事似的道:“师叔,铭儿伴你往那村口雪地,寻拢师父的尸体。”

铭儿伴了师叔紫云羽士萧大尹,来到昨晚埋葬半脸神尼昭元师太的雪地里,把这位武林前辈、稀古侠隐的尸体,从雪堆里挖掘出来。

紫云羽士萧大尹禁不住热泪簌簌流下来。

铭儿不待师叔吩咐,朝半脸神尼昭元师太尸体,扑地跪拜,已行过大礼。

这时,他见师叔萧大尹悲愤痛苦的神情,童心恻恻,禁不住亦伴着萧大尹流下两行热泪。突然,他牙关一咬,悲痛地道:“师叔不要难受,你在树林里时向铭儿说的话,铭儿都记得,只要我快快长大,学会替师父报仇。”

铭儿小脸儿穆肃地又接上一句,道:“谁害死我爹妈,谁害死我师父,我长大后,一个也不会放过他们。”

这是一处千峰万岭的丛山腹地。

千里荒山,幽壁深隅,撩起一股浑厚激厉的音响。

如若瀑布雷鸣,又像松涛浩啸,更若深山众谷中狮吼虎呐,狼嗥猿啼。

循着这股声响音源而去,原来传自奇峰陡立,绝壁扬阗的一处幽屿深谷里。

这时,一个身穿紫色疾服劲装的少年,迎对着飞自山巅的银绢白练,在嘹嗓长鸣,吐出这股激厉无比的声韵。

这时,少年吐声甫歇,传出一缕柔和、欣愉的说话声音,道:“铭儿,你来此文峰山玉甸谷短短五载,居然尽得琼楼十二曲之学。”

说话声音过处,过来一位银须白发的老人家。

铭儿待老者坐落在山岩石块,恭敬的施过一礼,含笑的道:“师叔,铭儿所以进益神速,全是你老人家的恩赐诲教。”

这时,萧大尹似乎知道铭儿胸怀之意,颔首含笑地又道:“铭儿,并非你师叔言过其实,你若琼楼十二曲再熟练两年,其子午二声的音响威力,恐怕你师叔亦禁受不住。

“最近以来,你在琼楼十二曲,地支十二数中,修练子午二声时,你师叔一边听了,神智极度不安,甚至有时会觉得周天气血凝止的感觉。”

铭儿听得不禁瞠目怔住。

这时,紫云羽士萧大尹又道:“如若以琼楼十二曲秘门绝学上工尺乐谱所发出之异奇音韵,不用丹田之气,出声自口,而以稀直精制乐器笙箫笛诸物来奏出此音曲的声响,将子午二声奏出,其威力之逞,不难使天下群魔闻风而遁。”

紫云羽士萧大尹说到这里,突然轻吁了口气,黯然地道:“昔年你师父,专心精研琼楼十二曲秘门绝学,而没有注意到其他掌剑功力,以致这门秘学尚未成果,而反伤在群魔的手里。”

提起师门之仇,铭儿脸上骤然掩上一层阴霾。

紫云羽土萧大尹见铭儿脸上显出一片沉痛、姜怆之色,倏地展出一缕慈祥、柔和的笑意,仿佛慰劝似地道:“所以这一点,你师叔已有想到,琼楼十二曲秘门绝学,经你五年来的孜孜不倦苦练,已进入奥秘阶梯,以后随时揣摩,不难抵达炉火纯青之境。

关于掌剑绝学,你师叔替你设法另觅高人,以如心愿。”

铭儿听师叔萧大尹此说,不禁悠然出神。

紫云羽士萧大尹接着又道:“以目前声震遐迩的武林上高手名家,如烟酒茶客痴癫僧双奇三怪四修罗诸人说来,他们除了一般武学有过人之处外,尚身怀一二套出类拔粹的惊世秘门绝学。

“烟酒茶客痴癫僧,五位风尘侠隐中,烟翁任九龄,以医理见长,酒丐康武轻功称绝,茶客于七,这位风尘奇人,精研河图洛书、奇门八封诸玄学,痴婆子薛玲玲,年届八十,却以一套倒转乾坤三五七精湛剑术称绝武林。”

铭儿听得心理一奇,诧异的问道:“剑术上还有倒转乾坤三五七的怪名字?”

紫云羽士萧大尹笑答道:“这老婆子本来就是风尘怪人,她这套剑法所以称绝天下武林,就是因怪得出奇。

“还有一位疯癫僧乙乙和尚,他跟痴婆子薛玲玲,可说无独有偶,当今武林一对瑰宝。这位又疯又癫的乙乙和尚,一套饿狗吃巴掌的惊世骇俗的玄奇掌法,可说扫荡天下群魔。”

紫云羽士萧大尹道:“说起这名字,江湖上流传了一段饶人寻味的趣事。

远在二十年前,疯癫僧乙乙和尚,应邀双奇三怪四修罗中玉面尊者杭欣之约,会战在豫西外方山马头峰,疯癫僧乙乙和尚,就使出这套没有名目的玄奇掌法。

初招出手,乙乙和尚一只肥硕的肉掌,掴在玉面尊者杭欣的俊脸上,打掉二只大牙,接着肉掌翻舞,不待玉面尊者杭欣回招使出,又是一掌颈后对口穴处,当场这位邪门魔头饿狗吃粪,摔了一跤。

“玉面尊者杭欣诚然惊骇至极,惟恐乙乙和尚连使毒手,急得从地上爬起,纵退数步,就问乙乙和尚所展使这套掌法的名堂。

“疯癫僧乙乙和尚笑吟吟的告诉他,这叫饿狗吃巴掌。

当时玉面尊者杭欣没有理会其意,自己知难而退。

后来这事很快流传江湖时,疯癫僧乙乙和尚这套饿狗吃巴掌已震撼天下武林,而玉面尊者抗欣却挨一记当头闷棍,成了一桩永远无法洗刷的耻辱。”

紫云羽士萧大尹说到这里,接着又肃穆地道:“痴婆子薛玲玲与疯癫僧乙乙和尚,与你师父半脸神尼,昔年渊源极深,而你目前所精研的琼楼十二曲秘门绝学,已入阶梯,如若随时揣摩,不难抵达炉火纯青之境。

是以,老夫要你往痴婆子薛玲玲与疯癫僧乙乙和尚二位武林前辈处,再求学这两大震撼天下武林的掌剑绝学。”

铭儿听师叔紫云羽士萧大尹如此说,颔首恭声应是。

紫云羽士萧大尹喟然轻叹了口气,道:“学武之道,不能仅以报仇雪恨、了却私愿而已。

我辈身怀艺技,小而言之,因为防身御敌之用,其最重要的,却是不避艰难凶险,扫荡天下群魔,还我澄清武林。

“年前,愚叔江湖短时行历时,发现江湖上有非帮非会的菩提门离奇组织,可能会是江湖牛蛇鬼神、邪门魔头使用的鬼蜮伎俩。”

紫云羽土萧大尹说到这里时,话题又转到琼楼十二曲上,朝向铭儿道:“琼楼十二曲是用各种不同音韵,所配合成,作以防身歼敌的秘门绝技,以巧合地支十二数,成为十二门单独可使用的绝学,“铭儿,你且把琼楼十二曲,每种其运用威力,口诵与师叔听来。”

铭儿低头稍作沉思,就即朗声口诵,道:

子声,枭鸣狼嗥,离魂散魄,百穴壅塞!

丑声,南江水调,荡气回肠,似痴如醉!

寅声,阳春莺啼,解冻融冰,一片和煦!

卯声,昆岗风鸣,醒醐灌顶,大觉梦苏!

辰声,临岳调韵,肃杀戈伐,春雨化冰!

巳声,满地风雷,砂飞石走,山崩地裂!

午声,武彝九音,五脏离位,心脉震断!

未声,巫山猿啸,腥风飒飒,血雨绵绵!

申声,杜鹃泣血,惨雾氤氲,愁云布满!

酉声,幽涧泉鸣,神智恍惚,往事如梦!

戌声,古寺钟声,苦海浮沉,慈航普渡!

亥声,龙吟狮吼,行空翻云,潜海涌涛!

萧大尹露出一份惬意的笑容,颔首道:“很好!在琼楼十二曲里,包含了十二种应对敌人不同的绝学,其中子午二声虽然威力最为凶厉,然其他各声,在必要时亦能发出它绝大的用处。

如果你再能配合用痴婆子薛玲玲的倒转乾坤三五七精湛剑术,和疯癫僧乙乙和尚的那套饿狗吃巴掌的绝世玄妙掌法。”

他说到这里,脸上展出一缕穆肃而慈祥的神情,似乎鼓励般地道:“到那时,铭儿你就能叱咤风云,压倒盖世奇材,能在旷古至今的武林上,写下辉煌—页。”

铭儿听师叔萧大尹所说,不禁俊脸红红,赧然不安地道:“师叔,我怕学不好,而且你老人家所说的痴婆子薛玲玲与疯癫僧乙乙和尚二位老前辈,是不是肯传授他们自己秘门绝学呢?”

紫云羽士萧大尹道:“这点你不必发愁,愚叔已替你设下谋策。

你此离文峰山玉甸谷后,可先往豫地一带,寻访痴婆子薛玲玲,从这老婆子处,就能容易找着疯癫僧乙乙和尚下落。

年前,愚叔自豫地来时,江湖传闻这痴婆子薛玲玲出没在豫东一带有所动静,可能她老人家短时还不会离开那儿。”

说到这里,忍俊不住莞尔笑了一下,接着道:“你此去豫境后,经过县镇市集,在热闹触目地方,暗地贴上一张告示,上面写六十一岁老闺女,想找十六岁小丈夫,羞人,羞人。专拣热闹处,贴上这么一张告示,痴婆子薛玲玲不待你去找她,她自然会来找你。”

铭儿听得啼笑皆非,不由愕愕出神,半晌才诧异地追问道:“师叔,这是怎么一回事?”

紫云羽士萧大尹含笑答道:“痴婆子薛玲玲今年八十岁,远在,二十年前,武林上缺德的促狭鬼,替她流传出一桩趣事,说这痴婆子收了一个英俊潇洒的男子做徒儿,后来不知怎么的,竟要这男子做她的小丈夫。

“对这桩事情,痴婆子矢口否认,且为了这事,恼羞成怒下,与这些促狭鬼激战过多次,听说死伤了不少人。

“这是痴婆子薛玲玲认为生平最见不得人的羞辱。事隔二十年,人们对这事可能逐渐忘了,这次你又揭开她心头隐私创疤,这老婆子她当然非要寻找张贴告示的人。”

铭儿听得怪有趣的,可是心里却有一份不自然,担心地道:“师叔,薛老前辈找着铭儿,岂不要打起来?”

萧大尹含蓄地道:“你就跟她打嘛,她真要跟你较量时,你就说君子动口不动手,这时你就可以运用你苦练五年的琼楼十二曲来应付,到时你就试试你师父震撼天下武林的这套秘门绝学的威力如何!

“痴婆子薛玲玲昔年与你师父私交甚笃,她一见你展使琼楼十二曲秘门绝学,她就会问你的师承来历,当然再不会向你下毒手。”

紫云羽士萧大尹说到这里时,突然稍作半晌沉思,才接着道:“痴婆子薛玲玲问起你师门来历时,你就说是半脸神尼昭元师太的徒儿,奉师尊之谕,特来取回玉麝香一用。”

铭儿一边听得,心里不禁又暗自纳闷,忍不住插口问道:“师叔,玉麝香又是何种东西?”

萧大尹微颔首地道:“玉麝香乃是昔年你师父半脸神尼得自西疆异乡的一种奇香,此香点燃,穴道阻塞濒陷垂死之人,吮闻香烟后,立刻回苏过来。

昔年你师父就有半枝玉麝香,赠与痴婆子薛玲玲,谅来这老婆子早已用完。”

铭儿不由愣愣地追问道:“师叔,玉麝香既然薛老前辈已经用完,如何再向她索回呢?”

紫云羽士萧大尹含了一份笑意,薄责似地道:“痴儿,此番你去寻找这薛老婆子,乃是想从她身上,学得一套震撼武林的倒转乾坤三五七的精湛剑术。

这老婆子浪迹武林,踪遍江湖,见半脸神尼突遣徒儿来索回玉麝香,她当然知道另有其他用意,当她问你时,你就婉转的相求她,要她传授倒转乾坤三五七剑术。”

彭宗铭奉师叔之谕,离开鲁中文峰山玉甸谷,向豫地而来。

彭宗铭进入豫地,他首先办的事,在一处集镇街上,买了一卷鲜红狭幅的红绫缎,和一支挥毫书写的毛笔。

这晚,彭宗铭落宿在离豫东归德二十里的朱家集—家永丰客店里。

当晚,他在客店里剪下一尺宽幅二尺长的红绫缎数块,用黑字写在红绫缎上“六十岁老闺女,想找十六岁小丈夫,羞人,羞人。”

一连写了六七面。

彭宗铭搁笔看到这几字时,自己不由忍俊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心自嘀咕,忖道:“师叔恁地会给他想出这么一个怪主意出来。”

夜晚三更,彭宗铭手执一幅写妥的红绫缎,吹灭灯火,扑窗飞出。

彭宗铭白天来未家集小镇时,已经注意到这里直街转角的庙口处,人众熙攘,可说是此地最热闹的去处。

是以,身形几个纵落,已扑到庙口处来。这时夜深沉静,街心寂寂,他就将用红绫缎粘贴在庙口大柱上。

翌晨,彭宗铭起床,打开店客之门,店伙送来盥洗用具。

店伙见这位小客人和蔼可亲,一边折堆被衾,—边打开话匣子,道:“小客官,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今儿居然有六十岁的老闺女,寻找十六岁的小丈夫,客官爷,您说怪不怪。”

彭宗铭听得心中一乐,差一点破口笑出声来,故意问道:“天下怎会有这等事?”

店伙见自己的话,逗起这位小客人注意,似乎感到兴趣百倍,拉开嗓子,显出十分自信、肯定地道:“小客官,小的不敢骗您,这事已轰动整个朱家集啦!不知哪个损人缺德的,把人家秘密事揭露在大街上。

小客官,您出去经过直街转角的庙口时,就可以看到贴了一张大红绫缎,上面写着六十岁老闺女,想找十六岁小丈夫,羞人,羞人等字眼,小客官,难道世上还真会有这等事?”

彭宗铭听得心里—乐,脸上亦不禁噗的笑出声来,随口应道:人家既然这么写了,当然不会没有这事。”

彭宗铭离开客店后,心里感到轻松无比,仿佛做了一桩极得意的杰作。信步来到昨晚贴红绫缎的庙口一看,果然,熙熙攘攘挤了一大堆人,都在指天划地的说这桩事。

这时,他心不自禁暗暗称奇,想道:“昨晚贴出一张,就轰动了这么一个集镇,不如连写数十张藏在身边,沿途经过之处,不管日夜的贴去,相信这位薛老前辈,会很快找来。”

于是,彭宗铭找了块隐僻处,预先买妥笔墨砚等,一连写了数十张,横贯豫地,经过县镇乡集时,如在白天,用极捷疾的身法,设法将这写妥的红绫缎,粘贴在当地的人众闹处。

这天,彭宗铭来到豫南邓县近处的白河镇,他发现所有酒肆茶坊,所谈论的都是这桩耐人寻昧的趣事,彭宗铭心里感到轻松无比,可是心里却暗暗嘀咕的思忖道:“自己张贴这怪告示,说来几乎半个豫地都传遍,怎地还没有薛老前辈的形踪出现,难道她老人家已离开豫地?”

这时,他信步喋躇在白河镇街头,突然传来一缕悠扬的乐器声韵。因着这缕乐声,使他裹足站住,抬眼看去,原来街边正有一家买卖笙箫的乐器店,一位顾客正在试吹他所买的一支玉笛。

须知,五年来,鼓宗铭在鲁地文峰山玉甸谷,精研琼楼十二曲秘门绝学,无意中渐渐地对声乐音律,有了强烈的偏爱。

彭宗铭来到店里,店家殷殷招呼下,他随手取来一支用湘妃古竹制的笛子。

当他吸气吹声,音律甫出,陡然叭声,湘妃笛裂纹震碎。

彭宗铭不禁心里一怔,就在这时候,店铺的老掌柜,似乎感到自己店制货品不佳而极度不安,慌忙上前,打拱告罪般地道:“小客官,小店还有上好箫笛,这支湘妃可能放得过久,竹生裂纹。”

说着,殷殷地从柜橱里,取出一支异常精致,滑润无比的玉笛,递给彭宗铭。

彭宗铬一手接过玉笛,六指按上笛孔,鼓气一吹,音律未成半阙,陡然又是啪啪两声,一支玉笛,裂成四段。

彭宗铭这时心头骤然一震,似乎已想到某一桩事情上面去。

老掌柜猛被骇然震住,敢情,由他经营这家乐器店数十年至今,可说从未发生过的事。

就在这时候,—位颔留清须,身穿文巾长衫的老者,走向彭宗铭跟前,含笑地道:“尊驾谅来精研音律,夙有癖好,老夫这支太玄银笛,刚由这家样灵乐器店镶嵌金丝龙风线完竣,尊驾能否展五音,以饱耳福?”

这位老者说到这里,随手将手握的—支精致绝伦的银笛,含笑中递给他。

这时的形势下,彭宗铭亦只有接过老者那支银笛。

须知,彭宗铭所知道音律上的工尺曲谱,仅是在文峰山玉甸谷所学的琼楼十二曲而已。

他记得师叔紫云羽士萧大尹临走时,曾有说过,目前所学的琼楼十二曲,其音韵转变,出声自嘴,如若易用笙箫笛诸类再转使出来,其威力之逞,何止陡增数倍。

这次,在这家乐器店铺里,彭宗铭引气吹笛、接连震裂湘妃笛、玉笛二支,这时在他心自思忖下,知道自己昔年在雪地巧服师父半脸神尼一百零八颗红蕊珠,剔髓易骨,丹田孕气浑厚之故。

他接过老者太玄银笛后,就舍用琼楼十二曲中的子声,荣鸣狼嗥一曲音律,仅使丑声南江水调开始起音。

太玄银笛果然不同凡响。

彭宗铭气吸丹田,音喷笛孔,一缕声韵袅袅悠扬,忽急忽缓,或高或低,忽而音韵铿锵,回三山绕五岳而不缀,忽而若金球珠玉相撞之声,金铃激荡,而使人心旷神怡。

敢情这家白河镇祥兴乐器铺,正有不少知音之士光顾,而这么一个年不满二十岁的少年,居然会吹奏出这等美妙音律,这时除了在店铺选购乐器的观客外,在店铺外裹足观望者,亦顿时拥围了大堆人。

这时在场的几乎每一个人,聆听彭宗铭所吹奏的这缕音韵时,整个的神智,已完全堕入一片迷惘的境界里。

须知,地支十二声中,以丑声南江水调在琼楼十二曲中比较起来,它的威力诚然是其中最柔和的音律而已,仅不过是对方聆听者,神智困惑、迷惘而已。

然而,毕竟这是一桩无法思议的谜,彭宗铭使用太玄银笛一律吹出,已有了这么所意想不到的收获。假如目前听他所吹奏的,具是彭宗铭的敌人,他可能把这一律吹完,毫不费劲地把他们一个个都能解决掉。

这是在武林身怀绝学之流中,敢情是一种旷世罕闻的艺技,难怪昔年半脸神尼昭元师太,因身怀尚未精研成熟的这套惊世骇俗的秘门绝学,而引起当今武林邪魔魁首中的三怪四修罗联手并肩的追杀。

彭宗铭将琼楼十二曲丑声南江水调一律吹奏完毕,这位递给彭宗铭太玄银笛的老者,仿佛在迷惘、惺松中回苏过来。

他凝神睇看了身跟前这位少年人半晌,敢情此曲本应天上有,人间哪得有几回,这首美妙绝伦的音律,居然会从这位年不满二十岁的少年身上发现。

老者喟然地轻呼了口气,仿佛失去他所有的自信,而颓然不安的向彭宗铭道:“老夫邵匡元,虽然身伤武林一派,因精研五音妙律,喜爱珍奇乐器,是以江湖友好,赠以海天妙音客之号,想不到天外有天,山外有山,何幸得遇尊驾,聆闻霓裳一曲,今日才知肤浅末技,手掌指纹,以沾沾自喜,真才羞煞世人。”

彭宗铭听海天妙音客邵匡元此言,骤然俊脸绯红,他何尝想以音律之学炫耀在人前。一手递给太玄银笛,嗫嚅不安地道:“邵老英雄,您……您老万勿意误会,末学彭宗铭班门弄斧而已。”

海天妙音客邵匡元感到这少年人笃诚可爱,不禁一手把他挽住。含笑地道:“彭少侠,既然不纳老夫一番盛意,天涯若比邻,海内存知己,我等此地相遇,说来亦是一个缘,何必急于离走,如不见弃,移趾舍间一聚如何?”

彭宗铭初闯武林,稚嫩可爱,听邵匡元此说,红了脸愕愕站住,海天妙音客邵匡元一边含笑,一边挽了他手臂走出这家乐器店,含笑地又道:“老夫住处离此不远,就在这白河镇上。”

彭宗铭同了这位一见如故的海天妙音客邵匡元,到了他住处,原来在白河镇近郊的一处巍峨庄院里。

海天妙音客邵匡元肃客人里,宾主分座,寒喧一番后,含了一份诧异的神情,问向彭宗铭道:“彭少侠精悉音律,声魄浑厚,诚然身怀上乘武学之流,能否见告师承宗派?”

彭宗铭见这位慈祥悌爱的老人,心里不由掀起无限好感,见他此问,就直言的道:“晚辈师承,乃是半脸神尼昭元师太老人家!”

他才说到这里,海天妙音客邵匡元一声惊哦,深感意外地道:“原来是半脸神尼老前辈高足,难怪太玄银笛能有这等音律吹出。

武林传闻子午二声起,天下群魔灭,敢情彭少侠刚才乐器铺吹奏的,是琼楼十二曲中的哪一响音律?”

彭宗铭点头缓缓地道:“晚辈方才在乐器铺吹奏时,乃是琼楼十二曲中的丑声,南江水调。”

海天妙音客邵匡元深感激奇地追问道:“琼楼十二曲,敢情每一音律,所展使威力,全不相似。”

彭宗铭颔首,道:“琼楼十二曲,系按照地支十二数而排列,自子声枭鸣狼嗥顺序而下,计有南江水调、阳春莺啼、昆岗凤鸣、临岳调韵、满地风雷、武彝九音、巫山猿啸、杜鹃泣血、幽涧鸣泉、古寺钟声、龙吟狮吼等十二种音调,每种音调所展使的威力,完全不相同。”

“晚辈在乐器铺,用太玄银笛所吹奏的丑声南江水调,乃是琼楼十二曲中,最轻弱的音律,仅不过使听者荡气回肠,似痴似醉而已。”海天妙音客邵匡元听彭宗铭说来,喟然惊吁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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