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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 回 四大帮会

二十二岁的建文帝起初以为钳制燕王的一套方略颇为有用,因之他把全部的心思放在了“文治”上,与大儒方孝孺等商议复古政制的大政方针。

除了减刑罚、改政令外,连官员的名称也袭用周朝,他对周朝之治可谓顶礼膜拜。

七月二十四日,谷王匆匆忙忙赶回京师,禀报燕王起兵,接踵而来的是前线失利的战报。

建文帝这才把征讨燕王当作大事来对待。

他采纳众议,发了讨伐燕王的诏书,指责燕王祸乱社稷,获罪祖宗,晓喻全国军民,忠于朝廷,荡平叛乱。并任耿炳文为大将军,挂帅印北征。耿炳文年六十有五,是太祖皇帝大杀功臣后侥幸活着的几个老将之一,官封长兴侯,以他多年征战的经验,当不负朝廷所托。

于是,调集了各路大军,耿炳文率三十万士卒,分三路向北平进发。

然而先锋队九千之众的精锐之师进驻雄县后,正值中秋佳节,没料到燕王率兵来到涿州,当即向雄县发起进攻。一夜激战,雄县失守,被俘官兵不降,被全部斩杀。

燕王得知后,教训部下不准杀俘,杀俘的结果只会使敌人顽抗到底,难以征服。

随后燕王又破了来援之敌,转而进攻真定,三天猛攻不下,怕动摇了士气,率师返回北平。耿炳文虽然失利,但能继续作战。

可是建文帝听信了黄子澄等之言,拜曹国公李景隆为将。

而另一个亲信齐泰却反对,说他只懂文不懂武,不堪当此大任。但黄子澄力主,建文帝采纳,因此李景隆仍然挂了帅印。

李景隆之父李文忠是太祖皇帝姐姐的儿子,是军中的一员勇将,遇敌时意气风发,越是强大的敌人就越是精神振奋,故屡建奇功。

大明立国后封曹国公,洪武十七年病死,年四十六,死后追封为歧阳王。李景隆是李文忠的长子,袭了曹国公爵位,生得高大健壮,相貌毓秀,举止雍容大度,受太祖赏识,掌左军都督府事。

他既然做了将军,也就喜读兵书,与人谈起用兵之事,那真是头头是道。他与建文帝是表兄弟,建文帝也深信他有才华,毕竟是将门之子嘛。可惜,他并未继承了乃父的才智。

消息传出,带兵官们不禁愕然。李景隆说穿了不过是个从小锦衣玉食的翩翩佳公子,善于纸上谈兵,口头论攻等,却从未上过战场。

以这样一个纨绔子弟任三军统帅,去征伐久经阵仗、智勇双全的燕王,真叫人啼笑皆非。

因此,经历过沙场的宿将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心中忐忑,一点也提不起精神。

出发之日,建文帝又仿效古代圣明天子的做法,亲率文武百官至江边为李大将军饯行,并亲自为他推车,行古之“推觳礼”。

李大将军还获得了生杀大权,可以就地处置敢于违抗将令的官佐。

这样无比的荣耀和权威,使李景隆风光至极,哪里再把留下的老将们放在眼里。他趾高气扬地率领大军,去平息北地的祸乱。

老将耿炳文只不过阵前失利,他还有足够的兵力与燕王一较长短,凭着他多年的战场历练,燕王要击溃他并不容易。

可是朝廷却免了他的职,使老将军蒙羞于世,告老还乡。

李景隆调集各路兵马,合五十万之众,于九月中旬进驻河间府,命驻守辽东的江阴侯吴高,攻伐永平府,以对北平城形成两角夹击之势。

大军指日北上,燕王宫内,议论纷纷,城中百姓人心惶惶。就是各卫指挥使、都指挥使这些兵官,也一个个忧心忡忡。

敌势太强,大军压境,何以御敌?

燕王召集各将领议事。

万古雷和郭剑平、曹罡、罗斌、耿牛坐在一起,心情也颇为沉重。举事以来,从未面对过这么庞大的兵力,真不知该如何迎敌!

这时,只见燕王面带笑容,在方天岳、孙锐锋、关中四剑和道衍法师、金忠先生陪同下步入议事室,众将当即起立行礼。

万古雷心想,局势如此严重,殿下居然面无忧色,真亏他沉得住气,且听听他有何妙计破敌。大概除了依仗北平城墙的牢固死守外,还能做什么?

只听燕王笑道:“各位闻听李景隆率五十万大军来犯,一个个忧心忡忡,忧虑我方兵寡将少,何以拒敌。李景隆何人也,是一员名符其实的大将吗?非也!他不过是个富贵门中的纨绔子弟,从未历经沙场,怎能统率五十万大军?各位当知纸上谈兵容易,两军对阵难。朝廷任用李景隆,不过是坑害自己罢了,有何惧哉?”

说到这里,收敛笑容,续道:“如今永平府告急,本王之意,率兵救援永平府,永平若被辽兵攻陷,就直接威胁北平,与李景隆配合夹攻北平,则北平城难保。我方出师援救永平,李景隆必来攻北平。待我方破永平之敌后,再回师北平,与城内守军前后夹击,李景隆必败……”

万古雷心想,大军出了北平城,能留多少人守城呢?万一城破,那不是没根基了吗?

只听有人道:“殿下,辽东之兵难与李景隆比,若舍李景隆去对付辽东之兵,只怕不利!”

又一人道:“永平府城门牢固,军民粮草不缺,宜防守,辽东兵难破。若大军直奔永平,北平城岌岌可危,这不是舍弃了根本吗?臣以为守护根本要紧,北平城万万不能丢失!”

万古雷心想,说得一点也不错,还是防守北平城为上策,看燕王又怎么说?

燕王道:“尔等只知守城,以我方之兵力,出城决战则不足,守城又多余。

若是全军守城,李景隆便可将我方围在城中攻打,这样相持下去,又对何方有利?我若将精锐之兵带在外,可以随机应变,以待有利时机,并非只是为了永平府。这样做,可将李景隆小儿诱至城下,里外合击,必能击溃敌军!”

万古雷一听茅塞顿开,心想对呀,这才是高招,否则把兵力留在城内,不是自捆手脚吗?

燕王当真是雄才大略,常人不及也。

又听燕王道:“留世子守城,请道衍法师相助,不可冒险出战,须知天已转寒,南军无过冬之衣,不耐寒冷,只要坚守城池,南军不战自溃。”

又有人道:“殿下,卢沟桥乃入城之门户,应该精兵加强防守,使李景隆不能直逼北平城下。”

燕王道:“守一桥有什么用?大雪封冻时,河面也能行,不如把守桥之兵撤回城内。”

殿下言之有理,众将心服。

道衍法师轻声对燕王说了几句话,燕王点头,遂道:“天豹卫留四百人守城防,老弱残兵亦留城内,其余皆随本王援救永平府!”

万古雷一愣,却见道衍法师对他点头微笑,只得起立答道:“遵命!”

人散后,道衍法师与世子朱高炽请万古雷等人另觅一室商谈。世子朱高炽面色凝重。

道衍法师道:“殿下将城防重任交与世子与老衲,留在城中的大多又是老弱之兵,故老衲请留师侄和天豹卫原班人马,一则守城,二则以保王妃和世子平安,还请师侄谅解!”

万古雷道:“师叔何出此言?万古雷愿与世子和师叔守城,决不负所托。”

世子朱高炽道:“敌众我寡,兵力有限,首要是加固城防,其次招募勇士,再次行造兵器,趁敌军未到前,诸事俱备,不知二位以为然否?”

朱高炽年方二十一岁,性情沉静温和,做事稳重,这守城的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

道衍法师赞许道:“世子思虑周全,守城之道尽在于此,即日便视察城楼,以补不足。”

万古雷道:“世子若出宫门,当由臣等护卫,万不可独自出宫,以防奸细。”

商议妥当,下午世子、道衍法师和万古雷等视察九门,把现有兵力作了调整。

天豹卫四百壮士则留作后备,以作急用。

第二天,城内闹市张榜,募集勇士,凡愿参予守城的,敌退后各自还家,并非强征入伍。

当天报名愿服役者,已有百人。

万古雷派查俊、李杰等六人去督练这批人,有武功的就担任头领。另外又招募工匠,打造兵刃箭镞,应召者甚众。百姓拥戴燕王,由此可见一斑。

九月中旬末,燕王率大军赴永平府。

大军一走,城里就像空了一样。其实,街上行人不断,店铺也照常开张营业。

感到城里“空”的不是百姓,正是负有守城之责的头脑人物。徐王妃、世子、道衍法师、万古雷等人都如此。他们将要面对数十万大军的进攻,而握在手中的兵力却少之又少。

徐王妃不愧是将门之女,她表面上仍和往常一样,举止从容,但有关城防的一切,她都极为关注,世子也常来请示、商议。

钟玉桃、季兰等诸女也跟着王妃忙了起来。她们被派出去打听消息,传达旨谕,因此和万古雷等人时常见面。除了黎香蕊,诸女名分已定,所以和未来的夫婿郭剑平、罗斌、耿牛相见时避讳就少了许多。

她们随身带着针线,替他们缝缝补补,就连查俊、关良、李杰等人也沾了光。

季兰见诸女和郭剑平等这般亲热,先是十分惊谬,但后来看出些门道,不禁有几分羡慕。

她看出包括万古雷在内,他们亲如兄妹,相互照料、相互关心。而自己和孙锐锋在一起,却是缺少这种温情。

孙锐锋很少看得起人,对四周的同僚也不太理睬,更不用说大家在一起说说笑笑。她曾劝过他,与万古雷修好。那是攻真定之后,燕王回北平城休整之时。

孙锐锋听了她的话之后勃然大怒:“兰妹你胡说些什么?要咱与他修好?你安的是什么心?你知道他在背后捣的鬼吗?万古雷可不像他表面上那诚挚可信,其实是个口蜜腹剑的小人。当年在京师,咱听了你爹爹的话,真心实意招纳他,可他却不识抬举,念念不忘那商贾之家。后来家破人亡,逃到北平府躲灾,至山穷水尽,走投无路,方才投效殿下。没有几天,竟讨得道衍法师的欢心,居然相互以师侄师叔相称,偷偷摸摸做了天豹卫的指挥使。这还不够,他觊觎王宫卫队指挥使之职,妄想以天豹卫代替咱卫队,成为殿下的侍卫队。你说,这样一个小人,你要咱与他修好,真是岂有此理!咱任王宫侍卫队指挥,是殿下对咱的器重,他这般钻营谋利,是君子吗?”

季兰目瞪口呆,道:“这是真的吗?你是如何得知这一切的?”

孙锐锋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至于是如何得知的,你就莫问了。”

“这么说,是听人说的?万古雷不会当着你的面这样说吧,对不对?”

“那当然,他敢对咱说吗?”

“既是听人说,会不会有误?”

“你这话何意?”

“我是说有没有人挑拨?”

“挑拨?此话从何说起?咱听你口气,似乎处处维护万古雷那小子,你莫不是……”

“莫不是什么?说呀!”

“你自己心中明白!”

孙锐锋气愤地走了,再不听她说一句话。

第二天,孙锐锋见她,态度冰冷,急得她替自己辩护了一通,说她只是出于大局,彼此都在燕王手下效命,又何苦相互猜疑,并没有别的意思。

孙锐锋听完后,脸色这才好转,道:“兰妹,知我心者惟有你,愚兄在这世上并无知己,愚兄心中永远只有兰妹一人……”

此后,她没有再说起这个话题。但是,此事并未了结,她对万古雷有了疑心,便时时注意着他的言行,并从钟玉桃等人的口中试探。

有一次她对玉桃说:“万兄率天豹卫征战,时时冒矢石之险,若是到王宫侍卫队来当差,虽说也随殿下出征,但风险总是小些,妹妹你说是不是?”

钟玉桃道:“王宫卫队有孙大人、方大人这样的高手,万大哥再来岂不是多余?再说他与天豹卫的弟兄只怕分不开了。既然是两军争战,冒矢石之险那是必然,但万大哥武功高强,不会出事的。”

说话时,玉桃眼眶含泪。

问不出什么结果来,她只有继续观察。

孙锐锋随燕王走后,她觉得孤独寂寞,便时时和钟玉桃等姑娘在一起出出进进。

这天中午,季兰、钟玉桃等十来个女侍卫,陪同徐王妃乘车上街,视察民情。

只见城内井然有序,民众并无慌张之象,徐王妃十分欣慰。行至城西,却见大街上围着一圈人,也不知在看什么,便命季兰下车去探看。

季兰个矮,无法看到墙根脚,便问旁观之人,那人告诉她,这是招募勇士守城的报名点,燕王世子亲自登录姓氏,并询问守城策略。

她不禁吃了一惊,世子怎么跑到天街上来了,要是有个意外怎么办?使运起功力,挤了进去,却见世子坐在一张木桌后与几个人交谈,周围的人不时插上几句话,为守城献计献策。

看来,百姓对北平城的安危十分在意。世子身后站着万古雷和耿牛,有他二人在,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便与万古雷点点头算是招呼,然后退了出来,走到街对面王妃车驾前,把所见禀告王妃。

徐王妃叹道:“世子自肩负重任之日起,早起晚睡,为城防操劳,真难为他了!”

忽然,从转角处来了一伙人,两人一排走,前面六人是精壮汉子,后面四人看似丫环,跟着一乘花轿,抬轿的又是两条大汉。

“闪开,闪开!”走在最前面的汉子喝道。

围着听世子说话的人不理,当头的两条汉子二话不说,揪住两个人的后领往外一扔,只听“啊哟”一声跌了出去,其余人惊动,纷纷转过身来,质问两条汉子要干什么。

万古雷从人丛中挤了出来:“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不讲理……”

两个被扔出去的百姓爬了起来,破口大骂,却被轿子前的两个丫环蹿了上来,莲足一伸,把两人,踢得跌出老远,不敢再骂。

万古雷颇有兴致地打量后面的花轿,道:“嘿,好凶的丫头,必然是仗着主子的威风,在大街上横行无忌。我猜主子不是母夜叉就是雌老虎……”

言未了,轿子里就有人尖叫:“臭小子,你敢骂咱,掌嘴!快掌嘴!”

有人认出了这伙人,惊叫道:“是黑鹰帮的,快走快走,咱们惹不起……”

有人喝道:“怕什么,小王爷在此,他们敢怎样!”

此时六条汉子把万古雷围了起来,站在世子身后的耿牛早就看得火起,恶狠狠盯着他们,见他们要动手,哪里还按耐得住,一步跨了过来,一伸手抓住一条汉子的胳膊,拽住往后一抖,那汉子哎哟一声,被扔到了瓦房上。其余人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便一个个摔了出去,直跌得喊爷叫娘。在房头上的汉子跳下地来,脚刚落下,身子又凌空而起,跌出两丈外。

周围百姓一愣之后喝起彩来,对耿牛的神力惊奇不已。

此时,轿子里的人坐不住了,轿帘一掀,出来个大姑娘,年岁不大,顶多十八九岁,圆脸大眼,嘴边有颗美人痣,体态丰盈,颇有几分姿色,她恶狠狠走过来盯着耿牛看了一眼,却朝万古雷一指:“你过来!”

万古雷笑道:“是他打你的人,与我何干?”身子一动不动。

姑娘冷笑道:“你是主子,他是奴才,不找你我找谁?”一回头,朝四个丫头喝道:“把那奴才绑了,带回去剖腹挖心!”

四个丫头齐声答道:“是!”

耿牛急了,道:“走开,俺不和女子斗!”

四个丫环蹿了过来,朝耿牛拳打脚踢。

耿牛东闪西闪,朝空隙中一步跨出。四个丫头“咦”了一声,又来围他,可只要他跨一步,她们就扑了个空。四个丫头大怒,喝叫着又来抓他,用力过猛,速度太快,结果不但没抓着人,反而互相撞到了一起。

耿牛红着脸站得远远的,十分懊恼。

四个丫头狂怒起来,使众人、惊讶的是,她们不再追赶耿牛,却一个个在原地大骂。

一个说:“杀才!你怎敢躲开?”

—个说:“从来没人敢违抗我家帮主,你小子快过来受绑!”

一个说:“从没见过你这样的野小子,一点不懂规矩!”

一个说:“不准你再躲,你听见了吗?”

耿牛恨声道:“你们要是男人,俺早把你们扔到沟里去,快走开,别招惹俺!”

女帮主此时也对万古雷喝道:“听见了吗?从来没人敢不听咱的话,快叫你那奴才过来受绑!”

万古雷觉得十分有趣,这小姑娘居然是黑鹰帮的帮主,但作为一帮之主,又怎会如此浑,仿佛天下人都不得违抗她似的。

他不由好笑,道:“他不是奴才,是我的兄弟,我可管不了他!”

帮主叱道:“咱不管,你若不叫他受绑,咱就把你剖腹开膛、挖肝挖心,叫你不得好死,你怕不怕?”

世子忍不住插言道:“喂,你这女子好大胆,意敢无缘无故伤人性命,不怕吃官司吗?”

帮主对他喝道:“你少管闲事!”

万古雷喝道:“放肆,见了小王爷还不跪下行礼!”

帮主眼一瞪:“他做他的王爷,咱做咱的帮主,咱们是井水不犯河水,凭什么咱要下跪,真是岂有此理!咱今日本是来报名守城的,应该他来求咱,不是咱来求他!”

此刻六个帮众趔趄着过来,为首的道:“帮主,咱回去叫人,把这班贼囚捉回去……”

帮主叱道:“闭嘴,没用的东西!”

万古雷笑道:“原来姑娘是……”

帮主喝道:“咱不是姑娘,是帮主!”

万古雷一愣:“不是姑娘难道是臭小子不成?”

帮主一跺脚:“浑球!不准叫姑娘,只准叫帮主,你这个人一点规矩都不懂!”

万古雷道:“是是是,帮主如何称呼?”

“不告诉你,你称呼帮主就成。”

“帮主既是来报名守城的,就请帮主登录名册……”

“登录名册何用?”

“好按册点名调派……”

“胡说,咱是帮主,人该由咱调派。”

“好说好说,帮主先录芳名吧。”

“你是何人,凭什么咱要听你的话。”

“我是王爷的随从,所以……”

“哼!咱当你是个体面人呢,原来是个随从。随从该列入奴才一类,那你让开,咱不和你说,咱和小王爷说吧!”

世子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不知如何应答,便道:“这位是天豹卫指挥使万大人,负守城之责,有什么话可以对万大人说。”

帮主惊奇地扬了扬眉,道:“你就是天豹卫的头儿?你叫万古雷是不是?”

“是啊,我就叫这个名儿!”

帮主眉开眼笑:“啊哟,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天豹卫指挥,那好极啦,咱愿跟你说话。”

这姑娘情绪变化之快,叫人莫名其妙。

此时周围的百姓也议论纷纷,天豹卫的威名他们早已知晓,都说有天豹卫守城,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在街对面的徐王妃,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而季兰、钟玉桃诸女心中却不是滋味,丁小菊早就要跳出去帮耿牛打那四个丫头,被徐王妃阻止住,说耿牛又不会吃亏,着什么急。

此刻又听帮主说:“这下好了,咱是一帮之主,你是一卫兵卒的指挥,可以说地位相当,这样咱跟你说话就不丢脸了,你说对不?”

万古雷一本正经道:“对极对极!”

可这时有个丫环叫道:“帮主,他刚才骂你,还没有掌嘴呢,这会儿又和好,岂不是坏了规矩!”

帮主嗔道:“何用你来说,咱自有主张!”

万古雷道:“帮主有多少人参加守城?”

帮主道:“这个嘛,看情形而定,如果危急,咱就带着所有人上阵!” “这所有人是多少个?”

“这个咱不忙说,但咱守城有个条件,咱不听人指挥,咱要人听咱指挥,明白了吗?”

“明白了,帮主懂兵法、能布阵……”

“不不不,咱不懂兵法,但咱是一帮之主,若受人指挥,岂不丢了身份?”

“原来如此,好说好说!”

“当然,要请咱守哪个城门,由你说。”

“好,一言为定,帮主住在什么地方?”

“别忙,咱还有两个条件。”

“请说。”

“你刚才得罪了咱,自己掌嘴赔罪,还有那个奴才,打了咱的人,扫了咱的面子,咱要他当着大家叩头赔罪,自己掌嘴五十……”

已从车上下来看热闹的丁小菊等人不禁大怒,丁小菊张嘴就骂:“你好大的口气,你以为你是谁?当着小王爷的面这般放肆……”

帮主粉面一沉:“哪里来的野丫头,敢管黑鹰帮的闹事,给姑奶奶掌嘴!”

四个丫环齐声应道:“是!”

丁小菊、钟玉桃、黎香蕊、田家妹妹也气势汹汹迎了过来,被季兰喝止。

她道:“慢,待咱教训她,先说理。”

徐王妃道:“这黑鹰帮是干什么的?”

季兰道:“在北平城有好几个帮会,黑鹰帮在城北一带很有些名气,并不作恶。”

徐王妃道:“既如此,好言开导她们,若她们愿帮助守城,那是再好不过。”

季兰道:“遵旨!”

这时四个丫头气汹汹走了过来,季兰道:“站住,知道咱的是什么人吗?”

一个丫头道:“管你什么人,帮主说掌嘴就掌嘴!”

季兰道:“放肆!咱们是王宫徐王妃的侍卫青娥队,听说过吗?”

四个丫头一愣,齐声道:“听说过。”

帮主十分惊诧:“咦,小丫头,你说你是青娥队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钟玉桃冷笑道:“这还假得了、王妃……”

徐王妃在车上忙道:“不要提我。”

钟玉桃便改口道:“王妃属下,能胡说吗?好没见识的野丫头!”

帮主大怒:“咦,你敢骂咱?是青娥队又怎么了,咱正想领教领教,龙虎蛇豹,上!”

四个丫头立即拉开架式,围住钟玉桃。

万古雷不禁好笑,居然把四个小姑娘称作龙呀虎的,亏她想得出来。

钟玉桃冷声道:“四个打一个吗?”

领头的丫头道:“好,一对一,黑豹上!”

“黑豹”当即猛扑过来,两手成爪,当头罩下,动作敏捷,出爪有力,万古雷不禁大奇。

钟玉桃立即错步矮身,拳击对方心窝。

这“黑豹”立即改招换式,变爪为掌,切削对方手腕。两人你来我往,交手十招。

万古雷越看越有兴趣,这“黑豹”丫头的一套拳路,从招式看,果真有点“豹”形,这莫非就是这丫头叫“黑豹”的原因?

此时另一丫头忽然向丁小菊叫阵:“野丫头出来,待咱花蛇教训你!”

万古雷见她拉开架式,两手成蛇形掌,待丁小菊冲过来,她就发出“嘶嘶”声音,身形向下一矮,两掌先后指头尖戳出。

万古雷心想,果然是以拳种称呼四个丫头,只是丫头们功力尚浅,吓唬平常人可以,和玉桃、小菊动手决讨不了好去。

他带着微笑,双手抱在胸前,神态闲适,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世子见状,也好奇地看姑娘们相打。

果如万古雷所料,“黑豹”吃不消了,被钟玉桃逼得后退,急得她大叫道:“帮主,快来打野丫头,小婢吃不消啦!”

帮主气得脸也红了:“不是说黑豹拳厉害得很吗,怎么会打不过人家?快给咱回来!”

言未了,“花蛇”也叫嚷吃不消了。又听玉桃、小菊嚷嚷说要掌她们的嘴,直气得这位大帮主跺脚,叫道:“滚回来,咱亲自上!”

钟玉桃收起架式,道:“如何,知道青娥队的厉害了吧?你黑鹰帮算得了什么!”

帮主一眼瞥见万古雷那得意洋洋的神态,气不打一处来,冷不丁一个耳光煽了过去。

“呼”一下,没打着,打在空处了。

“咦,你干什么打我?”

扭头一瞧,这坏小子躲到自己身后去了。她急忙一转身,一掌削了过去,紧接着一腿踢出,未等打实第二腿跟着踢出,但对方实在机灵得很,人一闪又到了侧边。

帮主停了下来,叱道:“不要躲,看打!”

钟玉桃讥笑道:“想和我万大哥动手吗?再去练上十年二十年也不是对手!”

万古雷笑道:“好了好了,别打了!”

帮主道:“那你自己掌嘴!”

万古雷息事宁人地说:“好,我得罪了帮主,这就赔个礼,帮主也不必计较,还有城防大事要商议,都是自己人……”

“不成,咱是帮主,咱的面子要紧,你若不听咱的话,朝廷攻城那天,咱就在城里捣乱,带着人找你打架,让你守不了城!”

万古雷不禁叫苦,这女娃儿不懂事,太不懂事,可又难缠得紧,要怎么对付她呢?

那边季兰叱道:“你敢捣乱,就把你法办,咱不信治不了你……”

帮主大叫道:“咱偏要捣乱,你敢把咱咋的?咱黑鹰帮可不是好欺负的,不信就……”

万古雷连忙充当和事佬,道:“好啦好啦,别吵了。帮主,你该气度大些才是……”

“好,咱饶了那小奴才……”

“他是指挥佥事耿牛,不是奴才。”

“不是奴才也是牛,咱可以饶他,就是不能饶了你,你要咱参加守城可以,你要跟咱回帮里去听候处置,要不咱就捣乱!”

万古雷也想探探黑鹰帮有多少人,便道:“好,我跟你去,现在就走吗?”

钟玉桃叫道:“雷哥,别跟她去!”

万古雷一笑:“去又何妨,不必担心!”遂对世子道:“请殿下允准属下走一遭。”

世子想了想,这女帮主是江湖人,有理说不清,时下又正值用人之际,若能把她招来守城也可多一份力,便道:“有危险吗?”

万古雷道:“无妨,请殿下放心!”

世子对女帮主道:“万将军随你去可以,但不准伤了他,否则我就派士卒捉你下狱!”

女帮主道:“哼,还是天豹卫的头儿呢,原来胆子这么小,真丢人!”

万古雷笑道:“谁胆小了,走!”

女帮主遂进轿去,道:“看住他,小心别让他跑了!”

耿牛道:“师兄,俺也去吗?”

万古雷道:“不必,你随侍殿下左右。”

季兰道:“小心,早些回来!”

万古雷道:“放心……”

女帮主在轿子里嗔道:“嘻晾什么,走!”

徐王妃在轿里问道:“万将军没危险吗?”

季兰道:“他本事大得很,这些人奈何不了他,只是怕他遭到暗算!”

徐王妃道:“派人后头跟着,小心些好!”

钟玉桃等巴不得有这句话,商量了一会儿,季兰对北平城熟,由她和钟玉桃去。

两人急匆匆追上去,刚拐过大街,就见两条汉子拦道。一人说:“你们若跟踪,帮主就不带那小子去总舵,这城咱们也不守了。”

季兰和钟玉桃气急,原来人家也不笨,为了大局,只好退了回来。

再说万古雷被四个丫头带着,走在轿子后面。一会儿绕进小巷,一会儿绕出大街,他对北平城原本不熟也不知到哪里了。

终于,又来到一条胡同,轿子在一家红漆大门前停下来。

门口蹲着两只不大的石狮,门坊上有两个烫金字:“宣府。”从气派上看,是户有钱人家。随从敲响了门环,有人开了门,见是小姐的轿子,忙把另一扇门也拉开,躬身道:“小姐回来了!”

遂听轿子里的人娇喝道:“掌嘴!”

那人连忙一左一右自己打了两耳光,道:“小的该死,帮主回来了!”

轿子里的帮主这才道:“进去!”

万古雷不禁好笑,这女娃儿动不动就掌嘴,称一声小姐有什么不可以的?

跨进门,是个大院,青石板铺地,迎面有一幢楼房,两厢各有一排平房,有不少在院中练武,见了轿子都停下来行礼,口称:“参见帮主!”可仍有人说成了:“参见小姐。”

“掌嘴!”帮主在轿子里吼。

没人应声,也不知谁喊错了。

帮主大怒,嗔道:“人人掌嘴!”

这一招还灵,马上有人应声道:“帮主,属下一时忘了,该掌嘴!”

随即听到“啪啪”之声,帮主道:“好,其他人免打!”

万古雷忍不住呵呵大笑出声来。

轿子从楼房右侧穿过一道门,进了第二进院子。这院子比前面小些,是个四合院,都是二层楼房。轿子到正楼台阶前停下。

屋里有个中年人走了出来:“回来啦?”

帮主从轿中一步跳出来:“回来啦,二叔!”

二叔一眼见到有个生人:“咦,这位……”

帮主笑嘻嘻说:“这臭小子得罪了咱,带回来惩处!”

二叔笑道:“他怎么惹了你啦,在街上打一顿不就把气出了么,带回来做甚?”

帮主道:“嘿,臭小子不是一般人,带回来剖腹挖心,剁去手脚……”

屋中有个苍劲的声音道:“英儿,你又在胡说八道,快把人家放了!”

帮主一听,叫道:“哎哟,你说话不算话,从前天起咱就是帮主,咱说什么大家听什么!”

万古雷心想,原来如此,她这个帮主才当了两天,怪不得要出门去摆摆威风哩!

二叔问万古雷:“尊驾何人,为何冒犯咱黑鹰帮帮主?”

万古雷未及回话,帮主就笑道:“他是燕王部下天豹卫指挥头儿万古雷……”

二叔一惊:“什么?别胡说!”

客室里出来了五旬壮汉,一脸惊愕:“英儿你说什么?这位是天豹卫万指挥使?”

帮主十分高兴,道:“爹、二叔,瞧女儿本事大不大,女儿叫他来,他不敢不来!”

二叔一惊之后笑道:“尊驾也真会说笑,天豹卫的指挥使大人能跟着来吗?”

做爹的恍然大悟,道:“年轻人,说笑也得有个分寸,奉劝你老实些,不可冒名顶替,去吧去吧!”

万古雷道:“好,这就走!”

英儿急了,跳过去两手一伸:“不准走!”

旋对二老嚷道:“你们怎么不信?咱是从小王爷身边把他叫来的,和他商议城防大事……”

做爹的问四个丫环和随从:“真的吗?”

众人齐声道:“真的,一点不假!”

黑豹丫头道:“咱们还与青娥队的侍卫动了手,打不过人家!”

二老惊得跌足长叹,指着英儿道:“哎呀!你……你就会闯祸……你……”

英儿不服道:“他们动手打人,咱……”

二叔道:“得啦得啦,进屋说去!”旋对万古雷一抱拳:“万大人,请恕草民不知之罪,请到屋里由草民二人向大人陪罪!”

万古雷忙回礼道:“不敢不敢,请!”

进客堂分宾主坐下,丫环奉了清茶。

二叔道:“草民宣文虎,这位是兄长宣文龙,此女乃兄长独女宣蕙英。宣氏一门只这个独女,未免纵容娇惯,得罪大人之处,请大人宽宥!”

万古雷笑道:“请二位前辈休要如此客气,不是在衙门里,称晚辈之名就是了。”

宣文龙仍然不相信万古雷是天豹卫鼎鼎大名的指挥使,这不是太年轻了嘛,但兄弟已把人家当作万大人,只好先这么称呼着,慢慢拿话套吧,或可问出真实身份。

主意打定,便道:“敢问大人,在何处遇到小女?”

万古雷把世子亲来招募勇士的情形说了。

宣文龙又道:“燕王率军出征,天豹卫乃军中精锐,何以反留在城内?”

万古雷道:“朝廷大军将至,天豹卫留下部分士卒守城,另一部随殿下出征。”

宣蕙英笑道:“爹,二叔,你们不是要守城吗?这就告诉他,让咱当头儿……”

宣文龙道:“真是不懂事,这么重的担子,你能挑?”

宣蕙英一撇嘴:“他又有多大?还不是……”

宣文虎也疑心万古雷是冒牌货,便道:“你怎能和万大人比?万大人冲锋陷阵……”

宣蕙英道:“怎么不能比?咱适才打他,他只会逃命,不敢跟咱斗,若是让咱指挥千军万马,哪会比他差?你们信不信?”

宣文龙道:“胡说,凭你那点功夫,敢和万大人动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宣蕙英跳起来道:“不信就比试比试!”

宣文虎摇头道:“不懂事,不懂事,万大人要是不教训你,你只怕不会学得乖!”

这话万古雷听明白了,人家要考较他的功夫,可这妞儿难缠,打败了她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来,不如推辞了事。

还没开口,门外进来了两个年轻壮汉,进门来就朝宣蕙英行礼:“参见帮主!”

然后又向宣文龙两兄弟行礼:“参见二位护法!”

宣文龙引荐道:“他们是本帮总执事刘光,这位是总巡事段金。你二人快见过万大人!”

彼此行了礼,刘光道:“帮主要与何人比试?可否由属下代劳!”这是明知故问。

宣蕙英道:“不要,人家要亲自动手!”

万古雷忙道:“帮主武艺高强,在下已领教过,就不必比试了吧!”

宣蕙英拍手笑道:“如何?他怕女儿呢!”

宣文龙、宣文虎相互对了眼色,宣文龙故意叱她道:“万大人让着你,你休要得意!”

宣蕙英立即跳起来:“走,今日非比试不可,要不然你们总是小瞧咱!”

她从屋里一下跃到天井里,有意露了一手轻功。这一手,还真不赖。她人坐着,并未站起来,只把双臂一振,人从凳上腾起。

万古雷心想,这丫头还真有一手,别小看了这黑鹰帮,若能让他们参加守城,力量不小,看来只有先降服了这丫头,才好说话。

这时宣蕙英见他不动,催促道:“快出来,咱非把你打服不可!”

宣文虎道:“这丫头不知天高地厚,只有请万大人教训教训她!”

人家已把话说到这一步,万古雷不动不行,便含笑站起来道:“不敢,万某向女公子请教,望二位前辈指点!”

宣文龙、宣文虎站起身来:“好说好说……”

万古雷大步走出,下了石阶,抱拳道:“帮主手下留情,请赐招!”

宣蕙英一笑:“放心,咱只教训教训你,不会打伤你的。好,动手!”

她说动就动,粉拳刚出就变爪,但手上使的是虚招,脚下来的是真格的。这丫头腿功有一手,接连踢出八腿,口里喊了五声:“着!”

但万古雷却躲开了,一腿也没“着”。

她“咦”了一声,道:“可恶,咱本只想踢你一腿让你摔个跟头也就算了。哪知你小子竟敢躲了过去,非逼咱使出绝技,打你个遍体鳞伤,那可是你自找的,这叫敬酒不吃吃罚酒!”

万古雷听了她这一通言论,心想这丫头莫名其妙,算得上是奇谈怪论,你拿脚踢人,人家就该死死让你踢,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宣蕙英道:“咱的话你一定不相信,这叫不见棺材不掉泪,好,看咱怎么整治你!”

话一落音,只见她深吸了一口气,两手高举,旋又落在脑前,两手成爪,一手护脑,一手前探,目中精光一闪,倏地一爪当头罩下,万古雷刚侧身一让,丫头另一手已抓了过来,五指竟带着罡风,这一招十分快速,丫头嘴里又喊声:“着!”但万古雷却伸指头点她那只手的劳宫穴,想迫她改招换式。哪知丫头把爪一收,成了拳头,硬往他指头上砸来,他只好变指为掌,迎向拳头,来了硬碰硬。

怦的一声响,丫头退一步,他却纹丝不动。这下激起了宣蕙英的怒火,立即提起九成功力,五指成爪,凶猛地扑了过来,就像一头雌豹,爪腿并用,向万古雷猛击。一口气攻了十招,连万古雷的衣襟也没碰着。

她气得暴跳如雷,尖叫了一声,展开第二轮攻击,像一头疯豹。万古雷不敢大意,防守时也攻了几拳几掌,哪知这丫头不避不闪,只管进攻,他只好改招换式,要不就会打伤了她。

这样一来,他就只有挨打的份了。

第二轮攻出的二十招招,万古雷躲过了,只见她停住运气调息,又展开第三轮攻击。

万古雷试着还击,她根本不理睬,只顾打她的,万古雷不禁心中叫苦,这哪里是比武,简直就是拼命。彼此无怨无仇,你能和她叫真吗?看来只有让着她、由着她打。

他一边躲闪,一边挡架,丫头的爪功非同小可,内力也相当充足,吃她抓着一爪,皮开肉绽不说,只怕还要伤筋裂骨。

可是一旁观看的宣文龙、宣文虎都不作声,这又是何道理,非等她把他打趴下方算完吗?

万古雷边斗边想,却是无奈其何。

好不容易挨过了三十招,宣蕙英停止了攻击,站着喘气,看来,她打得累了。

万古雷连忙拱手道:“帮主武艺高强,在下佩服,这就住手吧,多谢赐教!”

宣蕙英道:“没有完,咱非要把你打倒!”

宣文龙已看出万古雷身手不凡,一个人要想让女儿攻十招不还手,他就非得有高明的身手才成,如今女儿已使出了看家本领,也没碰着人家一片衣襟,足见其高明。

因此道:“英儿,够了,万大人没回手,任你施展,足见万大人身手不凡!”

宣蕙英身子一扭,道:“不成,女儿还要打,反正他不敢还手,再打也不会吃亏的。”

万古雷目瞪口呆,这丫头脸皮真厚!

宣文虎道:“够了够了,进屋说正事吧!”

宣蕙英道:“可侄女还没打够,一套豹掌还没尽力施展,这可是个好机会!”

万古雷道:“不打了,不打了,在下还有事呢,说了正事还得赶回王宫向世子禀报。”

说着自管往石阶上走,不再理睬她。

宣文龙、宣文虎暗着进了屋,对万古雷不再怀疑。

宣文龙道:“黑鹰帮一向对燕王殿下崇敬无比,不愿北平城落入朝廷大军之手,是以愿尽全力助殿下守城。今日让小女去招募处探探消息,没想到把万大人也引了来,这就请万大人示下,黑鹰帮该如何效力?”

万古雷大喜,道:“两位之义举,在下回去禀报小王爷和徐王妃,待敌军退后,当为黑鹰帮记功。只不知贵帮能召集多少人?”

宣文虎抢着答道:“本帮有徒众数百人,只因居住分散,城外也有部分,是以说不准人数,待召集后方知能有多少人应征。”

万古雷道:“朝廷大军将至,贵帮愿参加城防的,最迟后日集中,以派用场。”

宣文龙道:“好说好说,敝帮一定尽力。”

万古雷站起来告辞:“如此,在下后日等候各位,有事可到王宫找我。”

宣文龙道:“放心,后日一早准到。”

万古雷从胡同来到大街,不知该往何处走,便向一个过路人打听,方知这里是西大街中段,属金城坊,他刚走出来的是沙井胡同。

打听明白,正欲行路,忽见有两人迎面走来,拐弯进了沙井胡同。这匆匆的一瞥,觉得其中一人面相好熟,便装作经过胡同口朝两人看去,背影上却看不出什么来,只觉得此人身段瘦小些,并不一定是相识之人。他停下来,靠在墙下,只用一只眼盯着,看他们往何处去。

只见两人忽然转过身向胡同口看了看,迅即回身走到黑鹰帮门口敲了敲门,刹时便走了进去。

万古雷不禁大奇,他认出那眼熟的人是谁了,她就是为湘王效劳的乔莺,今日女扮男装,差点没认出来。她怎会到了北平府,又怎会和黑鹰帮相熟?去年在真定府见到她和余三娘,在保定府就遭到衡山三剑等人的袭击,这或许是巧合。

如今湘王已自杀,她大概离开了湘王府,何以别处不去,偏到了北平府?

这其中有没有一点古怪?在京师时,她有没有被皇甫楠抓了去,会不会成为锦衣卫的密探?但黑鹰帮愿为城防出力,又作何解?也许黑鹰帮里有她的熟人,如此而已。不必猜疑。

这样一想,心地释然,便抛开一边。

他朝南走,回到阜财坊的家中。

西门仪、舒玉琼、黎成都在家,见他来十分高兴,都说担心北平城守不住,问他该怎么办。他说城是一定得守住,北平是旧元的大都,城墙厚壕沟深,宜守难攻,不必担心。

黎成说已把财物埋在家中,以防不测。

西门仪笑道:“还有件事要告诉贤侄,你猜有谁到家里来了?”

万古雷一愣:“谁?”

西门仪道:“黎贤侄,你说吧!”

黎成脸一红:“前日早上我在店铺里,没想到余三娘和乔姑娘进来买绸料,彼此都十分意外,我连忙请她们到后院奉茶。余三娘说起别后情形,说湘王死得好惨,她们和其他高手一样,决不愿跟着陪葬,纷纷离开了王宫。余三娘和伍彤、乔莺来北平府找亲戚,已住了好几天,不料会在绸布庄里见到熟人。我告诉她们,少东家等兄弟姐妹都在王宫效力,她俩说她们的亲戚在黑鹰帮有地位,她们知道小王爷在城里招募勇士守城,这几天都在劝亲戚,让黑鹰帮协助世子守城。坐了一会儿,她们便走了,说以后联络。我送了几件绸缎给她们,又请她们来家里和西门前辈、舒前辈见面。她们说你们这儿真宽大,不像她们住的地方,又小又挤。舒前辈和我便请她们过来佳,她们便答应了,下午便搬了来,伍彤仍住在黑鹰帮。”

舒玉琼道:“余三娘说,黑鹰帮实力雄厚,若有他们协助守城,再好不过,今天她们又去黑鹰帮,敦促亲戚和燕王站一边。乔莺说湘王待她们不薄,她们要为湘王报仇。”

万古雷道:“这么巧,我今日就是从黑鹰帮来……”把在黑鹰帮的种种情形说了。

舒玉琼道:“原来贤侄也到了黑鹰帮,真是太巧不过了,可惜余三娘没瞧见你。”

万古雷道:“我只见了乔小姐,没见三娘,和她走在一起的人不认识。”

黎成道:“余三娘和乔小姐极想见东家,东家不要走了,在家里吃饭如何?”

万古雷道:“事多呢,我得走了,代我向余三娘、乔小姐致意吧,见面有的是机会!”

回到王宫,季兰等众女等着他呢。

“怎么,怕愚兄被人吃了吗?”万古雷笑道。

田翠仙道:“不是怕你被吃了,是怕你被迷着了,那丫头缠你不放是不是?”

万古雷道:“哪里呀……”

言未了,钟玉桃等纷纷指责他不该跟着去冒险,害得她们回来后提心吊胆的。

万古雷把在黑鹰帮的情形说了说,没提和宣蕙英比武的事,只说老帮主答应协助守城。

玉桃盯着他问:“就这么简单?什么事也没有?恐怕不对吧,那野丫头岂会不缠你?”

丁小菊道:“我不信,你说说实话!”

田翠花道:“你是不是被她迷住了?”

万古雷道:“真的真的,就这么简单,你们想到哪儿去了,可别冤枉人!”

季兰也道:“那丫头讨厌,你可别上当!”

万古雷赶忙转移话题,说他见到了乔莺。

众女果然中计,忙问他详情,他说完之后,众女都说三娘和乔莺做了件好事。

真想不到,她们跟黑鹰帮的人相识,这世上的事,当真巧得很,一定是缘分。

第二天,万古雷正欲去城门看看,被世子派人叫了去,道衍法师也在座。

世子道:“出事了,万大人知道了吗?”

万古雷一惊:“不知道……”

道衍法师道:“今早巡街的士卒禀报,九道城门附近的大街上都有被砍掉脑袋的死尸横陈,身底下压着一大块白布,用血写了字,上书:胆敢守城背叛朝廷者死!经查,死的人都曾报名参加守城。这一来,满城风雨,谁还敢来报名?贤侄你得迅速查明凶手,以安人心!”

世子道:“内部有奸细,张狂如斯,岂不动摇了民心?望大人速速查出真凶,越快越好,否则兵临城下时,后果不堪!”

万古雷惊道:“好大的胆子,这事若不迅速查明,百姓岂能心安,卑职这就去访查!”

回到前宫,他把郭剑平等人找来商议,都觉得这事麻烦,凶手藏在何处不知,偌大个城上哪儿找去?万古雷又把查俊等六个头目找来,叫他们到城中四处去访查。他与郭剑平、罗斌、耿牛出去查访,留曹罡守家主持军务。

四人先来到最近的招募点,发现张贴的告示已被人撕去,无人再来报名。

万古雷道:“上茶馆,听听百姓怎么说!”

走了不远,有家大茶馆,三人进去专捡热闹处坐下。茶室里只坐满了七成客。

来这里喝茶的,三教九流都有,此刻都在议论昨夜命案。听来听去,没什么新鲜的,大家都十分不安,说这怎么得了,谁还敢去协助守城云云。

万古雷使个眼色,四个起身离开茶馆,往西城区走去,又找间茶室听听有什么议论。

情形和前面那家茶室差不多,正想离开,却见进来了三个捕头,有熟人向他们招呼,便走了过来,和万古雷等人隔一张桌子。

“张爷、杨爷、周爷,忙公务吗?”熟人殷勤地问道,一边拉开凳子,“怎有闲来喝茶?”

张爷道:“走得渴了,进来吃水,没想到胡爷也在这里,好清闲!”

杨爷道:“张兄,哥们是劳碌的命,怎跟人家胡爷比?”

胡爷忙道:“哪里呀,虽说得些清闲度日,又怎比得三位爷风光?”

周爷道:“还风光哩,昨夜的案子惊动了王府,世子传下话来,命知府大人两天破案。

这不。知府大人一声令下,跑断咱们当差的腿,哪有胡爷你自在快活!”

胡爷道:“这位是小弟的朋友段虎,跑码头做买卖的,以后请三位爷多多关照!”

杨、张、周三人同声道:“好说好说……”

小二送了茶来,又摆了一桌零食。

胡爷道:“这案子何人所为,有眉目了吗?是不是一人所为了?”

杨爷道:“十八条人命,怎能是一个所为,自然是不止一个人了。”

张爷道:“若是一个人,怎能在一夜之间满城去杀人?他怎知这些人报了名参加城防?

而且不多不少,城里恰好设了十八个点,每个点上报名的人只死一个,凶手若是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胡爷点头道:“果然如此。这样说来,每个报名点都有人在观察,到夜间就……”说着伸出手掌在自己脖颈上比了个杀的动作。

周爷道:“八成是这么回事。”

胡爷道:“三位爷估计这伙人的来历……”

张爷道:“决不是江洋大盗绿林草寇。”

杨爷道:“明摆着,是朝廷的奸细!”

胡爷道:“听说朝廷大军数十万不日就会来到,燕王又率军出城去了,北平府剩不下几个兵卒,三位爷,这城能守住吗?”

周爷叹口气道:“菩萨保佑吧,守不住也得守,要不然城一破,咱爷们是吃公门饭的,岂不被朝廷当叛逆灭了九族!”

杨爷道:“怕什么,燕王若是心中无底,能把世子、王妃留下吗?依咱看来,这城守得住,只要全城百姓一条心……”

张爷接话道:“不错,只要城中百姓不乱,齐心守城,准保守得住。不过话说回来,咱们把此案破了,才能稳住民心。”

胡爷道:“有眉目了吗?”

张爷道:“有是有点眉目,但无凭证。”

胡爷道:“这话怎么说?”

张爷压低嗓音道:“今天查了城南城西的几家旅社,发觉在店的客人不少,有的已住了五六天。北平府眼看有战祸,这些人来干什么?咱们盘问了十多二十个客人,有的说探亲访友,有的说来进货,有的说路过此地,总之说做什么的都有。

这些人一个个都是精壮汉子,就是上了年龄的也是气慨不凡,受咱们盘问的,没一个露出慌张模样,镇定得很,一点不像平常百姓。依咱们看,这些人十分可疑,回头去向总捕头禀报,看总捕头怎么说。”

胡爷道:“听张爷这么一说,小弟倒想起一件事,不知能不能给三位爷提点线索。说起客店住了不少外来客,咱隔壁杜师傅家……”

周爷插话道:“哪位杜师傅?”

胡爷道:“这位杜爷是去年才搬来的,三位爷都不认识。房子是什么时候卖给这位杜爷的,咱一点也不知晓。原来房主姓何,与咱常有来往。有一天咱去敲门,开门的不认识咱,咱也不认识他,一问才知何爷卖了房,不知上哪儿去了。咱有心结交新来的这位爷,开门的仆役却说主人不在家,后来去了一次。仆役问咱有何贵干,咱说拜望主人,大家两隔壁,仆役冷冷说,主人有病,谢绝会客。这话真不中听,气得咱也没心思与他结识了。咱有几次瞧见有人上他家,说明他并非不见客,不过是瞧不起咱们而已。咱心里想,什么东西,咱姓胡的好歹在衙门里还有几个朋友,在北平城也算有面子的人,轮得到你来瞧不起咱?等以后有了事,别来找咱帮忙。这年头儿,谁都有用得着人的时候,几位爷说是不是啊?”

周、张、杨等人都说:“那可不,多个朋友多条道。”

胡爷续道:“前四天下午咱出门,恰好看见有三人进杜家的门,那模样风尘仆仆,牵着马儿,看样子是从远道来的,一个个绷着个脸,见了咱只当没看见。咱听见门一开,那仆役点头哈腰道:‘哟,是三位大……爷到了,请!’咱心想,真是狗眼看人低,这三人大概有些来头,这仆役连称呼个大爷都费劲,大了半天才大出个爷字来,听着叫人别扭……”

张爷有些失望道:“怎么,说完了?”

胡爷道:“还有呢,等咱夜里回来,又见有了人牵马进屋,咱也不当回事,径自回到家里。过了一会儿,有人敲门,咱心想,已二更了,谁来呀。便亲自去开门,只见四个大汉站在门口,一见咱就说:“找霍大人的,到了吗?”

声音很小很小,但咱还是听见了,不禁一愣:“找谁?”这时隔壁大约也听见了敲门声,把门开了,那仆役招呼说:“四位爷,这边,找错门了!”四个壮汉便走了过去,咱也关门睡觉。三位爷,这些人有没有什么古怪?”

杨爷道:“说来说去是杜家来了些生客。这个嘛,不好说有什么古怪。”

张爷道:“多谢胡爷,这话听进咱耳朵里,有空时便去查查。好,水喝得差不多了,公务在身,不敢耽搁,这就与两别过!”

捕快走了,胡爷与段虎仍坐着喝茶。

段虎道:“胡兄,这年头儿最好少管闲事,兵荒马乱的。易招来大祸,不值!”

胡爷道:“段兄,你是黑鹰帮的人,和咱一样是拥护燕王。事关北平府的安危,兄弟岂能不管?”

段虎道:“话虽然如此说,但朝廷大军数十万,凭城内这点兵马,能守得住城吗?”

胡爷道:“燕王自有妙策对敌,否则怎会把王妃、世子都在城里?段兄多虑了。”

段虎道:“纵有奇谋,兵力不足又奈何?”

胡爷道:“燕王必有破敌之法……”

段虎道:“胡兄,你我百姓操不了这份心,又何苦去跟着喊,要是朝廷大军破了城,捉拿叛逆,老兄岂不是害了自己?”

胡爷道:“那么黑鹰帮守城,老兄你去不去?”

“这个嘛,去是要去,帮主之命不能违。”

“对啊,老兄去守城,城破又怎么办?”

“到时再说。这个城定然是守不住的,你我有份交情,所以劝老兄安分守己在家。”

“怎见得这城就是守不住?”

“这个嘛,明摆着,一是朝廷兵多,二是燕王反叛朝廷,少个‘理’字。”

“这只是你老兄的个人之见吧?”

“谁说的?咱头儿……胡兄,这事明摆着,你知我知,并没有什么玄奥之处呀!”

段虎说完站起来:“小弟还有事,先走一步,改日再叙,由小弟做东……”

胡爷道:“哎,说好一块喝酒的,怎么就走了?

段虎道:“忽然想起有事。改日见吧!”

胡爷道:“你走了,咱坐在这里没趣,一块走吧!”说完叫来小二付了茶资。

段、胡二人出店门,一南一北各走各的,万古雷连忙叫三人出门,跟着姓胡的,却见他往不远处的一家酒楼走去。万古雷追了上去,道:“喂,朋友留步!”

姓胡的回过头一打量,道:“对不住,恕在下眼生,不认识四位,朋友认错人了吧?”

罗斌道:“朋友,你在茶馆里的话我们都听见了,我们是王宫里当差的。有话问你!”

姓胡的一惊:“各位,咱可没有说错话。不知几位爷要问什么?”

万古雷道:“朋友你住在何处?”

姓胡的不知四人是干什么的,不愿回答,道:“四位爷打听在下住处,有何贵干?”

罗斌道:“这位是天豹卫掌印万大人,你尽可放心,实话实说就是!”

胡爷大惊,赶忙行礼:“小民胡茂生,参见掌印大人!”心里却有些怀疑,这么年青。

万古雷道:“我们要查你的邻居,故问你的住所。”

胡茂生道“禀大人,小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若是查不出什么来。小民担待不起!”

罗斌道:“我们只是暗中查访、查不出什么来也不怪你,你对燕王殿下忠心,应受到嘉奖才是,不用担心!”

胡茂生大喜:“是、是,这就请各位大人随小民到寒舍一行。”

万古雷道。“吃了饭去不迟,走吧!”

胡茂生受宠若惊,随四人上了酒楼,食罢他要抢着付账。

万古雷不允,只好作罢。

胡茂生住在安富坊内的寿喜胡同,是一幢四合院,天井里种着花草,干净整洁。

在客室坐定,自有丫环奉茶。胡茂生又把父母妻儿叫来叩见,一家人觉得荣幸之至。

万古雷等人要等到夜晚探查邻家。嘱胡家上下守密,不可走漏风声。胡茂生满口答应,自荐习过武功,愿为捉拿奸细出力。闲谈了一阵,胡茂生请四人到厢房歇息。

晚饭后,胡茂生带了把雁翎刀来厢房,说是听候调遣。众人说了一阵闲话,等天黑下来,这才走出厢房。万古雷轻落到房头上,趴在屋脊朝邻家院落窥查。

只见邻院也是一座四合院,宽大的天井,三排平房,和胡家大同小异。此时灯火全明,正厅里有几人坐着,厢房里也有人,但看不真切。

不一会儿,郭剑平也跃上来趴着。万古雷叫他莫动,自己往正厅方向挪,挪到能把对面院子动静看得清楚为止。对面厢房的人不认识,正房客室的人都引起了他的兴趣。

嘿嘿,还都是老熟人哩!

坐在正中主位上的是锦衣卫佥事霍继统。

胡茂生听见仆役喊那风尘仆仆赶来的三人“大爷”,只是为了障人耳目,那仆役喊惯了“大人”所以“大”了半天才大出个“爷”字来。胡茂生不知究里,以为仆役狗眼看人低。

再看右边侧座上的人,一个是锦衣卫百户洪豹,一个是余三娘的儿子伍彤,一个是邹强,一个是吴绍南,这两人混进燕王府卧底,后来逃走,这回又来了。

只可惜坐在左边的背对着偷窥的方向,无法看见面貌。

这么说,余三娘、乔莺早已投效了锦衣卫,去年在真定府遇见她们,她们便把自己一伙的行踪报与衡山三剑等人,所以锦衣卫才能从保定一直追到北平府。

这一次余三娘、乔莺大概是有意找到黎成的,还住到家里来,有什么谋算呢?

黎成会不会中了她们的计?

正想着,有人敲邻院的门,东厢里出来个人开门,让进三个人来。万古雷看得很清楚,一个是白天在茶馆里和胡茂生闲聊天的段虎,另两人是黑鹰帮的总执事刘光、总巡事段金。

三人走进正厅客室,向坐在上方的霍继统行礼,然后由总巡事段金说了些什么,还把手朝胡茂生家指了指,大概是告诉霍继统,胡茂生把他们的可疑行踪告知了衙门的捕快。

果然,霍继统站了起来,气冲冲往门外走,屋里有的人都跟了出来。

霍继统朝胡茂生家看了看,又转头问了段虎几句什么,说得很轻,万古雷听不见。但他看清了正厅客室背他坐的人,有衡山三剑和追风刀张兆。接着他们又进了客室。隔了一阵,刘光、段金、段虎匆匆走了。

万古雷比个手式,招呼郭剑平跳回天井。

“看清楚了吗?”他问郭剑平。

郭剑平道:“原来他们是一伙!”

罗斌道:“怎么,都是相识的人?”

万古雷笑道:“老相识,走,屋里说去。”

在厢房坐定,万古雷把所见说了,道:“我等本该回宫,但估计胡兄你有难,段虎已告发了你,他们要杀人灭口!”

胡茂生又惊又怒:“好个段虎,原来是奸细!只怪咱胡某不长眼珠,错交了朋友!”一顿又道:“黑鹰帮不是报名守城吗?难道……”

万古雷道:“看来守城是假,里应外合是真,黑鹰帮已受锦衣卫管辖支派。”

胡茂生道:“各位大人,真相已明,何不调人马来把这伙奸贼一网打尽!”

万古雷道:“除了黑鹰帮,不知还有些什么人与他们联络,所以不要打草惊蛇。”

罗斌道:“段虎告发了这位胡兄,今夜会不会杀人灭口?所以最好请胡兄连夜迁走。”

万古雷摇头道:“不会。如果他们作案,反会暴露自己,再说捕快们并未当回事。段虎的话,最多只会提醒他们多加小心,待李景隆兵临城下时,他们才会下手。不过我们也得防一手,今夜耿兄弟和郭兄留下,以防万一。我去黑鹰帮探查,罗贤弟回宫把杨大刀、李杰、柏伟、褚红带来,天亮前在此会齐。”

商议毕,万古雷、罗斌跃出大门,各奔一个方向。

万古雷直奔金城坊沙井胡同,此时街上还有行人,他只能快步行走。顿饭工夫,他来到了沙井胡同,黑黢黢的,已无人行走。他一下蹿上了房头,辨明方向,猫着腰从这个屋脊蹿到另一家屋脊。几跃之后,算算该到了黑鹰帮,便停下来观查。

不错,他正是在黑鹰帮第一进院子的平房顶上,大院子里有人巡逻,人数不下十人,分作两队,慢悠悠沿墙根走。他是从邻家房头蹿过来的,他们居然没发觉,便赶紧往第二进院子去,蹿上了楼房顶,爬伏在瓦楞上,再打量天井里的情形。

正屋楼上三间房都点着灯,对面厢房只有楼下一间有灯,自己爬伏的西厢房却看不见。

他先往正楼去,到了正楼看西厢房,上下都无灯,已经是睡觉的时候,大概睡了。

他使个倒挂金钩,从后窗窥探中间客室,窗户关着,但听得见说话,声音很小。

只听一个男人音道:“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大哥你还犹豫什么?”

又一人道:“贤弟,此事太过于重大,愚兄怎能不心焦?黑鹰帮创之不易,岂能就这么毁了它!”

万古雷听出来是谁了,前一人是宣文虎,后一人是宣文龙,正说紧要的事。

宣文虎道:“北平城中空虚,朝廷大军数十万攻城,如击鸟卵,黑鹰帮为朝廷效力,有功无过,怎会毁了黑鹰帮?”

宣文龙道:“黑鹰帮一旦受锦衣卫控制,沦为鹰犬,还能有摆脱之日吗?再说你我钦佩燕王,理应与北平城内百姓一道守城,只要城不破,黑鹰帮就不会亡。因此愚兄不甘心受锦衣卫挟制,才想与贤弟商议出个办法来?”

宣文虎叹口气道:“其实兄弟我的心思未尝不和大哥你一样,但自从去年锦衣卫把天魔地魔,还有阴手无常、追魂居士这几个大魔头派到帮里来,威控了四长老之后,你我的话在帮里还有几人听,实权不是转到了四长老手上吗?你我若是不听命行事,性命难保。若只牵涉到我老哥弟俩也没什么大不了,可还有蕙英呢,他们要她做帮主,就为的是挟制你我,所以为了蕙英,为了宣家这一脉骨血,只好如此。”

宣文龙道:“这道理咱自然知道,但你想过没有,如果四长老和咱哥俩心思一样,凭咱们六人的武功,未必就斗不过他们四人。可万万想不到的是,四长老居然与天地双魔、追魂居士这般投合,见面不久就一鼻孔出气。这事咱一直想不透,这其中是何道理?这一点,暂放过一边不说。如果朝廷大军攻不下北平城,燕王在城外又攻破了朝廷大军,天地双魔等人自可抬脚一走了之,咱们黑鹰帮又如何能在北平呆下去,这不是完结了吗?”

宣文虎道:“这也很难说,只有天知道!”

宣文龙道:“咱想了好久一段时候,黑鹰帮是咱俩一手创立的,师傅邀约了四长老来协助,虽说功不可没,但帮务却是咱俩日夜辛苦操办,黑鹰帮才有今天,能与北平府的大帮会平起平坐,立住脚跟,这容易吗?因此咱们无论如何不能把这点基业毁了。要知道,北平百姓向着燕王,黑鹰帮帮众莫不如此,咱们要是带领他们去反燕王,必会遭到反对,这不是自毁根基吗?你看东城那边的五虎堂,北城一带的大鹏帮、南城的三英门还有一些小帮会,他们真的是俯首贴耳听命于锦衣卫了吗?要是他们中有人使诈又该是个什么结果?”

宣文虎道:“不会使诈吧。如果使诈,他们就会与王宫联络,王宫还不派人去剿灭抓捕锦衣卫和参加内乱的帮派?”宣文龙叹息道:“难道他们都甘心为锦衣卫所用?这一点咱实在是不敢相信!”

宣文龙道:“为朝廷立功有赏,安知他们不是乐意的呢?我说别为他们操心吧,咱们自己的事由咱们决定。”

“今天上午见到了天豹卫指挥使万古雷,英儿全力施展沾不到他一片衣襟,此子看来武功不弱,咱想把机密泄露给他……”

“嘘——轻些,大哥你好糊涂,英儿虽然得了你我武功的真传,但从未与人交过手,是以毫无临场经历,未能把武功尽力施展,若是与你我交手,他只怕走不过二十招!”

“天豹卫威名远扬,掌印的武功若不高,能率领天豹卫所向披靡吗?再说王宫能人很多,关中四剑、金笔秀士、燕北三杰、襄阳府一剑震武林的传人追魂剑方天岳等等,只要和天豹卫联络上,还愁没有高手来助咱们吗?”

“唉,大哥你又老调重弹,这些能人都随燕王出征,会留在城里吗?”

“燕王既然敢离城而去,把世子、王妃都留在城里,那定然是有守城的把握,你说呢?”

“这话确有道理,但城中留下的兵,大多是老弱病残,这是人人都看得见的,城又怎么能守得住呢?要是留有精兵,又何必在城里招募勇士参与守城?我看这城八成是守不住的。”

“燕王雄才大略,岂会把世子、王妃置于死地?要是世子王妃被俘,岂不动摇军心?依咱之见,你我兄弟不能再含糊,明日就设法与万掌印联络,咱们不能背叛北平的乡亲父老!”

“大哥要是决心已下,小弟决不含糊,但如何保住英儿性命才是头等大事,宣家要靠英儿招赘入门继承香火,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你我怎对得起列祖列宗?”

“我看英儿对万掌门有点意思,何不……”

宣文虎紧接话道:“好,咱们就把英儿许配给他,他若是不允,就将他拿下……”

“慢,为何要将他拿下?”

“拿下之后把话挑明,他若做宣家的上门女婿,咱黑鹰帮就反了朝廷。他若不允,咱们就助朝廷大军破城,看她姓万的该怎么办!”

倒挂在屋檐下的万古雷差点没从房头掉了下来,没听说过用这种法儿招女婿的,若招的是别人也就罢了,怎么偏偏就是他?这事该怎处置,可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黑鹰帮就倒向了朝廷,对守城却是大大不利。但不能为了守城,他就得去充宣家的姑爷呀!

他仍倒挂在屋檐下,心里叫苦不迭。

此时又听宣文龙道:“办法虽好,但不知万掌印有没有了妻室,咱女儿不能去做妾!”

“放心吧,大哥,他有妻室也不要紧,叫他休了便是,我看他巴不得做宣家的姑爷呢!”

“你忘了昨天的情景了吗?咱英儿先说把他带回来整治,剥皮挖心。后来又说,女儿本事大不大,女儿叫他来,他不敢不来,而且是当着小王爷的面。大哥你想想,堂堂天豹卫掌印,能忍下这样一口气,由着咱们英儿摆布吗?英儿叫他来,他就乖乖来,何以如此?那是咱英儿长得天仙似的,万古雷那小子早被英儿迷住,因此巴巴地跟了来,不带一个随从,也不拿出一点官架子。英儿与他比武,他连手都不敢还。试想,他若不是贪恋咱英儿的美色,能这样忍气吞声吗?所以咱们把英儿许给他,就像把肉包子扔给狗一般,他求之不得哩……”

“贤弟,这比喻不妥当……”

“咱知道不妥,但一时难以表达,顺口说了出来,总之一句话,这小子求之不得!”

万古雷心中大叫其苦,连呼冤枉,在宣文虎眼中,他竟是一个色鬼,没脸没皮地跟在人家姑娘身后,只为了讨好姑娘,连尊严也不要了,这真是从何说起呀,要是给娇娇听见了,岂不大大糟糕?他有嘴也无法分辩呀!

又听宣文龙道:“二弟这么一说,咱想想也有道理,八成是这么回事儿?”

万古雷在心中回嘴道:“岂有此理,哪有这等事,我心中只有娇娇,你那英儿我才看不上呢,别在那儿臭美哩……”

这时宣文虎道:“好,就这么定了,明日如何与那万古雷联络?”

万古雷很想对二老说:“在下就在窗外呢,只要你二位饶了在下,别拉在下做姑爷,在下马上进来替二位排忧解难!”

又听宣文龙道:“事不宜迟,明日他来时,咱们得设法与他面谈。避开其他人!”

宣文虎道:“要防的是刘光和段金,其余人不足惧。”

宣文龙道:“四长老在帮众中也颇有声望,咱吃不准帮中究竟有多少人还听咱俩的?”

宣文虎道:“副总执事吴有光、副总巡事何桂生是咱哥俩的徒弟,可以派二人在帮中众中摸摸底,看看还有多少人忠心”

宣文龙道:“这事要小心,锦衣卫的霍大人亲自坐镇,稍有不慎,性命难保。”

宣文虎道:“不怕!若是风声走漏,咱们就直奔王宫,看他能把咱们怎的?”

“话不是这般说,要紧的是抓牢帮中弟兄,不然今夜叫上英儿,就可以奔王宫去。可弟兄们怎么办?让他们跟着四长老去送死吗?”

“明白了,大哥你是想抓住弟兄,瞒住四长老,到守城那天反戈一击……”

“嘘,别说了,早些睡,以免让人起疑。”

万古雷见两人站起,分别进左右卧室,便翻回房顶上,几个纵跃出了胡同,回安富坊寿喜胡同胡家。路上边走边想,了不得,霍继统神通大着呢,除了黑鹰帮,还有五虎堂、大鹏帮、三英门以及一些小帮派听他调遣。守城时这些人派到城墙上,突然来个反戈一击,里应外合,岂不把城门丢了?这事得赶紧处置才成。

回去后要立即商议出个办法来。

回到胡家,罗斌已把杨大刀、李杰、柏伟、褚红带来,大家在厢房里闲谈等他。他把听来的话说了一遍,只不好意思说人家要招他做姑爷的事。众人听了大惊,没想到事态会这般严重。对于五虎堂、大鹏帮、三英门的情形,只有胡茂生知道一些。据他说,五虎堂堂主曾志云功夫高,讲义气,手下有不少能人。城北大鹏帮,帮主娄大贵,此人听说来路不正,与黑道人物拉拉扯扯有些联络,常为一些小事与其他帮会斗殴,是城北一霸。至于三英门,门主是三兄妹,大哥叫罗辉,二哥叫罗勤,三妹叫罗燕,门徒收得不多,但一个顶五个。三兄妹武艺高强,虽不招惹人,但也决不吃亏,与黑鹰帮、五虎堂曾为徒众之间的争吵有过过节,与大鹏帮更是对头,但谁也奈何不了谁。

听完这些话,万古雷动起了心思。这么说,四个大帮派的人,合起来不下二千之数。若是派兵剿灭,一则自己必有损伤,大敌当前,殊为不利;二则帮众居住分散,不能一网打尽,等朝廷大军到时,他们又会从各个角落里钻出来捣乱。

因此最好的办法是把他们拉到自己一边来,既平息了内乱,又给城防增添生力军。

但是,黑鹰帮的头头愿效忠燕王,其他三个帮派的头头是不是和他们一样呢?

这一点可说是毫无所知。该怎样去探问,得仔细斟酌。

还有,霍继统带来这么多高手,休想将他们擒获,若是惊散了他们,隐藏得更深,李景隆率大军围城时,他们可以在城内杀人放火、扰乱民心,那才是祸患无穷。因此必须赶走他们,除掉一个算一个。为此,请西门先生助一臂之力。最后,因为此事重大,应回宫禀告道衍法师和世子。主意打定,留下耿牛、杨大刀等五人保护胡茂生,和郭剑平等回王宫。

翌日早,万古雷把道衍法师请去见世子,把城内发现锦衣卫等事情说了。

世子大惊:“这还得了,快派人抓捕!”

万古雷把不能打草惊蛇的原因细说一遍,世子这才镇定下来,请道衍法师出主意。

道衍法师闭目沉思片刻,道:“老衲有个主意,由世子分别召见四大帮派头目,开门见山揭穿他们巴结锦衣卫的阴谋,看他们如何为自己辩解,从中辨出忠奸,贤侄以为如何?”

万古雷道:“朝廷大军将至,时不我待,把他们召来是个好办法。忠者留下,奸者处死。

只是如何才能知道对方不是谎言,这……”

道衍法师道:“察言观色,听其言辨其声,如此而已,别无妙法,只有随机应变了。”

世子道:“好,这就派人去吧!”

道衍法师道:“午时末接见,发请帖以示尊重,就说请他们来商议城防大事。”

商议定,万古雷让罗斌回家请西门仪,自己又亲自到胡茂生家,把耿牛等人叫回宫。

刚一回到宫中,道衍法师就告诉他,徐王妃要参与接见帮会头目,要他作好防范。

时辰一到,万古雷在前宫门前等候,大门由郭剑平、罗斌监守,来人须解除兵刃。

最先来到的是黑鹰帮的宣文龙、宣文虎、刘光、段金。万古雷请他们到了客室坐下,彼此见礼后,道:“请两位护法觐见王妃、世子,总执事、总巡事在此稍待。”

总执事刘光道:“方大人,我等来了四人,为何我二人不得觐见王妃、世子?”

万古雷冷冷道:“你当这里是帮派的总舵吗?你想见何人就见何人。王妃、世子何等身份,岂是人人都能见的?”

段金道:“两位护法,咱们走……”

万古雷叱道:“放肆!王宫岂是你任意来去的地方?奉劝你收敛些,老老实实呆着!”

段金哪里服气,道:“王妃、世子不见咱,咱回去还不成吗?万大人又何必那么威风,时下北平城正值用人之际,得罪了咱们可不大好,万大人你该仔细斟酌斟酌!”

这话里头的威胁意味,万古雷自然听得出来,他冷笑一声道:“段金你放明白些,北平城固若金汤,有你无你并不在乎……”

段金倏地站起身:“既然阁下这么说,咱留此无益!”说着就往外走。

万古雷道:“你真要走?”

段金道:“咱自然是要走!”

万古雷道:“只要你闯得过我这一关,你就可以大摇大摆出宫去!”

宣文龙心想,这段金是四位长老调教出来的,只怕你挡不住他,连忙道:“万大人,念其无知,不懂宫中规矩,请万大人放他出宫。”

万古雷道:“宣护法,本官已有言在先,岂能反悔,段金要走,只要过了本官这一关!”

段金冷笑道:“话是你说的,咱就得罪了!”边说边走过来,冷不妨双拳一晃,一腿踢出,一发现踢空,就乘势前踏步,双拳击出。

万古雷存心立威,使出狂叟的擒拿绝技,让过一腿之后,迎着击来的双拳,双手闪电般左右合击,正好抓着对方左右手腕,稍稍加力,段金“哎哟”一声,猛踢出一脚,但一个身子已瘫软,脚踢出一半便落了地。

万古雷轻轻一带腕,段金一个前扑,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这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惊得宣家兄弟和刘光目瞪口呆。

那刘光一愣之后,哪里会服气,倏地跳了起来,喝道:“你使诡计暗算人,不是好汉!”

喝声中拉架式攻出三招,下手狠毒。

万古雷闪开两招,第三招与他对掌,怦一声把刘光震得口吐鲜血、趔趄着退了五六步。

万古雷不再理他,若无其事地对宣文龙、宣文虎道:“二位护法请,王妃、世子等着呢!”

宣文龙兄弟这才知道天豹卫掌印的本领,四长老调教出来的两个宝贝徒弟,竟是这般不堪一击,使两人又惊又喜。

出了门,耿牛便来替代万古雷看住客人。

从前殿到中殿还有十来丈路要走,宣文龙道:“万大人,草民有要情禀告,能否说完之后再觐见王妃、世子?”

万古雷一笑,道:“两位受锦衣卫挟制,黑鹰帮已被天地双魔等人控制……”

话未了,惊得宣文龙兄弟停住脚、异口同声道:“咦,大人都知道了!”

万古雷故作神秘,道:“不错,本官早已知晓,若不是两位忠心于燕王殿下,本官岂能请二位觐见王妃、世子?”

宣文龙兄弟面面相觑,惊得不知说什么好,两人心里都在想,幸好没有死心效忠朝廷。

来到中殿,万古雷带二老入门,高声道:“黑鹰帮护法宣文龙、宣文虎叩见王妃、世子!”话声中,宣文龙兄弟跪了下去。

只听一个柔和的女子声音道:“二位义士请起,一旁赐座!”

宣文龙、宣文虎在下首坐定,这才敢向王妃、世子投去一眼。只见王妃贤淑端庄,面带笑容,世子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他们并排而坐,后面站着几个面目姣好的女侍卫。让他两人惊奇的,是世子旁边坐着个老和尚,也不知是干什么的。

徐王妃微笑着,道:“皇家不幸,奸人进谗,以至自残骨肉,燕王殿下为求自保,起兵靖难,以清除皇上左右之奸臣。如今朝廷不体恤燕王殿下之良苦用心,派李景隆率大军征伐,致使北平城陷于危难之中。为保北平居民安宁,妾与世子留城守卫,并望得到诸位义士襄助,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宣文龙连忙道:“幸蒙王妃、世子宠召,草民等不胜荣幸。城防一事,关乎全城百姓安危,黑鹰帮义不容辞,当效犬马之劳!”

世子道:“闻听锦衣卫已派奸细入城,挟持贵帮里应外合,以助李景隆之师,不知此事是真是假?”宣文龙连忙起立,躬身道:“禀告小王爷,此事是真,但草民兄弟拥戴燕王殿下,决心内除奸细,外御强敌,报效燕王。”

徐王妃点头道:“义士深明大义,妾身甚是感激。若两位义士愿入军旅,待妾身禀告燕王殿下,再予封赏。若不愿为官,但有所求,请二位直言,妾身斟酌处置。”

宣文龙道:“草民不愿为官,请王妃原宥。待破敌后草民只求赏赐黑鹰帮一块牌匾,以显荣耀,并留传子孙后代!”

徐王妃道:“黑鹰帮守城壮举,应该千古留名,妾身定为贵帮请求殿下赐牌。”

宣文龙、宣文虎同时谢恩,深深一揖。

道衍法师道:“锦衣卫来了不少高手,二位护法如何对付,不知可有了腹案?”

宣文虎道:“据草民所知,城中四大帮派都被锦衣卫高手挟制,只凭一帮一派之力,不是其对手,因此请求王妃、世子恩准,派宫中高手相助。”

世子道:“除奸之事,由天豹卫万大人处置,所需人手,由万大人调配就是!”

宣文龙、宣文虎大喜,忙站起谢恩。

道衍法师道:“五虎堂、大鹏帮、三英门的情形,两位可知一二?”

宣文虎道:“据草民所知,四大门派各自破一门,迎候李景隆大军。四大门派各行其是,不得相互联络,所以不知内情。”

道衍法师道:“请两位到仪事室稍候,等见过三门派头儿之后,再与二位磋商。”

宣文龙、宣文虎站起告辞,跟万古雷到了厢房议事室,自有守卫人员接待。

万古雷又匆匆回到前宫,只见郭剑平、耿雷陪着八个男女在室内坐着,彼此不声不响。

万古雷快步入室,所有人都朝着他瞧,他也匆匆忙忙把来客扫了一眼。三个门派来了八个人,各坐各的,营垒分明。坐在左边的是两男一女,年岁都很轻,相貌酷似,不用说准是三英门的罗家兄妹。三人相貌清秀,一脸正气,但个个面有病容。靠中间坐的是两个中年男子,长相粗犷豪放,眉宇间有股凶气。坐在右边的是三个人,小的三十来岁,大的四十多岁,相貌平平,但都面露凶狠之气。

他猜想中间的两人是五虎堂的,这三人是大鹏帮的。

他一抱拳道:“三英门门主罗辉、罗勤、罗燕觐见王妃、世子,三位请跟我来!”

大鹏帮的一人道:“对不住,请差官报禀王妃、世子,俺大鹏帮先来,理应召见在先。”

万古雷道:“何时召你,殿下自有主张,稍安勿躁!”

那人眼一瞪,要与他争吵,被同伙拦住。

万古雷对三英门的人道:“三位请!”

来到接见处,三人跪下行礼。

徐王妃请他们坐下,把先前对黑鹰帮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静观三人的反应。

三人一个看看一个,只听罗燕说:“大哥、二哥,此时不吐真言更待何时?”

罗辉点头,起立道:“蒙王妃、世子宠召,草民兄妹三人深感愧疚,本欲禀报世子殿下,无奈受敌挟制,身不由己,今日,不是殿下荣召,草民兄妹无法出门一步……”

道衍法师插话道:“锦衣卫潜入北平城,挟制了三位,老衲观三位神色,似被人制了穴位,若老衲没有猜错,三位还中了毒……”

罗辉等三人大惊:“啊哟,法师已知内情……”说着一同站了起来。

道衍法师微笑道:“请坐下,慢慢道来。”

罗辉道:“八天前,江湖上凶名昭著的天地二魔王通、柯典带着两人到敝门求见。照规矩,人家持名帖来,不见不合情理。但这两人是魔头,我三英门乃正道人士,又怎能与之共聚一室?若是将之拒之门外,这无疑是瞧不起对方,那么非结仇不可。没奈何,我三兄妹商议后,请至客室相见,执晚辈礼。王通说,久闻三英门武功独到,尤以腿功见长,特来讨教。

我说两位前辈名满江湖,怎会找我这等后生晚辈较技,这未免太离谱。他说不讨教也可以,但三英门必须从当日起听他号令行事,他此来是以锦衣卫同知的身份下令的。我等兄妹自然不信,愤中与两人交手,被两人制了穴道。跟随他二人来的一个老儒生,迫我兄妹三人眼下毒药,每两日服一颗缓毒丸。然后就把三英门的所有弟子叫来,威逼大家听其号令,不服者斩。他们四人在门中住了下来,颐指气使,大家只得忍气吞声。今日殿下指名召见,他们商议了好半天,决定让我们来,威胁说如果我等背叛,就先诛杀家小……”

世子从未听过这些怪事,讶然道:“岂有此理,世上竟有这等邪恶之人,万大人把他们捉来杀了,以绝后患!”

道衍笑道:“殿下,天地双魔武功高绝,要想捉住他们却是不大容易。”一顿,又道:“那给你毒药吃的人是谁?”

罗辉道:“老儒生叫左信元,还有一人叫麻威,两人都是黑道上的凶神。”

道衍法师道:“左信元已有好几年未在江湖上露面,如今居然和锦衣卫携了手,怪事!”

徐王妃关切地说道:“三位既已中毒,法师可有解毒之法,速速替三位除毒!”

道衍法师道:“老衲自当设法,先请三位到议事室等候,待见了其余人后再说。”

罗燕道:“禀法师,草民等从双魔口中得知,北城大鹏帮娄大贵的师傅与双魔相识,因此四个帮派中,只有大鹏帮自愿与其勾结。五虎堂曾堂主大概也和草民等人的情形差不多。”

罗燕秀气聪颖,说话不疾不徐,王妃对她甚有好印象。听完后对她道:“姑娘深明大义,不知解毒后,三英门可愿助守城门?”

三兄妹起身道:“愿听调遣,万死不辞!”

徐王妃道谢了一番,请他们入议事室。

第三拨进来的是五虎堂堂主曾志云和总监事张麒。徐王妃照例说了请襄助守城的的话。

曾志云站起身答道:“曾某愿为燕王殿下效力!”

一顿之后又道:“但草民受到挟制,五虎堂内,是叛徒在发号施令……”

世子插言道:“此乃锦衣卫所为,是不是天地双魔和那个什么追魂居士逞凶?”

曾志云一惊:“殿下已知他们阴谋夺城?”

徐王妃道:“不错,请说出内情。”

曾志云道:“七八天之前,追风刀张兆和衡山三剑突然联袂光临五虎堂,草民等久仰大名,盛情接待。饭后张兆以锦衣卫指挥佥事的身份向草民晓以大义,令草民率五虎堂徒众效忠朝廷,待李景隆率大军围城之日,里应外合破城。草民在北平府一向尊崇燕王,不愿为锦衣卫效命,便托言江湖中人不问政事,请张大人原宥。话才出口便被衡山一剑高文超制了草民穴道,袁子安则制了张麒的穴道。

五虎堂以我二人为首,既已受制,堂中之人不敢妄动。今日殿下召草民入宫,张兆让邹强、吴绍南、追魂秀士冯锦泰、鬼面头陀悟修将草民等人眷属集中一室,若草民等人敢动手反抗,就杀眷属子女。故草民等虽有心效忠燕王,都不敢到宫中报案。今蒙王妃、世子垂青,草民等这就返回家中,与彼等恶徒拼个你死我活……“道衍法师道:“曾堂主不必如此,你回去拼命,眷属性命难保。且回去稳住他们,王宫派高手前往相助,这事要做得稳妥才好。”

曾志云、张麒甚为激动,行礼称谢。

世子道:“二位先到议事室暂侯,待接见了大鹏帮帮主之后,再仔细磋商。”

曾志云道:“启禀殿下,大鹏帮娄大贵听命于朝廷,他那里派了些小头目过来,监视五虎堂的徒众,望殿下且勿听信娄大贵的谎言!”

徐王妃道:“四大门派谁忠谁奸,我们心中有数,二位义士放心就是。”

两人走后,最后一拨是大鹏帮的头目。

行完礼,徐王妃依旧照前所说重复一遍。

娄大贵立即道:“禀王妃,草民已在招募点报名,大鹏帮上下,听候调遣!”

道衍法师道:“近日据报有锦衣卫潜入京师作乱,妄图拉拢京师帮派为其所用,待朝廷大军攻城之日,里应外合破城。彼辈猖狂已极,昨夜在城内十八个招募点杀人,恐吓守城义士,贵帮在城内乃第一大帮,不知可有人上门联络,唆使贵帮反叛燕王,请帮主如实相告!”

娄大贵一惊,和两个伙伴迅速交换眼色,嘴里道:“草民从未见过锦衣卫的人,如若他们胆敢找上门来,草民便将其捆绑送王宫治罪。大鹏帮忠心效力燕王麾下!”

世子冷笑道:“此话当真?”

娄大贵道:“草民不敢妄言!”

徐王妃厉声道:“据报,锦衣卫早与大鹏帮联络,定下破城之计,你却心怀鬼胎,不说实话。须知你勾结锦衣卫的种种情形,早已落入人眼,欲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还不从速招来!”

娄大贵大骇,忙申辩道:“禀王妃,冤枉啦,大鹏帮忠心耿耿,愿效忠燕王……。”

世子道:“既愿效忠,说出实情!”

娄大贵道:“草民从未见过锦衣卫……”

世子怒道:“不说实话,你自寻死路!”

娄大贵突然离座,边往前走边哀求道:“世子殿下,冤枉呀,草民确实未见过……”

季兰从王妃身后绕出,喝道:“站住……”

类大贵这时已腾身而起,手中多了把亮光闪闪的匕首,向世子扑了过去。

与此同时,与他同来的两人也扑了上来,一人手中有了条软鞭,一人手中有了把短刀。

进宫来不准带武器,他们是有备而来。

只听几声娇叱,季兰腰刀出鞘,钟玉桃、丁小菊、田翠仙、黎香蕊各自拔出兵刃,从王妃身后冲出,迎向扑来的娄大贵等三人,但她们兵刃尚未挥出,情势却起了变化。

先是一声闷哼,有人半空坠地,接着一声痛呼夹杂着兵刃碰击声,姑娘们眼前一道蓝影闪过,在空中腾跃的身躯已半途落地。

姑娘们在惊诧中这才看清,背对她们的蓝影正是万古雷,手中握着神罡剑。

大鹏帮三人进来后,他站在侧边。娄大贵等人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监视之下。

当三人跃起扑向王妃世子时,他从侧里横截过来,也不知如何弄的,那娄大贵和一个同伙已躺在地下,握软鞭的同伙紧扯软鞭,软鞭缠在了万古雷的剑上,正较劲。

季兰娇叱一声,欲跃前攻击,被道衍法师制目:“慢,你们不必再动手……”

仔细望去,那家伙脸色发白,手臂颤抖,只听万古雷突然喝了声:“撒手!”

便听那家伙哼了一声,放了鞭把,往后蹬蹬蹬退了几步跌倒在地,口鼻流血,再也不会动弹。

季兰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大鹏帮三大高手就在这瞬间全部了账。万古雷这份功力,当真不可思议,她一直都低估了他。娄大贵在北平城内的帮派头目中,武功是较好的一个,同来的两名副手,武功与他在伯仲之间。她曾听父亲不止一次说过,娄大贵若不是与黑道勾结,该把他招纳进王宫。燕北三杰曾经想把大鹏帮赶出北平城,终因无把握胜了娄大贵而作罢。

可是,今日却栽到了万古雷一人手上!

此时只听万古雷与王妃、世子说话,他道:“王妃、世子受惊了,属下慢了一步……”

徐王妃却打断他的话,讶然道:“将军此话从何说起,事情眨眼之间便结束了,妾身甚至来不及害怕就……”一顿问世子:“你呢?”

世子十分兴奋,道:“孩儿也是一样,刚才娄大贵他们向我们这方扑来,心中念头一闪,不好,三个歹徒要行凶,可眼前蓝影一晃,接着三个人便躺倒地上……万将军,好身手!”

徐王妃也赞道:“万将军这么高的身手,实乃妾身平生仅见!有万将军守护王宫,天下何人能伤我母子!”

万古雷连忙行礼:“殿下赞誉,属下受之有愧。”

道衍法师笑道:“师侄功力似有增长,老衲也未料到出手如此之快!”一顿,又道:“三个人都被你打发去阴间了吗?”

万古雷道:“本想留一活口,但仓猝间怕惊了王妃、世子殿下,出手重了些,因此……”

道衍法师道:“三个凶徒,死有余辜。”说完请王妃、世子回后宫。

他们走后,道衍法师和万古雷到议事室会见三大帮会头目,商议对付锦衣卫的策略。

议事室中,三个帮会的头儿并不相互交谈,盖因彼此不知底细。一直默默坐着,见法师和万古雷来了,纷纷起立迎接。

法师请大家坐下,笑道:“各位施主都是忠义之士,城防须仰仗各位大力,望彼此协力同心,和衷共济。”一顿续道:“娄大贵等人妄图行凶,谋刺王妃、殿下,被万将军当场击杀……”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相互瞧瞧,却是难以相信。这位姓万的将军,能独自除掉了大鹏帮三大头目吗?

道衍法师从神态上看出众人不信,一笑续道:“万将军乃天豹卫指挥使,未入军旅前江湖人称江南神剑,娄大贵等人那点技艺不过是米粒之光,怎禁受得起万将军全力一击!”

五虎堂堂主曾志云道:“原来如此,曾某久闻江南神剑之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其余人也刮目相看,纷纷表示敬意。

万古雷连忙道:“不敢不敢,古雷年青识浅,还望各位多多指教!”罗燕把一双妙目盯着万古雷,心中惊异无比,她仍然不相信他—人能击杀娄大贵等三人,若真有这么大的本领,便能对付锦衣卫强敌,现在情势紧急,可不能虚夸误了大事。

他到底有几分本领,该如实相告才是。可这话又不能当众说出来,念头一转,道:“法师,小女子有事请教,敝门受制于天魔、地魔和追魂居士左信元,小女子三兄妹又中了毒,无力相斗,可否请万大人率王宫高手,捉拿老魔等人。”

宣文龙道:“天地双魔与本帮四长老一拍即合,本帮只有驱逐了四长老才能由草民控制大局,但草民兄弟人单势孤,斗不过四长老和天地双魔,故也要请万大人相助。”

曾志云道:“追风刀张兆与衡山三剑是江湖成名人物,草民等自问不敌,若王宫派出高手相助,合我等之力,方可一搏!”

道衍法师道:“罗施主兄妹中毒,老衲欲先为三位祛毒疗伤,各位在王宫用膳,下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奸细巢穴。详情待治伤后磋商。”

万古雷道:“大鹏帮首脑已被诛除,各位一走就会泄漏风声,留在王宫使他们不知虚实,各位以为如何?”

众人都无异议,只是疗毒一事,罗家兄妹有些怀疑,说解药在追魂居士手中,别的药只怕难以见效。

道衍法师微笑道:“三位中毒较深,只有以内力祛毒,老衲与万施主施为……”

言未了,罗氏兄妹齐声柜绝,说这样做耗损真元,他们不敢接受这么大的恩惠。

道衍法师道:“事急,三位不必推辞,祛毒后要共同对敌,千万别误了大事。”

宣文龙、曾志云等都十分惊异,老和尚有这么深的内功,万古雷难道也有?

实在叫人难以相信。再说练武人怎能随意将真元输给别人,除非彼此是生死之交。

他们彼此看看,默不做声,静观下文。

道衍请罗氏兄弟就地打坐,他为罗辉祛毒,万古雷为罗勤祛毒。不到半个时辰,双双在同一时刻收功。罗氏兄弟精神焕发,自感气机通畅,体内毒已散尽,不禁大喜过望,两人跳起来纳头便拜,口称恩人,被法师、古雷止住。

这一幕,看得宣龙等又钦佩又激动,对法师和万古雷心悦诚服。

法师和万古雷随即打坐调息,顿饭功夫后收功,直看得众人佩服不已。

接下来替罗燕祛毒,由道衍法师施为,万古雷道:“师叔肩负守城重任,不可太劳累,由弟子代劳吧!”

道衍法师道:“师侄施为自然好,只是你连续两次输出真力,又如何能与人交手?”

万古雷道:“不碍事,一个时辰可复原。”

道衍法师道:“好,由你为罗施主祛毒。”

万古雷对罗燕道:“姑娘,得罪了。”

罗燕脸一红,道:“多谢万大人!”

万古雷伸手虚接罗燕灵台穴,当即输入真力,这一手又慑服了三大门派头儿。

半个时辰不到,功行圆满,万古雷收功调息。罗燕感激得流出眼泪,她非但体内之毒排尽,内力也有增长,真不知如何报答人家。

道衍法师当即与众人商议对敌之策,并请大家去用午膳,留下万古雷一人调息。

万古雷整整调息了一个时辰,自感精力充沛,玉蟾神功的确不凡,一年来功力大增,似已修习到较高境界,宫师叔给他的药酒曾助长过功力,因此他连续为两人祛毒,并未损伤真元。这是他自己不曾料到的。道衍法师年岁已高,他不忍让法师亏了真元,未来与朝廷的争战,道衍法师运筹帷幄,重任在肩,所以他拼着亏损自己,连续替人疗毒,没想到有这么好的结果,因此心情舒畅,正欲去见法师。

还未出门,查俊匆匆忙忙进屋。“有事吗?”万古雷问。

“来了一位公子爷要见大人,这人脾气好大,弟兄们盘问他的来历,他竟然大发脾气,说快去告诉万古雷,看他见不见大爷,你们这班瞎了眼的东西,狗眼看人低……”

万古雷奇道:“他叫什么名字?”

“薛俦……”

万古雷一惊,立马就往宫外走,一边问:“薛公子还在大门外吗?”

查俊赶紧跟着走,应道:“在,正骂人哩。同来之人劝也劝不住,他还说,万大人若不见他,是后悔八辈子……”

万古雷又惊奇又兴奋,柳锦霞怎么跑到北平来了,这就是说她已离开京师,没有被锦衣卫那班人捉着,这无疑是再好不过的消息。只可惜北平府面临一场生死战,否则劝她留在家里,和西门仪在一起,过个平安日子,以后再设法与公冶勋相见,求个好结果。

边想边走,已来到王宫大门,只见柳锦霞着儒生装,与四条魁伟汉子站在一起。他赶紧快步走出大门,双手抱拳笑道:“薛兄,想不到能在此见面,请怒小弟迎接来迟!”

柳锦霞粉面含霜,把万古雷上下打量一番,道:“你总算出来了,我还以为你做了官端架子哩,为何让我们在外久候!”

万古雷讶然道,“没有哇,他们一报我就赶紧来了!”

查俊连忙道:“属下去禀报大人,见大人调息未醒,不敢惊动,可也没耽搁多久,顶多一盏茶时分,属下二次进殿,大人刚好醒来。”

万古雷道:“原来如此!请薛兄包涵,实在对不住薛兄,小弟为人疗毒,故调息了一个时辰,详情进去谈,请薛兄见谅!”

柳锦霞觉得挽回了颜面,这才嫣然一笑,道:“好,不怪你。”一顿,对站在她两侧的四条汉子说:“如何,我跟你们怎么说的?这位万兄与我交情不浅,我一到准会亲自迎接!”

那四条汉子正是索刚、任龙、王弓,还有一个叫田罡,是四大金盾护卫中的一个。

索刚道:“咱们并非不信,所以才劝薛兄别骂人。耐心等上一等。”柳锦霞分别替他们引荐,然后随万古雷进宫,到万古雷居住的小院。

郭剑平、罗斌、耿牛等人都去陪三大帮会的头儿去了,不在院中。万古雷请五人在客室坐下,自有士卒来奉香茶。

柳锦霞瞧瞧客室简陋的摆设,道:“万兄,你虽做了天豹卫的指挥使,又住在王宫里,怎么这般寒酸,只怕还不如你在京师的家,我说得对吗?”

万古雷苦笑道:“薛兄说得是,燕王殿下平日生活节俭,从不奢靡,因此王宫里的陈设非常一般。”一顿续道:“薛兄即夜走后,小弟一直惦念着,锦衣卫那班人传言血……”

柳锦霞接嘴道:“他们说我已被他们斩首是不是?哼!等着瞧,总有一天我要亲自宰了这些畜牲!”

万古雷道:“薛兄一向藏身何处?”

柳锦霞道:“我从京师出来后,随这几位仁兄去了凤凰山,凤凰山是关东九十九寨的总舵,但总瓢把子混世太保柴子奎被人诓到京师扣押,那伙人又派了一些高手去煽动九十九寨的寨主背叛凤凰总舵,一时间搅得鸡飞狗跳,人心离散。眼看柴子奎只剩下十多个寨,柴子奎的夫人祝芸,带着剩下的两个金盾护卫、四个银盾护卫苦守凤凰山这点基业,我去之后,他们尊我为副总舵主,总舵主之位暂由柴夫人祝芸代理。你瞧,如今我的身份是完完全全改变了!”

万古雷虽不明白其中细节,但也听得目瞪口呆,都督同知家的千金小姐,居然成了绿林魁首。一时心中感慨,不知说什么好。柳锦霞又道:“你十分惊奇是不是?”

万古雷承认道:“是,薛兄……”

柳锦霞一笑,续道:“我还要让你惊奇一次,你猜我为何到北平府找你!”

万古雷讶然道:“薛兄来北平是为了找我?我以为薛兄只是路过此地。”

“不错,我大老远来,就为的找你!”

“薛兄找我是……”

“我特来助你守城!”

“啊,原来如此!薛兄愿入军旅……”

柳锦霞一抬手:“错了,我决不会再做皇家鹰犬,更不会去做官,我只是助你杀敌!”

万古雷被“鹰犬”二字刺得脸红,他不明白柳锦霞用意何在,只好瞧着她不作声。

柳锦霞微笑道:“让你再次惊奇了是不是?听我把话说明白。我带人助燕王反朝廷,这叫以毒攻毒。明白这意思吗?无论是皇太孙也好,燕王也好,他们都是朱元璋的子孙,因此便都是我的仇敌。我要帮他们相互仇杀。现在是皇太孙继位,他并未替我家昭雪平反,锦衣卫那一窝狐鼠,还有害我爹爹的那一帮子朝臣依然在耀武扬威,过着锦衣玉食的富贵日子,因此我助燕王反叛朝廷。待以后燕王杀进师京坐了龙椅,我就要和他作对!你听懂了吗?”

万古雷目瞪口呆,答应道:“明白了。”

柳锦霞收敛笑容,神色冷峻,又道:“我将终身为绿林大盗,与官家作对,不知你听了我的说法,是听了高兴呢还是很不以为然?日后燕王入中原,你自然是大功臣,不说封王也要封侯,当个都督什么的,那时我仍为关东响马,你会不会带兵来征剿我?”

万古雷叹口气道:“柳小姐,到那时我也许辞了官,还归江湖,怎会与你作对?”

“柳小姐”一出口,他才发觉不对,连忙道:“薛兄,对不住,我走神把称呼也叫错了。”

柳锦霞冷冷一哼,“凤凰山的人已知我真实面目,他们正是佩服血蝴蝶的胆略气魄,才尊我为二当家,你一时呼错,也不要紧!”

万古雷道:“是,是,我以后不会再错。”

一顿续道:“那么,薛兄以后是不是和天豹卫在一起?我的意思是随天豹卫征战……”

柳锦霞断然道:“不!我带我的人马四处走,该和你见面时见面,该助你时助你,我们不受任何人的节制,明白不?”

万古雷道:“明白了,只是如何联络?”

柳锦霞道:“这样吧,需要联络时我会派人找你。为防止有人假冒,我指定任龙、王弓两位银盾护法与人联络,除他二人,休要轻信其他人。你若有急事找我,又不知道我的行踪,也要指派专人与我联络,最好是相熟的人。”

万古雷道:“好,我请郭兄与你联络。”

“哪个郭兄,是不是郭剑平?”

“正是他,去年救他出来后我们一直在一起,只是没有找到令兄和张兄。”

柳锦霞道:“我大哥不知藏在何处,但后来听说京师又出了血蝴蝶,会不会是他!”一顿又摇头道:“唉,提他做甚?‘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说眼前的事吧,李景隆大军将至,你说我的人在城里帮你守城好,还是在外扰乱他们好,这次听你的,照你说的做。”

万古雷道:“薛兄有多少人?”

柳锦霞道:“我从山寨里把人带出来一半,三百来人,人虽不多,但个个剽悍勇武。”

万古雷想了想道:“李景隆率五十万大军前来,薛兄人太少,就留在城里吧。”

柳锦霞道:“好,我们留在城里。只是我们的人分散在各家旅舍,进城不过两天,就受到捕快的盘问。据弟兄们说,他们发现旅舍里还住有一些身份不明的武士。我要你找地方安顿我的人,此外提醒你小心奸细。”

万古雷把锦衣卫来人,控制了四大帮派的事说了个详细。

柳锦霞听得娥眉倒竖、双眼圆睁,道:“天地双魔来了吗?那天我到你家报信,就是遭这两个魔头围攻。我逃出你家后,他俩依然穷追不舍,费了好大劲才摆脱了他们。既然他们到了北平,正是复仇的好机会!”

此时耿牛来找万古雷,说道衍法师请万古雷过去,万古雷又替柳锦霞作了引荐,遂邀她一同前往。

议事室里道衍法师、郭剑平等三大帮会的头领吃过饭在这里歇息等候万古雷调息完议事,见万古雷带着人来,纷纷起立问候。

罗辉等三兄妹再次向万古雷道谢。

万古雷引荐了柳锦霞等人,关东凤凰山总舵在江湖是出名的,大家对他们刮目相看。

郭剑平等引荐完才走过来,低声问候:“薛兄这一向可好?想不到又在此见面,有令兄的消息吗?”

柳锦霞轻叹一声:“没有,也许死了。”

郭剑平道:“不会,吉人自有天相。”一顿,续道:“但愿薛兄以后和我们在一起!”

柳锦霞淡然一笑:“以后再说!”

此时道衍法师对万古雷说道:“师侄调息时,老衲与各位掌门作了一番议论,决定先除三英门之敌,后除五虎堂之敌,接着便去寿喜胡同围攻霍继统,你看如何?”

万古雷道:“有凤凰山总舵五位高手相助,不如兵分两路,同时到三英门、五虎堂,然后直奔寿喜胡同,谁先到谁先动手。”一顿又道:“罗贤弟带天豹卫弟兄去北城大鹏帮,迫令小头目就范,其余帮众不加追究。”

众人无异议,遂把人分成两拨。万古雷、柳锦霞、郭剑平、耿牛、曹罡等去三英门斗天地双魔、追魂居土。道衍法师、西门议、宣文龙、宣文虎等去斗衡山三剑。

出门时,柳锦霞等五人和罗家三兄妹一起走,万古雷等人稍后尾随。去五虎堂的也分开走,曾志云、张麒先走,西门仪等在后。罗斌则带杨大刀、李杰等人和五十名天豹卫士卒前往大鹏帮,抓捕大小头目,解散帮众。

先说罗家三兄妹和柳锦霞等人,一进大门便令弟子把门开着,只交待一番,由门卫传令众门徒带兵刃,今日要驱赶五个魔头。吩咐完,等万古雷等人进门,然后关闭。万古雷等人隐藏在房屋两侧,一切准备就绪,命人去二进院子传话,说罗门主有请尊客,到前院说话。

片刻后,只来了阴手无常麻威。

他极不耐烦地站在客室前的石阶上喝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进了趟王宫回来身价就高了吗?还不滚到后院去禀报!”

罗燕冷笑道:“麻威,叫你那老鬼师傅滚出来受死,姑奶奶今日要出一口恶气!”

麻威一愣,几疑耳朵出了毛病,道:“你说什么?你给你家大爷再说一遍!”

罗辉喝道:“叫你那老鬼师傅出来,大爷们要和你们这帮的狐鼠算账,听清了吗?”

罗辉吼道:“大爷要你的脑袋,蠢材!”

麻威气得暴跳如雷:“好小子,你要造反?不给你解药吃,几个时辰毒发身死,大爷还要一刀一刀消遣你们,叫你们死不畅快……”

罗燕抽出柳叶刀:“滚下来,砍你脑袋!”

麻威冷笑着一步跃下石阶,道:“你们身中奇毒,气机受阻,还敢与大爷动手?大爷先把你们拿下,让你们受尽酷刑!”

罗燕憋了这么些天,哪是还忍得住,跳上去挥刀就砍。麻威迅速一闪,伸手抓她腕脉穴。

在他看来,两个回合就可治住这个丫头。

可是,五个照面过去,他发现丫头越斗越勇,不禁十分惊诧,但念头还未转过来,罗辉、罗勤挥舞朴刀加入战团。三把刀舞得呼呼响,内力之强,令人生畏。

麻威被杀得只有躲闪的份,慌乱中大呼:“师傅快来,罗家兄妹造反!”喊声一落,人已经腾身向后院逃走。

但罗家兄妹没让他走掉,机伶的罗燕早防到这一着,恰到好处抢先蹿到了台阶上,堵住了去路。麻威无法,只得退回天井,从背上解下连杆虎爪,施出怪招,一连几爪,把罗燕迫得退后。就在这时,天地双魔和追魂居士从后院来到,见此状况,不禁勃然大怒。

天魔王通喝道:“住手!你们好大的胆!”

罗家兄妹跳出圈外,站成一排。

罗燕道:“王通,跪下受死!”

王通不明发生了什么事,乍一听见这话,先是一愣,继而大发淫威。

他吼道:“小贱人,你说什么?老夫立即将你捉住,割去舌头,断你一臂……”

话未了,罗燕骂道:“姑奶奶砍你的头,叫你到阴间去称雄!”

罗辉喝道:“王通,死到临头还敢张狂!”

王通喝道:“你们去了一趟王宫就敢背叛朝廷,你们打错了算盘,老夫今日就治你们的罪,决不姑息,快跪下等候处置!”

柳锦霞从侧墙后跃出来,叱道:“王通,你好威风啊,你死期已到,快快伏法!”

柯典喝道:“你是谁?王宫走卒吗?”

柳锦霞冷笑道:“你不配问!”

追魂居士左信元阴沉沉说道:“原来约了帮手,罗家三兄妹便得意忘形了。

你们别忘了身上有毒,若妄动真力,不过死得快些而已!”罗燕冷笑道:“老鬼,你那点毒奈何不了姑奶奶,不信你就睁大狗眼等着瞧!”

王通哪里按捺得住,大吼一声向罗燕一把抓去。罗燕立即挥刀反削他胳臂,柳锦霞抽出弯刀,一声不响向侧方杀了过去。

王通见她身手不凡,连忙从肩上撤下独门兵刃慑魂镜,与二女斗了起来。

此时门众相互传告,纷纷提了兵刃从各个角落里出来,站门主身后,他们又兴奋又担心,今个全神贯注于斗场中。片刻后,万古雷等人从两侧走出,围了过来,气得柯典喝道:“你们真要找死,怪不得爷爷手辣!”叫声中取出兵刃跃了出来。

耿牛虎吼一声挥舞牛耳尖刀迎上,一老一少大战起来。索刚等四人相互对个眼色,抽出弯刀向左信元师徒杀去。

万古雷在旁观看,不一会儿看出,四个魔头武功奇高,再不动手,很难击败他们。便从怀中摸出飞环刺,喝一声:“打!”朝天地双魔一人打了一枚。那王通与柳锦霞、罗燕力斗,不把罗燕放在心上,只专心对付柳锦霞。为摆脱罗燕纠缠,他使足内力一下把罗燕的柳叶刀震脱出手。就在此时他听到一声“打”,一个东西朝他喉头飞来,只得急忙闪避,挥慑魂镜遮挡。只听:“当啷”一声,镜面正好挡住暗器。此时罗燕才得以脱险,那罗辉、罗勤连忙跃了过来,挥刀向老魔攻去。老魔凶性大发,施展开慑魂镜,只听“当当”两声,又把罗家兄弟朴刀震脱出手。柳锦霞娇叱一声挥刀挡住老魔,左手软鞭同时卷了过去。老魔“咦”了一声,伸手来抓亮银鞭,嘴里喝道:“原来是你,在京师漏网的小贼!”

柳锦霞咬牙道:“不错,正是你家公子爷,今日找你索债,纳命来吧!”

她右手弯刀招术奇诡,左手亮银鞭不时突袭,叫老魔防不胜防。十招一过,老魔忽然跳出圈外,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与大漠神女有何渊源,快说出实话,免得自误!”

柳锦霞道:“取你的狗命,就是大实话!”话声中,她已攻了上去。

老魔大怒:“小子你当老夫怕你不成,只因与大漠神女有些交情,让你几招……”

话未完,郭剑平挥舞腰刀杀了过去,与柳锦霞双斗老魔。

郭剑平家传刀法凶猛狠辣,这一年来又勤练武功,这一全力施为,老魔再不敢分神说话,愤怒中施出八成功力,一柄慑魂镜、压、扫、击、挡,威力极大,加之内力深厚,迫得柳、郭二人不敢以硬对硬。

万古雷打出的两枚追命飞环刺未能伤了天地双魔,心中盘算如何下手伤敌。

柳郭二人力敌天魔,不致落败。耿牛、曹罡斗地魔柯典也不会吃亏。看那索刚、田罡两个金盾卫士斗追魂居士发信元,似乎可暂保无虞。左信元使一把连杆虎爪,厉害非常。索刚、田罡身手也不凡,但时间一长只怕抵挡不住。而银盾卫士任龙、张弓武功稍逊金盾卫士半筹,与阴手无常麻威对敌,只会占上风,不会落败。

纵观全局,只要先击败天地双魔,对方阵脚必乱。耿牛、曹罡不会输给地魔,他只要上阵,对方就吃不消,很快就可以将地魔击败。

他抽出神罡剑,运足八成功力,大喝一声道:“耿师弟,先把地魔废了!”

话声中一个腾跃,一剑朝柯典刺去。

耿牛出道以来从未与这么强的对手交过手,不禁打得十分起劲。他不愿有人相助,曹罡杀过来也没和他打个招呼,又不好叫曹罡退开。此刻听师兄这么说,立即大吼一声,一刀拦腰砍去,罡风呼呼,煞是吓人。

地魔柯典一闪身躲过耿牛一刀,挥舞慑魂镜硬砸万古雷神罡剑,一心想使对方兵刃出手。

只听“当”一声,把他手臂震得酸麻,不禁大吃一惊,这小子居然有这等强的内力!

万古雷试出了柯典的内力,紧接着以九成功力砍出一剑。

老魔狂怒之中挥镜迎上,又是“当”一声响,慑魂镜被震开。

就在这刹那间,耿牛施出一步赶蟾,冲老魔腰上就是一刀捅了过去,惊得老魔急忙闪避,但耿牛这一刀实在是太快,换了别人早就捅个对穿,柯典却只划破皮肉衣服,气得他反手一掌击向耿牛,耿牛招数用老无法闪避,随即以左拳相迎,“砰”一声大震,耿牛退了两步,柯典也退了一步,但胸中翻腾,气血浮动。

紧接着万古雷的剑又到,曹罡劈他右肩背,他赶紧往上腾起,落到两丈外。

可双足刚落地,耿牛的牛耳尖刀及时跟到,万古雷也施展一步赶蟾,和耿牛一起赶到,剑从另一侧刺了过来,柯典挥慑魂镜挡开牛耳尖刀,左臂却被万古雷刺伤。

这还算他躲得快,否则一条膀子就算报废。他一生身经百战,知道再斗下去就会栽在这两个小子手里,此时不走只怕无法抽身,便运气腾空一跃,嘴里喊道:“快走,晚上来报仇,杀尽满门!”

万古雷见他身法极快,抖手又打出一枚飞环刺,柯典挥舞慑魂镜挡落,人也落到了墙外。

万古雷有心追赶,以报杀父之仇,又挂念着其他人,怕他们有个损伤,便返身来斗天魔。

王通战不下柳锦霞、郭剑平,心中正在焦躁,忽听柯典喊走,忙扫眼看去,见柯典已蹿到院外,他二人是多年的搭档,心意相通,连忙挥镜反攻,抽冷子一个腾跃往大门外落去。

万古雷来不及挡住天魔,见追魂居士左信元抽身往后院逃,麻威随后紧跟,索刚等则从两面堵截。但左信元、麻威身法也极快,眨眼已越出墙外,便招呼大家不要紧迫,立即赶到西城区安富坊寿喜胡同,老魔他们定是逃到那里。于是众人急忙向西城赶去。

万古雷估计道衍法师他们还未赶到西城,他们从东而西,路比自己远。若只靠自己这几人,恐怕不是霍继统那帮人的对手。但如果不及时赶去,又怕霍继统受惊逃走,难以查找。

没奈何,只有先缠住他们,再等后援。

顿饭功夫,他们已到了寿喜胡同。

万古雷见大门紧闭,悄无人声,知道法师一伙还未到,当下把手一挥,带头跳进墙去。

只见正厅客室,天地双魔等人向霍继统等人讲述三英门叛变经过,耳听破空声起,齐把目光扫向天井,正看到万古雷、耿牛、柳锦霞等人,不禁又惊又怒,忙从客室蹿了出来。

这天井十分宽大,足够几个人施展,万古雷等向后退了两步,一字儿排开。

霍继统与天地双魔等四人还有洪豹、邹强、吴绍南、乔莺、余三娘、伍彤、追魂秀士冯锦泰、鬼面头陀悟修以及江南双虎刘永、胡辰,足足站了两排,与万古雷等人对峙。

万古雷笑道:“原来都是老熟人,霍佥事、余三娘、乔小姐,还有卧底的无耻之徒邹公子、吴公子,别来无恙,你们各位大老远到北平逞威,未免太不识时务,锦衣卫的威风,在北平城大概抖不起来……”

霍继统又惊又怒,原以为藏身此地十分隐蔽,只等李大帅大军一到,就来个里应外合破城,他霍继统就立下了头功,哪知功败垂成,隐蔽处被万古雷这小子找了来,大是不妙。

他瞪起一对死鱼眼珠子,叱道:“大胆叛贼,尔等还敢张狂,朝廷大军最迟明日就到,区区北平城,怎经得起五十万大军攻城!奉劝尔等放下兵刃,及时悔悟,束手就擒,听候朝廷处置,若能反戈一击,擒下逆贼徐妃、世子,开城迎接朝廷大军,或可将功折罪,否则明日破城之时,玉石俱焚,到时悔之晚矣……”

万古雷喝道:“霍继统,你与皇甫楠合谋害我万家,还有你天地双魔参予行凶,今日又敢到北平城作案,杀害护城勇士,当真是死有余辜,今日你们休想走脱一人!”

话声刚落,墙外又蹿进了季兰、钟玉桃、丁小菊、田氏姊妹、黎香蕊等人,她们临时接到法师之命赶来,正到得及时。

季兰一眼瞧见邹强、吴绍南,不禁无名火起,冷笑道:“邹强、吴绍南,两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今日正好捉回去斩首示众!”

余三娘、乔莺面有惭色,低下头不作声。

邹强却喝道:“大胆叛贼,邹爷乃锦衣卫千户大人,正要捉你父女问个叛国之罪,你居然有脸在此大喊大叫,今日管叫你你来得去不得!”

霍继统大喝道:“各位并肩子上,宰了这帮叛贼!”喝声中他抽出长剑,冲向万古雷。

万古雷挥剑迎敌,一时间各找对手,天井不够施展就往房上跳,展开一场混战。

霍继统剑势飘忽诡奇,是个使剑的高手,万古雷与他交手三合便掂出了他的份量。此人武功并非泛泛之辈,实是是个厉害的对手。

天魔王通也挥慑魂镜击万古雷,他想乘乱伙同霍继统一举击杀万古雷。但只听一声牛吼,耿牛一步跨到他身侧,挥刀就砍,他只得去斗耿牛。柳锦霞和索刚找上了追魂居士左信元,其余人有的二打一,有的一对一,又不时相互援助,所以十分混乱。万古雷一方人多,在人数上占了便宜,气势上也压倒了对方。但对方人虽少,高手却有好几个,因此打上一阵,稳住了阵脚。不多时,衡山三剑、追风刀张兆跑了回来,一见这等场面,连忙拔剑助战。

但紧跟着道衍法师、西门仪、曾志云、宣文龙、宣文虎、查俊、关良等也赶了来,双方力量扯平。

在隔邻的胡茂生本欲出来助战,一看房头上动手的情形,自知武功太低,只好躲起来。

先说万古雷与霍继统斗了二十回合之后使出天弓剑法中的粘字诀,阻隔了对方的剑势,犹如磁铁吸住了对方的长剑,使对方施展不开。紧接着万古雷使出狂龙八式中的两式,把霍继统的右臂刺伤,连剑也握不住了,只得顺势把剑扔出,人则跳上房头狂奔而去。

万古雷立即查开周围情势,旁边不远是耿牛斗天魔王通,不假思索使朝天魔冲去。他一上手,王通怎禁得住二人的猛攻,只得狂吼一声,腾身而去,拦也拦不住。耿牛、万古雷一扫眼,地魔柯典被柳锦霞、索刚、田罡围住,正欲过去助战,柯典已飞身而起,追赶天魔去了,此时院中已没了人,房头上、胡同内杀声不绝。在房头上的衡山三剑也在眨眼间逃去,道衍法师、西门仪、宣文龙等人便下到天井里。待耿牛拉开大门,胡同外争斗也已结束。

洪豹、邹强、吴绍南被杀,乔莺、余三娘一伙刚开始交手便逃之天天。

法师请大家入内歇息,互说经过。

法师等人去了五虎堂,三句话不到就动手。结果法师等人多,衡山三剑和追风刀张兆不敌逃走,他们紧随其后赶来。

为防对方夜晚找五虎堂、三英门报仇,法师让他们率人到王宫后院集中一起,以应付守城之战。

稍事歇息后,由万古雷、耿牛、郭剑平、柳锦霞等人随宣文龙、宣文虎去黑鹰帮处置内务,其余人则鼓回王宫。经此一战,宣文龙等对万古雷的武功十分钦佩,对耿牛则感大大惊奇,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好的功夫。有这么多高手在,对付四大长老绰绰有余。于是兴高采烈回黑鹰帮。

四大长老见宣文龙兄弟去了大半天,不禁感到纳闷,召门徒来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四人都觉有些不安,但一想有刘光、段金跟着去,宣文龙兄弟大概不敢背叛。

万古雷等随宣文龙兄弟刚回到帮里,四长老就接到禀报,连忙从后院出来看个究竟。

此时在中院客室,宣蕙英正问长问短,就听徒众禀道:“四长老驾到!”

按礼仪,宣文龙兄弟要起身迎接,但他二人置若罔闻,只顾和宣蕙英说一天的经过。

四长老来到客室门口,只见坐了一帮子生客,宣文龙兄弟正和女儿说得热闹,丝毫没有到门口迎接的意思,不禁勃然大怒。

四长老之首段其远瞧不见侄儿段金和门徒刘光,不禁十分奇怪,暗骂两人糊涂,该先到后院禀报去王宫的情形,怎么连人影却不见。他重重地咳了一声,道:“怎么,护法今日进了王宫,回来连帮规都忘了吗?”

宣文龙转过来瞧他一眼,道:“你四人背叛本帮,与锦衣卫勾结,本帮主已将你等除名!”

段其远大怒:“放肆!你已不是帮主,只是护法,你敢违帮规?”

宣文虎喝道:“当着天豹卫万大人的面,你们还敢张狂,还不下跪叩见万大人!”

段其远一惊:“老夫向不与官府来往……”

万古雷插言道:“你与天地双魔勾结,阴谋作乱,双魔等已被驱赶出城,你最好放明白些,从此洗心革面……”

四长老中的王德贵喝道:“你是什么人,黑鹰帮的事,不容外入置喙,否则……”

耿牛一步跨到他面前,一掌劈了过去。

王德贵毫无防备,他想不到离他至少有丈余远的人,会突然到了跟前,慌得他抬手招驾,只听“怦”一声,他被震得“哇”一声吐了一大口鲜血,蹬蹬蹬往后退了三步才站定。

其余二老徐勉、张贤大惊,两人立即出掌攻向耿牛,耿牛举手迎敌,但只接了张贤一掌,徐勉的掌被万古雷一步跨了过来接住。只听两声震响,二老连退四步,口吐鲜血。

此时许多门徒闻讯赶来,见状大吃一惊,却听宣文龙喝道:“四长老勾结绵衣卫奸细,妄图与朝廷大军里应外合破城,我黑鹰帮拥戴燕王,今日将四长老驱逐出门,尔等跟随四长老的,只要悔过自新,本护法就不再追究!”

门徒纷纷跪下,愿随护法拥戴燕王。

段其远又惊又怒,不敢再动手,连忙拉着王德贵等人转身出院门。

万古雷道:“念你等并无大恶,放你们一条生路,速速离开北平城,不准停留!”

四长老哪敢还嘴,回后院收拾衣物去了。

万古雷等遂起身告辞,宣蕙英恋恋不舍,但人多她不敢多说话,只把双妙目盯着万古雷,可他不敢与她对视一眼,匆匆走了。

宣蕙英恨得牙痒,但也无可奈何。

她心里想,你休想躲过我,等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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