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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章 雾里看花

秦玉雄等三人一路上谈谈说说,话题总离不开紫星红梅。到了溧阳县府,却打听不到紫星红梅马车的行踪,不禁十分奇怪,莫非连夜走了么?晚上,秦玉雄还未入睡,心里老想着紫星红梅那千娇百媚的丽容,恨不得及时与她交往,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忽然,他听见房头上有衣袂飘飘声,似有夜行人经过,便翻身坐起。伏梁二人也听到了动静,坐了起来。

秦玉雄迅速穿上衣服,取了腰刀,道:“两位睡吧,小弟出去瞧瞧便回。”

他手一抬,窗户无风自开,双肩一晃,室内已没了他的影儿。

梁公柏惊道:“看不出来,这位秦老弟一副好身手。走,我们也看看去。”

伏正霆边穿边答:“风火刀王的传人岂是弱手?快走,迟了追不上啦!”

二人从后窗跃出,上了屋脊,只见西南方有两条黑影一闪不见,便赶紧追踪过去。两人虽使尽全力,依然看不见那黑影,直追到城外,方见有人站在丈外。

“是伏兄梁兄么?小弟在此。”是秦玉雄的声音,“夜行人朝野坟地去了。”

梁公柏问:“有多少人?什么路数?”

“兄弟只见到三人,不知是干什么的,不如到前面去瞧瞧再说。”

伏正霆道:“瞧瞧可以,但不要声张,江湖人最忌别人管闲事。”

三人转向道旁野地,片刻就到了乱葬岗子,只见坟茔垒垒,荒草萋萋,恐怖凄凉。七八丈外有五六条黑影立着,正在说话,三人遂隐在草丛里静听。

一人道:“你们一再相逼,未免欺人太甚,真当大爷怕了你们不成!”

又一人道:“姓邱的,何必做人鹰犬,只要把赃官的财物交出来,爷们便放你一马。要是执迷不悟,嘿嘿嘿,这乱葬岗子只怕又要添座新坟!你小子愿做这孤魂夜鬼么?”

姓邱的道:“大爷一再表明,身上并未带有财物,你们却蛮不讲理,硬是诬指我有财宝,你们脸上不长招子么?”

“你小子才是眼睛瞎了的!知道爷们是谁么?把招子放亮些,休要看走了眼!”

“大爷瞧你们不过一窝狐鼠,知道何益?”

“嘿嘿嘿,好胆量,爷爷偏要把名号报给你听,免得死了还不知对手是谁,冤不冤?小子你听好了,莫把胆吓破,大爷应天华,人称魔手秀士,你小子大概不至于耳生吧?”

伏正霆等大吃一惊,无巧不巧,大旭山的主儿,居然在这里碰上了。

“这位人称勾魂夜叉,闵庆功闵大爷,这两位人称黔北双煞,董坤董雷两位董爷,这位叫姜斌,人称爬山蛟,姓邱的,你自问今夜逃得出爷们的手掌心么?若你识相些,乖乖儿交出珍宝,爷们放你一条生路,要是自不量力,大爷们就活剥了你的皮!你且掂量掂量。”

姓邱的声音变了样,大概是吓惨了,只听他道:“足下果真……果真是魔手秀士?”

“这还有假?怎么样,把夜明珠交出来吧!”

“夜明珠真的不在我身上,各位高抬贵手,放在下一马……”

“咦,你还想狡赖?你当真想死!”

“真的呀,夜明珠放在……”

“放在何处,快说!”

“在天上!”姓邱的突然发难,一刀朝应天华当头劈下,一个身子欲往外闯。

应天华大怒,喝道:“哪里走!”铁臂一抡,“当”一声把刀架开,另一臂朝他胸前抓去,这一下快如闪电,难以躲闪。

但姓邱的这一刀并未用得太实,见对方以臂挡刀,便连忙抽身退后,饶是如此,还是慢了一慢,胸前衣襟被撕下一片,吓得他魂魄皆亡,慌不迭向右侧冲去,但被黔北双煞中的董雷截住,九环刀呛啷啷一响,劈他左肩。

这边厢伏正霆小声道:“五个都是凶徒,我看还是走吧,以免惹祸。”

秦玉雄一心想试身手,跃跃欲试道:“姓邱的是好人,我们该助一臂之力!”

梁公柏道:“姓邱的来路不明,咱们不能糊里糊涂去架梁子。”

秦玉雄道:“二位先别动,由小弟一探虚实,再不出手,姓邱的要糟!”

不等两人说话,他一提真气,嗖一声跃了出去,嘴里喝道:“住手,大爷有话说!”

伏正霆急道:“糟糕,秦兄弟太冒失!”

梁公柏道:“我们且不动,他若危急,再出手相救,我们四人合力,大约闯得出去。”

那边动手的没料又有人来了,便收手各跳一边。姓邱的刚处于危急,正好喘口气。

应天华打量着来人,道:“什么人,意欲何为?莫非你要架梁子么?”

秦玉雄道:“你说对了,大爷伸手架梁!”

追魂夜叉喝道:“你什么人,通名!”

“大爷秦玉雄;承继师傅外号风火刀王,就凭这个绰号,伸手架梁!”

应天华道:“风火刀王?你小子学了几天功夫,敢来爷们面前叫字号,你知大爷的尊姓大名,又是何等人物么?让大爷告诉你……”

“应天华,别以为在江湖上闯下个万儿就目中无人,实话告诉你,别人怕你三分,我风火刀王却没把你放在心上!”

这口气太大,大得吓人,伏在不远处的伏、梁二人听了,也不禁直摇头。

伏正霆道:“魔手秀士武功已臻一流,愚兄只怕不是对手,秦老弟要是不敌,我二人又怎生救得了他,梁老弟,你说怎么办?”

梁公柏道:“秦老弟确是过于托大,现已无法可想,只有叫他快跑。”

“跑?只怕连我二人也逃不出人家手心去!”

此时,董雷气得大骂:“我把你这王八羔子活劈两半!”九环刀呛啷啷直响,攻向秦玉雄,两人便大打起来。

秦玉雄初次对敌就遇上了高手,心中又振奋又有些担心,是以一上来就使开了风火刀法,功力也提到了七成,交手两个回合就把对方逼入下风。那董雷九环刀又重又沉,见对方刀势凌厉快捷,便想把对方腰刀震飞,是以硬砸硬磕,只听当啷连声,火星四射,非但没能把人家那又细又薄的腰刀震飞,自己的虎口反而被震得又麻又痛,不禁大吃一惊,知道这样下去要糟,正待改招换式,左手臂已吃对方刀锋扫过,血一下流了出来,痛得哼了一声。

应天华、董坤大惊,连忙出招攻敌,董雷方才退下来敷金创药裹伤。

伏梁二人在星光下瞧得明白,感到十分惊诧,待见秦玉雄力敌二人毫无败象,不由大是佩服,风火刀王的名头由他承继,当之无愧。

秦玉雄吃两人夹攻,心中有些紧张,顿时起了施展“狂风烈焰一招,一来及时伤敌,二来试试到底有多大威力。正好追魂夜叉闵庆功加入了战团,以一柄护手短叉向他进招。面对三个高手合力施为,他又无实践经验,立刻走了下风,显得手忙脚乱。

伏正霆道:“糟,你我二人快出手……”

言未了,突听秦玉雄一声大喝,刀势顿盛,只见道道白光盘旋飞舞,并夹杂着当当当的兵刃撞击声,紧接着应天华、董坤、闵庆功先后发出痛呼,纷纷跳出圈外,白光也随之顿敛。

又听应天华大叫:“扯乎!”

眨眼间,五个凶徒没入暗夜没了踪影。

这一切变化来得极快,把伏正霆、梁公柏惊得目瞪口呆,怔在当场。

姓邱的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敬若神人,赶紧向他深施一礼:“少侠技艺惊人,今子荣叹为观止,大开眼界,这救命之恩,容后图报!”

秦玉雄耗力太甚,站着调息,闻言更是喜上加喜,暗忖这狂风烈焰一招果然厉害,居然连伤三人,这三人可都是江湖上的名角儿,可见自己武功盖世,足以称雄一方。

伏正霆、梁公柏也跑了过来,激动不已。

伏正霆道:“魔手秀士应天华、勾魂夜叉闵庆功、黔北双煞董坤董雷都是黑道上的名角,秦老弟先伤董雷,后又一招伤其三人,刀法之妙,愚兄从未见识过,真叫人佩服之至!”

梁公柏道:“风火刀法乃江湖一绝,今日见到,果然名不虚传,秦老弟有如此高的身手,他日前途无量!”

秦玉雄满心欢喜道:“承蒙各位谬赞,小弟微末之技,不过防身而已。”

邱子荣道:“少侠一身绝技惊人,普天下又有几人及得?风火刀王之名,将再次盛传江湖!”

秦玉雄又客气了一番,邱子荣又问三人为何知晓他被应天华等人追赶,秦玉雄遂把经过说了,邱子荣又道谢一番。

秦玉雄道:“邱兄真的怀揣夜明珠么?”

邱子荣道:“既是恩人垂询,子荣无话不答。不瞒各位,子荣确实受人之托,将一粒稀世珍宝夜明珠送往京师,也不知这魔手秀土应天华从哪儿探知消息,一路追赶子荣。今晚刚在店中住下,就被他们逼了出来,要不是……”

秦玉雄道:“道谢的话邱兄不必再说,这粒珠子邱兄要送到何处?”

邱子荣道:“珠子欲送往京师,听说要送到丞相府,这就不是子荣的事了。兹事体太大,子荣想恳请恩人等三位与子荣同行,以保珠子平安到达,不知恩人可肯允准?”

秦玉雄慨然道:“我等三人正是前往京师,大家不妨同行,珠子的安全包在我身上!”

邱子荣又是作揖又是打躬,感谢不已。

梁公柏与伏正霆对看了一眼:两人一般心思,不愿为夜明珠担干系,但秦玉雄已大包大揽,也不好再说什么。须知怀璧其罪的道理,应天华等人若是不甘心,搬来些大魔头又该怎么对付?秦玉雄根本不谙江湖事,要是珠宝在路上有失,那丞相岂肯罢休,追究下来不是惹一身麻烦吗?这档子事,真不该管呀!

当下,邱子荣跟三人回旅舍,天明后才去自己投宿的旅舍结帐,然后四人同行。

一路上,秦玉雄与邱子荣谈得颇为投机,两人时时并辔而行,把梁伏二人冷落在后。

到达京师总算一路平安,那辆紫星红梅马车也未见到,仿佛消失了一般。

临别,邱子荣道:“秦兄,愚兄在羽林卫当差,路上不便亮出身份,请秦兄原宥则个。以秦兄的绝世武功,如能到羽林卫当差,前途无可限量,不知秦兄意下如何?”

秦玉雄心想,去羽林卫不是大材小用么?要入官场有大舅照应,还愁弄不到个好差使?况且自己一心行侠江湖,闯荡一番,去羽林卫干什么?便道:“小弟无意当官差,只想在江湖上历练历练,邱兄好意心领。”

“好说好说,秦兄对子荣有救命大恩,子荣定当报答,有用得着处尽管吩咐!”

“好、好,这就别过。”

“秦兄现欲何往?”

“先去探望亲舅,在京师盘桓些日子。”

“好极好极,两日后中午,子荣请三位到大功坊那儿的‘洁香楼’吃饭,务请光临是幸!”

秦玉雄欣然答应,邱子荣兴冲冲走了。

伏梁二人也与他道别,相约两日后在怡养斋见面,于是各自东西。

秦玉雄一直末端出大舅身份炫耀,他要等见到大舅后再请伏梁邱等人来作客,保准让他们大吃一惊。尤其是邱子荣,他竟以为进羽林卫当差是多么荣耀哩,其实又怎在秦少爷眼中?他边走边想,一路东张西望。

京师果然不同凡响,新建城墙高大雄伟,城门开十三座,街道纵横交错,房屋鳞次栉比,气象万千,非地方府县所能比拟。

他沿途打听正阳门方位,到正阳门后又经过洪武门,再往东走寻找吏部衙门。大舅任吏部侍郎,是吏部尚书的副手。吏部为六部之首,专司任免选考官员,因而权势极重。

他大摇大摆走到吏部衙门前,向站门的公差打听大舅的府第。站门的四个门丁相互瞧瞧,脸上现出诧异神色。

一个门丁问他:“你是何人?找他何事?”

秦玉雄听他口气如此简慢,不禁来了气,心想待见到大舅后再整治你这般奴才,嘴里答道:“大人乃在下舅父,望各位指路。”

另一门丁道:“你是来投奔他的么?想找侍郎部大人谋个好前程,对不对啊?”

话一完,和另外三个门丁嘻嘻笑起来。

秦玉雄大恼,这些门丁对大舅如此不敬,真该拿下治罪,便板起面孔道:“有什么好笑的?大人官邸在何处,快快说来!”

门丁道:“咦,好威风啊,吏部侍郎的外甥,官亲官戚,是位公子爷呢!”

又一人道:“对啊,爷们可招惹不起呢,公子爷要是找侍郎大人一告状,哎哟哟,我等可吃不消。老天,我害怕得很哩!”

四人又吃吃笑起来,十分开心。

秦玉雄大怒,压着气道:“大胆!竟敢慢待侮辱公子爷,等见了大人,有你们好看!”

一个门丁装出害怕的样儿,道:“真的么?哎哟哟,了不得啦,这回招惹了公子爷,吃不了兜着走哇,糟糕糟糕,大祸临头啦!”

另一门丁笑道:“快把官邸方位指给公子爷看,你们光笑不动口,活腻了么?”

第三个门丁装模作样道:“是是是,小的赶紧指路。折进前面那条小胡同,第二家就是侍郎大人的官邸,里面热闹得很哩!”

四人又哈哈大笑起来,秦玉雄气得转身就走,心想不把这几个蠢东西治罪,难消此恨。

拐进小巷,找到第二家,正欲上前敲门,却见大门上贴着封条,不由一惊,转念一想,这决不是大舅府第,是那几个门丁故意捉弄自己。正好巷内有个老家人走过来,便拦住叩问。老家人面带惊异之色,将他上下打量一阵,道:“公子,吏部侍郎府第就是那一家,公子爷难道一点不知情么?’

“知什么情?”

“公子从何处来?哪天到的京师?”

“杭州府,今日刚到。”

“怪不得呢,公子爷原来不知情。吏部侍郎不知犯了什么罪,早在一个月之前被朝廷革了职,听说回老家闲居去了。”

这真是晴空响霹雳,秦玉雄目瞪口呆。

回到旅舍,闷闷不乐,门丁讥笑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幸好没向伏梁等人提过大舅,否则岂不丢人?这人世间的冷暖,当真恼人。

第二天,他上街游逛。

京师应天府最繁华的地方在秦淮河两岸,自江东门、三山门、聚宝门、三山街一带,可谓店铺林立,人山人海。内桥东南处的承恩寺一带,游艺杂耍、百货纷陈,是个最最热闹的去处。凡到京师来的,少不得前往一游。

他倒背双手,往人群中走去,不时停下来东瞧西瞧,真是处处新鲜、事事有趣,早把一腔烦恼抛诸脑后。

惬意地闲逛了足足一个时辰,尚有许多稀奇没看够,不觉腹中已空空,抬头见一家酒楼生意兴隆,想来味道必佳,便径自走了进去,只见座无虚席,便又上楼,情形同样如此,正打算离去另寻一家,却听有人唤他:“秦老弟,秦老弟,往这边来……”

循声看去,靠窗处伏正霆正向他招手,便走了过去,与伏正霆同桌一人也起立笑迎,这是个五旬壮汉,而坐着不动的是个弱冠少年,玉貌朱唇,十分俊秀。

伏正霆替秦玉雄引荐:“这位虎威镖局副总镖头白远昌前辈,这位是……”

少年接话道:“在下白……”

白远昌笑着接话道:“小女白艳红,她穿了男装,是个冒牌货。”

白艳红大恼,娇嗔道:“爹就是嘴多,人家不要你管,你偏来拆台……”

白远昌笑道:“女扮男妆,不过是换了衣服,其实只要一说话就会露馅,瞒不了人的。”

秦玉雄不禁好笑,怪不得这般娟秀,却原来是个雌儿,便抱拳道:“久仰久仰!”

白远昌道:“少侠能把魔手秀士等人逐走,这份功力足以惊世骇俗,老夫十分钦佩,请坐下与我等共饮一杯如何?”

秦玉雄满心高兴,受人恭敬,听来悦耳,便谦让两句,在下方空处坐下,正好与白艳红相对。伏正霆命小二添来碗盏,加酒加菜。

白远昌又道:“少侠大名,已在镖局传开,张总镖头一再探问少侠住宿处,诚心邀少侠来镖局做客,想不到今日有幸遇到少侠,今日便请少侠光临镖局,以遂大家心愿。”

伏正霆道:“我与老弟约好两日后见,怎奈姑父一再催促,正想饭后去见老弟呢。”

秦玉雄见他们如此礼待,心中高兴,道:“承蒙前辈谬赞,晚辈不才……”

白艳红嗔道:“好啦好啦,你们只顾说应酬话,这酒喝还是不喝?”

白远昌笑道:“不说了不说了,来,老夫敬秦少侠一杯!”

秦伏二人笑着举起了杯,大家一饮而尽。

白艳红只把杯子在樱唇上沾了沾便放下。

酒过三巡,彼此打开话匣子。

伏正霆道:“老弟,亲戚找到了么?”

秦玉雄叹口气道:“找是找到,但已人去楼空,听邻居说早在半年前回了家乡。”

“老弟今后何往?”

“上京师玩上几天,返凤阳探望父母。”

白远昌道:“以少侠的绝技,当在江湖上扬名立万闯荡一番,虎威镖局正缺似少侠这般的高手,不知少侠可肯屈就?”

伏正霆道:“走镖生涯可增加阅历,老弟若不嫌弃,我们一道入镖局当差如何?”

秦玉雄暗忖,回家也没什么事,在京师谋个职自然是好,但做个镖师地位太低,受人调遣支派,还不如落个自在之身快活,因道:“多谢前辈和伏兄盛情,但在下欲省亲后再作定夺,还望二位原宥则个。”

白艳红嘴一翘,道:“在镖局做个镖师,岂不太委屈了秦大侠?爹爹和表兄也真是的!”

秦玉雄被她戳破心事,不禁脸一红,忙掩饰道:“并非如此,姑娘误会了,实因离家太久,双亲牵挂,是以……”

白远昌忙道:“少侠好孝心,亟盼少侠省亲归来,能到镖局屈就,实乃镖局之幸!”

秦玉雄偷偷打量过白艳红,发现此女貌美如花,虽然身着男装,仍掩不住她的千娇百媚,不禁把她来与紫星红梅比较,发现二人似牡丹芍药,各擅其美。紫星红梅有一副雍容华贵的气派,白艳红爽朗大方,有江湖儿女的豪爽。他与她四目交接时,她并不回避,大大方方瞧着他,嘴边泛出一缕微笑,又似亲切又似讥诮,让他分不清。若是无缘高攀紫星红梅,只要得到白艳红也不枉到世上来走一遭。想着想着不禁走了神,直盯着姑娘瞧,瞧得姑娘生了气,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侧转了头,他方才清醒过来,脸上一阵燥热,忙举杯祝酒掩饰。

一顿饭匆匆吃完,伏正霆会了帐,四人一同前往镖局,片刻即到。

虎威镖局就开设在三山门附近,此处繁华闹市。镖局屋高门阔,十分气派,不少人进进出出,显得生气勃勃,一片兴旺之兆。

白远昌等人一进门,便不断有镖师镖伙招呼,一些来谈生意的客商富户,也不停点头致意,足见镖局生意红火。

来到二院,白远昌请秦玉雄在客室落座,自己去请张总镖头。不一会,张元顺和张劲风、张劲竹一同来到,彼此寒暄,分宾主坐下。

神拐张元顺年约六旬,头发花白,两个儿子相貌堂堂,英气照人。

张元顺道:“当今武林,人才辈出,但似少侠这般出类拔萃的年青俊彦,实在是凤毛麟角,这正所谓‘名师出高徒’,老夫久闻风火刀王大名,只惜缘悭一面,但心仪已久,此次有幸见到少侠,足慰平生仰慕之情。老夫不揣冒昧,欲请少侠在敝局任副总镖头,不知少侠可肯俯就?望少侠斟酌斟酌。”

初出茅庐,就被京师一家著名的大镖局聘为副总镖头,这不但使秦玉雄感到意外,就连白远昌、伏正霆也颇为吃惊。

白远昌一愣之后高兴地笑道:“秦少侠当之无愧!张兄高见,求贤若渴。”

张氏兄弟互瞧一眼,十分惊异。

白艳红抿嘴一笑:“秦少侠,张镖主一片诚意,这回却之不恭了吧。”

秦玉雄念头急转,虎威镖局名扬四海,局里人才济济,当上副总镖头倒也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这就叫借鸡下蛋,总比一个人孤零零闯荡江湖好得多,便借着白艳红的话道:“白姑娘说得是,不过在下年青识浅,只怕难以当此重任,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这话十分明显,他已接受聘任。

伏正霆道:“恭喜老弟荣任副总镖头,愚兄也愿留在镖局追随马前鞍后。”

张元顺道:“秦少侠人中骐骥,任副总镖头也还是屈才,老夫于心有愧。”

秦玉雄忙道:“不敢不敢,蒙前辈抬爱,玉雄当尽薄力,以效犬马之劳!”

张元顺大喜,命二子立即召集镖局人众到后院,及时向大伙引荐副总镖头。

见爹爹如此性急,张劲风、张劲竹不以为然,但父命难违,连忙起身去了。殊不知张元顺有意如此,怕秦玉雄变卦。

不多时张元顺引秦玉雄等进了第三院,这里是张家住房,有一间大室充议事之用。

秦玉雄被引到主位席上,面对众多镖师镖伙,粗略计算不下百余人。

张元顺先为他引荐镖师,最得力的台柱有娄刚、高泰、胡康禾、骆大忠,这四位武功高强,独挡一面。余下镖师三十八名,趟子手镖伙六十名,人人干练骠悍;使秦玉雄十分激动,统率这般弟兄,脸上也有光彩。

在以后的几天里,张总镖头在三山街最大的酒楼“梅妍酒楼”宴请与自己有往来的武林人士、镖局同行、富商巨贾、达官贵人,使风火刀王秦玉雄的大名传遍京城,成了人们茶余酒后的话题。一些人羡慕他一出道就任了虎威镖局副总镖头,一些人则怀疑他能逐走魔手秀士等人。这种种议论,随着离开京师的人带向各地。风火刀王赵鹤就是江湖名人,秦玉雄承继他的外号他的衣钵,自是受人注目,秦玉雄的大名便在江湖流传。

在几天的酬酢交往中,秦玉雄这才知道虎威镖局在京师的名望以及当个副总镖头的身价。他从一个藉藉无名之辈,跻身于京师武林名流的行列中,与各界有身份的爷们平起平坐、称兄道弟。和他一起赴宴的伏正霆以及其他镖师,便未受到这般尊崇,他们不过是受到礼遇而已。宴席上,人们大多只和张总镖头、白副总镖头、张家两个儿子及他攀交情敬酒。当然,这一切也因为他是风火刀王的弟子,武林同道都要提起十多年前师傅独斗断魂手张渊、夜行魔慕容石的壮举,而帮助师傅的如澄和尚,似已被人淡忘。他生平第一遭如此受人尊崇,深深体味到声望、地位在人世间是多么重要。

这天晚上,伏正霆带了个人来找他,竟是华山弟子梁公柏。他这才想起与梁和邱子荣曾有两天后见面之约,这几天忙于应酬,早把此事给忘了,忙问梁公柏何以会找到这儿。

伏正霆道:“两日之约,愚兄并未忘记,老弟你忙于酬酢,愚兄自去与梁老弟见面,相约今日晚再来镖局与贤弟见面。”

秦玉雄道:“梁兄,小弟失约,对不住、对不住,请梁兄原宥则个。”

梁公柏笑道:“秦老弟一夜之间名满京师,天天忙于酬酢往来,情有可原,不必客气。”

秦玉雄道:“邱子荣邱兄呢?”

伏正霆道:“那日并未见他来赴约。”

梁公柏道:“他在羽林卫当差,只怕身不由己,不过大家都在京师,迟早能碰到。”

秦玉雄道:“梁兄今后如何打算?”

梁公柏笑道:“也无甚打算,在京师住上个十天半月,耍够了再定行止。”

“梁兄何不到镖局与我和伏兄一道,干几年镖行生涯,走走江湖,闯荡闯荡?”

伏正霆道:“早两天我就向梁老弟提过此事,梁兄弟说还要斟酌,不忙决定。”

梁公柏道:“不瞒二位,小弟一心遨游天下,入了镖局便无这等逍遥自在,是以犹豫。”

秦玉雄道:“梁兄,你我萍水相逢,甚为投契,可谓一见如故,不如同在一起干番事业。至于镖局嘛,干腻了时便提脚走人,并不受人拘束,你我三人不妨共进退,两位以为如何?三人行总比一人闯江湖好。”

梁公柏道:“好,就此一言为定!”

秦玉雄大喜,忙和二人去见张元顺老镖头,老镖头自然高兴,当晚设宴庆贺。

秦玉雄没见到白艳红,几天都不见她在镖局出入,又不好向白远昌探问,心中直纳闷。

自打见到紫星红梅和白艳红之后,使他念念不忘。紫星红梅十分神秘,只怕再难碰上,即使碰上,人家也不理睬,难以接近。而白姑娘近在咫尺,近水楼台先得月,机会大好,凭自己才貌,定能受佳人青睐,是以他时时关注白艳红,可是却没见面机会。

席间,杯觥交错,谈笑风生,他却有些心不在焉,只想着白艳红。

席散后,张老镖头请两位副总镖头到自己书房,就说有事相商。

坐定后,自有丫环奉上香茗。

张元顺道:“今日上午,镖局接到一宗买卖,老夫举棋不定,特请两位相商。”

白远昌有些诧异,接不接镖向由张元顺决定,没什么好商量的,这还是头一次听他要与众人商议,莫非有什么古怪?

张元顺续道:“镖局押送货物银两,本是份内的事,但今日上午来的雇主,一不报姓名,二不说来历,要镖局替他护送三位客人到陕西潼关,为此愿付酬金二千两……”

白远昌岔话道:“真是个稀奇古怪,人要镖局护送,从未听说过这种事!”

张元顺道:“还有,护送人员不得超过五人,说人多了惹眼,越少越好。而且护送途中,不能与客人交谈,也不能跟在身后,只能暗中护送。只要将人安全护送到潼关,再付一千两银子酬谢。全部条件就是这些。”

张劲风道:“二千两银子保三个人上路,出手也够阔的,货主必是个大富商。”

张元顺道:“不错,酬金十分诱人,但人家也说了,若是被护送的人出了意外,有个三长两短,镖局就要付出极重的代价。”

张劲竹道:“他要赔多少银子?”

“分文不要,只要我张家父子项上人头!”

众人听了一惊,十分意外。

张劲风道:“爹,此人恐怕来者不善。”

张元顺道:“何以见得?人家说了,镖局把货丢了要赔银子,那么保人则赔人命,这是天公地道的事,也不算是苛求。”

众人一听,这话也不无道理。

张劲竹道:“这事总觉有些古怪,可又说不清在哪里,大家以为如何?”

张元顺道:“那位客人还说,虎威镖局在京师名头最响,所以他才找上门来,若虎威镖局不敢保人,那就是徒有虚名,令人失望,他只好另请高明。”

白远昌道:“镖局不接客货也是常有的事,与镖局声誉无关,但他如此激将,显然是别有用心。劲竹贤侄说得不错,这事透着几分古怪,可又说不准古怪在何处。”

张元顺道:“本来镖局送货不送人,但人家要求送人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怕只怕送的是江湖人,遇上仇家追杀就会引来无数麻烦。”

张劲风道:“爹爹瞧那雇主是武林人么?”

张元顺道:“来人三十五六岁,富商打扮,但掩不住他那骠悍神色,无疑是个会家子。”

白远昌道:“既是武林人,难免有仇家纠缠,这趟镖不接为好。”

秦玉雄道:“护送几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若不接下岂不有损镖局威名?”

白远昌道:“不然,人不像货物银两,任由镖伙停放,他要是不听招呼,出了事还得镖局兜着,到时反而不好交代。”

张元顺道:“老夫也是这么想的,便婉言拒绝,推说镖局人手不够,生意照顾不过来。哪知对方冷笑一声道:‘早知你们畏难推脱,且请看过这封密柬,这趟镖走是不走,请张老镖头再行决定。’说完从怀中摸出一封书信。老夫接过拆开一看,真个是进退两难。”说着,从怀中摸出那封书信,递与白远昌,又道:“请白老弟把信给大家念念。”

白远昌凑近灯火,展开书信念道:“虎威镖局张老镖主:请应来人之托,护送三位客人至潼关,个中情形不必多问,并烦秦副总镖头亲自出马,免生意外。紫星红梅敬启。”

这一来,众人无不惊讶。尤其是秦玉雄,更为激动不已。这神秘的紫星红梅,竟然知道他在虎威镖局,而且关注着他并对他十分信赖,指名要他护镖,这真是天大的喜讯呀!

张劲风道:“原来是恩人紫星红梅的托付,这还有什么说的,只有将镖接下。”

张劲竹道:“自大旭山别后,一直不曾见到紫星红梅,焉知此信就是她的手迹?”

张劲风道:“麻烦就在这里,你又岂知此信是伪造?只有宁可当其真,不能当其假,否则怎对得起张家的大恩人?”

张元顺道:“确实如此,此信真假无法辨别,又不知紫星红梅在何处……”

秦玉雄道:“她一定在京师,我们来时,她就走在我们前头。”

张元顺道:“即使她在京师,我们也不知她下榻何处,无法证实信的真伪。”

白远昌道:“不能证实信的真假就不能接镖,以后见到紫星红梅不妨实说。”

张元顺道:“两年前在大旭山曾蒙紫星红梅搭救,此情不报愧对恩主,是以老夫接下了这桩买卖,虽有许多疑问,也是顾不得了。”

秦玉雄早已不耐烦,接话道:“镖主所言极是,拒绝了这桩买卖,要真是人家紫星红梅亲笔所写,以后怎生见人?这趟镖就由晚辈接下,镖主不必担心!”

张元顺道:“看来人气派不小,又有紫星红梅的嘱托,加之路途遥远,送镖人又不得超过五人,老夫只好请白老弟亲自走一趟,另外再选三个高手,以保镖货无虞。”

白远昌道:“可以可以,就让老夫带红儿走一趟,她那身功夫也还过得去!”

张元顺道:“贤侄女刚从外地回来,怎好劳累了她,不如另选他人去吧。”

“张兄不必多虑,这丫头艺成归来,正想走江湖历练历练,哪会安分守己在家?”

秦玉雄大喜,有她路途作伴,真是再好不过,忙道:“有白前辈白姑娘去最好,另两人就选梁兄伏兄吧,镖主以为如何?”

张劲风听说白姑娘要去,忙道:“由孩儿去吧,梁兄伏兄初来……”

张元顺打断他的话:“你两兄弟自该去一个,但人数已满五,为父自有安排。”

事情定下,各自回房。

秦玉雄把护镖之事对伏梁二人说了,两人也感到惊诧,答应一同前往。谈说一阵,早早安歇。

第二天下午,事主到了镖局,张元顺立即着人把白远昌、秦玉雄请来见面。

来人三十五六岁,身材魁梧,相貌堂堂,一双眼睛透着几分阴鸷。

张元顺道:“敝局盛感紫星红梅大德,破例接下人镖。

为慎重起见,特请白副总镖头、秦副总镖头带三位男女镖师前往,不知客人何时动身,请予示下。”

客人道:“如此甚好,在下这就交下一千两银票,请护镖人员明日早上辰时在北门太平门外二里处等候,届时将有一辆马车经过,车夫会向各位点头致意,那就是各位要护守的车辆。各位只要尾随于后,差个半里距离就可。此后马车行止由车中人自定,各位只要及时跟随就成。到达潼关后,在下再交一千两银票。”

白远昌道:“若不把车上客人向我等引见,又怎知车上坐的什么人?”

“见一面无妨,这就说定,明早在下前往太平门恭候各位大驾。”

中年汉子点数银票递给张元顺,然后请张付收据,并在收据上注明,以张氏父子三人项上人头作保。张元顺对此已有过斟酌,当下毫不犹豫写上,把字据给了客人。

客人似很高兴,微笑道:“张老镖头果然爽快,令人敬佩,祝各位顺风!”

张元顺道:“慢,尊驾大名须登录上帐本,另请写下被护人员姓名年龄,以作根据。”

中年汉子道:“应该应该,在下华隆兴,被护人是三位姑娘,年岁二十上下,依次为乔玉珠、尚红梅、霍凤娇,我这里给镖局写下。”

一应事毕,秦玉雄忍不住问道:“尊驾与紫星红梅相熟,敢问小姐住在何处?”

华隆兴道:“小姐行踪飘忽,居处并无定所,是以碍难奉告。”

“尊驾所获小姐亲笔信,是哪一天……”

言未了,华隆兴面色一沉:“小姐行踪,一向不让人知晓,恕在下不便奉告。”说着站起身来,告辞而去。

秦玉雄十分失望,她既信托自己护镖,怎又吝惜一面,这样处事未免不近人情,架子也未免太大。但她身份高贵,是以居高临下视人,有朝一日等自己闯下响亮名头,看她还敢不敢对自己端身架、隐行踪……”

这时张元顺道:“立下字据,便是以老夫一家性命担保,因此两位等人作一路跟随镖货,犬子劲风劲竹率四位镖师作第二路接应,以保无虞,两位以为如何?”

秦玉雄昂然道:“镖主尽管放心,镖货包在玉雄身上,决不会有半点闪失!”

张元顺道:“路上全仗二位辛劳,拜托!”

第二天天不亮,秦玉雄就起身作了准备,伏正霆、梁公柏不久也起了床。吃完早饭,秦玉雄、伏正霆、梁公柏抢先出门,张家兄弟和四位镖师稍后跟随。出了太平门,只见白远昌父女牵马等候。昨夜白远昌回了私宅,说好今早在此相会。白艳红一身男装,浑如一个翩翩公子,见了秦玉雄等人只微微一笑,妩媚动人。

五人遂沿官道直走,约二里许,那托镖的华隆兴已等在路旁。

他点点头,道:“好极,各位按时来到,请在此等候片刻,马车经过时,车窗打开,车中所坐之人均可看清,一切拜托,祝顺风!”

不等答话,他翻身上马,疾驶而去。

白远昌道:“此人行事不近人情,就交代这么两句话,含含糊糊……”

未及把话说完,鸾铃响处,一辆豪华马车从城里方向疾驶而来,眨眼间已到跟前。只见车窗开着,车里的人面罩轻纱,竟是三个年青女子。坐在车辕上的驭手,是个壮实汉子,经过一行人面前时,向他们点了点头,算是打个招呼,车厢上的窗户也在刹那间关上,叫秦玉雄等人来不及多看。

白远昌腾身上马,喝道:“快追!”

秦玉雄立即紧跟,伏梁白三人稍后尾随。

张劲风等候停了停,才从容上马而去。

马车行驶时缓时急,接连跑了两个时辰不停息,直到正午过后才停在一个小镇上。

秦玉雄等也停下来,准备找饭店午膳。刚走进一家小酒店,却见马车已经起程。

白远昌道:“咦,车上人难道不吃饭就走?真是稀奇古怪,我们也只好不吃饭了。”

白艳红道:“爹,留下个人买点干粮吧。”

伏正霆道:“我买我买,各位先上路。”

白远昌道:“劲风他们来了知会一声,让他们也带干粮吧!”

吩咐完,四人立即上马去追马车。

马车跑得并不快,不一会就追上,相距不过七八丈。忽然,马车慢了下来,又跑了一段路便停下了。几人感到奇怪,便勒住了马。

不到片刻,马车又动了起来。可是,并未朝前走,却改了道朝旁边的野地驶去。

众人十分诧异,互相瞧瞧,忽然发现驭手座上并无车夫,马儿自作主张地在地上啃起草来,这个发现吓坏了众人,连忙纵马赶去,来到车旁掀起车帘一看,哪里有人?

四人大骇,四处瞧瞧,周围并无人迹。

怪哉!人到哪儿去了?

白远昌道:“快回小镇,人在镇上!”

众人又慌忙往回跑,刚进镇就碰上了伏正霆、张劲风等人,白远昌把情形说了,惊得张劲风等人瞠目结舌。白远昌说查马车刚才停留的地方,众人便走了过去。

照方才所见,马车停在一家名叫“昌隆”的饭馆门前,八成是在店里用膳。

众人进了小店,小二见来了这么多位客人,殷勤地迎了上来,要大家分两桌坐。

白远昌道:“且慢,我们是来找人的……”

他把要找的人说了,并注意观察小二神色。小二回答并未有三女一男来店用膳。

此刻店里客人不少,张劲风等人分散到各桌向人打听,都说没见这样的客人。

众人不死心,又到附近两家饭馆问询,依然打听不出半点消息。

张劲风道:“不如再到马车停下的地方看看,也许车里留下点什么痕迹。”

白远昌道:“贤侄所说不差,快走!”

当他们来到那片野地时,马车没了影儿。

白远昌道:“马儿无人驭使,只怕又走到了其他地方,但决不会走远,大家搜一搜!”

离此地不远是一片树林,官道另一侧是丘陵地,白远昌命张劲竹率两名镖师沿大道追出五里地,若不见马车便迅速赶回。其余八人则下马到林子里搜索。

这一片林子又深又密,八人各自相距二丈余并排入林,走着走着彼此间距离越拉越长,互相瞧不见身影。秦玉雄左面应是白远昌,右面则是梁公柏。白远昌的右边是白艳红,白艳红的左侧是张劲风,这一点他记得清楚,于是忍不住先喊右边的梁公柏,叫了两声后,梁公柏答应了,听声相距不下七八丈。他又喊左边的白远昌:“白前辈、白前辈!”

没有人应声,他便放开了喉咙:“白前辈!白老镖头!白前辈!白姑娘!白姑娘……”

父女俩都不答应,在白艳红左边的张劲风却答应了:“秦兄,发现什么了吗?”声音至少在二十多丈外,虽远却听得清楚。

秦玉雄十分诧异,觉得不妙,便索性运功喊道:“各位,都往我这边靠,有话要说!”

遂听见一阵嘁嘁喳喳的脚步声,人们很快集中到他的立身处来。果然,除了白远昌父女,其余人都到齐。

伏正霆惊道:“快找快找,先找人要紧!”

六人立即搜索秦玉雄左侧,边走边叫,出了林子回到原先的出发地,又从出发地搜索进去,依然不见父女二人,仿佛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惊得一个个惶恐不安。

张劲风道:“糟糕,莫非白老镖头和白姑娘遭了暗算?可是我就走在白姑娘一侧,为何听不见一点响动呢?”

秦玉雄也困惑不解:“我的左侧是白老镖头,要是他与人动手,我岂能不知?”

张劲风又道:“白老镖头武功高强,白姑娘师从青城山如静师太,也非泛泛之辈,岂能被人不声不响就暗算了?只怕是发现了敌踪,不想打草惊蛇,悄悄追出林子去了,我们不妨朝这个方向追下去看看。”

众人觉得有理,便继续往前查找。

顿饭功夫走出了林子,依然找不到人。

这时,张劲竹和两名镖师返回来了,他们沿官道追出六七里地,哪有马车的影子?听说白氏父女不见了,他们惊得目瞪口呆。

失了镖货,又失了白氏父女,回去要怎么交代?于是众人又到林子搜索,边走边叫唤白老镖头父女,如此两遍,依然不见踪迹。

大家只得回镖局报讯。

傍晚,一个个心忧如焚,垂头丧气地回到了镖局。张元顺听说在安平镇就出了事,惊得半晌没有出声,思索了一阵之后道:“这事实在是蹊跷万分,车中人显然是自己走掉的,并未遭人劫杀,这分明是个骗局,诱我镖局上当!可是紫星红梅虽然神秘莫测,但现身江湖两年间,从未听说做过一件有悖义理的缺德事。虎威镖局蒙她救助才免了一次灭顶之灾。她岂能以保人为扣子,让虎威镖局上当,取我父子项上人头?这未免太不合情理。因此老夫敢说,那信定是假的,伪托紫星红梅之名,诱使我们中计。但是,是什么人要我父子的命呢?莫非又是黑衣女妖彭桂兰那一班人不成。难道他们又接到了什么金龙令,可令主是谁至今无人知晓,又怎会与我张家有不解之仇呢?不管怎么说,这一回算是栽定了,后悔已来不及……”

张劲风愤愤道:“爹,事到如今,后悔也没用。受保的人自行溜走,与我等无干,那姓华的若敢上门来找麻烦,我们并不亏理,非但要他说出真象,还要他交回白老镖头父女!”

张劲竹道:“大哥,托保人来这一手,自是经过一番周密安排,爹爹又写下了字据,他们只要有这凭证,就占了个‘理’字,而我们却无凭无据说他设下圈套。”

张元顺点头道:“此话不错,当初我们答应把人送到潼关,如今人既失踪,不好交代!”言罢,长长叹了口气,面上愁眉不展。

伏正霆道:“张镖主不必发愁,此事镖局并未输理,托镖人设下圈套,分明是向镖局寻衅,那姓华的来了,大家据理力争,要他还镖局一个公道。若是他蛮不讲理索要张镖主性命,那就不妨动武,所以我们也该准备准备。”

梁公柏道:“伏兄说得好,彼等既然存心图谋镖局,用心不善,我们又何必与他讲什么理?从今日起,就应作好应变准备。”

秦玉雄怒火燃胸,他头一遭走镖就栽了跟头,这不仅损及了他的自尊,也大大损折了他的名头。就在他眼皮底下,受保人失踪,白远昌父女失踪,叫他怎么向众人交代?究竟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妄为、奸诈狠毒?只要能找到正主儿,他一定毫不留情挥刀斩下他的头颅。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明日只要那姓华的来镖局,在下就立即把他拿下,逼他说出阴谋陷害镖局的根由,他若只是受人驱遣,就交代出幕后主子。在下就不信斗不过这班鸡鸣狗盗之徒,也不信他们能要老镖主一家性命。江湖上从来都以武功定胜负,武功高的有理;张镖主虽然写了字据给他,他若武功不济,又能奈张镖主何?要是张镖主未写下字据,他要存心陷害张镖主一家,武功又高得无人能敌,那还不是随心所欲?因此,在下未把什么‘理’字放在心上,也劝张镖主不受字据拘束。总之,一句话,以武功定输赢,其他说了无益!”

这番话使大家吃了一惊,说他讲的不是正理也还有理,说他完全有理似乎又没理,江湖上虽说以武功定胜负,但却不能说以武功定有理还是没理。他说的只是霸道。但处于现在的情势下,他的话却使人感到安慰。因为有他这样一个身怀绝技的人在,镖局就多了几分胜算,多了几分安全。

张劲风道:“秦兄说得好!事情已出,愁也无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那姓华的到底要干什么,咱们奉陪到底!”

这话也很有豪气,使劲竹、伏正霆、梁公柏和几位镖师振作起精神,纷纷说要与姓华的斗到底,追出白老镖头父女的下落。

张元顺见众人情绪激昂,尤其是秦玉雄,眼中喷火,怒容满面,心中颇感慰藉,只要大家同心协力不畏缩,难关就能渡过,便抚慰道:“各位不必生气,托镖人设下的圈套我们已经入彀,必然步步紧逼,我们且忍耐一时,看他们还有什么伎俩,到时少不得要借重大家,以保镖局平安。尤其是秦少侠,仰仗相助处还多,老夫这里先谢过……”说着抱拳行礼。

秦玉雄慨然道:“请镖主放心,此事一天不了结,在下一天不离开镖局!”

张元顺道:“有少侠这句话,老夫自然放心。但老夫隐隐觉得,那姓华的恐怕来头不小,他这样做也不像江湖寻仇,因此摸不清他的意图,也就更为可怕,大家千万不要掉以轻心,自今日起,严加戒备,以防不测。现在时候不早,大家请去安歇吧!”

秦玉雄听他把话说得这般沉重忧虑,心下好生不悦,有风火刀王在此,何惧之有?正要说话,忽听天井里有了动静,便回头喝道:“什么人,敢来偷听!”话声中人已蹿到门外。

屋中人并未听到什么响动,他这一喝惊得大家赶忙腾跃出门,果见天井里站着三个人,其中一个就是托镖的华隆兴,另两个蒙着面,看不见形貌,十分诡谲。

华隆兴沉声道:“张老镖头,借个地方说话,只限张老镖头一人。”

秦玉雄见到他,早就怒火填膺,闻言骂道:“姓华的,你设下圈套,诱使镖局上当,还敢将白老镖头父女掳去,你若不作出交代,秦大爷今日让你横尸当场!”

华隆兴大怒道:“放肆!你们将托保的人丢失,反诬我们掳了什么白镖头,真是岂有此理!我如今怀揣张老镖头字据找张老镖头说话,哪有你置喙的余地,还不快滚一边去……”

言未完,刀光一闪,秦玉雄已出手。

两个蒙面人一左一右扯出直背刀,一人遮挡一人出招攻击。秦玉雄一腔怒火找到了发泄处,立即展开风火刀法,向两人猛攻,逼得两人只有招架的份,处了下风。

张元顺等头一次见秦玉雄施展武功,只见他出手迅猛,招式奇诡,以两个蒙面人不俗的身手,居然抵挡不住他的攻势,一身武功果然惊人,不禁十分佩服,伏梁二人所言不差,一点也未夸大,镖局有了他,实是万幸。

华隆兴退开丈余,有心让两个同伙教训教训姓秦的小子,在镖局立个下马威,方好说话。不料姓秦的武功竟这般高强,两个同伙根本治不住他,这是万万没想到的。

他连忙道:“张老镖头,在下是来商议找回失镖的,莫非要反脸成仇,结冤家么?”

张元顺一听,这话不错,先听他讲明来意再打不迟,便道:“秦镖头住手,先礼后兵不迟,先听华爷来意,请快些停手!”

秦玉雄哪里肯听,只顾全力砍杀。两个蒙面人武功高强,又能巧妙配合,已渐渐稳住了阵脚,正展开反击。

华隆兴怒道:“张老镖头,华某来此有话要说,再不停手只怕后悔不及!”

张元顺喝道:“秦镖头,住手,且听他一言,不可莽撞!”

秦玉雄见对方二人收式跳出圈外,只好收手,但心里老大不高兴,人家要的是你张家父子的人头,你姓张的还曲意奉迎,我又何必多管闲事,当下气冲冲退了回来。

华隆兴道:“张镖主,借个地方说话。”

张元兴道:“屋里请。”

华隆兴又道:“只限张镖主一人,其余人请暂退,放心,华某不是来吵闹的。”

张元顺对众人道:“请各位到前院稍候。”

秦玉雄大怒,也不说话,提脚就走。伏梁二人紧随身后,回到下榻之地。

梁公柏道:“那姓华的为人阴沉,把张老镖头害了怎么办?”

秦玉雄冷笑道:“梁兄何必操这份闲心,张老镖头既然愿意听人家的吩咐,别人还能有什么话说?就让他们密谈去吧。”

伏梁二人听他有气,未再多说,遂各自告辞回屋。秦玉雄便解衣脱鞋,上床睡觉。片刻后听见有脚步声来到窗前,大概见灯火已熄,又转身离去。秦玉雄心想,大概姓华的已走,来叫自己去议事,哼哼,大爷没这个心思,不如睡觉,看他们明天有什么话说。

第二天一早,吃完点心,张老镖头请秦玉雄等到第三进院他的宿处议事。在座的除张家父子,还有四个最得力的镖师娄刚、高泰、胡康禾、骆大忠,秦玉雄、伏正霆、梁公柏三人是最后来到的,大家相互寒喧。

张元顺道:“今日请各位来,为的就是昨夜的事。那姓华的与老夫谈失镖之事,他这样说道:‘张镖主,这镖究竟是怎么失的,请向在下作个详细交代,在下方好回复敝主人。’老夫一听,他还不是正主儿,便道:‘当家的,失镖之事仅有敝局镖师知晓,当家的并未随镖车上路,又怎知被保人失踪?’华隆兴道:‘车夫连夜逃回,在下当即赶来,是以知晓敝主人的三位女亲戚被人劫走。’老夫道:‘那车夫呢?为何不与当家的一同前来,彼此当面对证。’他道:‘车夫被一种极厉害的毒粉迷倒,醒来后勉力挣扎回到京师,只及说出受劫经过便断了气,是以无法前来。’老夫道:‘请当家的说说经过情形。’他道:‘马车进安平镇停在一家叫做昌隆的小饭馆前,三位女眷与车夫进店用膳。小二见三位有身份的小姐,便请到后面的一间小屋。车夫一跨进门,就闻见一股异香,情知中人诡计,但已不及退出,当场晕倒。待他醒来,发现身在一片树林里,三位小姐已不知去向,惊得他摸索着出了林子,发觉已是黄昏,仗着他内功深厚,才得以回到京师,大致情形就是如此。’老夫道:‘车夫的话,未免离奇,车上女眷,根本就未下车……’华隆兴打断话说:‘那么是在官道上被人劫走的?’老夫把经过情形说了,然后道:‘当家的,昌隆饭店我局镖师也查询过,无论是店小二还是食客,异口同声都说未有三女一男进店用膳……’华隆兴道‘张镖主,贵镖局护镖失了人,为推卸责任,编造了一番谎言,还能骗得了人么?光天化日之下,人既未下车,车上的四个大活人又到哪儿去了呢?张老镖头不以为太荒唐了么?’老夫道:‘当家的,敝局白副总镖头和秦副总镖头一直盯着马车,确实未见人下车,为追寻被保人的行踪,白副总镖头父女双双失踪,若不是有人在林中设下圈套,他二人又到哪里去了?’华隆兴道:‘张镖主,这事十分清楚,白副总镖头.失了镖,而为这趟镖担保的是张镖主父子三人项上人头,你叫他如何交代?又如何来见张镖头回话?因此自感难以承担责任,无颜再见张镖主,父女两人借机遁去……’老夫听不下去,驳斥道:‘白老镖头与张某共事四年,彼此相知甚深,决不会弃友而逃!’华隆兴冷笑道:‘那么在下请问张镖主,何以别人都安然无恙,唯独就只不见了他父女?要说中人圈套被擒,何以别的人什么也未听到见到?照张镖主所说,进林子搜索时白老镖头就在秦副镖头身侧不远,以秦副镖头的身手,竟然不知白老镖头着了道儿么?是以华某敢断言,白副总镖头畏罪潜逃……’老夫道:‘此言差矣,白副总镖头何罪之有?分明是贵方设下的连环套,步步诱我镖局上钩……’言未了,华隆兴把面一沉,道:‘张镖主,在下敬你守信守义,方才委以重托,请贵镖局护送主人亲眷,没料到贵镖局丢了人不觉有愧,反诬托保人算计贵镖局,这可是我华某人做梦也未想过的事。张镖主既然不讲买卖道义,那在下请问张镖主,你我之间过去有过节么?’老夫道:‘彼此未曾谋面,哪里会有过节,这也是老夫想问的话,贵主人与张某有仇么?’华隆兴道:‘敝主人根本就不认识张镖主,何来仇怨?况且以敝主人的身份而论,若是与人结仇,普天下够格的又能有几人?换句话就是,这世上配与他老人家做对头的,实在数不出几人来。这话张镖主听来刺耳,但毕竟是实情,不是我华某说句狂妄的话,敝主人要想以镖局为敌,那么虎威镖局只怕早在江湖上除名了……’老夫不等他说完就冷笑道:‘当家的不必说大话唬人,虎威镖局二十年来走南闯北,会过不知多少英雄好汉,光凭当家的一番言语,就能唬住……’华隆兴怒道:‘张镖主,华某并无唬人之心,敝主人的能耐信不信全由张镖主,华某并无强迫之意。如今被托人已被掳去,请张镖头找回人来就是了,三天后华某再来听消息领人!’他说完就带着两个蒙面人走了。老夫一夜不眠,琢磨着古怪兴许就出在安平镇昌隆饭店内,今日我与大家再去探查一番,好对华隆兴有个交代,至少可以堵他的嘴,各位以为如何?”

秦玉雄愠道:“照这么说,被托保之人是进了昌隆饭店,但我们根本就未见有人下车,这姓华的分明是胡说八道!”

伏正霆道:“的确如此,车夫和三个女眷并未下车,当时我们的目光都盯着马车,岂能有失误?不过再到昌隆饭店去看看也好,店家可以作证,昨日未见这样的几个客人。”

秦玉雄道:“那好,这就走吧!”

众人立刻上马出发,快马加鞭,一个时辰便到了安平镇。此时已是午时初,镇上店铺早就开门,众人来到昌隆饭店,却发现门还未开,不禁十分诧异,该是卖中午饭的时辰,哪有关着门的?镖师娄刚下马敲门,里面没有回应,众人都觉得不妙,这店定有古怪。

张劲风到旁边一家杂货铺问询,掌柜的回答说,此饭馆三天前易主,停业两日,昨天才开门,但酉时初就关门,连晚饭都未卖,今天也不开门,不知何因。

秦玉雄等听张劲风一说,回想昨日经过此镇回城时已是黄昏,并未注意到这店是开是关,当时人人心中焦灼,一心往城里赶,谁顾得去注意这些琐事?况且对饭店并未起疑,一心只想着托保人设下圈套,现在看来,这家饭馆莫非当真是打劫受保人的黑店?

四个镖师又分散打听,说法全都一样。

张元顺道:“这店定有古怪,咱们先找家饭店用膳,看它今日开是不开。”

众人沿街走了一遭,找了家最大的酒楼,只见客人已上了六七成,十分热闹,遂找了张大圆桌坐下,小二忙过来张罗。

片刻后,小二上了冷盘和四壶酒,众人便吃喝起来。渐渐,客人越来越多,座无虚席。

有四位商贾模样的客人被小二领到他们旁边一桌,只听小二道:“四位爷,这里三位客人已用完算帐,待小的收拾碗盏,一会就好。”

秦玉雄瞟了一眼,只见有三个壮汉坐着,桌上杯盘狼藉,骨头鱼刺肉渣弄得一桌都是。小二正收碗盏,四个商人则等着。

小二来回跑了几趟,把桌子收拾干净,但三个壮汉却没有让座的意思。.

小二陪笑道:“三位爷,今日小店拥挤,三位爷用完膳,可否让座与这四位客人,实在是对不住三位,得罪得罪!”

一个壮汉牛眼一翻,骂道:“瞎了眼的东西!爷们吃完又怎的?要走爷们自会走,用得着你来多嘴!”

店小二沉下了脸:“客官,小的与三位不过是打个商量,三位如果要坐,也用不着骂人,出门在外,与人方便……”

另一壮汉喝道:“你好大胆子,还敢回嘴,大爷骂你混帐东西,还要教训你!”说完出手就是一拳。

小二连忙退了一步,并不惊慌,道:“客官,有理讲理,干么动手打人!”

四位吃饭的商人忙说算了算了,另找座儿去,可三个壮汉不依,全都站了起来,要打小二。秦玉雄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禁火冒。

他倏地站了起来:“你们三人不让座也就罢了,为何动手打人?欺负店小二算哪门子的英雄?逞的哪门子的威风?”

一个壮汉冷笑道:“怎么,你不服气?这小二是你干爹还是……”

秦玉雄大怒:“小子你找死!”说着离了座儿,要去教训那汉子。

忽然,一个娇脆脆的声音道:“王福,怎么回事,是谁在店里撒野?”

王福道:“掌柜,这三人用完酒饭,小的与他们打个商量让让座,他们开口就骂动手就要打,横蛮不讲理,这位爷打抱不平……”

“原来如此,奴家瞧瞧是三块什么料,竟然如此欺负人。”

众人循声看去,是一位二十四五的美貌少妇,只见她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

三个壮汉眼睛发直,瞧着她眨也不眨。

秦玉雄按下火性,想瞧瞧她怎样处理。

少妇冷冷道:“三位,小店向来笑迎四方宾客,只要进来的都是爷,一律小心侍候,但谁要是借酒发疯、无理取闹,小店决不容忍!”

出手打小二的壮汉冷笑道:“好大的口气!大爷出手打人又怎的?今日里若不当众赔罪,惹得大爷火起,砸了你这店儿!”

“哟,好威风,好怕人,这么说你今日是存心找碴来了?你要赔罪,赔的什么罪,你说得出个子丑寅卯来么?你仗谁的势欺人?叫大家评评理儿,京师治下,还怕没王法么?”

秦玉雄心想,这妇人好利的嘴儿,只是遇上这班不讲理的家伙,只有吃亏的份。

另一条大汉喝道:“贱妇,你好大胆,今日大爷就砸了你这鸟店!”

妇人大怒,杏眼一瞪:“你敢!你算什么东西,敢来姑奶奶面前撒野!”

秦玉雄喝道:“你这厮欺负一个妇道人家,有种的跟大爷出店,让大爷教训你!”

妇人朝他瞟了一眼:“这位客官,不干你事,自管坐下吃喝,这三个无赖是冲着小店来的,自有奴家对付。”

秦玉雄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不禁一愣。

满座食客也感到惊诧,一个女流之辈竟然拒绝赳赳武夫的帮助,没有苇叶又岂敢包粽子?想必自有手段对付这三个凶霸霸的恶客,便饶有兴趣地等着瞧瞧,这场戏要如何演下去。

妇人续对三个大汉道:“你们三人灌足了黄汤,用饱了米饭,小店有哪一点儿侍候不周?今日客人拥挤,与人行个方便,让个座儿又有什么打紧?凭什么逞凶打人、横行霸道,你们仗的是哪家的权势,哪家……”

那出手的大汉对同伙道:“卞兄、富兄,你们瞧这不长招子的娘们,胆敢在爷们面前发雌威,今日若不把这鸡毛店砸了招牌,回京师岂不遭弟兄们耻笑?”

姓卞的也气势汹汹道:“孙兄说得是,老虎不发威被人当猫儿看待,这就砸了她的店,看她敢把大爷们怎样!”

姓富的吼道:“臭娘们,你说爷们仗势欺人,算你说得对了,大爷们在羽林卫左卫当差,你是不是要把爷们送五城兵马司治罪呢?”

当时还未建锦衣卫,羽林卫是皇上亲军。这羽林左卫掌皇城东西巡守之责,并兼巡视京师各城门,同时也兼皇上耳目,满朝文武、黎民百姓,只要说你有谋反嫌疑,便闹个满门抄斩、株连九族,与后来的锦衣卫职司大同小异。是以百姓对羽林卫无不畏惧,就是王公大臣也要让它三分。羽林左卫指挥使胡光禄,是当朝宰相的亲戚,虽只是个正三品官儿,但在京师却是大大有名,可说是无人不惧。据说他为人心狠手辣、倨傲蛮横,犯在他手里的人,就算是在阎王爷驾前应了卯,他在京师办了几台大案,有十多个大官儿被其定了谋反大罪,株连上下左右的官儿数百人,得到皇上的嘉奖,一时间权势熏天,炙手可热。品阶比他高的官儿对他也百般奉承,更莫说三品以下的官儿了。

羽林左卫的头儿既然如此威风,手下的官佐自然也跟着称王称霸,飞扬跋扈。百姓为此替胡光禄取了个绰号,叫追魂太岁。

当下店中食客一听三人是羽林左卫的官差,一个个惊得面面相觑,情知今日大大不妙,这女掌柜的闯下了滔天大祸,非闹得家破人亡不可,不禁为女掌柜惋惜万分。

秦玉雄、梁公柏初到京师不知羽林左卫的份量,但张家父子和镖师们自然是知道的,张老镖头连忙一拉秦玉雄,使个眼色示意他离店,秦玉雄却不愿意,把个头连摇,他要看这场戏怎么收场,而且还打算助拳。

当时女掌柜听对方报出来路,非但不像众食客预料那样吓得软了,反而粉颈一扭,朝那些胆小怕事开溜的食客娇喝道:“各位慢走,付过帐的小店不留,没付帐的,给了银两再走。没吃完的,只顾吃你们的,别以为三个浑虫是羽林左卫的校尉就吓破了胆。天大的事儿有姑奶奶担着,与各位无干,老实说,这三个浑虫姑奶奶并不放在眼内,你们尽管放心吃喝!”

哟嘿,这娘们好大口气!

那些往外溜的食客,一个个停下了脚步,均朝女店家愣愣瞧着,看她是不是犯了疯病。

那些没有走的,更有兴致看个结果。

秦玉雄见这样一位小娇娘有这般胆量,不禁脱口赞道:“有骨气,不让须眉!”

张劲风急了,怕他再揽这档子事,连忙凑近他耳边,说了羽林左卫在京中的权势,要他不要再管,以免带来无谓的麻烦。

秦玉雄顾不得回答他,只注意场中情势。

只听姓卞的骂道:“臭娘们,你不过是个开店的,竟敢蔑视羽林卫,你是想造反么?”

姓富的也吼道:“大胆泼妇,分明是旧朝叛逆,不给你点厉害尝尝,你是见了真佛还不烧香,大爷就把你拿下治罪!”

所谓旧朝叛逆,指的是元朝亡后不归顺大明的臣民,谁只要被安上这个罪名,那就是株连九族的灭门大罪。

秦玉雄大步从桌后绕出,往女店家身侧一站,斥道:“你们要撒野么,秦大爷可不容你们这班仗势欺人的家伙放肆!”

姓富的脸色气得发白,吼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来管大爷的闲事,你找死!”说着出手一拳,直捣秦玉雄鼻梁。

秦玉雄不让不避,抬手点他掌心劳宫穴,姓富的识得厉害,连忙收式换招。

秦玉雄道:“有种的出来,大爷今日不教训你们这三个粗坯,心中一口气难平!”说完一个纵跃到了门口,大步走到街上。

张劲风等拦阻不及,也只好跟了出去。

女掌柜的冷笑道:“外面宽敞,有胆量的就出去较量较量,看姑奶奶怎么收拾你们!”言罢轻轻一跃,到了门口又叫道:“走!不敢出来的不是人!”

姓孙的大吼道:“气死孙爷爷了,今日不把你们狗男女毙在刀下,大爷就不是人!”

三人恶狠狠出了店门,只见女掌柜和那姓秦的小子站在街心上,彼此相距丈远,四只眼睛正盯着他们三人。

店中客人也纷纷跟了出来,要看个结果。店里伙计只跟出来三人,其余留在店内,不惊不乱,似乎对这样的事司空见惯。

此刻秦玉雄见三人来了,便道:“店家闪开,待秦某教训这班目中无人的家伙!”

少妇却对他道:“客人不必插手架梁,好意贱妾心领,这几个无赖,贱妾自会打发。”

张老镖头趁机道:“女掌柜自有对付方策,我们不必管人闲事,秦镖头走吧。”

就在此时,人丛中挤出个年青汉子,一见女掌柜便连忙叫道:“浑家,何事与人争执?”

女店家道:“这三个死囚仗着是羽林左卫的人,在店中无理取闹,口口声声要砸我翠柳酒店的招牌,你说可恶不可恶!”

汉子道:“言语间冲撞又算得了什么,切不可意气用事,你退开一边,忍口气吧!”稍顿对羽林左卫的三个校尉一抱拳道:“三位都是敝店客人,有何招待不周之处,请多包涵!”

姓富的喝道:“你是酒店的掌柜?干么缩头装蒜,这会儿才出来说话?”

汉子道:“在下并不在店中,刚才出门归来,拙荆有开罪之处,还望三位海涵!”

姓卞的道:“你既是酒店主人,那算是找到正主儿了,今日的事就着落在你小子身上。你给大爷听好了,马上备来水酒,要这个贱人当众叩头赔罪,大爷就放你一马,否则……”

女店家大怒,娇斥道:“呸!白日做梦,姑奶奶可不是好欺负的!”

汉子连忙劝道:“琼玉,些须小事,何苦闹出风波,你就不要开口多说了吧!”

琼玉尖叫道:“我为什么不说话,凭什么要我让他们欺负,今日里姑奶奶就忍不下这口气,看他们敢怎么样?”

话声刚落,又听见一个娇嫩的女子声音叫道:“姐姐,谁敢欺负你,妹妹来了!”

随着话声,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从人丛中走了出来。这姑娘生得唇红齿白、娇小玲珑,浑身上下着红,就连足上的绣花鞋也是红的,模样儿实在可爱,又娇又媚。

秦玉雄不禁看得呆了,心想她姐姐长得就够美的,这小姑娘更比姐姐还要娇艳,比起紫星红梅、白艳红来也并不逊色多少,这天下的美貌女子,怎么都聚到京师来了?

正痴想,那小姑娘已来到姐姐身边,一指羽林左卫的三条汉子问姐姐:“是这三个死囚欺负姐姐么?”

姐姐还未答,姐夫却急坏了,对她道:“妹妹,没什么事,你回店去吧,这里有我……”

小姑娘不理,问姐姐:“说呀,是……”

言未了,姓富的冷笑道:“是大爷们要砸你家的破店,你又敢把大爷们吃了?”

小姑娘娇斥一声,两只小粉拳一晃,小莲足已向姓富的胸腹部踢去,姓富的不闪不避,一把向她莲足抓去,口里道:“来得好!”

众人十分纳罕,这样一个小巧玲珑的瓷娃娃,竟敢打五大三粗的汉子,胆子也未免大得离了谱,这不是自找苦吃么?

这时小姑娘见他来抓自己的莲足,分明是有意轻薄于她,直气得她火冒三丈,娇叱声中拳头像雨点般向姓富的攻去。

众人心想,你这小小的粉嫩拳头,就是打在人身上也不会痛呀,只怕还会伤了你的手呢。一个女孩儿家,何苦抛头露面逞能呀!

姓富的确实也未把小妞儿放在心上,这样一个漂亮的妞儿,花街柳巷里还见不到呢。他有心占小姑娘便宜,挥开两只大手,专去捏她小手儿,迫得她只好缩回小粉拳。

两人瞬间斥了七八招,小姑娘心中气得要命,脑中灵光一闪,故意打出一拳让他来抓,看上去闪避不开,还“哎哟”叫了一声,麻痹那姓富的,等他大手堪堪要握住她的手腕时,猛地抽了回去,同时身子一侧,小莲足及时飞出,正踢在那丑家伙的腿上。这一脚,她用了几成力道。只听姓富的“哎哟”一声,偌大个身子朝后跌出两丈外,摔了个背朝天。这一来,旁观人众不禁一愣,旋即忍不住喝起彩来。

想想看吧,这样一个娇小姑娘,居然能将一条七尺之躯的壮汉踢得跌了出去,这不是太叫人吃惊了么?

姓卞的姓孙的都没料到同伴会吃这么大的亏,姓卞的

连忙过去探视,姓孙的却大喝一声,向小姑娘扑去,施展开一路拳脚,不敢有轻视之心。这一交手,方知小姑娘功夫不弱,难怪姓富的同伙会吃如此大的亏,他不该轻敌才是。又打了十多个回合,就被小姑娘占了上风,姓孙的不禁心中叫苦,若是再失手,这脸面往哪儿搁,不如动家伙吧。他于是抽空跳出圈外,“嗖”一声抽出雁翅刀。但小姑娘丝毫不惧,依然赤手空拳向他冲了过来。

姓孙的舞起雁翅刀,两人又打在一处。

这时姓卞的把姓富的搀扶起来,姓富的痛得紧咬牙关,一瘸一拐地走回来。

秦玉雄等人也十分惊诧,这小姑娘的武功实在惊人。

姓富的姓孙的功夫都不弱,姓富的是吃了轻敌的亏,但姓孙的已动上了兵刃,从招势上看,也不是泛泛之辈。但小姑娘赤手空拳却处处占了上风,她的拳掌不仅快捷无比,手上的劲力也非同小可,只要被她打上一拳,姓孙的非要皮青骨断不可。她的招式十分古怪,常常在对手意想不到的地方出招攻出,使对手防不胜防,闹得手忙脚乱。

秦玉雄呆呆盯着小姑娘艳如桃花的小脸,对她的招式武功并不太注意,他痴迷地看着,心中转着念头,要设法与她相识,凭风火刀王的名头,定能让她开店的姐姐另眼相看。

此时,那当姐夫的十分着急,早说了一大堆好话,要那做妹妹的及时住手。

小姑娘大概听得烦了,不得不回他一声话。

只听她道:“我为何要住手,今日非打不可!你不瞧瞧这个死囚动了刀子么?”

“妹妹你先住了手,愚兄有话要说!”

“你要说只管说,谁捂住你的嘴了?”

“妹妹你住了手吧,休把事情闹大了!”青年汉子稍一顿,对妻子道:“你就叫妹妹住手吧,万一失手闹出人命,岂不……哎呀!你……”

此刻那个小姑娘突然一个后跃脱出圈外,同时手一扬,一个亮晃晃的小圆球,拖着条细绳儿,银光闪闪地朝那姓孙的校尉打去。姓孙的挥刀一击,欲将小银球劈碎。可那姑娘纤手一抖,那小球儿突然转了个弯,从姓孙的背后绕到前胸,姓孙的惊得叫了一声:“不好!”但小球儿并未击打他,而是由后往前又绕了一圈,系着球儿的细索已把他捆了起来,当即运气一挣,却听姑娘喝了声:“起!”顿觉两足悬空,一个身子已离开了地面,惊得他忙使个千斤坠,两臂平伸,欲往下落,但突觉腰上有股大力一旋,人在半空像只陀螺,竟然飞快旋转起来,真气也同时一泄,顿时头晕眼花,“叭哒”一声重重摔在地上,直把他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浑身骨架像跌散了一般,哪里还爬得起来,他赶忙再运真气,发现气相阻塞,也不知何时糊里糊涂就被人点了穴道,吓得他魂飞天外。

这一着,直看得旁观人众大声喝起彩来,竟然忘了吃大亏摔在地上的并不是街头混混,而是拘魂太岁胡光禄手下的牛头马面。

秦玉雄等人也看得眼花缭乱,大声叫好。

这丫头使的小圆球,不过核桃大小,也不知叫什么玩意。小圆球就像个活物,带着绳子把姓孙的绕了两绕,姓孙的居然就变成了个木偶,任凭人家施为,真是妙极巧极,使人大开眼界,世上竟有这样的兵刃。

此刻,红衣姑娘又向那姓卞的扑了过去,只见纤手一扬,小银球闪电般飞出,玉手一抖,和先前那姓孙的一样,被抛入半空,接着像只大陀螺旋转着往下掉,摔得结结实实。

“好!”众人也未看清姓卞的是怎么着了道儿的,一个个拼命喝彩。

那做姐夫的失声大叫:“好妹妹,千万莫伤了他们性命!”边说边往三个校尉跟前跑去。

少妇叱道:“三个恶贼死了活该,你着什么急,这叫恶有恶报!”

红衣姑娘占了便宜,喜笑颜开,夸姐姐道:“姐姐,你才是条好汉,姐夫一向胆小怕事,比姐姐不如,他倒像个娘们,婆婆妈妈的!”

那姐夫蹲在地上查看姓卞的,然后依次再看姓孙的,叹了口气,站起来道:“谢天谢地,总算没有短命,妹妹,你吓坏了愚兄!”

姓卞的骂道:“你才短命!好小子,你们一家有种,敢暗算大爷,有种的解了穴道,真刀真枪较量,偷偷摸摸暗算人,称什么好汉!”

红衣姑娘身形一晃跃了过来,小莲足朝他腰上一点,痛得他杀猪般大叫起来。

“你这粗坯!小姑奶奶何时暗算你了?凭你们三个这点能耐,也敢到翠柳酒店撒野。你若是嘴里再敢不干不净,惹火了小姑奶奶,就把你肋骨一根一根踢断,再朝你琵琶骨上踩一脚,让你成了个大废人,看你还凶不凶?”

姓卞的被她一脚点在志堂穴上,痛得半天缓不过气来,哪里还敢嘴硬,真要是被这丫头废了,这羽林军的差事还干得成么?

姐夫道:“好了好了,气也出了,你就饶过他们这一遭了,行么?”

红衣姑娘把腰一扭:“你问姐姐。”

汉子把眼去望着少妇,少妇点点头,道:“妹妹,我们走,让你姐夫处置吧。”

汉子立即替卞、孙两人解了穴,两人翻身站起探看,见两个女煞神已走,胆子又大了起来。姓孙的恶狠狠道:“爷们这就回去禀告胡大人,看你小子得意到几时!”姓卞的冷笑道:“好得很好得很,今天在场的一个也走不脱,大爷不踏平你这安平镇,这口恶气难除!”

坐在一边那姓富的校尉则吼道:“两位,这就回京师叫了人来,不怕他们上天入地,今日这口气不出,枉在世上称雄!”

汉子凑近前去,低声说了些什么,卞孙两人似是非常惊骇,二话不说,连忙过去把马牵来,把姓富的扶上马,三人匆匆走了。

这一幕使众人又惊奇又纳闷,三个凶霸霸的羽林军校尉,不知听那汉子说了些什么,居然不声不响走了。

秦玉雄并不注意这些,心思完全在那红衣姑娘身上,道:“饭未吃成,回店吧。”

大家又回到桌前吃喝,满店的食客都在兴致勃勃地议论刚才发生的事。

秦玉雄四处探看,已不见了两姊妹的身影,连那年青汉子也不知哪儿去了。

伏正霆议论道:“那小妮子的小圆球,居然有如此妙用,真叫人大开眼界,普天下无奇不有,武功之道,当真是博大精深。”

张劲风道:“她那小球儿当真邪门,竟能治人穴位,这功夫叫人佩服。”

梁公柏道:“那三个校尉武功不弱,居然被她轻轻松松就放倒,真是不可思议!”

秦玉雄不以为然,道:“那小姑娘不过是出其不意得了便宜,要是那三个校尉再次与她交手,恐怕就不会怕她了。”

张劲竹道:“秦兄说得是,这姑娘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哪会有太高的功夫?”

镖师娄刚道:“奇怪,我们久居京师,这安平镇也是常走的道,怎么就不曾听说过有这两姊妹?莫不是才来的?”

胡康禾镖师道:“安平镇离京师三四十里,是条必经之道,这过往的人何止成千上万,可镖局竟没有听到一点风声,当真有点奇怪。”

张元顺道:“这也并不奇怪,人家虽在此开店,平日不露真象,过往客人又怎知店主人身怀绝技?叫人不解的是,这样的高手,为何要在镇上开设饭馆?只怕其中自有隐情。今日这般一闹,他们只怕要远走高飞了。”

众人均觉老镖头说得有理,谈说中吃完了饭,离店前始终未见那姊妹俩的倩影。

回到镖局,有镖伙呈递给张老镖头一封书信,上写由他亲启,便带到书房拆阅,只见上面草草写了两行字,要他今晚二更到慈恩寺前,到时有人接引,然后到个隐密去处,只限他一人前往,张氏一脉的存亡,全在今夜决定,望他慎重斟酌云云。下面落款的是华隆兴。

张元顺陷入了沉思。

昨天失镖的事,双方说法不一。华隆兴的话并非全无道理,走在前跟随马车的是白远昌父女和秦、梁、伏三人,两个儿子劲风劲竹并未亲见马车停在昌隆饭店门口的情形,焉知不是车上的人进了饭店,白远昌等人并未发觉?因为谁也料不到会在镇上出事,所以未必个个都把眼睛对着马车瞧。当时正准备吃饭,五人全把注意力转向了寻找饭馆用膳,所以车上的人进昌隆饭店也不知晓。昌隆饭店易主三日,仅开半日就关了门,分明是冲着马车上的人才买下饭店,一等得手捕获了三个女眷就关门溜之大吉。如果这样推论是合理的话,那么劫镖人也决不是一般盗匪,该是个厉害的帮派。

但是,他们又何以知道三个眷属要在几天内起程呢?这一点叫人费解。

白老镖头失了镖,这镖是由张家父子三条命担保的,他回来又怎么向自己交代?

莫说与白远昌共事四年,对其以前的生涯却不大知晓,是京师一家绸庄的老板引荐来的,并不知根知底,所以失镖后无颜来见自己,因此临时起意,带姑娘来个不辞而别。

如果情形如此,姓华的并未设圈套算计镖局,是镖局失镖对不住人家。

反过来要是秦玉雄等人的话可信,那么这一切阴谋都是姓华的策划的,就连昌隆饭店也是他买下的,白老镖头父女一定遭了毒手,或是捉了去当人质。那么,姓华的就是极可怕的敌人,他必是一股强大势力中的一员。也就是说,虎威镖局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股势力或是一个神秘的帮派。

这个推论如果是合理的话,那么有一点也仍然使人费解。

那就是:姓华的及其主子,为何要处心积虑、大费周折来算计虎威镖局呢?要是有仇,何不干脆纠集上门杀人,这不是又痛快又便捷么?因此,他们的意图究竟何在呢?

张元顺想来想去没有个结果,只好存疑心中,对双方的话都半信半疑。他接着把两个儿子叫了来,把信给他们看了,又说出自己的疑虑,两个儿子对秦玉雄等人说的话也有了怀疑,事实上,昌隆饭店若不得手,哪会关门。

张劲风道:“爹爹,如何打算?”

“二更时分,为父赴约,看他们有何意图。”

“不妥不妥,对姓华的也不能太相信,爹爹只身前往,岂不太冒险?”

张劲竹道:“爹爹赴约,我和哥哥相随。”

张元顺道:“人家指定为父一人前往,你们去惊动了姓华的,岂不误了大事?”

两个儿子直摇头,一点不放心。

张元顺道:“你二人且听为父细说,虎威镖局创业以来,是从血风腥雨、刀光剑影中走过来的,神拐张这个名号是打出来的。到今日,镖局在京师可说是上下通联,左右逢源,无论官员士绅、武林帮派、黑白两道,与镖局都有来往,等闲人岂敢上门寻衅?可是这姓华的在京师名不见经传,也不知何方神圣,就像从天上掉下来一样,怎么一来就瞅准我虎威镖局下手呢?你们说奇怪不奇怪?况且,这人镖究竟是失了还是未失,为父心中拿不准,若再不听从对方的安排,又岂能探知真相?是以为父必须单独前往,会见姓华的主子。要是他们设下陷阱,凭为父的修为,要脱身也并不难,你们尽可放心。此事不必告诉秦梁伏三位,一切等为父见了正主儿后再商议。”

两兄弟知道无法说动父亲,只对个眼色便不再多说。从书房出来,两兄弟又密商一阵,决定悄悄告诉秦玉雄等人,以便暗中接应。

两人于是约了秦、梁、伏三人到街上找了家茶馆喝茶,商量办法。

秦玉雄道:“令尊既不愿人跟随,我们这样做岂不是乱了章法?”

伏正霆道:“那姓华的心机极深,老镖头去赴约实在太冒险,不该去的。”

张劲风道:“姓华的是拿了紫星红梅的信来镖局才接镖的,姓华的身后的正主儿是不是就是她?如果是她,江湖四杰、拘魂驭手就是劲敌,家父只身前往,实是危险万分,故我兄弟俩只有请三位相助,暗中救应。”

秦玉雄听他提到紫星红梅,心里不由一动,若老镖头当真是去会见她,自己相随于后,不就知道她的住址了么?这样一想,满口答应。

梁公柏道:“紫星红梅名满江湖,岂会做出这样不光彩的事来,那定是冒名顶替。”

张劲竹道:“这也难说,只有等家父去见了正主儿,真相自会大白。”

伏正霆叹了口气,道:“姑父与表妹生死难卜,但愿张老镖主今夜能得些消息。”

秦玉雄道:“明日我与伏兄再到安平镇一探,还可以到林子里瞧瞧,有无发现。”

伏正霆点点头:“多谢秦兄。”

张劲风道:“只等今夜事了,明日一起去吧。但若家父今夜探知白老镖头父女下落,明日也就不必再到安平镇了。”

秦玉雄心想,你们不去我定要去,找白家父女不过是个借口,去瞧瞧翠柳酒店那小丫头才是本意,这事不必告诉你们的。

喝了一会茶,秦玉雄说到慈恩寺那一带看看,他不知那里的情形。

众人遂沿大功坊往南走,不多时便到。

慈恩寺始建于三国东吴,初名“建初寺”,南朝移名“长干寺”,宋代称“天禧寺”,元朝时改名“慈恩旌忠寺”,大明立国不久,毁于一场大火,如今只剩下断垣残壁。但这一带却是热闹场所,除了形形色色的摊贩,还有杂耍卖解、算命卜卦的各种玩意儿。是以从早到晚,人流不断,嘈杂喧闹。

秦玉雄等人在人堆里巡游,这里瞧瞧,那里瞧瞧,除了张家兄弟外,三人都觉有趣。

忽然,不远处传来阵阵锣声喝彩声,秦玉雄打头寻了过去,却见众多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里外五六层,站在外边的跷足昂首,人人面带笑容,似乎场中的物事十分有趣。

秦玉雄听场中一阵锣响,众人又是一阵轰笑,忍不住两臂用力,挤了进去,伏、梁、张氏兄弟在后跟随,到了最前边。

原来,场中正耍猴戏。两个大汉和一个老者一个年青妇女坐在矮凳上,老汉敲锣,指挥场中的四只猴子和一只狗。

此时,一只猴子骑在狗身上,其余三只猴子跟在后面。

最妙的是骑狗的猴子身着士绅衣装,另外三只猴扮的是小厮长随。那“士绅”大模大样坐在狗背上,挤眉弄眼,煞是好笑。

秦玉雄也看得高兴,笑得合不拢嘴。

喝彩声中人们纷纷向场中掷铜钹,几只猴子连忙到主人处拿了个小篾箩,把钱往箩里扔。

秦玉雄摸出一两碎银子扔了过去,那年青妇人一见,连忙走过来向他道谢。伏梁张等四人也各摸出碎银与她,自是感谢不尽。

那老人道:“承蒙几位爷台和各位的厚赏,让几个孩子再给各位演一出……”

话未了,突见侧方人众惊叫起来,纷纷往两边挤让,只见六条大汉走了过来。为首的一人牛高马大,面相凶恶,他往场中一站,恶狠狠盯住耍猴老人喝道:“老小子,你在此卖艺可曾向牛爷投帖拜山?”

老人吓得回答道:“啊哟,小老儿不知贵地规矩,今日是头一遭上这儿卖艺……”

“好大的胆子!不经牛爷准许,你敢到此卖艺,我问你肩膀上长了几个脑袋!”

年青妇人也连忙求情:“大爷,我等初到贵地,不知规矩,求大爷开恩,饶此一遭!”

“好,你们先前不知,现在总该知道了吧,那就上纳五十两银子,大爷放你一马!”

老人惊呼道:“五十两!大爷开恩,小的们卖艺糊口,哪有这许多银子……”

“没有银子也不要紧,就让这女子跟大爷走,十天后将卖艺所得献上七成……”

卖艺的两个年青汉子大怒,一个忍不住道:“这慈恩寺空地又不是私家的,为何……”

大汉大怒:“好小子,你还敢顶嘴,你们给我往死里打!”

他身后的五个大汉立即向耍猴人走去,惊得老人和妇人连忙跪在地上求情。

这一切,把秦玉雄看得火冒,好好一场猴戏,竟被这几个王八羔子搅了,也不知是什么来路,不如出场教训教训他们,好在人众中扬一扬风火刀王的大名。

主意打定,大步走进场中。

张劲风赶紧道:“秦兄请回来,小弟……”

秦玉雄不愿听,大喝道:“哪里来的混帐东西,竟敢扰了秦大爷的雅兴,还敢仗势欺人,你们都给大爷滚过来!”

几条大汉见有人架梁,便放过耍猴的,齐把目光来对着他。

旁观人众本已散去不少,这会又围了过来,好奇地注视着秦玉雄,不知他是什么人,竟有胆量管这班泼皮的闲事。

为首大汉把秦玉雄看了又看,摸不清门路,便沉声问道:“你是何人,敢管大爷闲事!”

秦玉雄存心滋事扬威扬名,也不答话,身形一晃到了大汉跟前,“啪”一声赏他了一个耳光,把大汉打得口吐鲜血,牙齿掉落三枚。

另五个大汉不知厉害,虎吼一声扑了过来,被秦玉雄拳掌齐施,眨眼间就将他们放倒,一个个痛哼不已,爬也爬不起来。

人众中识得这几个家伙的人不少,虽然心中极为痛快,但也不敢喝彩出声。

秦玉雄指着这窝废物骂道:“你们若不快滚,大爷就打折你们的腿脚!”

为首大汉捂着肿起的脸叫道:“好、好,你打得好,有种的就在这里等着!大爷马上叫人来,不将你大卸八块难以解恨!”

秦玉雄道:“好哇,大爷等着。”

大汉道:“有种的留下姓名!”

秦玉雄就等他问这一句,道:“大爷风火刀王秦玉雄,你小子听清了么?”

大汉道:“好,你等着!”

几个家伙相互搀扶,状极狼狈地走了。

人众中好心人叫道:“这位秦爷,你是外地人,不知厉害。这班人是我们聚宝门、长干桥一带的泼皮,受牛二爷的庇护,横行霸道惯了的,你大爷只身一人,斗不过他们!”

又有人道:“牛二爷是应天府有名的恶霸,他的手面极宽,又结交官府,等闲人哪里敢惹,奉劝秦爷速速离城远去,好汉不吃眼前亏,强龙难压地头蛇……”

秦玉雄道:“放心,我不管他是牛二爷还是马三爷,只要敢来就让他知道厉害!”

张劲风等也进到场里,梁公柏问张劲竹,这牛二爷他们认不认识,是何等人物。

张劲风道:“这牛二爷是个大泼皮,专靠放印子钱、诈取外来商贩过日子,还开设有赌场、妓院,手下有几个得力武师,据说他身手也不错,与京师里的镖局、武功门派以及官家都有往来,是聚宝门一霸。此人眼线极广,交友驳杂,黑白两道都有朋友,是个难缠的人物。虎威镖局与他倒没有往来,彼此井水不犯河水,秦兄不必为了几个耍猴的与之结怨,反正一口气已出,我看还是回去吧!”

秦玉雄心想,这牛二越出名越好,无名小辈谁耐烦理睬他,今日正好借这牛二扬名立威,哪能就这么溜走毁了名头?

于是道:“小弟已承诺在此等候,若走了岂不惹人耻笑?这牛二放纵手下欺负卖艺人,小弟今日就要为他们打抱不平!”

梁公柏道:“这班下三滥当真无法无天,我辈行侠仗义,焉能不伸手管一管?”

张劲竹道:“梁兄,这在京师是司空见惯的事,我们为失人镖就够忙的了,何必又树敌?”

秦玉雄不悦道:“这事是碰上的,不管不成,我要看看这牛二是何许人,竟敢在京师坐大,两位若不便与牛二朝相,可先走一步。”

张劲风道:“与牛二结冤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失了人镖事关重大,无暇分心旁骛,这一点秦兄不必误会。”

耍猴的艺人收好了物件,过来向秦玉雄等人辞别,千恩万谢之后请求秦玉雄离开这是非地。秦玉雄又摸出二两银子给老汉,叫他们快走,不必担心自己。

耍猴人一家五口拜别而去,那些看热闹的却不肯散了,等着看一场好戏。

又过了一会,只见三十几条大汉,跟在五个人背后蜂涌而来。人众中有人惊叫,牛二爷与他的四太保来了,这位秦大爷凶多吉少。

秦玉雄坦然瞧着对方,走在中间的是一条三十几岁的黑大汉,在他两侧各有两名精壮汉子,身上都带得有兵刃,大概就是什么四太保。

一行人片刻就来到广场停住,先前被他打了耳光的汉子从队伍中跑出来,指着秦玉雄等人大叫:“二爷,就是那小子!”

牛二爷头一摆:“走!”二十多号人气势汹汹,带刀持棒,向秦玉雄等立身处走来。

秦玉雄双手倒背,拿眼去看别处,根本不理睬他们,直等他们来到才慢慢转过身。

牛二瞪着他,厉声道:“你小子就是秦玉雄?你敢打牛爷的手下?”

秦玉雄扬声道:“大爷非但要打你手下,而且连你牛二也要打!”

牛二大怒:“好小子,你是什么东西,敢到京师撒野,今日二爷要你的命!”

他身后的喽罗也跟着吼叫起来,因为这小子竟敢说要打他们的牛二爷!

秦玉雄道:“你不过是京师的一个大混混,就凭你也敢叫字号,秦大爷今天要拆你的墙、砸你的招牌,看你还敢不敢欺压百姓!”’

牛二身侧走出一条精壮汉子,冲着秦玉雄吼道:“好小子,等大爷来消遣你!”

话声一落,一拳直捣秦玉雄心窝。秦玉雄一掌切其腕骨,那家伙不知厉害,手臂一扬,以拳头去砸秦玉雄的巴掌。

哪知还未碰到对方的手掌,忽觉臂腕被人扣住,不等他运功挣扎,就被对方一拉,踉踉跄跄冲出三四步跌个嘴啃泥,气得他连忙跳了起来,疯虎般冲了过去。

秦玉雄本不想伤他,见他如此不识相,立即运起金刚掌,与他打来的拳头相击。只听那小子哎哟一声惨叫,手指骨节被震断,痛得他左手捧住右手滚倒在地上。

牛二又惊又怒,喝道:“并肩子上,给二爷活剐了他!”

剩下的三个太保立即抽出雁翅刀,把秦玉雄围住,大喝声中三人一起出招。

秦玉雄有心扬威,见三把刀从三个方位攻来,倏地抽出腰刀也使出一招,刀上贯注以真力,众人见白光一闪即没,三个太保的刀从手中跌下,握刀的右手手腕鲜血淋漓,一个个怔在当场,他们怎么也不明白伤是怎么受的。

此时秦玉雄刀已入鞘,气定神闲站在原地,直惊得围观人众目瞪口呆。

张劲风兄弟俩第二次见他显示武功,这一刀又是怎么出鞘怎么伤人又怎么还鞘的,他俩一点没看清,不禁十分骇异。

牛二爷看傻了眼,片刻后才喃喃道:“你小子使妖术,不是真本事……”

秦玉雄冷笑道:“你不妨试试看,是妖术还是真功夫,来啊,亮兵刃!”

牛二爷把手一抬,有人递上了他的鬼头刀,他握在手里挽了个刀花,一刀向秦玉雄劈来,未等招式使老又连忙变招换式。秦玉雄哪将他看在眼里,“嗖嗖嗖”攻出三招,后发先至,迫得牛二每式中途变招,无法还击。第四刀便将牛二的刀击飞,刀尖抵在牛二胸口上。

秦玉雄冷笑道:“就你这点功夫,也敢在聚宝门称王称霸,今日秦大爷暂且饶了你的狗命,以后再敢欺压卖艺人,大爷就找到你门上,割下你那颗头来喂狗!”

牛二爷又惊又怒,忍下一口气不敢作声,等秦玉雄收了刀子,转过身拔腿就逃,手下的喽罗也紧跟着跑了。

旁观人众直喜得大声欢呼,尤其是小贩和卖艺人,视他如神明。

秦玉雄心满意足,抱拳向喝彩的人众行礼,然后和梁公柏、伏正霆说说笑笑往回走,故意冷落张家兄弟。

不到半个时辰,秦玉雄的大名就在贩夫走卒、饭馆茶楼内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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