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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食 人 魔

龙垭渡口上游二十里的江岸上,陈列着一具具三四尺长的小儿枯骨,江岸上挤满了闻讯赶来的渔民,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直抽冷气。

这是几个渔夫碰巧来此垂钓,无意中钓到了一具骸骨之后发现的。他们在惊骇之余,又叫了一些人来打捞,结果捞出了上百具骨架。

此讯报到卫中柱处,立即传令在发现骸骨的二十里内打捞,果然又捞出了上百具尸骸。

肖劲秋率众侠回到渡口时,此事正沸沸扬扬,传遍沿江上下、福州府城内外。肖劲秋立即乘船前往查看,这一带并非渡口,平常无人到此,把尸体抛到这里,以大石系身,尸沉江底,断难被人发现。从尸骸上细查,别的看不出什么破绽,唯有顶门心有一个洞,叫人费猜疑。恰好就在离此不远,又打捞出几具尸身,似刚抛沉江心不久。尸身一律为男童,顶门上毛发剃光,开有一洞,颅腔内空空如也,没有脑髓,这就引起肖劲秋的怀疑,判断有人取小儿脑髓,大概又是什么旁门左道的妖邪在作祟,取小儿脑髓炼制什么丹药。

他咬紧牙关,眉头紧锁,是什么人竟如此残暴,杀害了这么多的小童?联想去年夜间在福州城外遇到劫掠小儿的盗贼,竟说是把小儿带往税监府,莫非真的与税监府有关?

他恨恨地仰对苍天,大声说道:“苍天在上,肖劲秋立誓捉拿残害小儿的元凶,此愿不遂,甘受天罚!”

钟莹莹等众女侠早已珠泪涟涟,闻言均对天发誓,不除此獠,永不罢手!

接连几天,都有在上游打捞到尸骸的消息,前后相加有六百多具,令人发指!

肖劲秋立即传命沿江布置暗卡,追查系何人到江边抛尸,并把众小侠全派了出去。

福州巡抚林儒贤也率各级官吏到江验看尸骸,并来到龙垭镇会见肖劲秋、卫中柱,问明发现尸骸的经过情形,回府后敕令福州知府限期捉拿凶犯。

那些丢失了孩童的百姓,扶老携幼赶来,在江岸上点了香烛祭奠,哭声震天,惨不忍睹,都把灾难归咎于食人妖魔。家底稍厚的人家,专请道士画符驱魔,贫穷人家则频频到庙里烧香,求神佛保佑。

偌大个福州城,人人夜不安枕。

福州府的三班捕快,又一次被催逼着捉拿盗小儿的贼寇。城中守军,在城门加岗加哨,严厉盘诘行人,谁要是带着小儿就纠缠不休。

食人魔、食人魔,似乎到处都有他的踪迹,然而官府却捕不到一个真正的食人魔。而福州邻县的乡村,依然是天天有小儿失踪,搅得官民不得安生,城内行人稀少,店铺也关了大半,人人都怀着恐惧坐守家中,以防意外。

这天上午,郭勇丁从城里赶回卫海堂,谒见三位总舵主。傍晚时分,肖劲秋、温金宝、边小龙、张合、齐隆、樊英武六人随同郭勇丁悄悄进城。

三更后,有夜行人来到,郭勇丁把他引到小院和肖劲秋等人会见。来人是西禅寺的知客僧悟雷大师。

悟雷开门见山道:“自福州府及相邻县府丢失小儿来,敝寺方丈就对此事加以探查,然无蛛丝马迹可寻。闽江边打捞出如此多孩童尸骸,方丈大师愧疚不已,立即派出二位武僧,分别到各县去访踪查迹。贫僧受命到了闽清县府,正好城中传说纷纷,乡村小儿丢失的不少,贫僧便到了几处乡村,果有小儿在三天前丢。但失主众口一词,不知小儿如何失踪,夜里一觉睡到天亮,小儿便没了踪影。贫僧暗忖,这颇像武林人作为。回到城中后注意有扎眼的武林人,那天午后,贫僧到家茶铺闲坐,听听传言。有几个阔少喝茶聊天,他们中有一人曾在烟花院听姑娘说,前几天有几位爷到了她们那,说是官衙门里的差爷,专门来买小厮去充作官爷随从的。姑娘们说,小儿丢的不少,官爷你们来迟,上哪儿买去。几位官爷酒喝的太多,说话没了遮拦,说他们要买谁敢不卖,他们爷是税监府里的官差。那位公子爷讲述此事,是说如今孩童丢失得那么多,谁家还肯把传代的宝贝卖出去?那几个官爷口气未免大了点云云。

贫僧听后动了疑,如今官府正在捉拿拐卖孩童的强盗,税监府怎会在这种时候去买什么小厮呢?于是贫僧便注意街上来往的官爷。当天下午,贫僧用完饭后正回客店,路上遇到五个锦衣华服的官差,正往南城外走。太阳下山去,这五位官爷要赶夜路,但观他们不疾不徐的优闲劲却又不像,贫僧便远远跟随他们。出得城来,五人并辔,谈笑风生,直到天黑方才正经上路。大约走了三十采里,他们从官道上折进一条小道,又行五六里,到了一个村外面,把马匹系好,五人悄悄进村。这一来,贫僧更觉判断不差。果然,五人全跃到了屋顶上,不久便分散开,各奔一户,贫僧只尾随一人前往,见他伏在一家舍前。把一个香头扔进了窗户,分明是在施用迷香。盏茶功夫,那人推开窗户,不一会就挟着个小童钻出来,关好窗户,把小童装进一只麻袋,往肩上一扛便出了村,回到拴马地方。又隔盏茶功夫,其余四人每人肩上扛一只麻袋而来。会齐后他们十分高兴,说这趟差事总算完了,没出纰漏。其中一个说,这些日子风声太紧,但愿别再派他们的差。另一人说,天知道要这些小童何用。又一人道,闲话少说,赶紧回城上路要紧。贫僧一心要追出根源,便未出手施救。回到客店里,他们叫起小二把马套上车,车里装麻袋,两人坐在车辕赶车,另三人剁在一旁骑马随行。贫僧当即回到客店,带上衣物,在车后施展轻功随行。天亮后只好在镇上买了马匹,随后紧行。这五人回到福州,却进了税监常春园。贫僧便赶回敝寺禀报方丈,方丈决定告知郭掌柜,以通禀总舵主。前因小儿进了税监府,此事体大,敝寺无法救人,故请飞马岛诸位商议,如何行事搭救方好。”

肖劲秋等人听了十分震惊,都说既查到,决不中途罢手。肖劲秋遂决定夜探常春园。

悟雷走后,众人也早早安歇。

第二天,郭勇丁便派人与打入常春园当杂役卧底的帮人联络,他们的头目便是大水头林浩东。到下午,林浩东遣人送了张常春园的房舍图来,以供肖劲秋等人使用。

是夜二更末,肖劲秋等六人直奔常春园,他们不走与官道相连的林荫道正门,都从林阴道的南面,绕向常春园下役住宿处一带。六人蹲在离墙边二十多丈处,商议进去的办法。

笑狐道:“从图上看来,从围墙左面进去是厨房大院,林浩东院里除了厨师杂工,还住有一百多名侍卫,加上杂工,不下三百人,混进去个把人十分容易。从厨房大院出门,朝北走是演武场、翠华园、石竹园,这两个地方住的都是高手,别去招惹他们。厨房大院右侧,也就是东西面有片杂树林,穿过林子是护卫住房,有四各锦衣卫高手率百名护卫守护,那十二个随侍太监也住这儿,护卫住房后便是讲武阁,讲武阁之后靠围墙处便是禁屋,肖老弟你说先查何处,咱们这就进去。”

肖劲秋道:“所有地方均有人进出,唯独禁屋未有人出入,我看古怪就在那里,先到禁屋一探如何?”

笑狐道:“既然是程瑞彩的禁屋,防范必严,咱门六人去未免显眼。”

肖劲秋道:“我一人进去,你们在外等候如何?要是露了踪迹,一人也好脱身。”

笑狐道:“偌大个常春园,光你只身进去也难找寻那些孩童,不如你去禁屋,我与温老弟进厨房大院,弄住几个侍卫逼问口供,限一个更次来东墙外会合,你们说如何?”

肖劲秋道:“好,就这么办!”

于是温、边二人就由此处进院,肖劲秋等四人前往东墙方向,不多时便到达。

四人观察大墙外是片陡坡,坑坑凹凹长着一蓬蓬的灌木和一些大树。走到坡上往下看,竟是一道宽二丈余的深沟,沟中有积水。常春园的院墙,离深沟还有四五丈。

肖劲秋让张合、齐隆、樊英武上一株大树藏身,他则一提气跃过壕沟,再一跃到墙边,然后轻轻跳上二丈余高的院墙,旋即蹲下察视。

只见前面五丈处,有个围墙围住的小院,小院前方及左右方留有树林,右侧十几丈外有几排平房,暗忖这小院大概就是禁屋了。

他轻轻下了地,侧耳静听,四周静悄悄的,连巡逻的人都没有,不禁感到奇怪。他于是小心翼翼走了几步,忽听一阵快速奔跑的碎步声传来,不止一个方向,便连忙一跃上了树。

片刻便见到几条黑影蹿了过来,凝目一看,是狗。不到一刻,树底下全是这班畜牲,气息咻咻,到处寻找踪迹,不下五六十条之多。须臾,又出现了十多个人影,默无声息潜来。肖劲秋又往树梢上钻,藏在密叶之中。

群犬乱了一阵,没找出人的踪迹就有人吹起竹哨,群犬便闻声而去片刻走光。

肖劲秋又等了一会,在树梢上跳跃而行,瞬间靠近了禁屋,从一棵树上跃出四丈余,轻轻落在天井里,悄然上了小屋台阶,推了推门,外间有把锁锁着。他又走到侧边窗户,戳开窗纸依然看不见屋里的情形,有厚厚的窗帘遮着。他既然来了,何不进屋瞧瞧?于是运功于指,将门栓硬生生拔了出来,也不动那把锁。

进到客室,没有什么异状,与普通客室一样有桌有椅,进到两间屋。有床有柜,也无任何扎眼的地方,便只好退了出来,把门栓插上,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有人动过。

他又从天井跃到外间树上,片刻出了院墙,与齐隆等三人会合,绕回原先蹲伏处等温金宝与边小龙。足足等了半个时辰,二人才从院墙中出来,于是赶回城里。

回到醉仙楼,郭勇丁早备了宵夜等候,众人边吃边谈。

笑狐道:“我与温老弟进了大杂院,把站哨的人点了穴,问他税监府捉小儿回来作甚,那人却十分惊诧,一口咬定不知。又抓了几个岗哨分别询问,答话全都一样,直把我狐爷气得想结果了他们,后来狐爷灵机一动,问他们近几天有谁出外当差,其中一个人总算有了回答。他说他认识一个叫王老四的,不在侍卫队当差,住在翠华园里。我看出他们满脸恐惧之色,定是有内情不敢说出,便吓唬他们要剜目断足,这才迫他们说了真话。原来,税监府派人劫掠小童的事,在侍卫中也传开了。起初是派人买,到后来则偷窃。原因是买来的小童父母,有人到税监府询问,自己的孩跟哪位老爷当差,他们要见一见。此事发生几次后,就不再有人买小童。但这些小童带进府来做什么,却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见过小童。只是听后园有个侍卫悄悄对朋友说过,他亲眼见到有个小童被送进禁屋,那是在一个晚上发生的事,正好他值岗,无意中看见的。我看再从他们嘴里掏不出什么,就和温老弟去找那个叫王老四的杂碎,可演武场有人巡逻,只好作罢。”

肖劲秋十分奇怪,把禁屋情形讲了,七人均想不出其中奥妙,便各自安歇。

第二天大早,老秀才宇文浩、公良品、钟莹莹、卫青萍、叶玉莲、骆贞娘、梁英荷、丁艳姑、荀、甘二女、惠耘武、裴天雷、钟震坤夫妇、诸葛鼎、长孙隆等一大帮子人来。

一进后面雅院,姑娘们就叽叽喳喳吵个不停,肖劲秋等人闻声从屋里出来,不禁十分惊诧。

肖劲秋道:“出了什么事?怎会来了这么多人?姑娘们怎么也来了?”

笑狐道:“丫头们在家闲不住,保准是上城里来买花布儿、香粉儿什么的……”

荀云娘瞪了他一眼:“姑娘们本不让他们来,可她们一个个嚷嚷说,她们要到城里来找自己的小姑爷。卫堂主才说不让,哎呀呀,她们把一个天都吵翻了,没奈何……啊哟……救命,大白天出人命啦!

他正说得高兴,姑娘们气得去撕扯她,她赶紧两臂一伸,双脚一跺,跳上了三楼走廊。

姑娘们个个朝楼上指着,叫她下来算帐。

笑狐喜滋滋道:“才分开两天,就想念咱们爷儿们几个,真是……”

骆贞娘骂道:“呸!你急得什么?谁又想你了?卫堂主派咱们来接应,与你何干?

姑娘们七嘴八舌,人人都骂笑狐,他只好双手蒙耳,逃到屋里躲着。

肖劲秋笑道:“你们一来,这院就热闹了,小姑奶奶们,请到小院里坐吧!”

郭勇丁见来了这么多高手,忙进忙出张罗,命柜上把雅院空着,不接待客人。

众人在小院里的小凳上坐下,钟震坤说大家放心不下,都想到城里来,卫堂主只好留下一些人,先让我们这一伙来。

肖劲秋遂把昨晚探查经过说了,大家议论纷纷,公良品说禁屋必有古怪,说不定天井里有秘道通往里间。老秀才也说阉官是从宫中来的,见多识广,若无秘道,岂能不遣人日夜把守?

笑狐又出了个主意,让他和狗儿猫儿还有胖和尚去抓那个王老四,等审出真情再探常春园,以免过早打草惊蛇。

骆贞娘道:“说得好听!你不是说那家伙在常春园里么?你怎么去抓他?”

笑狐道:“小孩儿家懂什么?王老四总不能一天都不进城,这事你别管,交给我笑狐包准没错,过几天就带个大活人来给你瞧瞧!”

骆贞娘一撇嘴:“只会吹大气,我不信!”

笑狐道:“胖和尚这身袈裟太碍眼,人家一看这副尊容就知是自在僧。”

肖劲秋笑道:“这办法不错,可行!”

温金宝道:“阿弥陀佛,出家人岂能换了袈裟着俗装,罪过罪过!”

卫青萍得意地瞧着他,听他这么说,不禁长长叹了口气,他要是喜欢当劳什子的和尚,自己的愿望岂不落空?

钟莹莹和她并肩坐在一盆花的后面,轻微的叹息自是瞒不了她,便低声道:“妹妹你别急,我定设法助你。”

卫青萍对她不隐瞒心事,赌气说:“这死鬼爱当和尚,就让他当一辈子去。”

钟莹莹道:“那你怎么办?”

“我?我就一辈子不嫁人……”

“别说傻话,你不见他最听他师兄的话么?只要他师兄叫他脱下袈裟还俗的话!他不会不听!”

“真的?要是肖大哥不说呢?”

“咳,你真是的,有我呀!”

“你去叫那呆瓜还俗?”

“看你说的,我自然是叫师兄出面呀?”

“肖大哥要是不听你的呢?”

“哼!他敢!”

“啊哟,你好凶哪,肖大哥以后准有罪受!”

“咦,你这个没良心的,人家为你你倒编派起人家来了……”

两人说着说着笑起来,又把手来捂着嘴,依然哑笑个不停。

忽然她们听见仍在争论脱袈裟的事,立刻止住笑,竖起耳朵听。

只听肖劲秋道:“笑狐,别争啦,让我说一句好不好?”

笑狐道:“胖和尚太呆,硬是不肯换袈裟,走到哪里都惹眼,不穿几天袈裟有什么要紧?

反正你是和尚变不了的嘛!”

温金宝不服,道:“俺既然是和尚,自然是和尚,怎能不着僧衣?笑狐你不是和尚,自然不穿僧……”

肖劲秋笑道:“师弟说的不错,身为佛门弟子,怎能一日不着法衣?”

温金宝大喜,道:“看,俺师兄也说俺对,笑狐你还有什么话说?”

笑狐叫道:“咦,大家听听,这算什么理儿?肖老弟你可不能偏心眼儿,向着你师弟……”

肖劲秋笑嘻嘻说:“笑狐你嚷嚷什么?我的话还没说完哩!”

众人不知他葫芦里卖什公药,都满有兴致地瞧着他,看他一条舌头能翻出什么花来。

略一顿,肖劲秋又道:“做了和尚,一日不能脱僧衣,要是还了俗,不做了和尚,还穿什么僧衣?青萍妹妹,你说是不是呀?”

卫青萍正听得有劲,尤其是提到还俗,使她又紧张又兴奋,急着听下文,看那没良心的怎么回答,没料到肖劲秋竟然把话扯到自己身上来,一时大窘,又羞又恼,赶忙把头缩在花枝后,嘴里叫道:“呸!问我干什么?我又怎么知道?干我甚事!”

大家“轰”一声大笑起来。

肖劲秋道:“我随便问问嘛,青萍妹妹的意思,是不是说温老弟该做和尚?”

卫青萍恨死啦,怎么老扯住她不放?没听见大家在乐么?她一急之下,拧了钟莹莹一把,痛得钟莹莹叫起来:“哎哟,我招惹你啦?”

“谁让你坐在一边看热闹,也不管管他。”

钟莹莹索兴逗逗她,向温金宝嚷嚷:“金宝兄,你快还俗吧,青萍妹妹着急哩。”

“死丫头,你……你……叫你说,叫你说。”卫青萍大羞,伸手去胳肢莹莹。

“哎哟哎哟……咯咯咯……救命啦……”莹莹笑得气也喘不过来。

温金宝道:“青萍妹妹,俺不还俗,你着急什么?别折腾俺嫂子啦,俺还俗就是了……”

众人听他这么说,无不捧腹,更妙的是他居然把莹莹叫嫂子,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青萍气得大骂他是呆瓜僧瓜,钟莹莹也羞得骂他胡说八道,她可没料到这呆子会扯上她。

温金宝分辩道:“俺可没胡说,是俺师兄告诉俺的,不信就问他。”

众人大乐,荀二娘故意问道:“你师兄怎么说的?说给大家听听,他也在,当面对证。”

温金宝道:“师兄说,他要娶莹莹为妻,成家立业,问俺怎么打算。俺说俺就做和尚吧,一个人自由自在快活。师兄说怎么行,人家青萍妹妹对你有真情,你可不能辜负了人家一片心。俺说俺就是怕娶媳妇儿才当和尚的,师兄说那不同,青萍妹妹和你爹妈找的媳妇不一样,好过不知多少倍。俺说好吧,以后再说。师兄说:“哼,过了这个村就没那店,这么好的姑娘你要是错过了,后悔一辈子,俺说,好吧,俺再当一年和尚……”

此时,大家本是憋着笑听,可越听越忍不住,终于狂笑起来,一个个前仰后合,男的笑得直不起腰,女的笑出了眼泪。

钟莹莹又羞又恼,这人傻瓜口没遮拦,但借他的嘴说给大家知道也是好事,不禁暗暗高兴。卫青萍听得心头直跳,又高兴又害羞,把个头埋在莹莹怀里,不敢抬起头来。

肖劲秋满不在乎,等众人笑够,方说道:“师弟,这是私生活,你留着点儿,别把什么都端出来,你让师兄我多不好意思。”

甘蕊笑道:“你不好意思?我怎么没看出来?我看你乐滋滋的哩!”

众人又大笑,都说他脸皮厚。

肖劲秋道:“从今日起,温师弟你就脱下袈裟还俗吧,反正你做和尚从不守清规吃饭,离不开酒肉,还俗后吃什么都不惹眼,你不是更自在了么?”

笑狐道:“温老弟,你脱下这身袈裟,换上一套锦衣华服,包准就是公子爷。”

肖劲秋笑道:“他本来就是位公子爷。”这叫还本来面目,笑狐兄,你就替他操办几件衣物吧,让师弟变成个风流倜傥的公子爷。”

郭勇丁笑道:“总舵主,这城里就有我们新开的布店,属下马上让他们过来。”

肖劲秋道:“好极,让他们多带些花布绸料来,由姑娘们挑挑拣拣做几件新衣。”

姑娘们一听,激动起来,马上咭咭咕咕凑在一块,商议你做什么我做什么,要什么颜色,一时只听得见她们的声音。

探查常春园的事,暂时搁下。

闽江畔打捞出孩童尸骸的事也传进程瑞彩耳里,他把护卫长蔡安叫了进来,阴沉着脸问是怎么回事。

蔡安把听到的详细情形说了。

“是哪些人经办的?怎会把尸身扔到江里去了?咱家不是吩咐过,别往外扔么?”

“经办这事的是护卫队里的人,他们说水池里扔得太多露出形迹。”

“该死的东西,你去查明是哪些人把尸骸往外边扔,查出来后全宰了。”

打发走蔡安,程瑞彩从卧凤楼里出来,径自往禁屋走去,四个亲随太监形影不离跟着。

刚出门没走几步,魏天星、林书荣、王德奎、何仪四人来了。

程瑞彩问:“什么事?”

王德奎道:“属下等刚听到传闻,说天灵教在少林失利……”

“咱家早就知道了,这没什么大不了。”

“这许多武林高手都……”

“死了一批就另找一批,有什么难的?”

“属下等担忧府中安全……”

“笑话,那江湖人敢到税监府来撒野?”

“属下等还听说巡抚林儒贤……”

“改天再说,你们退下。”

王德奎等没奈何,只好告退。

此刻,他刚午睡起来要去吃药。打发走了人,他懒洋洋倒背双手,慢腾腾穿过杂树林进了讲武阁,穿过厅门到了禁屋小院。

屈敏开了锁,一行人进了小院,从里面把门扣上,然后走到小楼右边山墙与小院围墙之间的空地上?那儿并排置放着六个大花盆。屈敏和范桂良把中间两盆花抬开,露出铺地的大条石,两人又各把一块条石搬开,就露出了一个洞口,屈敏、范桂良陪程瑞彩沿石级走了下去,另两名随行太监曹华勇、马沛则守在洞口。

程瑞彩走完十级台阶,便有个窄窄的通道,只有二丈来长,尽头是道铁门,屈敏开了锁,三人进了一间房。房内有炉灶、炼丹炉、熬药罐。墙根处有几只铁栅笼,笼中关着五个男童,昏昏然睡着。屈敏打开铁笼,一手提出一个幼童,然后把铁笼锁上,再拍开他们的睡穴。两个男童醒来,一看这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便哭着要家,又吵又嚷。

程瑞彩笑咪咪地看着他们,并不恼怒。

范桂良则升起了火,把药罐里的药煮热。

屈敏把一个小儿提起,那小儿又哭又叫拼命挣扎,便点了他穴道,扔在地上,拿了个小木槌,又把一只碗一只勺放在小儿旁边。那小儿不知他要干什么,止住哭声呆呆地瞧着他。

范桂良待药煮沸,道:“可以动手了。”

屈敏把小木槌朝小儿天灵盖上一敲,只听“砣”的一声,血水四溅,放下木槌,两手把敲裂的小儿头骨掀开,用勺把白花花的脑髓取出,放进药罐,可怜小儿一声未叫便送了命,把另一个小儿吓得惨叫一声昏了过去。

屈敏把他提了过来,如法泡制。

范桂良又把药拿到火上煮了一会,撤了水,取了只碗,把药汁和小儿脑倒出,恭恭敬敬端到程瑞彩面前,请他服用。

“今儿个咱家是吃第几个啦?”程瑞彩接过碗,拿起汤勺搅着问道。

屈敏道:“回公公,第七百八十八个。”

程瑞彩喝了药汁,叹道:“魏天星、王德奎弄来的药方,要咱家食千个男童脑髓就可恢复阳道,娶妻生子,传宗接代,可已服下这么多了,这体内依然没有个动静,照现在每天多加一个,吃两个还要吃几个月,也真够咱家熬的,也不知要到哪一天才能功德圆满!”

屈敏道:“公公只要食足了一千小脑,阳道定可恢复,到时天下美女尽公公挑选,艳福受用不尽,还能续了烟火,真可谓十全十美,这一天已经不远啦!”

“小敏子,咱家若有这一天,就把药方子给了你们四个,让你们也来个阳道复生,到时咱家给你们娶上三妻四妾,那才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哩,你说怎么样啊?”

屈敏范桂良忙道:“多谢公公!”

“咱家这一辈子,什么福没享过?吃的用的穿的不比帝王差。论权势论体面,王公大臣见了咱也得低头三分。可偏偏就是一条咱比不上人,莫说王公贵族了,就连个寻常百姓的也不能跟人家比,这像话么?咱也是个人,还是个大男人,可做了太监,就变得不男不女的啦,你说可恨不可恨?所以嘛,咱实在是不甘心。咱这一辈子只想两件事,一件就是恢复阳道,一件就是南面称孤,做一回皇帝。这两件事如果都做成了,就遂了咱的心愿了,到那时你们四人就是王公大臣啦,哈哈哈……”

程瑞彩说得高兴,笑声一住,就低头吃药,片刻把脑髓连渣带汁吃个点滴不剩。

他舔了舔嘴,十分满足地站起来,道:“走,上衙门去。注意,这尸身别再往外抛,就沉到池中去吧,由你们亲手处置。”

从洞中出来,屈敏用麻袋装了尸身,扔在墙角里,准备天黑后扔进水池。

换了装的温金宝被大家围着评头论足。

笑狐道:“各位,温老弟人本生得富态,经我替他这么一装扮,活脱脱一个贵公子!”

骆贞娘道:“那自然了,谁像你天生一副穷酸相,只配做温大哥的随从!”

笑狐道:“咦,什么话!我狐爷……”

云娘笑道:“嚷什么?人家哪一点说错了?”

卫青萍道:“这呆子换了装,又戴了帽,我怎么看也不顺眼,反不如穿袈裟好看,还带着几分仙气。穿了儒装,胖乎乎的,哪有读书人的样,好俗气!”

钟莹莹笑道:“他要是再穿上袈裟,不把你气死才怪呢?你总不能嫁给和尚呀!”

卫青萍大恼,伸手就去掐她,但钟莹莹早有防备,一溜烟逃开了,直恨得她咬牙。

众人又拿他俩取笑一阵,郭勇丁匆匆来告诉大家,那个叫王四爷的侍卫,已被他托人请到福顺酒楼吃饭,可以乘机下手。

笑狐道:“妙极!你们等好消息吧!立即叫上狗儿猫儿和温金宝走了。

大伙儿直等到天快黑,四人才笑嘻嘻回来,一进小院大家就围着问个不休。

边小龙道:“别急别急,听我说就是了,大家先坐下来。不过,我酒喝得多了,口正渴,贞娘妹妹你给倒杯茶好不好?”

骆贞娘一愣,道:“你好享福,凭什么要我给你倒茶?”嘴里说着,却当真倒了茶来。

笑狐十分得意,一口把茶喝干,说了经过。他们四人也到福顺酒楼吃饭,坐在王老四旁边一桌。吃喝一阵,笑狐故意找岔,把排骨扔了一块到王老四桌上去,硬说王老四扔了鸡骨过来。温金宝遂过去点了王老四穴道,又把郭勇丁请的人也点翻,然后假意和王老四坐一桌喝酒,连哄带吓逼他说了真话。前几天他确实和四个伙伴掠了五个村童回来。村童交给了后园侍卫,至于把这些村童怎么了,他却不知,只听后园侍卫的一个朋友说,小童都关在禁屋。

笑狐说完,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一年多来小童失踪的秘密终于知晓了一半,就是说小童都是被税监府掳来的,只是不知道掳来何用。

肖劲秋当即让樊英武去见巡抚,把探来的消息告诉他,并说两三天内找出证据。

樊英武走后,众人商议办法,都以为除了监视常春园出入人员外,还必须在白天查看禁屋,如只是夜间去,什么也看不到。但白天风险极大,肖劲秋决定先由他去探查,寻找个藏身之处,再轮流昼夜监视。

一个多时辰后,樊英武带回巡抚口谕,请肖劲秋务必查到实据,他好上书朝廷降罪。

这时,从龙垭镇又来了陆兴义、邢星、卫荻、仲爱莲、仲海泉、项红桃。

陆兴义说要对付程瑞彩,先和金刀无敌焦劲松父子联络,以熟悉常春园内情。

肖劲秋道:“焦劲松父子与两位不同,只怕不愿反戈一击。”

邢星道:“在下和焦老爷子相识,从他的为人,不会甘心投效那狗太监,想必和在下一样,有不得已的苦衷,只要在下与陆兄设法见他一面,定能使他省悟。”

宇文浩道:“若能有他们作内应,自是好事,把郭掌柜叫来,看看有无办法。”

笑狐当即叫来郭勇丁,把邢星的要求说了。郭勇丁沉吟一会,道:“请邢前辈写封书信,由卧底的弟兄设法交给焦氏兄弟,但此举实在是有些冒险,他们要是翻脸不认人,卧底的弟兄就惨了,只怕一个也活不成。”

陆兴义道:“在下与焦老爷子也有交情,以在下和邢兄名义找他,纵使不愿反戈,也决不会翻脸不认人!”

郭勇丁不再多说,立即取来纸笔,由邢星写了封信,署上两人名字,交给郭勇丁。

第二天巳时,有了回话,书信已交内线。直等到傍晚,方才有了消息,书信已交焦天龙,明日一早请陆邢二人到西禅寺见面。

肖劲秋担心两人安全,决定由他和温金宝、卫荻、边小龙、齐隆、张合在寺庙周围接应。

第二天一早,陆兴义邢星匆匆出门,众人随后,不多时便到了西禅寺。

大殿上烧香的人不少,邢星陆兴义进殿后,四处一打量,只见焦天龙,焦天虎两兄弟各持一柱香,等着空出蒲团来叩头,便走了过去,轻声道:“二位贤侄,令尊没来么?”

天龙低声道:“二位叔父,我兄弟不能久留,家父要愚侄转告两位,身浊心洁,决不与奸臣同流合污。只要肖总舵主信得过,我父子愿遵飞马岛谕令,万死不辞!”

邢星道:“贤父子果然有苦衷,并不甘心事贼,肖总舵主就在寺外,不如一见,先谈出个联络办法来。”

焦天虎道:“如此甚好,在何处谈?”

此时肖劲秋等也进了大殿,邢星示意肖劲秋,便和焦氏兄弟往殿后走,肖劲秋等跟来。

穿过大雄宝殿,过藏经阁,来到一片园林中,笑狐等四散开以守卫,肖劲秋与邢、陆、焦氏兄弟在背静处席地而坐。

焦天龙道:“焦氏一家,愧对天下武林,肖总舵主不咎既往,焦天龙感激不尽!”言毕眼眶溢泪,不胜伤怀。

肖劲秋道:“贤弟不必如此,只要各位心怀正义,与肖某联合一心,除去程瑞彩这害人精,也不枉受了这些委屈。”

天龙拭干泪道:“焦家父子来福州,情非得已,盖因天灵教以屠尽焦氏满门相威胁,家母体弱多病,叔伯门丁又多,不能因我一家,牵累百口亲戚,是以只好委屈从贼……”

邢星道:“贤侄,此中苦衷不必再说,先把园中情形说个大概,肖总舵主决心除此贼!”

天龙道“常春园中江湖人已不多,只有个毒手僧坐镇讲武阁。但十二侍卫太监和四个随身太监的武功却高得出奇,要除税监,只怕不易,况他是朝廷宠臣,兹事体大……”

肖劲秋道:“这个放心,朝廷方面自有官场中人应付,我想问二位,程端彩掳小童何用?”

焦氏兄弟对瞧了一眼,由焦天虎回答:“此事我们风闻已久,家父也设法探听,但总不得要领,只知侍卫中有人外出掳掠男童,然后交给后园侍卫,后园把小童交给随身四太监,再由他们关到禁屋。三月前,家父奉召到水池见程瑞彩,闻见一股奇臭,之后程瑞彩也不到水池中的画舫见客或是议事。家父动了疑心,于几日后在夜里潜入水池边查看,疑是尸臭,但不见尸身,仅从池中捞些碎布衣片。又过几日,我兄弟以绳系钩,扔到水中沉底打捞,竟钩出一具尸骨,方知掳来的小童已被残害,但究竟为什么,一直未弄清。那禁屋一带有狗有人布哨,我父子不经特许,不能到讲武阁一带,是以无法探查个明明白白。”

肖劲秋道:“池中尸骨只是一具么?”

焦天龙道:“决不止一具,想是池中沉尸太多,才有人把尸身扔到了闽江去。”

焦天虎道:“从那以后,家父与愚兄弟加紧追查,已确定小儿尸身确是园中侍卫所扔。

后园侍卫全是程瑞彩从京中带来的锦衣卫,家父无法直接向他们打听,但隐隐约约从林书荣口中得知,魏天星、王德奎二人替税监找来个偏方,用药物和小儿脑助税监复阳道,以娶妻生子,详细情形他不肯多说。”

肖劲秋一拍大腿:“原来如此,看来姓林的所说不差,只要把王德奎、魏天星捉来审问,不怕他不招出实情。”

焦天龙喜笑道:“如此甚好,只是这两人皆太监亲信,程瑞彩要是知道二人出事,就会连夜消除证据,得有个两全之策才好。”

肖劲秋略一思忖,道:“程端彩一日不除,八闽大地一日不得安宁,无辜小童仍将被其残害,因此不可拖延。贤昆仲回去后作好内应,两三日内我等必有举动。”接着问明王、魏两家住址,便匆匆告辞回醉仙楼。

大家经过商议,命卫荻回龙垭镇再赶往飞马岛,务必不迟于明日中午到福州,两地各抽五百人,以围攻常春园。接着肖劲秋,钟震坤,樊英武三人去见林儒贤巡抚。

林儒贤闻言后大惊,忙差人请来了都指挥使盛彤、按察使项长林、福建道监察御史紧急磋商。三位大人来后,对程瑞彩的暴行无不发指眦裂,怒发冲冠。

林儒贤痛心疾首道:“下官枉为巡抚,竟制不下这个灭绝人性的禽兽,有何面目再见闽省父老,如今拼着身家性命,也要将这食人魔除去,三位有何高见请直说!”

项长林道:“如此禽兽,天人共愤,只要证据确凿,我们再参他—本……”

肖劲秋道:“今夜把王德奎、魏天星捉来关押,从他们口中不难了解实情。那常春园水池中白骨累累,可以说是凭证如山,上奏朝廷想来皇上也不该再宽宥他。但若奏本上不到皇上手里,或是皇上偏偏宠幸于他置之不理又当如何?因此依在下之见,由飞马岛弟兄攻入常春园,将程瑞彩及其亲信一网打尽,早日解民于倒悬,不知四位大人以为如何?”

经文亮道:“有理有理,靠朝廷治他罪,无望,不如以民除之,一了百了。”

盛彤道:“末将也赞同此议,早杀一日,百姓便少受罪一日。”

项长林道:“杀了是痛快,但如何向朝廷交代,还须想出万全之策,以免累及地方大小官员,顾知他可是皇上的宠臣呀。”

林儒贤道:“项兄所言极是,下官就说程瑞彩残害小儿,形同禽兽,盘剥商贾百姓过甚,因而激起民变……”

经文亮一拍大腿:“此言甚妙,皇上最忌讳的就是民变!”

项长林道:“程瑞彩又兼地方镇守使,在闽兵员,都属他统率,要是他调兵又将如何?”

盛彤道:“他虽为镇守使,但从不与军中人接触,是以不知人也不知情,何况他下令是下给末将,末将置之不理就是了。另外末将出动三千兵马,把常春园围个水泄不通。任由飞马岛壮士在园中厮杀,若有漏网逃出的,格杀勿论。以后就以围剿乱民为由上报兵部,朝廷也就搪塞过去,各位以为如何?”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兴奋之际,下人忽报,税监府魏天星,王德奎两位大人到。

钟震坤笑道:“巧极,还说今夜入室将他二人捉来,怎么竟等不到那一刻,自己送上门来了,倒省了不少事。”

樊英武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就把他们拿下逼问口供如何?”

林儒贤笑道:“且听听他二人来意,各位再出手,然后就来个四堂会审。”于是肖劲秋、樊英武跟着林大人从书房来到正厅客室,只见王、魏两人在客位上坐着,见林儒贤进来也不起立,只略一欠身,齐道:“见过抚台大人。”

林儒贤不理不睬,径自到主位上坐下,肖、樊两人立在他身后。

“你二人见本官有何公干?”

魏天星傲慢地两眼一翻,道:“奉税监公公之命,知照抚台。近日闽江沿岸发现小儿白骨,年来各县府连连丢失男童,着令抚台严加督饬各府县,限期破案,以安民心。”

王德奎接道:“税监公公为抚台捉贼不力,十分不悦,抚台有玩忽职守之嫌,若再不限期破案,公公要追究责任。”

他二人一唱一和,眼睛瞧着林儒贤的脸色,打着如意算盘,待林儒贤开口求二人在税监公公面前美言几句,就敲他一笔银两。

林儒贤不动声色:“你们说完了?”

王德奎不知其意,冷笑道:“税监公公限抚台五日内缉凶……”

林儒贤接嘴道:“是么,限五日?那也未免太长了些,本官今已破案。”

王魏两人一愣:“什么?你已破案?”

“不错,本官已缉拿到残害小儿的真凶!”

王德奎冷笑道:“抚台大人,这真凶姓甚名谁,为何不报与税监公公?”

林儒贤对门外的仆役道:“有请各位大人!”稍一顿:“报不报与税监府,那要看本官高不高兴。”

王、魏两人又一愣,好大的口气。

魏天星挖苦道:“当然当然,税监公公岂在抚台大人眼中?”说完冷笑不已。

王德奎使个眼色,两人站起来要走。

林儒贤道:“忙什么,本官要会审元凶,你二人不想见识一番么?”

两人又对个眼色,重新坐下来。

不一会,盛彤,项长林,经文亮来到。

王、魏两人抱着拳招呼,三人都不理,心中不禁无名火气,冷笑声声。

林儒贤道:“今日与各位大人会审残害小儿的元凶,以使案情水落石出。”稍顿,问王魏二人:“你二人知道元凶是谁么?”

魏天星冷哼一声:“正要请教。”

林儒贤一板脸:“元凶就是你二人。”

两人一听,气冲牛斗,倏地站了起来。

魏天星冷笑道:“抚台大人,我二人既是元凶,何不送税监府治罪?”

王德奎则斥道:“抚台大人休要信口开河,今日之事,定要请公公主持公道!”

林儒贤大喝道:“大胆凶犯,还不快快跪下,把作案缘由一一招来,免吃皮肉之苦!”

王德奎喝道:“你吃了豹子胆,敢……”

樊英武离开座位,走了过来,劈胸一把揪住魏天星,“啪啪”两个耳光。

王德奎大喝道:“反了反了,竟敢……”

樊英武捏住他小臂,轻轻一捏,王德奎杀猪般叫喊起来。

林儒贤喝道:“你二人开列偏方,以儿脑下药,害死了无数小童,今日速速招来!”

樊英武放开王德奎,点了他穴道,然后喝令魏天星招供,在他肘骨上捏了捏,只听“喀喇喀喇”声,肘骨全断,痛得他怪声叫喊起来。

王德奎大叫起道:“你敢对我二人施刑,税监公公岂会放过你,还不放了我二人……”

樊英武抽出把匕首喝道:“先割你一只耳朵,再剁去鼻子,看你还威不威风!”

王德奎一惊,不敢再嚷嚷。

樊英武问魏天星:“你招不招?不招我再把你另一只手骨捏碎,再捏你腿……”

魏天星吓得心胆俱裂,哀叫道:“我招我招,那药方是王德奎从一个游方术士那里弄来的,我二人把来献与公公……”

“药方是怎么开的?”

“有二十多味药,还要男童脑髓,让公公恢复阳道,娶妻生子……”

“要多少小童脑?”

“要—千个……”

“程瑞彩吃了多少个了?”

“详情不知,听说已经吃了七百八十多个……”

王德奎怒目瞪眼骂道:“魏天星,你敢背叛税监公公,死无葬身之地!”

樊英武大怒,一手捏住他臂膀,只听一阵碎骨声,痛得他哀嚎起来:“我招我招……”

“快说!不然再来一只手。”

王德奎所说相同,但咬定方子是魏天星找来的,两人互相指证,决不相让。

林儒贤道:“来人!将二犯所供录下,签字画押,打入死牢!”

不一会,自有属官来录口供,肖劲秋等人告辞回醉仙楼。

第二日午后,卫中柱率众侠来到,千名士卒仍留在码头,等候调遣。

肖劲秋与诸侠会商后,派人与焦氏父子联络,又让樊英武知照林巡抚。

天黑后,千余士卒分散进了城。

三更时分,众侠率众到了常春园附近,发现官兵已到,在百丈外围住了常春园,林抚台、盛彤等四位大人也亲临现场,彼此见面,十分亲切。肖劲秋下令,让弟兄们分散开,只等天亮动手。不多时,焦家父子四人来到,大家见面寒喧,肖劲秋又将他引荐给四位大人。焦氏父子见有官兵参战,不胜惊喜,有如此多人,程瑞彩插翅难飞,不久四人匆匆离去,准备按原计划进行。

众侠在附近各找地方调息,肖劲秋心潮澎湃,难以入定。那禁室还未探出个究竟,里面不知关着多少小儿,明天又该如何施救?

正想着,被官道上的马蹄声惊动,他立即叫上温金宝、卫荻、杨浩,奔到岔道上埋伏。

果然,有四个骑士往岔道上拐,正是要进常春园,当下飞扑上前,点了一人穴道,其余三人也被温金宝等人治住。

这四人马上都有麻袋,解开一看,都是男童,便到林抚台处,让四位大人验看。肖劲秋告诉四人,天亮杀进常春园,程瑞彩恶贯满盈。四人为保命,如实招供,把怎样掳掠男童的事说了。

肖劲秋问:“你们回去后,孩童交谁?”

—人道:“交给后园守卫,守卫又交给公公的十二护卫太监。”

肖劲秋心想,原来听说交给亲随四太监,怎么又变了?便把此疑问说了。

那人道:“过去是这样,近两个月才改变的。因为天天有人送孩童,四太监忙不过来,就有十二侍卫接管。”

“听说立即送入禁屋。”

肖劲秋立即有了主意,到一边与宇文浩等商议,由四人带走小童,他立即到禁屋查出秘密后,明天再救人不迟。

宇文浩道:“你是主帅,留在此地为好,这事由我老秀才去办吧。”

老秀才、温金宝走后,他坐在一株树下沉思,把所拟计划又思索了一遍,觉得并无不妥处,这才放下心来。

半个时辰后,老秀才温金宝由后园回来,说禁屋的秘密就在那几盆花下面,明日救人如探囊取物,绝对误不了事。

肖劲秋放下心来,这才闭目调息。

一个多时辰在不知不觉中过去,黎明已悄悄来临。

肖劲秋手一挥,大步向林荫道走去。五队弟兄一队接一队跟在后面。

和肖劲秋走在一起的有宇文浩、公良品、长孙隆、温金宝、裴天雷、荀云娘、惠耘武、甘蕊、钟震坤夫妇和钟莹莹、诸葛鼎,其余诸侠分散在各队,有自己的职司。

沿林荫大道一直走向常春园时,里面仍无动静,只有几个守卫远近看着他们。

走到大门时,守卫立即开了门,只见焦天龙三兄弟恭候在门内。焦天豹带—队人到厨房大院,由叶功率领。焦天虎带一队人去翠华园、竹园,这队人由樊英武、杨浩、叶玉莲、孟琼玉、吴素茵、仲海泉、项红桃、刘尚武率领。焦天龙带一队人去彩礼楼一带,由费锦山、洪飞、苏芝秀、费铮、郎金秀等率领。

肖劲秋等其余人率余下两队直扑卧凤楼,抓捕程瑞彩。焦劲松老爷子,在卧凤楼外等,监视程瑞彩的行动。

各路人马分别去后,不久就听见喊杀声,紧接着锣声不断,整个常春园都骚动起来,四面八方都有锣声呼应。

肖劲秋略一思忖,与长孙隆、宇文浩等人商议,索性在武场上列队与之一战,抓擒程瑞彩不用去许多人,只要几个高手敌住亲随四太监,程瑞彩不会武功,插翅也飞不上天去。

计议定,肖劲秋、公良品率队到演武场,长孙隆、宇文浩、温金宝、荀云娘、甘蕊、惠耘武、裴天雷等七人去卧凤楼。

肖劲秋刚和弟兄们列队练武场,就见从后园方向来了两百多人,还有不少四处乱蹿的散兵游勇加入了他们。片刻间,这队人已来到演武场。一些从翠华园、竹园冲出来的武林人,见状也赶来演武场上会合。这样一来,对方阵容迅速壮大,竟然不下五百人之多。

肖劲秋打量对方,只见茅山四道、螳螂爪姜仲杰、天目三英、飞爪门主林永昌和几个门徒、齐鲁双雄、夺命三刀朱大勇、马面虎张龙以及亡灵堂的白无常孙泰和拘魂使者刘鼎都在。

孙泰和刘鼎从那次劫镖后一直未知下落,却原来投靠了程瑞彩。看来,税监府中叫字号的人物全在这儿了,只不见毒手僧玄刚。

思忖间,姜仲杰厉声道:“肖劲秋,你好大的胆,竟然率人来税监府逞凶,难道你要造反不成!今有锦衣卫在此,还不束手就擒!”

遂见四名锦衣卫头目从队列中走出,其中一人喝道:“大胆贼寇,竟敢到税监大人府第行凶,今日将你们拿下,问个满门抄斩之罪!”

肖劲秋运起功力斥道:“程瑞彩残害幼童,取小儿脑髓做药,妄图恢复阳道,娶妻生子,其行为令人发指,形同禽兽,当真是天怒人怨,罪该万死!我飞马岛替天行道,诛戮妖孽,已布下天罗地网,尔等插翅难飞!程瑞彩罪大恶极,死有余辜;其余部众,若能及时悔悟,反戈一击,回头是岸,我飞马岛将网开一面,放条生路。要是执迷不悟,甘愿为程瑞彩这个食人魔效忠卖命,那是自取灭亡!话说到此,勿谓言之不喻也,何去何从,速速决断!”

这番话义正辞严,对方人众军心动摇。

就在这时,忽听有人大喝:“税监大人驾到,尔等璃速让道!”

锦衣卫队伍马上开出路来,只见十二侍卫太监在前开路,一令又白又胖的中年太监和一个戴耳圈,挂一串狼头念珠的高大和尚并肩走来。身后跟着四个亲随太监,最后是一队锦衣卫,约有四十人。

肖劲秋心想,长孙、宇文前辈和焦劲松去捉拿奸宦未曾得手,不知有无损伤,怎不见人回来。正想着,宇文浩、长孙隆已来到身后。

宇文浩道:“卧凤楼人多,无法得手?”

肖劲秋道:“放心,一个也跑不掉!”

此刻,程瑞彩已走到队伍前,所有人均向他躬腰施礼,极为恭谨。

十二侍卫太监之首蔡安一指肖劲秋:“又是你这个王八羔子!咱问你,你是什么玩意儿?

你飞马岛是条多大的鱼儿,掀得起多大的浪?太监公公是钦命大臣,闽省三军,都听公公调遣,像你这小子吃了豹子胆想造反么?告诉你,没门儿!你今死定啦,你带来的人,一个也别想活,还要灭九族,斩草除根……”

肖劲秋喝道:“蔡安,你休要喋喋不休烦人,程瑞彩残无人道,食小儿脑髓,尸骨扔在后园水池,池中装不下,又弃尸闽江,如今罪行暴露,恶贯满盈,死期已到!你说什么调遣三军吓人,告诉你吧,小安子,都指挥使盛彤、盛大人,巡抚林儒贤林大人已亲率兵丁将常春园围住,今日一个也休想漏网!小安子你助纣为虐,死罪难逃!”

蔡安气得跳脚:“你什么人,小安子也是你叫的么?你这个王八羔子……”

那程瑞彩忽然尖声喝道:“小安子,别嚷嚷,丢失身份,和你说话的那个人是谁?”

蔡安连忙躬腰道:“禀公公,此人叫肖劲秋,外号逍遥生,就是这小子和咱们作对?”

此时又有人搬来一张太师椅放在程瑞彩身后,两个美姬一红一绿,各捧过一碗茶,拿开瓷盖,喝了两口茶,递还给红衣美姬,舔了舔嘴皮,抬头问道:“你就是逍遥生?”

肖劲秋注视着他,见他从容不迫,毫无惊惧之色,仍然是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的派头,心中微感诧异,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居然有这份胆量,这大概是炙手可热的权势支撑着他的胆气吧,要不就是过分相信他的侍卫太监,轻视江湖好汉。思忖间听他问话,便答道:“你就是程瑞彩?食人脑的妖魔?”

程瑞彩冷笑一声:“年青人,你自以为武功很高是不是?对咱家说话如此无礼,就该拔了舌头!咱家身为贵人,乃皇上钦命大臣,你不过是个草寇,凭什么到常春园胡闹。小子你知道么?你今日的行为就是谋反,是灭九族的大罪。咱家要让手下活捉了你,剥下你皮,悬在闹市上示众。凡是跟着你造反的,一个也别想活,通统五马分尸!……”

这家伙白白胖胖,油头粉面,说话声尖溜溜的,不男不女、亦男亦女,听起来让人不舒服,又粘又腻,令人厌恶,叫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再想起他吃人脑的模样,心中发呕。

肖劲秋皱起了眉头,岔断他的话,冷笑道:“程瑞彩,死到临头你还夸口?造反的是你,该灭九族的正好是你。你勾结海上倭寇,创立天灵教搜罗武林败类,妄图独霸武林,做你谋反的急先锋。你在闽省大刮地皮,敲诈勒索,敛集珠宝,做你谋反的银两。你所犯大罪,罄竹难书。只可叹你逆天行事,天理难容,处处失败。倭寇井上安雄俯首,天灵教全军覆没……”刚说到这里,被程瑞彩打断。

“错了!肖劲秋你说错了,天灵教教主还在,怎么能说全军覆灭?教主既在,天灵教仍会复兴,天下武林高手多如蝗虫……”

“教主?你说教主?他是谁?”

“本官!教主就是本官,你没想到吧?”

肖劲秋等众侠全都一愣,确实没有想到。

“你没想到,对不对?别说是你,只怕天下人包括天灵教的人在内都没想到!哈哈,这就是本官的高明之处!只要本官一声令下,天灵教能死灰复燃,再创一个声势更大的帮派!

肖劲秋,可惜你见不到了,因为今天你的死期已到!你可是自投罗网,自取灭亡!”稍一顿,又道:“好啦,废话少说,你们江湖人不是讲究个一对一么?那就打给咱家瞧瞧。咱家要让你们这班草寇明白,官家武功高手比你们这班鼠目寸光的东西高明多啦!”

肖劲秋笑道:“好极好极,就让你亲眼看着手下的爪牙一个个魂游地府,到阴间为你鸣锣开道去。程瑞彩,你大限到矣!”

程瑞彩哈哈一笑:“逍遥生,你说这些话有用么?你就是会念咒语,也奈何不了咱家。

咱家只要一声令下,你就没戏唱啦。咱家身为朝廷重臣,跺跺脚就能让这八闽之地地覆天翻,咱家的话谁敢不听?可你呢?有这个权柄么?没有!你说咱家残害小儿也好,重税盘剥也好,要谋反也好,只要咱家喜欢,爱干啥就干啥,爱怎么干就怎么干,你管得着吗?你不过一介草民,说话没人睬,眼光如豆,孤陋寡闻,没权没势,你的本钱就是练了身功夫,有了功夫你以为就可以出人头地、耀武扬威。王法就治不了你吗?也不想想,朝廷养兵百万,宫中锦衣卫高手如云,区区一个逍遥生,根本就没放在咱家眼中!得,咱家就少说两句吧,免得又让你多活片刻……”略一顿,对蔡安道:“小安子,叫他们动手,一对一,让这些不开眼的贱民,瞧瞧咱大内高手的绝活!”

蔡安道:“是,谨遵台命!”

姜仲杰看看左右,道:“哪位出阵?”

左右都面面相觑,肖劲秋的厉害他们不是不知道,谁愿去送死丢丑?

姜仲杰自己也不想出阵,念头一转,喝道:“肖劲秋,你目中无人,藐视天下英雄,自以为天下第一,今日这常春园中,有玄刚大师、白花夫人坐镇,知趣的赶快俯首就擒,若是不识时务,管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肖劲秋笑道:“姜仲杰,你不敢上阵,却借钟馗吓鬼,你这点伎俩瞒得了谁?你死心蹋地充当程瑞彩的鹰犬,死到临头还不悔悟,当真要为程瑞彩殉葬么?”

姜仲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肖劲秋戳穿了他的心事,使他十分窘迫,一时无言可对。

程瑞彩道:“小安子这是怎么了,姜仲杰为何不出阵?其他人都这么站着,像话吗?”

蔡安道:“是,公公,奴才这就催催他们。”略一顿,走到姜仲杰面前。低声说了两句,姜仲杰也小声答了几句什么,旁边的人都听不见。忽然姜仲杰发出一声惨呼,只说了个“你”

字,便倒在地上再些不会动一动。

众人这才见蔡安手中有匕首,血淋淋的,还俯下身子在姜仲杰身上擦了擦,才收回鞘,慢慢走来程瑞彩身边,躬身道:“启禀公公,姜仲杰临阵畏缩,被奴才处决!”

程瑞彩道:“好,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嘛!平日里在常春园有吃有喝有乐子,享了不少福,今儿个该出力了就退缩了,这种人太没良心,处决了也好。”

这一幕,惊得茅山四道等人颤颤危惧,一个个面如土色,心中惶然。

肖劲秋立即道:“各位瞧见了,螳螂爪姜老前辈在江湖上本有头有脸的人物,皆因一念之差误投豺狼窝,却落个如此下场!各位若不及时省悟,悔之晚矣,无敌金刀焦前辈早有反心,今日已弃暗投明,山东无情棒邢前辈,不甘受魔头驱使,临阵反戈,不失为深明大义的好汉。各位如能自愿来归,我辈竭诚欢迎,时不我待,望各位迷途知返,弃旧图新!”

这番话说得极为诚恳,听者无不为之动容。焦劲松从人丛中走出,和肖劲秋并排,接着说道:“焦某被迫进入税监府当差,两年来所闻所见,税监府上下所行恶事,擢发难数,罪不容诛,今日飞马岛好汉替天行道,扫荡妖邪,各位乘此良机,反戈一击,以赎前过,若执迷不悟,甘愿为食人妖魔卖命,岂不落个千古骂名,望各位当机立断,勿在犹豫。”

程瑞彩大怒,尖声叫道:“焦劲松,你父子吃咱的穿咱的,银两也没少给,你竟敢叛变咱,小安子,把这叛贼给咱砍了。”

蔡安手一指,嘴里答道:“是,公公!”

一个侍卫太监抽出弯刀走出来,焦劲松欲与他斗,被肖劲秋止住,让他退回。惠耘武亮出七星刀,道:“我来斗他。”

太监喝道:“你给咱滚开,叫焦劲松出来,咱家活劈了他。”

惠耘武道:“你胜了我手中刀再说。”

太监骂道:“你找死,”话出刀到,其速之快,出人意料。

惠耘武施展公良品传给他的追魂十八刀,以快对快,只听“当当”连声,火星四溅,两人硬挡硬架,瞬间斗了二十个回合。肖劲秋很仔细看那太监的刀法,发现招术与中原武功不同,出手方位十分刁钻,而且内力不弱,练的都是正道气功,不是易与之辈,要胜了这十二个太监,还得费一番工夫。思忖间,对方阵列中茅山四道、龙爪门主林永昌及四个门徒,天目三英霍家兄弟突然一个个跃了出来四处奔逃。恰值攻打厨房、翠华园、池塘的众侠正往练武场来,卫荻、叶功、樊英武、杨浩,吴素茵、费锦山等立即上前截住大打起来,一个也未能冲出常春园。

混乱中,程瑞彩身后的四亲随中,有两人突然离队朝后园掠去,肖劲秋怕乱了阵脚,没让人去追,相信他二人不会抛下程瑞彩逃走。

此时场中惠耘武与太监仍斗得难解难分,看得程瑞彩皱起眉头:“小安子,怎么回事,你的人磨磨蹭蹭,连个无名小卒都杀不了,这要拖到什么时候才有个完结?叫他退下去吧!”

蔡安道:“是,遵命。”那太监不等再叫,自行退出圈外,面带惭色。蔡安抽出兵刃,准备自已上阵。

毒手僧玄刚忽道:“慢”!便走了出来,阴沉沉道:“谁是自在僧,出来!”

温金宝道:“俺就是,你有什么话说!”

玄刚把他一打量,道:“你不是和尚,我找的是湛空!”

“俺就是湛空,如今还了俗,自在僧改为自在生,你懂了吧?”

玄刚道:“我师弟班大为可是死于你手?”

“不错,是俺打死了他,原来是你师弟。”

玄刚道:“好极了,我要你抵命。”

话刚落音,身子一探,伸出长手,五指弯曲,一把向温金宝头上抓来。

温金宝连忙一掌横切,击对方腕肘。玄刚不避不闪,大手抓其手掌,温金宝连忙一缩,但玄刚另一只手也攻了过来,他只好击掌硬架。两掌相触温金宝被震退了一步,玄刚却稳稳站着。温金宝不服气,大喝一声,右掌猛力击出,玄刚正是要和他对掌,立即出手相迎,一声大震,玄刚双肩摇晃,温金宝又退一步。这一下激起了他的好胜心,提起十成功力,双掌齐出。玄刚见两掌都未能将他毙命,被激起了凶性,大喝一声,双掌击出。一声巨响,温金宝被震得内腑血气翻涌,口角溢出一线红丝。

两人静立不动,运气调息。温金宝却觉得心翻想吐,真气竟然不能凝聚,头一晕,往后栽倒,幸得肖劲秋一把抓往,把他扶进到行列中,连忙将掌按在他气海穴上,以内力替他迫毒。场中大局,由长孙隆、公良品,宇文浩主持。

卫青萍急得珠泪滚滚,守护在温金宝身侧,钟莹莹也赶紧站在肖劲秋身边护法。

这时玄刚退了下去,程瑞彩身后的亲随太监曹勇华、马沛双双走了出来。

费铮一拉洪飞:“走,杀狗太监。”

洪飞亮出破风刀,费铮扯出双钩冲了出去,曹勇华、马沛冷笑一声,空手对敌。

两个亲随太监的武功焦劲松是知道的,连忙对公良品宇文浩道:“程瑞彩的四个亲随太监武功奇高,这两位少侠只怕不是敌手,请前辈……”

一句话未了,场中胜负己分,费铮、洪飞双双被对方击倒,若不是钟震坤、诸葛鼎及时跃出,两人性命不保。

郎金秀、苏芝秀大急,连忙扶两人坐下给他们服了峨眉派的治伤药。

曹勇华、马沛与钟震钟、诸葛鼎交手几个回合后,试出了两人的武功,不出二十招,便把两人击伤。

众侠大惊,看不出两个太监竟然有如此高的武功。

老秀才连忙拉了长孙隆一把:“上!”

曹勇华冷笑一声,骂道:“老头,你一把骨头,经不起曹爷一掌,叫肖劲秋来吧!”

老秀才笑嘻嘻道:“小太监,我老秀才这副骨架挺结实,你打打试试,只怕你没本事。”

曹勇华大怒,立即拳脚交加,攻势极猛,老秀才则钻来跳去,东摸一把,西摸一把,嘴上笑嘻嘻的,极不正经。

长孙隆与马沛则是硬对硬,两人互不相让,出手攻的都是对方要害,十分激烈。

程瑞彩赞道:“好样的,咱们大内高手毕竟不凡,岂是他们能比的?小勇子、小沛子,下手狠辣些,把这两个糟老头儿宰了,再把肖劲秋,温金宝这伙人杀光了,一个不留。”

众侠听他好大口气,人人气愤,恨不得冲上去把他乱刀分尸,但他还有大内高手和锦衣卫保着,一时奈何不了他,直恨得牙痛。

宇文浩、长孙隆与两个太监斗了二十多个回合,一时还难分出胜负。先前离去的两个亲随太监屈敏、范桂良已回来,与程瑞彩嘀咕了一阵,又把蔡安叫了过去,一阵交头接耳之后,蔡安遂对众侍卫大声说道:“你们大家都听明白了,咱们杀出常春园到衙门口去调兵,把这群叛贼都杀了。税监公公说,谁要是护驾有功,官升三级,赏银千两,谁要是临阵脱逃,不光你一人有罪,还要累及九族,抄斩满门,话已交代下去了,你们就给咱向前冲吧。”

众侠一听,急忙抽出兵刃,准备厮杀。

突然,锦衣卫中有人叫道:“告禀公公大军已到,咱们用不着再冲出去啦!”

众人遂向大门方向看去,果见一队队兵卒,正向练武场开来。

蔡安运起内力大叫:“谁是带兵官,税监公公在此,速将叛民拿下斩首。”

众侠听了不觉好笑,这太监死不省悟,还以为兵卒是来救税监的呢。

士卒一队接一队,把练武场围了一圈又一圈。先站好的,立即把弓弩对着程瑞彩和侍卫一方,直看得锦衣卫等人众惊愕万分。蔡安大怒,腾地跳了出去,锦衣卫中也有两个头月走出,不等他们来到喝道:“站住,若再往前走,万箭穿心,快滚回去。

蔡安暴跳如雷,尖声骂道:“你知道咱是谁?咱是税监公公的亲随侍卫,你不过是个千户,也对咱喝喝呼呼,你不要命啦!”

这时,林儒贤和新任右布政使胡敏,都指挥使盛彤、按察使项长林、监察御史经文亮并肩走来,蔡安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正欲喝斥,蔡安就瞧见他们,连忙叫道:“盛大人,税监公公在此,速将叛民拿下……”

盛彤道:“蔡安,你现在知道本官了么?你平日的威风哪里去了?”

蔡安一愣,道:“咦,什么话,你……”

这时程瑞彩道:“小安子,什么人来了?”

“回公公,巡抚林大人、都指挥使……”

“还不快让他们来见咱,噜嗦什么?”

“是,这就来,这就来……”蔡安答应,遂又对林儒贤等道:“林大人,公公命你们……”

林儒贤道:“他要见本官他自会来,本官却不想见他!”

蔡安大怒:“什么?你好大胆……”

林儒贤喝道:“住口!你不过一个侍卫,竟敢对本官无礼,待拿下你时再治罪,你去把程瑞彩叫来……”

蔡安气得发抖,一迭声叫:“反了反了。”

此时老秀才、长孙隆已经住手,大家都等着瞧这台戏,看看程瑞彩该是什么表情。因此自动散开退后,好让巡抚与他见面。

蔡安知道不妙,赶紧跑了回来,凑到程瑞彩跟前咕哝了一阵。

程瑞彩声色不动,道:“叫林儒贤过来!”

蔡安又跑前几步叫道:“公公有请林大人、盛大人、胡大人、项大人、经大人……”

林儒贤等便缓缓走了过来,公良品便低声吩咐众侠,保护几位官爷,小心蔡安等下毒手。

宇文浩、长孙隆、樊英武、邢星、荀、甘二女等立即返向官爷分站两侧。

林儒贤等离程瑞彩四丈外停住,身后二十多名官佐立刻前出,分站两侧。

程瑞彩大咧咧一摆手:“林大人、项大人,为何不下令官兵,捉拿叛民,你们知罪么?”

林儒贤斥道:“狗宦官,你在闽省欺压百姓,敲骨吸髓,残害幼童上千,毫无人性。又勾结倭寇、窝藏汪洋大盗,企图谋反,罪不容诛,如今死到临头,还敢作威作福……”

程瑞彩大怒:“林儒贤、盛彤,你们敢诬陷本官,目无朝纪,还公然伙同乱民造反,加害本官,你不怕刑律加身,满门抄斩么?”

林儒贤冷笑道:“你吸食小儿脑,如同禽兽,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敢狡赖……”

程瑞彩急急打断他的话,对站在林儒贤两侧的带兵官和士卒叫道:“尔等官兵听令!咱家是钦命福建镇守太监,皇上命咱家统率闽省三军,你们都是知道的。咱命你们拿下叛官林儒林、盛彤等人,咱保你们官升五级,赏银万两!谁要是不听,朝廷自会降罪!现在你们就赶快动手吧!快啊,为何站着不动!……”

盛彤冷笑道:“程瑞彩,你妄费心机,全军上下,无不痛恨你这食人魔王,今日你恶贯满盈,等着报应吧!”

林儒贤喝道:“带上犯人!”

不一会,几名军士把魏天星,王德奎押了过来。两人颈带枷锁,战战兢兢跪在地上。

林儒贤喝道:“魏天星、王德奎,速将你二人口供,当众复述一遍!”

魏天星、王德奎见程瑞彩身后并无多少人,知道大势已去,于是把罪行重述一遍。

程瑞彩斥道:“你二人敢诬陷本官,你好大的胆,咱是钦命税监,皇上宠臣,谁奈何得了咱,你二人竟见风使舵,附会叛官污蔑……”

林儒贤喝道:“住口!谁诬陷了你?本官就出示凭证给你看!”稍顿,喝道:“出示凭证!”行伍中立即有人大声答应,遂见一个百户率两名士卒向池塘方向齐声喊道:“带凭证!”接着就有二三十名士卒跑了过来,每人扛着麻袋,湿淋淋的,来到林大人等处,行了礼,把麻袋里的物什抖出来,竟是一具具小童白骨,令人毛发耸立。

林儒贤道:“就这些么?”

一个百户答道:“禀大人,这里只是三十二具,池塘中恐怕不下百具之多!”

话一落音,群情激愤,飞马岛部属高呼程瑞彩该杀,千刀万剐,众士卒也跟着呐喊。

就在此时,程瑞彩把手一摆,蔡安和他统率的十一名侍卫突然跃起,向林儒贤等人扑去,妄想把几位官爷杀死在当场。幸而众侠早有准备,把他们一个个堵截住。

樊英武立即对林儒贤等人道:“各位大人速退开,由我等诛杀这伙禽兽!”

林儒贤等人在官佐军士簇拥下退出武场,令土卒不要放走常春园的任何一个人。

此时肖劲秋已将温金宝毒素逼出部分,温金宝已能自己行动,便略作调息后站了起来。

见十二侍卫又退回程瑞彩身后,便走出人圈。

常春园中的江湖客纷纷向后退出,他们不敢离太近,但尽量离程瑞彩远些,只剩下百十名锦衣卫。有的锦衣卫见状,也悄悄移动,往侧边退去,他们学江湖客的样,离官军两丈远停下,这就使簇拥着程瑞彩的人只剩下四十来人。这些人均属程瑞彩亲信,自知得不到宽赦,只有和程瑞彩共存亡。

肖劲秋见状喝道:“常春园江湖客听肖某一言,若尔等立即弃械投降,可保性命!”

江湖客中有人应道:“我等不知程瑞彩如此作恶,只为府中武功秘籍而来,肖总舵主若能网开一面,我等均愿投降!”

程瑞彩大怒,尖叫道:“你们这班小人,吃咱的喝咱的,竟敢临阵叛变,咱饶不了你们,不信就走着瞧!”

肖劲秋喝道:“程瑞彩,你死期已到……”

程瑞彩尖声打断他的话:“肖劲秋,你敢把咱家怎样?咱是皇上宠臣,谋害了咱,林儒贤怎么向朝廷交代,你又怎么交代?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锦衣卫也能把你捉住!肖劲秋,咱与你无冤无仇,你今日放咱家离开,咱送你一百万两银子,向朝廷举荐你到皇上直属亲军任都指挥使二品大员,咱家还把武功秘籍全都赠送给你。你好好想一想,林儒贤不过是个巡抚,你替他卖命,有什么好处?他能给你什么?你说你还要什么?只要这世上有的咱都拿得出来,古玩奇珍、名人字迹,要什么有什么,你何必为了林儒贤跟咱家过不去,到头来不过是一介草民……”

肖劲秋斥道:“程瑞彩,这世上之珍宝也换不了你一命……”

程瑞彩跺脚尖叫:“肖劲秋,你有多大能耐要咱家的命,有本事跟咱的亲随太监斗上一斗,他们轻易就能要了你的命!”

肖劲秋冷笑道:“那就试试看,来啊!”

屈敏叫道:“你们不过是以多为胜,不怕死的只管来,屈爷一个个打发了你们!”

肖劲秋深知四太监之能,若此时大家齐上,纵能宰杀了这批恶人,但己方定会有不少伤亡,不如一个个与之相斗,群侠才好相互照顾,自己也才能控制全局。否则混乱中,顾此失彼,后悔莫及。因道:“屈敏,一个对一个,决不以多胜少,你我先来拼个死活!”

屈敏怒道:“好啊,咱就斗上你,看你究竟有多大能耐,敢在公公面前张狂!”

毒手憎玄刚经过调息,伤势好了大半,他以为自己伤得了自在僧,就能伤得了肖劲秋,他手上的毒迄今为止还没人能解救。

他大步走了出来,阴沉沉道:“肖劲秋,佛爷来取你狗命!”

肖劲秋恨他伤了温金宝,决心一掌取胜,速战速决。

他冷笑道:“玄刚,肖爷一掌取你狗命!”

玄刚大怒,猛力一掌击出,肖劲秋提起了九成功力,举掌相迎,金光一闪,一声大震,毒手僧蹬蹬蹬退了三步倒地而亡。他内伤未愈,怎当得起这一击,内腑俱碎,哪里还有命?

屈敏喝道:“肖劲秋,让屈公公打发你!”

喝声中闪电般向肖劲秋袭来,二人这一交上手,打得十分激烈。三十招后,两条人影一分,屈敏脸色苍白,直喘粗气,肖劲秋面色如常,气息均匀。显然,屈敏走了下风。肖劲秋不给他喘气机会,立即又攻出一掌,屈敏怒吼一声,一掌迎上,在震响声中屈敏退了一步,肖劲秋双肩摇晃,仍稳稳站在原地。紧接着肖劲秋又攻出一掌,屈敏咬牙硬接,金光闪现中一声巨雷般轰响,屈敏口喷鲜血倒地,一命归阴。众侠大声喝彩,程瑞彩却不动声色,其余人则心胆俱寒,屈敏是所有太监中武功最高的一个,他不是对手,还有谁能够胜过肖劲秋?

此时肖劲秋气血翻滚,受了轻伤,欲退回来调息。范桂良跳了出来,要与他决生死。

温金宝毒已逼出来,连忙要替下肖劲秋,但肖劲秋已和范桂良动上手,只好站在一边观看。肖劲秋打了三个回合便跳出圈外,问范桂良:“你敢与我拼比内力么?”

范桂良心想,他适才与屈敏对掌耗去了不少功力,居然如此自不量力,正好把他震毙,便道:“有何不敢?来吧!”

公良品、老秀才等吃了一惊,这样做不是太危险么?一时猜不出他的意图,十分担心。

肖劲秋喝道:“看掌!”

范桂良一掌击出,两掌相抵。

肖劲秋早盘算好取胜之道,对方掌力一涌过来,便施展絮棉功化去,同时提足了真气,“噗”一口吹出,以降魔真气杵制敌。

范桂良哪里知道厉害,正欲催动掌力,忽见对方向自己吹气,还未明白这是干什么,便觉脸部如遭铁槌猛击,顿时毙命!

这一招,大出众人意外,无不瞠目结舌。

肖劲秋一面施功对付范桂良掌力,一面又施伏魔真气杵伤敌,真气消耗太多,加重了伤势,忍不住吐了一口血,连忙退回调息。

钟莹莹连忙到他身边去搀扶,老少诸侠也急来探视伤情。就在这时,蔡安率侍卫太监突然杀奔过来,慌得众侠举刀迎战。混乱中,亲随太监曹勇华、马沛腾空跃起,程瑞彩一个硕大的身躯却向反方向掠去,把众人惊得目瞪口呆。不会武功的程瑞彩,竟有上乘的轻功!

幸而官兵及时射出一排弩箭,才把程瑞彩迫得落地。他的目标是是蹿向后园。

公良品、长孙隆及时追出,截住了去路。

温金宝、老秀才挡住了马沛、曹勇华。

荀、甘二女、惠耘武、裴天雷等大叫不要放走了程瑞彩,相继追来挡住了去路。

公良品、长孙隆已和程瑞彩动上手,其余人则围在周围,防他蹿逃。

程瑞彩的武功之高,使众侠震惊不一。以二老的武功,竟然无法将他治住。

只见他大袖翻飞,双掌力猛劲足,长孙隆的龙爪,公良品的三阴指都奈何不了他。激斗中,只见他突然施出一着怪招,一个胖人身躯像陀螺般旋转起来,仿佛跳舞一般,而且越旋越快,众人不知他是在干什么,正惊疑问,忽听公良品、长孙隆几乎同哼一声,踉踉跄跄后退了三四步,显然是受了伤。

荀、甘等人大惊,急忙各举兵刃向已经定住身形的程瑞彩扑去,防他逃脱。

荀、甘以绞龙索攻其中下盘,惠耘武与裴天雷两把刀则攻其上盘。程瑞彩两手一抖,袖口长出一截,挥舞起来直如两截铁棒,只一下就把惠耘武、裴天雷的刀震出手,内力之强,实是吓人。裴天雷蛮性激发,牛吼一声,握起双拳,直捣对方口鼻,甘蕊见状大骇,忙叫道:

“不可莽撞,速退!”但已经来不及,被程瑞彩大袖一抖,击在他胸口上,打得他退后了四五步仰跌在地上。甘蕊尖叫一声,向他扑了过去。荀云娘则及时补出一索,直点程瑞彩后背,惠耘武则以三阴指戳其胸前要穴。

那裴天雷不等甘蕊来到,腾一下跳了起来,反把甘蕊吓了一跳。

“你受伤了么?”甘蕊急问。

裴天雷练的是伏虎功,一点没事,要是换了别人,不死也得重伤。

他气咻咻嚷道:“俺没伤,再打!”

甘蕊不信,又无暇细问,两人又返身去斗程瑞彩,只见荀、惠两人已被逼得险象环生,连忙发招攻击,甘蕊绳索可长可短,就从远处进攻。

裴天雷只能提着两个斗大拳头近战。只听他虎吼一声,冲过去就打。

公良品、长孙隆坐在地上调息,卫荻、仲爱莲守护着二老,眼看荀、甘等四人斗不了程瑞彩而心中发急。正好杨浩、孟琼玉又赶了来,卫荻便让他们护法,自己拔剑前去助战。

此时其余众侠正合力围斗十二护卫太监和几十名锦衣卫,是以无法抽身。

卫荻刚刚冲到,惠耘武挨了一袖,打得他口吐鲜血,只好退开去调息,便连忙补上他的位置,向程瑞彩攻出一剑。

程瑞彩两只大袖就像两柄铁兵刃,但时硬时软,令人捉摸不定。

荀、甘二女离他丈外用蛟龙索攻他,他一逼近便连忙退开,是以将他缠住。

裴天雷吃了一亏,便不再莽撞,他施展一路拳法,时时小心对方大袖,一时也未再吃亏。

但斗了五六招后,卫荻长剑被震飞,裴天雷又挨了一袖,打得他翻了个滚,当他跳起来时,程瑞彩又扫了他一袖,这回吐了口血,已经受了内伤。多亏二女猛攻两招,他才得以脱险,而卫荻失去剑的同时,右臂已震得酸麻无比,一时动弹不得,只好退下阵来。

正好十二侍卫已被众侠围歼,刘尚武、吴老太、叶功、樊英武立即出战,团团围住程瑞彩。

宇文浩、温金宝先后击杀了马沛、曹勇华,但二人也带了内伤,和肖劲秋一起稍后来到,一见场中情形,无不骇异。

樊英武等及时赶到,才没让程瑞彩乘空逃遁。

程瑞彩一人力敌六大高手,仍然是游刃有余。

只见他身法灵活,招术奇诡,两只大袖甩、卷、击、打、缠,运用得十分巧妙,尤其是一身内功,竟然如此精深。

就在这片刻间,樊英武、刘尚武兵刃被击飞,叶功挨了一袖吐血受伤,直看得众侠惊心动魄,无不目瞪口呆。

齐隆见状,大吼一声跳了过去,突然一跤跌地,使出了地趟刀法,在地上滚来滚去,专砍程瑞彩双足,使程瑞彩顾下不能顾上,受到了极大威胁。无情棒邢星、金刀无敌焦劲秋、陆兴义及时加入战团,这才困住了程瑞彩。

肖劲秋边看边想,要如何才能杀了老魔。如果自己上阵硬拼,固然能置老魔死地,但自己身上带伤,只怕是与之同归于尽。舍此别无他法。

温金宝、老秀才内伤不轻,不能再战,只有自己上阵才避免诸侠伤亡。

主意打定,正欲喝退诸侠,忽见程瑞彩突然似陀螺旋转起来竟然旋得飞快,在他旋转时同向他周围发出了强大无比的罡气,知道这是一种极厉害的玄功,急喊诸侠快退,但已经来不及,迟了一步,只听诸侠一个个发出痛呼,纷纷咯血受伤踉跄倒地,竟是无一幸免。

肖劲秋大骇,立即一跃而出,蓦地只听一声大吼,裴天雷从坐着的地方猛扑过去,正好抱往了程瑞彩刚刚跃起腾空的双脚,把他猛扯落地。

肖劲秋急忙一掌击出,阻止程瑞彩以掌伤害裴天雷。

程瑞彩尖叫一声,一掌迎击,方免一死。

听不见震响声,肖劲秋以絮棉功化去了程瑞彩的掌力,但程瑞彩意在脱身逃出此地,立即抽身而退,突然又似陀螺般旋转起来,一股旋风立即向肖劲秋卷过来。

肖劲秋早有防备,立即运起护身罡气倒飞三丈,但那强大的旋风仍使他吐了口血。

情势十分危急,程瑞彩已收住身形腾空斜跃,那些官兵的箭矢未必能阻得住他。

肖劲秋急忙抽出紫乙道长赠给他的短剑,提起全身功力,以气驭剑,猛地掷了过去。

众人只见一道白光如匹练般飞出,眨眼间追上了程瑞彩,一剑穿胸而过,程瑞彩惨嚎一声,一个庞大身躯如巨石般从半空落下,重重跌在地上。

众弟兄呐喊一声,几百人冲了过去,把程瑞彩宰杀得支离破碎,遭到了千刀万剐的报应。

朝廷得到福建巡抚林儒贤以下地方官员的联合奏章,称税监程瑞彩盘剥百姓,残害人命,吸食上千男童脑髓以复阳道,勾结倭寇盗贼妄图谋反,以至激起民变,被乱民冲入府第,程税监死于乱刀之下,尸骨无存。

都指挥使盛彤闻讯,立即调集兵马驱走暴民,并捉拿了叛民头领十数人就地正法云云,对司礼监提督太监唆使资助程瑞彩一事支字不提,以防彼等掣肘,在皇帝面前颠倒是非,反惹大祸。

果然,司礼监大员见奏章并不涉己,便如实呈报皇上,皇上见程瑞彩如此残暴,灭绝人性,还阴谋造反,真是死有余辜,况民乱已平,不危及朝廷,于是照章准奏。

常春园练武楼,被屈敏等中途退出斗场放火烧了,秘籍一本也未能留下。

群侠返回了飞马岛,受伤的养伤,为防止朝廷对飞马岛用兵,决定将总舵迁往黑凤岛。

他们今后的对手是贼心不死的倭寇,任重而道远,大家勤练武功,训练士卒。

至于年青人的婚事,瓜熟蒂落,一双双永结良缘。

有道是:“燕子于飞,差池其羽。”

这是《诗经》中的两句诗,意为两只燕子比翼双飞,羽翼参差,无比的美,用来祝贺新人是最恰当不过,就以佳句为他们祝福吧。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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