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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八 章 大漠秃鹰

贺兰山,又名阿拉善山,位于宁夏府西北部,为平原西部的天然屏障,遥望山势如一匹骏马,蒙古人因谓之“贺兰”。在蒙语中,贺兰即为骏马。西夏王朝在宁夏府建都时称兴庆府,贺兰山东麓存有西夏王陵寝等古迹,记叙着昔日的辉煌。

荀云娘、甘蕊和裴杰、沙英、管世才沿东麓直奔小口子,口内三面环山,东面开口形同一座大钟倒挂于山坡之上,此地奇形怪石,林木蓊郁,五人绕过口子,沿山坡直上,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才来到一险峻处,只见怪石嵯峨,大树参天,一座洞府隐于绝壁,绝壁前有五六丈宽、三四丈长的一块斜平地,洞内一块巨石犹如一头石狮蹲伏,石上绣有“空灵洞府”

四个字。这地方云娘、甘蕊十分熟悉,每次重返都会有许多温馨的记忆涌现,总是迫不及待地飞身而上,口中欢叫着师傅扑向洞前。但今日从坡头一踏上洞前斜平地,眼前景象使二女愕然止步,—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见空地中间,有两个老人间隔丈远对立。那豹头环眼,一部虬髯绕腮的高大魁梧老人,正是师傅混世魔君公良品。此刻他老人家神情严肃,满脸怒容,双目紧盯对方。而与之对立的老儿是个秃顶,长手长脚,鹰鼻隼目,貌相阴狠,她们从未见过,也不知是谁。她们刚一现身,就听师傅喝道:“你二人速离此地!”

与此同时,身后的三怪儒一个个相继跃出,落在秃头老人身侧,齐齐躬身道:“弟子请安!”

云娘、甘蕊这才知晓老人就是大漠秃鹰申屠雄,既是相识之人,又为何叫自己快走呢?

这时,只听申屠雄一声尖笑,声如狼嚎:“公良品,只要你改变主意,老夫便及时给你解药,你的两个宝贝女徒弟也会安然无恙,若再执迷不悟,只过半个时辰,你就会毒发而死,两个女徒弟也会身受毒刑,饱受折磨……”

云娘、甘蕊大惊失色,原来师傅已中了毒,急得尖叫一声,一下飞掠到师傅身旁。

公良品厉声道:“申屠雄,你休要得意,你那玄阴五毒爪,虽然有剧毒,老夫遭你暗算,但一时半时却奈何不了老夫,还能和你狠斗一场,拼个两败俱伤。但老夫当年欠你一份情,只要你放过老夫两个徒儿,老夫就以挨这一掌还你的情,今后也不找你复仇,从此各走各的道,断绝往来……”

申屠雄冷笑道:“你给老夫住口,老夫远道而来,岂能空着两手一走了之?你公良品人称混世魔君,名列中原四大霸主之一,想不到越活越没了志气,竟然龟缩于洞中吃斋念佛。

老夫若得你允应下山共谋武林霸业,那自然是件好事,江湖四大霸主会齐,试问天下哪里还有好手?若你拒不下山,迟早会成为天灵教对头,与其那时又费一番手脚,不如现在就将你除掉,少一个祸害。如今,你已中了老夫的玄阴五毒爪,任你功力多高也无济于事,只要你妄动真力,毒气就会攻心,若以真气护住心脉,你顶多再挨得半个时辰,这道理你自然是知晓的,还夸什么海口?你不为自己这把老骨头着想,也得为你两个女徒弟斟酌斟酌……”

公良品强忍怒气,他本想一拼了之,但两个女徒弟,突然带着秃鹰的三个徒弟前来,未免使他投鼠忌器,他不能不为两个女徒弟着想。

稍一思忖,他沉声道:“如果老夫答应你另外一个条件,你能放过老夫两个小徒么?”

申屠雄得意地一笑:“对啊,你要是早一刻如此明智,老夫也不会赏你一记玄阴五毒爪了,看在多年相识份上,只要你交出断魂胶的配制秘方,老夫可以放走你那两个宝贝徒弟。”

“那好,你先让她二人离开此地……”

云娘、甘蕊早先听师傅说过,本门有一种毒胶十分厉害,只要人闻到气味,不到片刻七孔流血而死。这可以溶到水中,又可以和草或是木柴、纸布一块燃烧,毒性特大,十分歹毒。

师傅只在年青时用过一两次,此后便束之高阁,不再拿它害人;是以江湖上很少知道。想不到师傅今日为救我们二人,要把毒方给了申屠雄。断魂胶若流入江湖使用,不知会残害多少人命,这是万万使不得的。

云娘首先叫道:“师傅千万不要把断魂胶给了老魔头,他拿去害人无药可解,再说,弟子决不背弃师傅逃生,宁愿与老魔拼个鱼死网破!”

甘蕊也叫道:“徒儿愿与师傅一道拼了这条命,断魂胶决不能给了这些豺狼!”

公良品怒道:“你二人住嘴,师傅的话敢不听么?”见二女噤了一声,又对申屠雄道:“秃老儿,你先让两个徒弟走,老夫再给你……”

申屠雄冷哼道:“老东西,你当我三岁小童么?你先交出秘方,待老夫验证无误后自会放两个女娃儿走,否则休想!”

“秃老儿,你从不讲信义,老夫如何信得过你,只要两个徒儿先走,老夫才会给你配方。”

申屠雄哈哈怪笑,声震山林,笑毕斥道:“公良品,你死期已到,还敢嚣张,待老夫先毙了你,拿下两个女徒严刑拷问,不怕她们不说出秘方,你这叫不吃敬酒吃罚酒!”

公良品怒极,大吼道:“申屠雄,你敢就动手试试,老夫……”

言未毕,脸色突然一变,毒素在体内发作,他感到手脚麻木,头脑昏晕,情知不妙,便赶紧闭气,但已迟了一步,真气也渐渐涣散。

申屠雄阴笑道:“公良老儿,你怎么不吼了?再吼大些呀,吼哇,不敢啦?你毒气已逼近心脉,真气涣散,一条老命就此完结……嘿嘿嘿,女娃儿,你给他服什么仙丹也无济于事啦,又何苦白费心机……”

他说话时,云娘赶快喂了一颗药丸给师傅,这是师傅炼制的救命丸,虽不能解毒,却能保住师傅一时半刻不会毒发攻心而死。

甘蕊此时从腰间解下蛟龙索,以防老魔下毒手。云娘则将师傅扶着退后三步。

申屠雄阴笑道:“你两个女娃儿放聪明些,你师傅不识时务,吃了我一记玄阴五毒爪,不到半个时辰就要见阎王老子去,你们乖乖跟着我三个徒儿,做裴老大、沙老二的妻室,为税监效劳助夫君获取功名,将来就是朝廷诰命夫人,这比在江湖上浪荡不知要好到哪儿去……”

甘蕊大怒,娇喝道:“住口,你这无耻老鬼,竟敢暗算我师傅,今日姑奶奶和你拼了这条命……”

申屠雄断喝道:“闭嘴!你这个臭丫头,今日活捉了你,让你尝尝老夫的手段!”甘蕊不敢违抗师命,但只退到师傅身旁。

三怪儒分散开,迅速采取包围之势。

申屠雄狞笑道:“公良老儿,你要活命就快快交出断魂胶,和老夫一道下山,天灵教自会奉你为卦主,若再执迷不悟,洞毁人亡,让你两个女徒弟也饱受酷刑……”

“咦,你们听听,这只秃乌鸦好狠哇!”

突然,有个老气横秋的声音从一株大树上传出来,使在场诸人大吃一惊。

又听—个爽朗的声音笑道:“前辈,这秃老鸹不但心狠而且脸皮厚,晚辈说什么也想不到—个成名多年的老煞才,居然干出偷偷摸摸暗算别人的勾当!”

接着一个尖嗓在更远处接嘴道:“大漠秃老鸹是这么个小人么?唉,一世小名如今付诸东流。我说秃老鸹,你不如一头撞死了吧!”

申屠雄大怒:“什么人,出来!”

荀甘二女听出是肖劲秋的声音,不禁又喜又忧。喜的是她有肖劲秋和百杯秀才等人相助,今日才能救师傅。忧的是大漠秃鹰实在厉害,若他们不是对手,岂不多赔上几条命。但事已如此,阻止已来不及,便双双护住师傅,相机行事,只等他们一现身与老魔动手,就逃入洞中,安顿好师傅,再出来助战,放手一拼。

申屠雄不听有人应声,又吼道:“不长眼珠的东西,竟敢对祖师爷不恭不敬,你们还不滚出来受死!”

“你吼什么?有本事的过来见个真章!”那爽朗声音又起,这次似乎换了个地方。

“他有本事么?小老弟你错了,他只会乘人不备,抓人家一把,是个道道地地的市井无赖!”苍老声音在原地应答。

远处尖嗓音道:“错了错了,秃老鸹纯属不入流的下三滥、臭毛贼……”

三怪儒同声喝道:“住嘴!笑狐……”

申屠雄一摆头:“抓来处死!”

笑狐一声尖叫:“哎哟,你们怎知道我?这可了不得,狐爷爷逃命去也!”

管世才一声大叫:“哪里走!”

叫声中已腾身跃起,直向笑狐所在地扑去。裴杰、沙英也相继纵身,各朝认准的方向跃去。但他们落地时都未见到人踪,略一分辨方位,在附近搜索。

申屠雄不再犹豫,要立即将公良品毙于掌下,他刚欲动手,却见二女身侧多了个年青后生,惊得二女连声叫他快走,他不禁哈哈一笑:“在申屠爷爷面前还能走得了么?真是白日做梦!不管你是何人,一块死吧!”

公良品眼一睁:“年青人,不干你事,快些走开,莫误了性命!”

申屠雄一声尖啸,长手一抬,五指成爪,喝道:“公良品,纳命来!”话音一落,人已到肖劲秋跟前,一爪当胸抓到。

肖劲秋顿觉五股功力夹着腥风袭到,连忙推出一掌,发出一股罡风相拒。与此同时,二女夹着师傅后跃二丈,嘴里急喊道:“快闪开!”

但听一声巨响,肖劲秋连退了三步,那申屠雄双肩摇晃,仍站在原地。不过他却惊异万分,一双鹰眼紧盯住这不知姓氏的年青人,稍停才说道:“你年纪轻轻,竟能接下祖师爷一爪,你是何人门下,快报出姓名!”

肖劲秋笑道:“何人门下问了无益,至于姓名嘛,告诉你无妨,在下肖劲秋。”

“嘿嘿嘿,无名小辈,你休要张狂,凭你这点修为,能抗得住祖师爷的玄阴五毒爪么?

你现在已然中毒,不到半个时辰就死……”

“那可不见得,肖大爷偏要领教领教……”

荀云娘急得叫道:“小弟快进洞,别……”

但肖劲秋话未完就攻了上去,这次不与秃鹰对掌,展开身法游斗,两人顿时大打出手。

公良品勉力睁开双目注视了一会,复又闭上眼,而且干脆坐了下来。荀甘二女本想扶师傅进洞,但又不放心肖劲秋,见师傅就地运功驱毒,虽觉不妥也未敢惊动,只得原地守护。

云娘小声道:“师妹,我去助小弟,你小心守护着师傅。”

甘蕊道:“师姐,你瞧场中情形,去了也插不上手,不如在此旁观,危急时再出手吧!”

云娘道:“我也知难插手,只是不放心小弟,要是有个闪失,可怎么好……”

此时,场中越斗越烈,云娘紧张得闭了嘴,只见二人蹿高伏低,招式变换极快,看得人眼花缭乱,心惊胆战。

二十回合过去,申屠雄又惊又怒,他只想速战速决,哪有心思缠斗,无奈对手招式飘忽不定,掌劲刚猛,要是吃他打上一掌,定然骨断皮伤,只怕承受不起,所以只好见招解招,要与之对掌却难以做到。

这小子是什么人教出来的?居然能和自己过招,而且不畏自己爪上的剧毒。今日若不将这小子除去,异日定成心腹之患。于是猛提一口真气,劲贯十指,双脚朝后一跳,彼此相隔了丈余,迫使肖劲秋收招蓄势以待。他虚晃一爪,防止对手以极快身法闪开,第二爪仍是虚招见对方巍然不动,便出双爪以七成功力猛击,对方当即双掌迎上,心想你小子这次死定了。

心念电闪间,只听一声大震,身躯被反震力道逼得连退三步,口中一股咸腥味,而对方虽退了四步,却依然精神抖擞地站在那儿,并未惨叫一声喷鲜血而死,不禁惊得瞠目结舌。当今之世能接下他七成功力一击的只有极少几个人,眼前的这个年青人简直不可思议!第一次他只使了三成力道,以为轻而易举可将对方击倒,但对方居然接了下来,这就够让他惊诧的了,而这一次的拼斗,对方似乎并未受伤,怎不叫他目瞪口呆,惊异万分呢?

稍停,他镇定下来,决心以十成功力毙了对方,他相信不会再失手。可一提真气,心头气息翻滚,内腑隐隐疼痛,不用说已受了轻伤,更把他激得怒火千丈,非要致对方死命不可。

正当他屏息凝神调息,作最后一击之际,忽听有人大吼道:“师兄,俺来助你!”随着吼声跳出个圆滚滚的年青和尚来。不等他转过念头,和尚冲过来就是一掌,只听罡风嗖嗖,劲力之大,煞是吓人,正要举掌相迎,眼角又瞟见肖劲秋也飞扑过来,不由大惊,他可吃不住这两个小子的全力一击,连忙一个倒纵,直跃到七八丈外,身子一晃进了林子。

肖劲秋埋怨道:“师弟你好冒失,我让你藏着掠阵,你怎么一出来就打,那老小子厉害着呢,掌上有毒,内力又强!”

温金宝道:“俺不怕……咦,谁在叫?”

肖劲秋一听是老魔在林中发出一声尖啸,料定老魔是在召唤中原三怪儒,便大大松了口气。

云娘、甘蕊大喜,忙向他二人道谢。

此时,老秀才也从林中出来,问肖、温二人与老魔动手情形,肖劲秋三言两语说了。

秀才道:“你中毒没有?”

“不妨事,赶快替公良前辈驱毒要紧。”

宇文浩道:“你不赶快驱毒,还替别人疗伤?这事由我老秀才干吧!”

“公良前辈毒伤已重,若不合我与前辈之力,恐难奏效,至于晚辈体内之毒,不必担心,事不宜迟,赶快行动吧!”

二女朝师傅一看,只见师傅脸色灰白,头上沁出颗颗汗珠,浑身都在颤抖,不禁惊叫出声,旋又赶快捂住小口,怕惊吓了师傅。

二女则分列左右护法,担心老魔头重返。片刻时光,只听林中有了动静,二女四目紧盯,只见接连跃出几个人来。头一个是惠耘武,依次是笑狐边小龙、混天犬齐隆、乌云豹张合,这才大大舒了口气,放下心来。遂上前见礼,感谢大家相助之恩。边小龙道:“二位姑娘切莫这般说,我们只是溜溜腿脚,把三怪儒戏弄了一番,只有秀才爷、惠爷和他们动了手,出力最多。”

云娘默默注视着惠耘武,芳心大悦,他总算把自家姐妹当成了自己人。

惠耘武道:“边老弟过奖了,这全仗宇文前辈之力,我不过敲敲鼓而已。”

甘蕊笑道:“你又何必客气,江湖上谁不知道你七星刀的大名?”

“惭愧惭愧,不过浪得虚名而已。”

边小龙笑道:“都是自己人,客套话不必说了吧,惠老兄手上的功夫当真是不俗哩!”

惠耘武道:“你少说两句,比起二位姑娘来,我差得太远,今后还要多多讨教呢。”

云娘笑道:“又来了,把我姊妹扯进去干什么?我们又没招惹你!”

“这是真话,并非客套。”

“我们是邪魔外道,你是名门正派,能向我们讨教么?不怕把你拉下水?”

“这是哪里话来,武功一道虽有一些邪门练法,但毕竟是少数,大都无正邪之分,只看自己行事,是正是邪而已。”

“江湖上都说我姊妹是邪道,你明明知道的,跟我们在一起,难免沾些邪气。”

边小龙笑道:“这邪气我愿沾,只要二位姑娘不嫌弃,我笑狐定追随左右……”

甘蕊嗔道:“你自己就满身邪气,还好意思说呢,谁要你跟在左右了?讨厌!”

云娘笑道:“他非但邪门,还有狐气,让他跟在后边,他一准把你卖了!”

笑狐苦着脸道:“二位可不能这么说,笑狐对别人耍点奸也是应该,对二位姑娘……”

甘蕊道:“够了够了,口是心非,嘴上说得美,心里骂得狠,谁相信?”

惠耘武笑道:“边老弟对朋友一向不含糊,最讲信义,二位姑娘放心好了。”

笑狐大喜:“公道话公道话,知我者,惠老兄也,兄弟为知己两肋插刀……”

云娘白了惠耘武一眼:“你少夸他,说你自己吧,你怕不怕沾邪气?”

“在下蒙两位姑娘相救,今后以死相报,还说什么邪气不邪气!”

“你说的可是当真?”甘蕊认真说。

“在下当众之语,岂是戏言?”

云娘道:“我们又不要你报恩,你说这些何益?你还是离我们远些好,要不然你那些正道上的朋友视你为叛逆,从此背上恶名,在江:湖上寸步难行,你说你值么?”说完紧紧盯着他,心跳得怦怦响。

“二位并非邪道上的煞星,为人行事都属正道,在下为二位姑娘受到的冤屈颇为不平……”

“你又如何知道我二人受人栽诬?”

“二位秉性善良,爽直开朗,乃在下亲眼所见,岂是滥杀妄逞淫威之辈?”

云娘喜极:“那好,我们就认了你这个朋友,师妹你说呢?”

笑狐道:“好极好极,惠老兄你真有福气,我们这些人就命苦咯!巴也巴结不上!”

浑天犬齐隆、乌云豹张合也大声叹息,惹得,二女咯咯笑出声来。

这时,肖劲秋施功完毕,但脸色苍白带青,兀自端坐行功驱毒。公良品则面色红润,双目一睁,精光四射,喜得二女连忙过来问候。

老秀才嘻嘻笑道:“老魔,还记得我么?”

公良品一笑:“醉鬼,再隔二十年老夫也认得你,只是受了你的大恩,这却如何是好?”

“我不过协助肖老弟,施功的可是他。”

“唉,顽石老人的弟子毕竟与众不同,自己中了毒还施功济人,现在他中毒已深,云娘、蕊儿速将他抬回洞中,为师以针刺救他!”

老秀才—愣:“肖老弟是顽石的弟子?”

“怎么,你不知道?”

“他不说,我怎么知道!”

此时云娘、甘蕊还未动手,齐隆、张合已抢着一边—个架起肖劲秋,跟随公良品进洞。

老秀才心中一叹:“顽石老人造就出来的弟子,不愧人中骐骥,哪像屠龙秀士秦老鬼的徒弟,目中无人,四处张扬!”

众人鱼贯进到洞中,发现洞里宽敞通风,毫无阴晦之气,走进三丈,左右都是泄着天光的洞室,共有八间之多。二女把众人让进一室,内有石桌石凳,请大家坐下歇息。公良品则在居室替肖劲秋金针过穴,驱赶毒素。

不一会,二女烧开了水,替大家冲了茶,然后又忙着去煮饭做菜。半个时辰后,菜饭做好,公良品正好扎完针,和肖劲秋一块来吃饭。肖劲秋脸色好转,但还显得虚弱。

众人重又见礼,然后坐下边吃边聊。

云娘问:“师傅怎么遭秃鹰暗算?”

公良品叹道:“为师与他相识多年,未料到他竟然会下毒手,此事说起来话长,吃过饭从头说起吧!”

甘蕊道:“师傅不下山,徒儿就放心啦。”

公良品道:“他要师傅去作孽,能去么?你们是怎么来的,怎么跟秃鹰的徒弟在一起?”

云娘道:“师傅欠人家的情,平生又重许诺,徒儿怕师傅为了还情下山,所以特搬了小兄弟来,哪知申屠雄竟下毒手,要不是秀才前辈他们,今日还不知闹出什么祸事来!”

甘蕊道:“三怪儒说奉秃鹰之命要来敦请师傅出山,我二人怕师傅心软答应,便跟了他们来……哦,对了,适才师傅站着调息,怎么小兄弟与秃鹰动手时又坐下了呢?师傅莫非知道小兄弟是谁么?”

公良品道:“从武功路数为师看出,他是顽石老人的弟子,所以放心地坐下来调息。为师一生最重恩怨,肖大侠救命之恩,为师定要相报!”

肖劲秋连忙道:“前辈莫折煞了晚辈,晚辈与二位姐姐姐弟相称,前辈若不嫌弃,以侄称呼晚辈如何?至于救命之说更不敢当,晚辈若无前辈金针过穴,又服了前辈的丹药,这条命不也呜乎哀哉了么?况家师与前辈相熟,本就是自家人,自家人之间相互救助何来报恩之说……”

云娘道:“啊哟,好一条舌头,师傅你听他说了这么一大堆话,就依了他吧!”

宇文浩道:“彼此彼此,公良兄爽快些,今后大家共同肩担道义,出生入死,彼此相助的事更是时有发生,今天我救你,后日你又救我,救来救去谁还记得清?”

公良品道:“好,报恩不必挂在嘴上,秀才的话说得好,今后大家肩担道义,共度厄难!”

云娘、甘蕊大喜;抢着问他:“师傅,你要下山去对付天灵教啦!”

公良品叹口气道:“为师本已皈依佛门,不愿再涉红尘,但申屠老儿已找上门来,这事并非只涉及为师一人的清修,而是关系着天下百姓的安危,说不得为师只好重出江湖,微尽薄力,但愿能早日除去首恶,以免生灵涂炭!”

这话二女并不明白,公良品又道:“吃饭吧,吃完为师再从头说起。”

虽然,公良品的话并不限在武林,说的是天下百姓,众人心存惊疑,匆匆吃饭不再言语,好听公良品说个清楚明白。不一会吃毕,二女收拾好碗盏,重新沏了茶,众人都把双眼去瞧着公良品,等他开口。

公良品喝了几口茶,缓缓道:“各位大概意想不到,江湖四大霸主竟有三个是在宫廷大内出身,终日守卫宫廷,伴随皇上护驾……”

众人一听,个个无比惊诧,二女更是瞪目结舌,真以为师傅是说笑话。

云娘忍不住道:“师傅是皇帝的侍卫?还有卜刚、长孙荣他们?这真叫人不敢相信!”

公良品道:“长孙荣不是,除他以外,你师傅、卜刚、班大为还有申屠雄都是,你听我从头说起吧。

五十年前,东厂提督太监从东厂、锦衣卫官员的子嗣中选出几百名资质上乘的子弟,分由大内太监高手、东厂锦衣卫高手授艺。五年后,经过考验,从中选出五十名武功最好的弟子,由大内十位高手太监从中选徒。那一次,我、卜刚、班大为、申屠雄均被选中,各自跟随自己的师傅学艺,八年后,十名弟子艺成,被提督太监收为己用,在东厂充任缉事,平日成了他的侍卫。三年后,太监病逝,新任提督太监将我们分到侍卫皇宫的腾骧四卫,只给了我们一个百户的小头衔。不久,申屠雄还有其他几人被统率腾骧四卫的御马监掌印太监看中,离开了腾骧左卫,做了掌印太监的侍从。那申屠雄生性狡诈,又会延迎拍马,去了没几天,就在腾骧左卫中挂了千户头衔,不出半年,竟当了指挥佥事,而我们这般人仍然只是个百户,手下第一百一十二个校尉、力士。就在这时,御马监第二号人物监督太监程驷派他的侄儿程瑞彩来找我们,说监督太监程公公如何如何赏识我们,又如何如何为我们的境遇抱屈,以我们的武功不该只当个小小的百户云云。要我们耐心等待,只要一有时机,他便会重用我们。

那时候年青气盛,对小太监传来的话如听纶音,盼望着出头的那一天。可惜,我们还没有等到好时候就飞来横祸,差点要了我们的命。记得正是五月间,接连几天有宫娥失踪,不管我们防范多严,仍有宫娥不见了影踪,宫中传说有狐鬼作祟。这事传到皇帝老儿耳中,龙颜勃然大怒,传旨御马监,务必捉回逃蹿的宫娥。御马监掌印太监着令腾骧四卫首脑,务必在三天内查出失踪宫娥的踪迹。我们一个个焦头烂额、寝食不安,找遍防区每个角落,实在想不出纤弱的宫女,如何能从我们的眼皮底下溜出皇宫。哪知限期的第二天,有人在宫外发现了五具宫娥尸身,经仵作检验,竟是被人先奸后杀。这一下可了不得,堂堂皇宫,竟保不了宫娥的性命。于是皇上传诏御马监,痛斥掌印太监无能,撤了掌印之职,并下令将那几日当值夜的侍卫、力士不分青红皂白,通统拿下关进天牢问成死罪。接任掌印太监的程驷,立命程瑞彩通报我们逃走,要我们到江湖上闯荡一番,开派立教,广招人马,他日才能派上用场。

程瑞彩还说,伴君如伴虎,皇帝动辄拿太监宫娥出气,轻则棍棒伤身,重则死于非命,将来若有时机,又为何不能重建天地?我们当时满腔愤火,天天忠心耿耿护卫皇宫,却落得个惨死大狱的下场,当即纷纷表示,今后不辜负程公公一番教诲,永记公公救命之恩,随后便匆匆离宫。申屠雄已受程公公嘱咐,假意捉拿我们不敌,放我们一条生路。我等冲出皇宫后,各自亡命天涯。申屠雄因放走了我们,当夜也不得不逃离皇宫。于是,我们弃了原名,以现在的名字在江湖上闯出了万儿,但彼此只按原先约定,每五年在杭州西湖见一面,时间定在中秋那天。逃出宫后第一次见面申屠雄没有来。我与卜刚、班大为话不投机,他们练的是邪派功夫,在江湖上无恶不作,第二个五年我就不再赴约,从此不再见面。没想到前年申屠雄率他三个徒弟亲自来找我,言谈中要我勿忘当年程驷救命之恩,如今程驷虽已过世,但其侄程瑞彩已被皇上派往福州任税监使,这正是放龙入海,要我与卜刚、班大为共组天灵教,招纳黑白两道英雄共襄大举。我说我已看破红尘,婉言拒绝,结果不欢而散。之后,他并不死心,又派三个徒弟找我游说,均被我断然拒绝。申屠雄那次上门曾透露,这些年他时时与京师程氏叔侄有联络,并在大漠广招徒众,因此天灵教不乏人力。此外卦主、星座主他早已有了人选。有的是一拍即合,有的则压服,以杀绝满门相威胁,不怕他不就范。山东无情棒刑星就是如此招来的。第二年三个徒弟又透露,天灵教于明年在三清山立教,这是为了遮人耳目,不让人知道天灵教与程瑞彩的瓜葛。然后派人传出葛洪山葛洪祖师遗宝被发现,以使天下各路英雄云集葛洪山,天灵教好趁机招收人马。继之又说遗宝已被天灵教获得,以抬高天灵教在武林人心目中的威望,最后顺理成章将总舵移到葛洪山,这真可谓有一箭三雕之妙。

我问他们何人有此智珠,想得出如此周全之计。据三怪儒说,这是司礼监、锦衣卫的几个高手早就精心策划的计谋。我想,程瑞彩手下有文有武,又掌了闽省兵权,若让他举事谋反,天下生灵岂不又遭涂炭?”说到这里一顿,喝了口茶,又道:“这班太监横行不法,野心极大,我虽皈依佛门,不能坐视妖邪害人,是故重出江湖,与各位一道,灭天灵教、毁税监府,以了行善心愿,赎前半生的罪孽。”

老秀才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善哉,公良兄修禅不忘尘世百姓之苦,愿除魔降妖,这才是最大的功德,可惜洞里无酒,不然我秀才定要为你干上三十杯!”

云娘道:“师傅,照此看来,天灵教与税监府本是一家,程瑞彩是天灵教的主子,那么天灵教的教主是申屠雄了?”

公良品道:“很有可能,但如果他是,又何以要隐其名呢?教主也可能是别的人。”

甘蕊道:“程瑞彩是教主吧?”

肖劲秋道:“未听说他会武功,这教主只怕另有其人。”稍顿,又道:“公良前辈道出了天灵教的底细,如今,可以明白程瑞彩何以勾结海盗倭寇了,他果然野心不小,为一己之私利,不惜将百姓陷于水火。现乘他羽毛未丰之际先灭天灵教,断其臂膀,再设法将他除去,各位以为如何?”

惠耘武道:“天灵教、税监府高手云集,要想除去他们只怕不易。”

公良品道:“申屠雄图谋已久,立天灵教并非一日之功,自不能小觑了他们,一旦与之敌,尚不知鹿死谁手呢!”

笑狐道:“走一步看一步,这是以后的事。我只想问公良前辈,那奸杀宫娥的是谁?”

公良品道:“自我们走后,便无宫娥被害,我想来想去,只怕是申屠雄干的。因为,他当了佥事,可以四出走动,不像我们只能在守卫的地段上逡游巡视,只是没有证据,不好认定。”

笑狐道:“我就想着是他干的,他在大漠是有名的好色之徒,毁了不知多少女子。”

齐隆道:“天灵教势力不小,光我们这几个人恐怕难以对付,不如扯起面旗帜,成立个什么帮什么会,召集人马好对付他们。”

肖劲秋道:“现时拉起帮派不利,—是树大招风,二是召来的人良莠不齐,反而坏事,只要我们谨慎行事,和卫海帮联手对敌……”

话未完,笑狐、混天犬、乌云豹就一迭声反对,说卫海帮不能容人,岂能联手对敌。

惠耘武道:“这只怕是误会,由在下出面与钟大哥他们说吧,多些人对付税监不好么?”

宇文浩道:“不去卫海帮落脚,莫非住到福州去?这能不露行藏么?”

肖劲秋道:“我们先对付天灵教,不如到福宁州去,大家以为如何?”

这个说法得到大家赞同,遂决定等肖劲秋恢复功力后便下山。

晚上,云娘与甘蕊说起了悄悄话。

吹灭了灯,二人各卧一石床,甘蕊问:“师姐,惠耘武甘愿与我们‘同流合污’了,你说他是不是真心?”

云娘道:“管他真心假意,随他去!”

“不对吧,他真去了,你还不活活气死?”

“咦,什么话,他与我何干?”

“关系大着哩,你别不承认!”

“承认什么?”

“嘻嘻嘻,你心里明白!”

“你才明白呢,说吧,师姐替你做主;”

“呸,倒打一耙,你的心思我早看出来了,要不要我替你向师傅说?”

“你向师傅说什么?你疯了不成!”

“啊哟,人家好心一片,你还不领情!”

“领什么情?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往受的气还少么?我可不再上人家的当!”

“话不能这般说,我看惠相公心地很好,姐姐你要是跟了她,终身有托。”

云娘不吱声,想着心事。

“咦,你愿不愿,总该告诉我一声吧!”

“我说了,人心隔肚皮,你知道人家怎么想?还是别自寻烦恼的好。”

“我看他对你有意,时时把双眼睛直往你脸上溜,傻头傻脑的,这样吧,我先和小兄弟说,叫他多对惠相公……”

“休提休提,怪羞人的!”

“哪又怕什么?又不是你自己去说!”

“别忙别忙,以后再说吧。”

“要到什么时候,时不我待呀!”

“你着急了么?那就阿狗阿猫随便找一个。”

“咦!人家为你着想,你还……”

“吃吃吃……”云娘躲在被子里笑。

两人说笑一阵,也未说出个结果来。

第二天,公良品又为肖劲秋扎针,其余人则在山外游玩,二女带着他们东去西去,说起小时在山上的趣事,比手划脚十分开心,活泼得就像两个小女娃。惠耘武等人除了老秀才,一个个看得痴迷,听得入迷,她们笑,他们也笑,他们不过是笑她们所笑而已。

惠耘武早把心头的乌云驱散,荀云娘的倩影不知不觉进入了心扉,尤绮云给他带来的痛楚和忧伤于无形中减轻了许多,只是在独处一室别无他人在时,才又会想起尤绮云。他会愤愤然想,你既无情,我又何必恋恋不舍?天涯无处不芳草,另找一个红粉知己,又有何不可?

每当这时,他就会念叨起荀云娘,把她和尤绮云在心里对比,觉得她无论才貌品格都高出了尤绮云,只是性情太高傲,只怕高攀不上。他警告自己,别自讨没趣。

五天里,他并不多话,只是听着二女和其他人闲谈,拘拘谨谨,不敢献一丝殷勤。

第六天,肖劲秋身体已复原,准备下山。

肖劲秋自觉功力有了增长,对公良品感谢不已。因为他感到内功已达到了师傅所说的至高境界,这正是他多年谋求而不能达到的,使他无限惊喜。他确信,任何毒功再不能奈何他,他已有足够的内功与三大霸主对抗。

公良品告诉他,这套金针过穴手法,能助修炼内功的人增强内力,云娘,甘蕊也靠这办法才使内功有了相当火候,他要助大家一臂之力,提高增强内力,好在未来的厮杀中保全性命。因此,第六天未走成,足足又过了十天,除了老秀才外,人人都扎了针,内力大有增长,喜得笑狐等人要跪下叩头谢恩,被公良品再三阻止才没跪下,但也长揖到底,感激不尽。

那笑狐忽然叹息道:“前辈不知晚辈在江湖上混得有多辛酸,打是打人家不过,骂也不是人家对手,只好忍气吞声,低三下四,要是人家还饶不过你,你就只有放开双脚开溜,这有多么丢人!如今前辈增加了晚辈的内力,这自然是大好事,但晚辈没有高明的拳脚兵刃功夫,空有一身内力也无法克敌制胜,不如前辈开恩,教两手功夫,正好配上内力……”

云娘笑道:“不识羞,得寸进尺!”

甘蕊骂道:“你几时受过谁的欺负了?把自己说得可怜巴巴的,你一条舌头不知骂过多少人,还好意思说不是人家对手!”

笑狐苦着脸分辩道:“怎么没受人欺负过?那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二女知他是指肖劲秋,想起酒杯的事,不禁开怀大笑。惠耘武自己听他讲过,也跟着笑。

肖劲秋却一本正经,装得没事儿似的。

齐隆、张合顾不上问,也求公良品授艺。

公良晶道:“功夫不在多,只在深,内力增强后,再把你们所学悟透,不也是一样的么?”

老秀才道:“正是正是,别妄自菲薄,内力增强比学什么都好。”

笑狐等人这才作罢,欢天喜地准备下山。

肖劲秋等人在山下镇市买了四匹马,连同原来的马车,刚够载乘十个人。张合赶车,边小龙、齐隆、肖劲秋、温金宝骑马。一路上,二女和惠耘武不时换马骑,说在车里呆久了气闷。大家晓行夜宿,快快活活。笑狐几天来都在嚷嚷,说内力增长了总该要试—试,巴不得在路上遇到一伙强人,好让他发发利市。偏偏走了二十天都平安无事,他就在吃饭歇店时大模大样,说话呛人,摆出一付不可一世的样儿,想挑人家吵嘴闹事。

云娘道:“你这是干什么?动不动就红眉毛绿眼睛的,充什么大爷?”

边小龙压低嗓门道:“姑娘不知,我是在招祸上门,想试试自己的功夫呢!”

甘蕊骂道:“你小子不是好东西,我请师傅扎你一针,废了你的内功!”

边小龙嘻嘻直笑,不当回事。当然,有公良品在场时他规规矩矩的,等公良品吃了饭先回房,他就发起疯来,不是喝小二就是故意讥刺他看不顺眼的食客。可惜,没人理睬。

肖劲秋笑道:“你省省力吧,找些不会武功的比试有什么用?你放心,路程长着呢,这一路上去,包你英雄有用武之地。”

齐隆道:“我也手痒痒的,不知内力增长了多少,不找个人动动手心中无底。”

张合道:“咱也想找人干—架,不过找店小二撒气不够味,要找就找硬点子。”

齐隆道:“狐兄爱找没用的人打,这才显得出本事,你瞧他在市井之徒面前有多威风!”

笑狐眼一瞪:“狗儿你胡说八道什么?我狐爷爷专找软柿子捏么?真是笑话!”

云娘道:“够了够了,闭嘴吃饭吧。”

老秀才笑哈哈只顾和肖劲秋、温金宝喝酒,笑狐的举动只惹他发笑。公良品吃素,不到一刻用完素餐,经自回房,他们则大吃大喝。

这天,他们从平凉县府出来,中午在个小镇上打尖,接着又往前赶。这条路是通往西北地的要道,往来车马不少,但地处黄土高原,村镇却并不多,盗匪往往在无人烟的地段抢劫过往客商。

边小龙懒洋洋骑在马上,对肖劲秋道:“听说这一带有强人出没,我们来去都没遇上,这些盗贼算有福气,不然我狐爷爷……”

一言未了,正好转过一个弯道,只见三四十丈外,从官道到旷地,有百十个人聚集,一个个手持兵刃,也不知怎么回事。

肖劲秋笑道:“狐兄,有强人劫镖,你显本事的时候到啦!”

笑狐目力不及他,再仔细看去,果见十数辆镖车插着镖旗,镖车已围成圆圈,镖伙们护住镖车,面对包围他们的强人。

“狗儿,走,找强盗厮杀去!”他兴奋地扬鞭赶马,高声叫道。

齐隆两腿一夹,呦喝一声跟了上去。两人不到片刻就到了近前,把场上情形看个明白。

镖车上插的是“镇宇镖局”旗号,劫镖的人有百余之众,个个肩披麻布,已把镖车围住。镖车之前有十数镖师与招魂幡下的一伙人对阵。

笑狐一惊,这不是亡灵堂那班惹不起的死鬼么?他顺着几道招魂幡寻视过去,果在正中那道幡下大模大样坐着黑阎王牛戈。在他两旁立着黑白二无常,身后站着四大拘魂使者,再后排列着十二先行夜叉。

此刻,对峙双方正在答话。

镇宇镖局出面的竟是个四十七八的妇人,只听她说道:“镖局已按江湖规矩,事先派人到界碧山递了拜帖,牛堂主应允放行,为何镖车到后牛堂主又出尔反尔,拦劫镖车,传出江湖,岂不惹人笑话,望牛堂主高抬贵手,撤人放行,镇宇镖局上下,无不感激。”

牛戈冷哼道:“本座已说过,留下镖银,放尔等生路,否则一个个不得好死!”

妇人道:“此趟镖银数额过大,自先夫死后镖局生意冷落,镖局上下百十口人要谋生,好不容易有了这趟走镖,镖伙生计才得以维持。若牛堂主将镖劫去,镖局赔偿不起,大伙儿断了生路,牛堂主放人也无活路。镇宇镖局与亡灵堂向无过节,恳请牛堂主发个善心,让镖车通过,这是镖局最后一趟走镖,此后关门收手,不再行走江湖……”

笑狐看到镖师中竟有五个女的,除了答话的妇人,还有四个年纪较轻的姑娘,只见她们一脸悲愤之色,人人手握刀把,准备一拼,不禁心生同情。镇宇镖局设在西安府,总镖头骆武为人正直,武艺高强,在西北地带名噪一时,向来走镖稳妥,不闻有失,没想到人已过世,只好由未亡人亲自走镖,哪知道竟碰上了亡灵堂这帮恶鬼,只有死路一条。今日有混世魔君、老秀才、逍遥生等做后台,自己乐得在这班丫头面前露露脸,光彩光彩。

主意拿定,他运起中气喝道:“什么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劫镖,相识的快快走人,大家面上好看,若是不然,休怪狐爷手辣!”

这一喝,场中人都把脸朝向了他。

牛戈坐着被人挡住了视线,问左右:“什么人敢来伸手架梁?”

黑无常麻坚忍不住呵呵大笑道:“禀堂主,是笑狐边小龙那小子!”

牛戈奇道:“是他?他敢?”

麻坚喝道:“无常爷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原来是你这头尖嘴长腮的狐狸,葛洪山就让你逃了一条狐命,没想到你竟自投罗网,今日非把你这张狐皮剥了不可!”

边小龙大怒:“黑无常,你这个死了不得投胎的冤鬼,你狐爷今日定把你送往十八层阿皮地狱,叫你永世不得超生!”

说着,双手一按马鞍,一个身子腾空而起,在空中连翻两个跟斗,轻飘飘落到场中。他本来轻功就好,内力增强后更是出色,只听女镖师中有人轻声赞道:“好俊的轻功!”

这声音又细又甜,喜得他骨头都酥了,连忙朝几位姑娘抱拳道:“献丑献丑!”

中年妇人道:“壮士助拳,老身感激不尽,但亡灵堂势大,不敢累及,还望壮士赶快离开,以免玉石俱焚!”

笑狐见众女都抱着希望看他,便豪气地一拍胸脯:“前辈放心,有我笑狐在,包管各位无事,且请退开,看我的手段!”

众女面上有了喜色,一个个热泪盈眶,直把笑狐看得豪气万丈,把头一昂,大摇大摆地走出人圈,往牛戈对面一站,道:“老牛,这镖银是女镖师押运的,你这不是欺人家孤儿寡母没人撑门面么?依着狐爷的意思,你就识相些,带着你手下这班冤死鬼、吊死鬼、饿死鬼、无头鬼、挨刀鬼滚蛋吧!”

牛戈气得七窍生烟,他没想到凭笑狐这小子也敢当众辱他,称呼他“老牛”,还让他“识相”和“滚蛋”,激得他大吼一声道:“笑狐,你吃了豹子胆,敢对本座无礼,今日定将你拿下剥皮抽筋,拆散了骨头,剁碎了狐肉!来人!把这狗娘养的拿下!”

黑无常麻坚狞笑一声:“先行夜叉出阵!”

十二名先行夜叉齐声喝道:“遵命!”

接着穿人而过,挡在了牛戈面前排成一排,一个个眦牙咧嘴,舞动手中钢叉。

边小龙吃了一惊,嚷道:“不要脸,十二个打一个,老牛你丢尽了黑阎王的面皮!”

牛戈大怒:“一对一,宰了这臭狐狸!”

一个先行夜叉一抖钢叉上的钢环,呛啷啷一阵脆响,从行列中冲了出来。笑狐正欲迎敌,忽感身后有人,回头一瞧,是齐隆,正凶眉恶眼瞪着那些夜叉,连忙道:“狗儿,上!”

齐隆一个跟头翻到了场中,两手朝腰上一摸,掏出两把二尺来长的牛耳尖刀,挽了两道刀花,不声不吭扑了上去。

夜叉喝一声:“来得好!”短柄叉—抖,当胸搠到。只听“当”一声,被齐隆左手刀架开,右手刀当中朝下戳夜叉小腹。那夜叉急忙后退,哪知对方如影随形跟进,一刀搠他心口,一刀砍他颈项,慌得他一叉横挡中路,向后又退了一步。但脚跟未稳,齐隆双刀又到,他已无法招架,惊得尖叫一声等死。幸而有两个夜叉从左右跳进场中夹攻齐隆,齐隆只好收招自保。才算救了他一命。

笑狐大叫道:“老牛老牛,这叫做一对一么?啊哟哟,堂堂亡灵堂堂主,说出话来竟是这般轻贱,连属下的小鬼都可以不听,你还配称什么黑阎王?我看你是活王八……”

牛戈不吃这一套:“摆亡魂阵!”

十二夜叉齐吼道:“遵令!”

那为首的旋又尖叫道:“魂兮魂兮归!”

一个夜叉声嘶力竭相呼应:“阎王招汝魂!”声音凄厉刺耳,难听已极。

妇人见十二人围过来,忙道来:“贞娘、英荷,你们快上去助壮士一臂之力!”

二位姑娘应道:“是!”一个个抽出佩刀冲了出去。笑狐也赶紧随后跟进。

“四位姑娘要小心,这般恶鬼会使毒!”笑狐抢在四女之前,和齐隆站在一起:“你们分两人跟我,两人跟狗儿兄弟!”

贞娘、英荷忙站到他身边,艳姑、琼玉跟齐隆站一块。

“魂兮魂兮归——”

“阎王招汝魂——”

十二夜叉跳跃着。呼喊着,已将六人圈住,然后像走马灯似地转起圈子来。

“杀!”领头的夜叉突然一声吼。

此时,十二夜叉忽然退了开去,笑狐等人均感奇怪,既是喊杀,怎么又退了开去?

笑狐笑道:“老牛,你这些小鬼全然无用,又怕死又……”

语声未停,蓦地呛啷啷之声大作,只见十二夜叉从背上取下短叉,右手齐齐一扬,十二把飞叉电掣般袭到。

六人急用兵刃挡击飞叉,但又是呛啷啷一阵响,又是十二把飞叉袭到。此时,两边相距不过两丈余,飞叉又猛又疾,六人好不容易才挡过。浑天犬齐隆急了,忽然就地一滚,使出看家本领地趟刀法,双刀砍面前夜叉的双脚,那夜叉顾不上再甩飞叉,急忙往后跳。齐隆顺势滚到第二人脚前,把那人也吓得往后退。笑狐等人见状,也忙冲向自己面对的夜叉,夜叉们只好呐喊一声,以短柄叉应战。

十二夜叉有阵法可循,合击之力不容轻视,但他们从未遇到齐隆这样的怪人,被他在地上滚来滚去专砍双脚,哪里还能按阵势合击,一时间竟乱了套,迷魂阵威力大减。他们有心施放毒粉,但今日人人都未服下解药,因此不敢施用。照堂主的说法,这趟镖唾手可得,不必施用极宝贵的迷魂粉。正当他们手忙脚乱之际,忽听黑无常喝令退下,便连忙跳出圈外。

麻坚气势汹汹,大踏步走进场中,一指笑狐:“今日无常爷专勾你的魂!”

边小龙见是他,心中有些发虚,黑无常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手底下的功夫一点不含糊,要是自己斗他不过,在姑娘跟前岂不丢脸?还是怂恿狗儿上阵,探探虚实再说,到时小老弟他们自会出手,自己只要站在一边讨口头上的便宜岂不更好?

因道:“狗儿,把这冤死鬼宰了!”

齐隆道:“人家点名挑战,你上!”

“没有的事,你上,我掠阵。”

“笑狐,你滚出来,躲在娘们堆里充好汉么?没出息的家伙,尖嘴利牙口头功夫不差,手上的功夫嘛,不如街头混混……”黑无常大咧咧讥笑他:“你出来对无常爷叩几个响头……”

边小龙两眼朝姑娘们睃,发现她们正瞧着他,再不出阵这脸往哪儿放?可恨狗儿不通情,还帮着催他:“狐兄,他辱你太甚,快出去教训他!”没法子,硬着头皮上吧!

他分开两边的人,慢吞吞踱着方步走出,只见黑无常把两只眼斜着瞅他,一副蔑视的样儿,把他气得火冒三丈。

黑无常抽出鬼头刀,用手拍拍刀叶,道:“笑狐,麻大爷包你一刀砍下狐头,你不用怕,一眨眼狐头就掉下来啦,一点都不痛!”

边小龙怒道:“不长眼珠子的东西,狐爷爷今日让你见识见识!”说着朝腰间一摸,取出根铜管出来,一揿机括,“卡搭”一声,跳出一截铜棒,棒头上是两根弯钩,并列一到五个铜管,合起来有二尺半长。他把兵刃迎空一晃,喝道:“冤死鬼,你识得狐爷爷这件兵刃么?”

黑无常麻坚看了看,仰头大笑道:“我当什么稀奇物事,却原来是挠痒痒的玩意儿,亏你好意思亮出来丢丑,哈哈哈……”

这玩意儿众人都不识,听麻坚这么一说,不禁笑了起来。十二夜叉笑得特别响,有意作出各种怪声,十分刺耳。就连女镖师们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谁见过用挠痒痒的玩意当兵刃?

真是闻所未闻的新鲜事!

笑狐气得七窍生烟,扯开嗓子叫道:“你这没见识的东西,满嘴胡说八道,你听清楚了,狐爷这兵刃叫做天罡地煞浑元一气五行八卦九妖伏魔打鬼镇邪挠钩,今日你算遇到克星了!”

此时张合等正立在七八丈外看热闹,荀云娘笑道:“你听他多会胡扯,什么天罡地煞五行八卦,不过挠钩这玩意儿作兵刃听都没听说过!”

老秀才笑道:“看他吹破天怎么收场。”

肖劲秋道:“黑阎王为害一方,今日把他除掉,灭了亡灵堂,二位前辈以为如何?”

公良品道:“剪除首恶,不要牵累盗众。”

甘蕊叫道:“快看,笑狐动手啦!”

肖劲秋道:“这家伙今日才显真本事,平日从未见过他使兵刃呢!”

此时,笑狐在场中跳来跳去躲闪,那铜挠钩虽拿在手上却未出招。

黑无常麻坚忽地收了式,嗤笑道:“如何,麻爷爷说你是抓痒痒的玩意儿,所以出不了招,你不如把它扔了吧!”

笑狐轻功闻名于世,麻坚连攻五招都被他避过,就故意拿话刺他,诱他出招,才好寻破绽要他的命,否则这家伙满场子乱蹿,你却拿他没办法。拾掇不下他,堂主面前不好交代。

笑狐道:“放心,狐爷爷会钩出你的肝肺,挖出你的眼珠子!”

白无常孙泰冷笑道:“麻兄,你的话白说,臭狐狸的挠钩是用来爬墙钩物偷东西用的,他哪里会使得出什么招式来!”

笑狐心头火起,回头一望,几个女镖师都在瞪眼瞧着他,那个有几分姿色嘴角上有颗黑痣的骆贞娘公然抿着嘴笑。

他气得忘了谨慎,尖叫一声,挠钩出了手,向黑无常的双目抓去,其势快捷无比。

麻坚大喜,一提气,鬼头刀上撩,头往后仰,出手如闪电。但笑狐只是虚招,人已往侧边跃出,挠钩抓向他腰肋,他连忙朝前跃出一步,挠钩抓空,正欲转身猛攻,却听笑狐一声大喝:“着!”就听“嘶”一声,后腰衣服竟被撕下一大块来,引得镖师们大声嗤笑,他不禁又惊又怒,不知是怎么回事,赶快跃出二丈外站定,却见笑狐手上的挠钩依然如故,看不出有什么异状,那么他的衣服怎么会被扯下一块来呢?他无暇仔细思索,羞恼之下大吼一声,鬼头刀舞得“霍霍”有声,一口气猛攻上去,恨不得把笑狐剁成肉泥。

笑狐一招得手,胆子壮了不少,见对方来势凶猛,赶紧躲闪避让,有时不得不硬挡硬架。

只听“当当”两声,火花四溅,他发观自己的内力足与黑无常抗衡,便放下心来,抖擞起精神,把一柄挠钩使得生龙活虎,钩、掏、搂、托、压……竟与黑无常斗了二十个回合,不分胜负,场外人众起劲地各为自己人呐喊助威。

笑狐越斗越起劲,心想自出道十年来,从未与一二流高手斗过,只找三四流的软柿子捏,就为的是心中无底。仗着一身上好轻功,每遇高手都能逢凶化吉,逃之夭夭,口头上还占了便宜,是以江湖上盛传自己奸狡,得到了个“狐”的名号。如今自己大非昔比,以后该挺胸昂首不让人,打出狐威,人见人怕,那才是过瘾之极,不枉在江湖上闯荡一场!

又是二十招过去,他自感得心应手,嘴便闲不住,边斗边道:“黑无常,狐爷爷听说鬼也要面子,没想到你的脸皮竟这般厚,明明被我抓掉一块衣布输了,还有脸与狐爷缠斗,真他妈的丢人现世,让老牛也面子上无光……”

麻坚战他不下,心中本就气恼,闻言怒火冲天,大骂道:“你小子休狂,麻大爷定要取你狐头喂狗!”

“你配么?手下败将还敢吹牛皮,亡灵堂内原来尽是些没出息的厚皮鬼!”

麻坚两眼冒火,鬼头刀一阵猛砍,状若疯人,神态令人害怕。笑狐不敢大意,瞅准空子一按机括,挠钩突然飞出,尾后带着根细钩,一下抓在麻坚肩上,紧接着用手往下一拽一收,把麻坚的皮肉钩下了一大块,痛得他惨叫一声,咬牙切齿一刀横砍。笑狐一揿机括,挠钩“唰”一声又回到了铜管,见对方情急拼命,连忙一跃而起,从麻坚头上蹿过,以钩背击在麻坚头上,一股鲜血冒了出来,把他打得头晕脑胀,镖伙们齐声喝起彩来。

笑狐落地后正欲乘胜追去,却见牛戈突然从凳上跃起,一掌击在麻坚胸上,只听麻坚一声狂叫,身子被击出三四丈外,倒地而亡。

双方人众都未料到牛戈掌毙自己人,一时惊愕得喊叫出声,随后又噤若寒蝉、呆若木鸡,把眼睛都往牛戈身上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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