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血魔帮各地分堂不知如何,竟无形中被撤一空,可以说血魔帮除三坛尚存以外,三坛之下就再无其它分堂。
但另一现象也为人所不解,半月之中,大江南北沿海边陲的各地大小镖局,虽仍用原局之名,可是镖局的正副镖主,甚至于镖师,无不换了新人,均为武林成名之人所取代。
镖局原来之镖主纷纷告老还乡隐居,有的更是不知所终,杳无下落。
从此江湖劫镖失镖之盛,便比比皆是。凡属重镖,几乎无不被劫,地方上奸淫烧杀之风更日盛一日,紫衣人遍布每一城镇,终日纸醉金迷,为非作歹,穷凶极恶。
江湖中半月之日,面目全非,一般百姓见着紫衣人便如遇狼虎。
无疑的,血魔帮掌握了整个武林,每一城镇镖局便是血魔帮分堂所在之地,武林武功稍强、稍有名气之人,便为血魔帮罗致,可怕的是这些人一一甘为犬马,任其凌辱,真是亘古以来尚未遇此种残酷之事。
一日复一日,天下怨声载道,只是敢怒而不敢言,千百年来,这是武林中的奇耻大辱。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
这日,金陵神武镖局门前出现两个灰衣老者和一个青衣老妇,年纪都在八十上下,每人手中提了一口重重的红漆箱,模样儿有些土气。其中一个老者更带着一匹红马。
三个老人在神武镖局门前伸了伸头,向里瞧瞧,又好似畏缩的样子不敢进去。
适被守值镖师看见,走至三个老人身前喝问道:“喂!你们在做什么?本镖局有什么好瞧的?”
一个老人期期艾艾的道:“不是!不是!咱们想向贵局投镖。”
那镖师傲然打量了三人一眼,带理不理地“啊!”了一声,道:“看不出你们三个土老儿还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值得投镖的?”
一个老人呐呐道:“只是一些祖传之物,不能被贼子劫去,一个月来,劫贼横行,真他妈的王八羔子!”
那守值镖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喝道:“废话别说,你们有些什么祖传之物,先让我瞧瞧,估量看看值得投镖不值。”
一个老人面现惊容,道:“啊!不!祖传之物不能示人,只要贵镖局开价,老儿点付价钱就是。”
守值镖师双目一转,微微感到惊诧,道:“啊!有这等事,那必定是十分贵重之物了!”
“咱们乡下人,老远跑来金陵大城投镖,贵重不贵重,咱们也不甚明白,只知先祖传下这三箱对象,数百年无人开启过,只是不能遗失!”
守值镖师更加惊诧了,暗暗忖道:“这到底是何东西?看来他们说的是实话,无论如何要设法先瞧瞧看。”
他举目瞪视着三人,道:“喂,你们想不想投镖?天下那有投镖之人不知所保何物之理?”
三老人互相面面相觑了一阵,一个灰衣老人道:“看来是非给他看不可了!”
另二人现出满脸的不悦之色,道:“如此一来,岂不坏了咱们祖传之规矩了?”
“既然他们定要看,想来另一家镖局也一定要看,这样吧,看就任他看一下吧!”
守值镖师闻言,暗道:“我就不信你们真有何价值连城的宝贝。”
那灰衣老人拘谨的望了守值镖师一眼,道:“好,就这样,咱们给你看,但你不可传扬开去!”
“那是当然,你们放心!”
三个老人立时将提在手中的红漆箱放在地上,从衣袋里掏出钥匙,将三只红木箱上的铁锁逐个开启。然后,一个分站在一口木箱之旁,轻轻将箱盖揭起。
顿时,那守值镖师猛地连退三大步,双目圆瞪,嘴巴大张,久久出声不得。最后他终于一声惊叫:“啊!”
地上放着三个红木箱里,发出了耀人目眩的光华,竟然是满满盛着三箱钻石珍宝。那透红翠绿,琳琅炫目的珍宝把那守值镖师惊呆了!只见他呆了半晌,顿时一个急转,反身便跑入镖局里去了!
片刻后,从镖局之中走出了两个目射精光、太阳穴高高隆起的中年大汉,正是金陵神武镖局的正副镖主神鹰手韦北海与南明剑朱英。
两人脸上堆满笑容,走至三老人前,谦声道:“三位贵客既是来敝局投镖,请进!请进!”
正镖主神鹰手说着,目光一掠,扫了三只红木箱一眼。他单手一挥,命令手下道:“快帮三位贵客将货搬进去!”
三个老人一听,脸色大变,连忙一人提起了一口箱子道:“不用!不用!还是咱们自己来!”
三个老人显得如此谨慎和不安,三个凑在一起,慎重其事的商议了一番,然后,好似已经决定,最老的那个灰衣老人抬头仔细地打量了神鹰手、南明剑两人一阵,这才肃然道:“乡野之人不太懂得贵局规矩,咱们要将这三箱祖传宝物,运往洪泽湖滨,不知贵局可否接纳?”
神鹰手笑道:“本局乃是做生意的,那有不肯接纳之理?”
“啊,这样就好了,近来那些王八羔子劫贼也实在闹得太凶了,有贵局保镖,虽不能说万无一失,可就要安全多了。”
“岂不是!再说如本局途中有何闪失,本局理应负赔偿之责,三位老人放心吧!”神鹰手韦北海说着,目中露出欢娱之色,双手一拱,继道:“三位贵客请!敝局定当全力以赴,不辱使命!”
灰衣老人道:“贵局誉满天下,想一般宵小狗盗之流,岂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咱们是万分满足了!只不知贵局准备何时动身?”
副镖主朱英忽然插口道:“贵客之货物贵可敌国,为使不走漏风声,事不宜迟,咱们就决定今夜动身吧!”
青衣老妇连声答道:“有理有理!就今夜动身吧,免得夜长梦多。”
事情既已决定,当夜神武镖局聚集了全局高手随行,同时派人星夜报告血魔帮总坛。
正副镖主神鹰手韦北海和南明剑朱英,亲自督镖上路。
这三个红木箱本是轻便之物,但却雇了三辆大车,大车之上,严密地封以黄幔,三个老人分坐在车中,双手抱着红木箱。
神武镖局的镖师共有二十几人,正镖主领先,副镖主随后,从金陵城中向洪泽湖进发。
渡江而北,大车沿着一条泥路缓缓而行。当夜车行至六合,宿店过夜。
三老各抱着红漆木箱,宿在一间清净上房之内。
三更过后,突然一阵马蹄之声,停在六合镇中,就在神武镖车对面的客栈歇脚。
来人竟是清一色的紫衣人,片刻后一切清静了,料那些紫衣人也各已归寝,就在这时,一条淡淡的影子神鬼莫测地出现了,轻功之神奇,真是武林未见,只一闪之间,便至神武镖局歇脚之所,掠至对面客栈。
一盏暗淡的灯光从客栈上房映出,那条淡影轻悄如鬼魅般附在尚有灯光的窗下,似乎凝神倾听。
这时,窗中传出一个冷峻的口吻道:“韦北海,一个月来你毫无功绩,帝君对你十分不满,如这次能成功,你便大大的立功,帝君说将提早解去你被制的穴道,放你归田。”
另一个正是神武镖局镖主神鹰韦北海,口音恭谨的道:“蓝匕大护法!此事保管在我身上,只要帝君能顾及韦某人妻儿满堂,放我早日归家,我还有何话说?”
原来那蓝匕大护法便是血魔帮原蓝匕坛主,如今蓝匕坛为碧目神僧主持,蓝匕坛主却调任血魔帮总坛大护法。
蓝匕大护法轻笑道:“韦北海,你不可轻率,据你说三个老人满身土气,且不识武功,我看未必就如你所言,其中必有蹊跷,你得小心从事。”
韦北海一声得意的笑道:“韦某看三老人面相忠厚,绝非说假话之人,如有差失,韦某愿受完全责任。”
“哼!你先别夸口,三老人来历不明,且称三箱数代相传,从未开启过,此话显然不真。”
韦北海道:“蓝匕大护法又何以证明?”
蓝匕大护法道:“如果是真,他三人又岂肯在神武镖局前当众启视,韦北海,这道理你都不懂么?”
“非是不懂,只是三老人举止土气拘束,且又看不出丝毫会武之迹象,如认这是圈套,他们与神武镖局无仇无恨,有何动机?”
此理甚明,蓝匕大护法哑口无言。
但是另外一个口音却是副镖主南明剑朱英说道:“不过,这也有可疑之处。”
“疑从何来?”
朱英顿了顿答道:“据我看三老人并不信任本局。从他们手不离箱的举动看,显然就是不信任的表示,而且二男一女是何关系,本局之人也绝未探出。”
“你是说三老有些神秘么?”
“是!朱英还有一事尚未说出,那更使人动疑了!”
“何事呢?”
“三老来时尚牵有一匹红马,红马魁伟雄壮,不知如何本局之马竟好似都有些怕它,你说怪是不怪,而且”
神鹰手立时接口道:“怎不早说!而且什么?”
“那匹马说来也怪,无人照料,竟始终跟在一辆大车之后,寸步不离。此马若非经过严格训练,何能如此?”
窗下人一溜烟飘身上屋,轻如飞絮,绝无半丝声响,隐入客栈之中。
片刻后,人影复出,但手下却多了一人,那人似被点过穴道,被他挟在腋下,飞出客栈,奔了一程,在一个僻巷中停住。现出了一个灰衣老人,腋下挟住的竟是一个紫衣人。
他一掌拍醒了他的穴道,喝道:“你要活命,要从实说来。”
紫衣人竟面不改色,冷笑了一声道:“死活任听尊便,要我出卖本帮,你休想!”
灰衣老人冷笑一声,道:“我问你话,你不乖乖说来,只怕是死活难求。”
紫衣人双目射出两道凶光,随又双目大睁,怒道:“你想怎样?”
随即他突地目光盯住灰衣人,瞬也不瞬,道:“人皮面具,你是谁?”
老人冷哼一声,道:“血魔想谋夺老夫珠宝,你还不知道我是谁?”
“你们这三个土老儿,无名无姓,谁知是谁?”
老人突然问道:“我问你,巫山神女峰,血魔帮已人去一空,抛下多年之根据地万极宫与九曲洞,如今总坛在那里呢?”
紫衣人冷声道:“你别想我会吐露半点实情。”
“不由你不说。”
老人身形一旋,骈指如戟,顶住他背心的命门穴上。
紫衣人脸色大变,全身一阵战栗,道:“你你你要下此毒手?”
“哼,你既知厉害,为何还不说?”
紫衣人脸上抽搐了一阵,猛地双目凶光暴射道:“不论你施何极刑,我绝不说。”
老人一阵大笑道:“你以为老夫做不出来?我将你三百六十根骨头根根脱节。”说着,他手指重重一点,一股真力透穴而入,紫衣人一声惨叫,四肢抽筋,口吐白沫。
老人真力微收,问道:“你说是不说。”
紫衣人呻吟一声,默然片刻,忽然大叫道:“不说。”
老人厉笑连声,指力增强,紫衣人又是一阵惨叫。
老人嘿嘿冷笑一声,手指蓦然三次连点,紫衣人全身有如中风般,狂抖狂扭,大汗淋漓,脸色由白变青。
老人单指一撤,大喝道:“你再不说,这次便要你的脊椎主骨。”
紫衣人重重地吁了口气,悲声道:“我只道唯有本帮对此才施得出毒手,不想你的毒辣犹有过之,你!你到底是谁?”
老人单指又渐渐接近紫衣人的命门穴,未触穴门,紫衣人便感到那尖锐的指风,心中大大打了个寒噤,急促的道:“且慢!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说。”
“你的条件且先说说看吧!”
“只要你答应放我一命,我便有问必答。”
灰衣老人沉吟一下,道:“只要你句句实说,放你一命不难。”
紫衣人点点头。
灰衣老人问道:“血魔帮如今在那里?”
“在九曲洞。”
“放屁!九曲洞毫无人迹,这分明不是实话。”
“你亲眼所见?”
“当然是我亲眼所见!”
紫衣人一阵哀笑,道:“九曲洞一分为二,外九曲,内九曲,如真是你亲目所见,你必是只到了外九曲,内九曲我可担保你未去过。”
“啊,这倒出我意料之外,内九曲门户在那里?”
“内九曲门户位于外九曲三曲的起处,有一圆环,拉环门户自现。”
灰衣老人哼了一声,又问道:“你说血魔帮是否擒了血笔秀才、神斧开山、剑豪后裔、寒波剑客、金钗教主和绿羽令主?如今性命如何?”
紫衣人双目一转,说道:“你与他们有何关系?”
“你别废话,快说!”
紫衣人狞笑道:“帝君待他们甚好。”
灰衣老人的目光盯在紫衣人脸上,冷冷道:“真的?”
“一点不假。”
“有何为证?”
紫衣人沉吟一下,说道:“我在血魔帮,地位卑贱,详情不明,据猜测帝君已掌握天下,但似乎只忌一人,便是脱逃的独孤青松小子,一个月来,本帮侦骑四出,查遍天涯海角,竟不见他的踪影,但他势必卷土重来,所擒之人正可当作要挟”
紫衣人话未说完,灰衣老人脸上虽看不出任何表情,但目光却射出两道寒芒,怒声道:“好个狡谲的老阴魔,他要落在我手上,我叫他万针穿胸而死!”
紫衣人又问道:“你与本帮何仇何恨,竟是这等怨恨?”
“哼!你们打算在何时劫镖?”
“明天午时正三刻,也就是你们三个土老儿就戮之时。”
灰衣老人又是一阵大笑。
就在这时,远远突传来一阵铁蹄奔驰之声,由远而近,紫衣人一听狂叫一声,一跃而起,口中发出了一声凄厉的长啸之声。
啸声震破了寂夜的沉静,灰衣老人一声怒喝:“这是你自己找死,不能怪我。”
他鬼魅般的身形一转,便到了紫衣人的身后,单掌一挥,击在紫衣人的背心之上,紫衣人一声惨绝夺魄的凄声厉叫,喷血如箭,抢了两步,这才栽倒在地。
灰衣老人一把又捉住他的臂膀,斜里一纵数丈,两个纵跃,已没入一片草丛之中不见。
转瞬间,蹄声泼剌,一群马客全是紫色的装束,风驰而至,为首那人却独穿蓝衣,一条独臂,左挥右划,大声道:“那必是他的声音,他走不远,分开快找!”
他正是蓝匕大护法,但谁知他话音刚落,一声冷笑过处,数十丈外的草中突然飞起一条人影,来势如箭射到。
蓝匕大护法一声厉喝:“提防!”带马一跃,避过来人的纵扑,但来人一跃数十丈,其轻功之高,几达蹈空履虚之境,也不由打了一个寒噤,暗想:“何人有此几已神化的功力?”
他一念刚转,来人已收势下落,瞥目间竟是头下脚上,蓦地他已看出不妙,待要喝叫,已是不及,“轰!”地一声大震,飞来之人,一头插在地上,震得脑破如泥,血肉横飞,溅得三丈之内,尽是残碎的血肉块片。
蓝匕大护法沉声怒喝一声,忽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迅疾的扑向草丛之中,可是到了草丛时,那有半丝人影?
他重重的冷哼一声,愤怒至极的走了回来,一摆手厉声喝道:“你们在发什么呆?搜!”
十几个紫衣人嗖嗖连声,从马背上纵了下来,纷纷取下兵刃纵向草丛,蓝匕大护法也一阵厉声尖笑,道:“朋友!你如是有名有姓的朋友,便趁早亮相,否则,要被本大护法搜出,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十几个紫衣人斩草寻人,闹了一大阵,仍是杳无人踪。蓝匕大护法才重重地顿脚道:“回来!照计行事。明午如不能拾掇下三个土老儿,咱们都休想逃过帝君的重罚。”
众紫衣人闻声奔回,纷纷上马,铁蹄展处,踏着四更后的寂夜,“得得!得得!”消失在夜色之中。
众人一走,忽从侧面草丛中轻烟般窜出灰衣老人,冷笑一声道:“过了今宵,哼!你们便无死所了!”
他轻轻拍了拍灰色长衫上的土尘,忽从怀中掏出了一把蓝鳞匕首,那把蓝汪汪的匕首上,闪出了恐怖的寒芒,他自言自语又道:“你该受到应受的报应了!蓝匕凶人你难逃我的掌下。”
他踏着朦胧的月色,缓步走回了六合镇内。
次日,神武镖局在辰牌时分起行,起行之前,镖主突来接见三个老人道:“贵客今日可要十分小心了,从六合入玉汊涧,山路不平,路上强人特多,其中且不乏武艺高强之贼人。”
其中青衣老妇忽地“啊呀!”一声,道:“这怎么办,我看咱们还是别去了,折回金陵吧!”
另两个灰衣老人未曾作声,双目只望着镖主神鹰手。
神鹰手突然大笑道:“金陵神武镖局宇内称誉,凭名号便可吓破贼人的胆子,所以请贵客小心,只怕有那不知死活的瞎眼贼闯镖,贵客绝不可惊慌,只须静坐不动,本局自能退贼。”
青衣老妇长吁一声,道:“这就好了!”
神鹰手一笑,退出房去。
片刻后,镖车发站,三个老人仍各乘一车,那匹红马跟随在最后一辆车后。
出了六合镇,便至荒野。
车行辚辚,不宽不小的泥路之上,留下了浅浅的车行痕迹,晌午之时,镖车渐入山道。
神武镖局镖主神鹰手韦北海骑着一头黄鬃骏马,巡过镖车之旁,掀开黄幔大声道:“现在已入山区,客官务请镇定,天大的事也有本镖主承当。”
但他目光落在那灰衣老人之上,他却熟睡如泥,怀中抱着红漆箱鼾声大作,神鹰手多须的脸露出了个得意的微笑,伸手在那口红漆箱上摸了摸,意味深长地又看了老人一眼,这才放下黄幔,径又到第二辆车上招呼了。
三辆镖车招呼过后,他终于面带笑容地纵马回到众镖师之前,领先引路。
和煦的日头慢慢地升向中天。
二十几个镖师紧紧傍着镖车而行,但不时地目光转动,瞅向四外的山野。山野之中,微风习习,丛草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