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一队官兵奔进长安。此时牧羊童阳真子已过足了做上“参将”的瘾头,车马
刚一入城,便在一家小客栈前叫杨天贵收了缰。
阳真子跳下车来,对尚在车中的杨德贤道:“老夫嫌你参将的头衔太小,不做也罢。你
去公干,我可要和依玲忙私干去了。”
杨德贤一路上见天山二怪言谈举止疯疯颠颠,倒也并非大奸大恶之辈,何况他二人武功
奇高,也确实惹他们不起。正不知到长安后如何处事,此时听阳真子说这就离开,心头自是
大喜,连忙唯唯踏踏地称是,还不住地道二位前辈走好。
客栈老板陡见一队官兵停在门口,心下正自大骇,却见从那华盖大车里走出怪模怪样的
一对老翁老妪来。店家老板只看得一眼,差点没吓昏过去!——梅依玲兀自还抱着半死不活
的木叶令主!
木叶令主无眼无耳无舌,左臂右腿被砍离身,此时正放在她自己胸前,却已干枯萎缩了。
店家正在膛目结舌,却见阳真子早来到柜台处,高声道:“店家,本将军……”他这一
路这般讲惯了,一时改不过口来,待“本将军”三字出口,方觉有些不妥,连忙改口道:
“快快给开两间上房来!”
店家早吓得面地人色,连连道:“是!是!将军息怒,小的这就给开房来。小二!小二!
快带这位将军和……和……”
阳真子道:“和依玲!”
店家道了声是,连忙接着道:“和依玲到西首那两间上房去!”
“啪”的一声,店家虽不知道“依玲”是何物事,但脸上挨的那一耳光倒是实实在在知
晓的。他正茫然不解,便听阳真子道:“他妈的!我依玲的芳名也是可以让你大呼小叫的
么!”
老板此时哪还能想什么东西叫“芳名”,虽阳真子打他老大耳刮子时没用半分真力,但
既身为“将军”,力气自是不小。
老板只一个劲儿地连声逍:“是是是!”
阳真子道:“咦,你说是,那是可以叫了?”
“不不不!”店家老板连忙改口,“小的不敢叫。”
阳真子笑道:“这还差不多。”
却见前来引路的小二看着梅依玲怀中的木叶令主,早吓得面无人色。
阳真子对小二一挥手,道:“走吧走吧,这个人又没死,有什么好看的!”
小二一听不是死人,心才稍定了些,躬身引路,将天山二怪带到西首两间上房,只道了
一声“请将军大人们息憩,小的告辞了。”便不敢再多呆一刻,转身便跑。
二怪将木叶令主安顿好了,回到自己住的房间来,一时竟面面相觑。
梅依玲“哼”了一声道:“老不死的你看着我干什么!”
阳真子道:“你不看我,怎知……”立即想起与他对话的是梅依玲而不是杨德贤,连忙
住口。
梅依玲怒道:“怎知什么?!”
阳真子吱唔了一会儿,才道:“怎知我不看你就拿不出个主意。”
梅依玲面色转缓,“呸”了一声,道:“越老越没正经,那你此刻可能拿出主意了么?”
阳真子沉吟道:“眼下之计,是要去购到千年老参和千年伏苓,让卢若娴别死才好。”
梅依玲想了想,道:“便是这般。”
当下二人飞身而出,在夕阳的余晖下客栈内的人只觉眼前一花,从眼前掠过的两大团物
事便踪影全无,俱是相顾骇异。
每逢药铺,二怪便大叫快快拿出千年老参千年伏苓来,吓得老板们连忙起座陪笑,口口
声声只道当真没有。
如此寻得十数家,阳真子渐渐火来,只觉得整个长安城的所有药铺都在跟他捣蛋,他好
不容易拿出个不受梅依玲反驳的主意来,却是实行不通!眼见得前面又有个大药铺,便沉着
脸走到贷柜旁,凶霸霸地道:“店家,你这回要再说没有,老夫便一把火把你这黑店烧了!
哼!”
那店家大吃一惊,举目一看,但觉阳真子面生得紧,只觉是这老头要么是疯了要么是记
错了地方,因而笑道:“大爷,你今儿个可是第一次光临敝店吧?”
阳真子一愣,道:“是又怎么着?”
店家道:“那大爷方才说小的要再说没有,便一把火烧了敝店,这‘再’字当作何解
呢?”
阳真子道:“反正你们长安所有药店都一个鸟样!你这回要再说没有,老夫便是这样一
把!”
言罢只听“咔嚓”一声,阳真子早劲力一把将货柜边上的一根横木抓断!
店家骇然无声,却听阳真子满有把握地道:“你的脖子断断没有这根木头硬!哈哈!”
“没有,没有,”店家连连道,“当真没有。”
不料阳真子大怒道:“他妈的,你也是这般说?!”
原来他们方才每到一家药铺高叫快快拿出千年老参伏苓来时,所有店家都异口同声地这
般说。
此时这店家哪知个中情由,见阳真子吼罢便恶狠狠的瞪着自己,心中不由大惊,暗道是
你自己说老子的脖子没有那木头硬,果真没有,老子便承认了,你便又这般凶霸霸的瞪着老
子作甚?!心中一气,便道:“莫非你是胡醉不成?!”
阳真子大奇,怒气瞪时消了,道:“怎么?你认识胡醉?他在哪儿?快快说来,老夫便
放你一马!快!”
店家也是大惑,苦笑道:“幸好小的不认识胡醉,否则纵有十颗脑袋,只怕也早被他给
打得稀巴烂了!”
阳真子听得大失所望,骂道:“你他妈的说话颠三倒四,倒害得老夫空喜欢了一场,不
认识胡醉,那也怪不得我,你们只需把千年老参和千年伏苓都给我乖乖奉上,老夫便不追究
你们不识胡醉之罪了。”
他自己讲话颠三倒四,直把个店家听得双眼墨黑,喃喃道:“不识胡醉之罪?不认识胡
醉那是万幸,怎又会是罪过呢?”
“老夫说是就是!”阳真子道,“你少要罗嗦,快将千年老参千年伏苓都搬了出来!”
店家道:“千年老参伏苓,那可是灵药,敝店……”
阳真子吼道:“你敢说没有?!”
店家皱眉道:“敝店在长安也算是个大字号了,当然是略有所备的。”
阳真子和一直闷不吭声的梅依玲均是闻言大喜,齐声道:“快快拿来!”
梅依玲这一开口,又吓了店家一大跳,她那有若枭鸟啼夜的声音,全天下怕只有阳真子
一人听了悦耳,店家仰视了梅依玲眼,才道:“二位身上的银两方便么?”
阳真子从杨德贤参将处弄了百十两银子来,当下大咧咧大道:“你要多少老夫都有,快
取药去吧。”
店家笑咪咪地道:“千年老参嘛,是一千两银子一支,伏苓也是同价。”
这回轮到阳真子吃惊了,当下大怒道:“怎的这般贵,你这人不是黑店又是什么?!”
店家道:“大爷说笑了,你纵是跑遍长安城,也是这个价的。”
天山二怪面面相觑,恰在此时,一个叫化慢腾腾地踱到他们身旁,对店家道:“千年老
参伏苓都是救命的灵药呀,一千两银子倒不算贵。”
店家连忙笑道:“那是,那是,兄弟的晚酒可有着落了么,小店愿……”
那叫化道:“你施舍我我是不要的,只是似这般灵药嘛,倒要看拿去救什么样的人了。”
店家又连连道:“是是是!”
天山二怪正没发火处,此时见那叫化和店家一唱一合,连说一千两银子一味药还不算贵,
不竟大怒一齐道:“穷叫化知道个屁!”
那叫化看着他们,道:“我自是不知个屁,但却知道你们是巨购药去救谁。”一副满有
把握的样子。
阳真子大奇:“你知道木叶令主……哼!你怎知我们购药去救谁了!”
那叫化闻言面上一喜,道:“天山二怪和木叶令主卢若娴的大名,在下是久仰了的,哈
哈!哈哈!”
言罢举步而出。
天山二怪见他出言便叫破自己来历,均是一愣,觉得这叫化有些古怪,便跟了出去。
到一个墙角边,那叫化停下来,转头道:“二位果真是天山二怪,要购了千年老参伏苓
去救木叶令主性命么?”
阳真子怒道:“那还有假,你不长眼么?!”
那叫化不怒反笑道:“阳前辈息怒,二位请随在下去取了二千两银子如何?”
阳真子更奇,道:“二千两银子?你穷叫化怎会有二千两银子?”
那叫化道:“实不瞒二位前辈,在下在丐帮川陕分舵李舵主坐下做事。胡帮主告知二位
前辈去救木叶令主,定会返回长安,本报兄弟四方设了眼线,却不知二位前辈早神不知鬼不
觉地到了城内。哈哈!”
二怪大喜,随那叫化走了好大一程,才到一所大宅院前,拥叫化叫二怪稍候,自己径自
入内,少顷随一条壮实汉子一齐走出,对那汉子指了指二怪,那汉子便连忙抱拳道:“在下
丐带李仁杰,拜见二位前辈。”
二怪见那汉子衣衫整齐,只在不显眼的地方随意打了两个补丁,均是一愣,梅依玲便道:
“你就是丐帮川陕分舵的舵主?”
李仁杰道:“正是在下。”
阳真子道:“你怎的不像个叫化?”
梅依玲瞪了他一眼,怒道:“你讲了这半天还没讲够么?!”
阳真子讪讪地不敢开口。
便听李仁杰道:“好叫二位前辈得知,本帮历来分净衣污衣二脉,在下属净衣一脉。”
梅依玲道:“这我们自然是知道的,不过你旁边那叫化说要给我二千两银子,这话可算
数么?”
李仁杰连声道:“算数算数!”
梅依玲喜道:“那就好,咱们这便取银子去吧。”
李仁杰一摆手:“请!”
走过了两重门,还未到正堂,二怪心下暗道怎的叫化还住得这般阔绰!
待过了第三重门到正堂时,便听到一个他们很熟悉的声音道:“两小老邪物,怎的一去
这些时日才回?”
二怪一听大喜过望,竟一齐哈哈大笑。
笑罢阳真子抢着道:“李仁杰,你那银子我们不要啦,反正木叶令主又没死,我们将她
交给胡醉也就是了。”
胡醉从屏风后转出,抱拳道:“这番奔波幸苦你们啦。”
二怪一齐笑道:“不辛苦不辛苦。”
李仁杰叫人奉上了酒菜,胡醉先敬了二怪一杯酒,道:“你们行事倒真古怪,竟瞒过了
本帮众多眼线,偷偷的溜进城来了,却不知——”
阳真子大是得意,哈哈大笑道:“本将军是坐车进城的。”
胡醉一愣,阳真子和梅依玲便你一言我一语地将此行的细节颠三倒四地讲了出来。
胡醉听得又惊又喜,喜的是半年多音讯杳无的师姐——毒手观音侯玉音——和青青已在
江湖露面,并且二怪终于救下了木叶令主。惊的是二怪说木叶令主练什么“硬舌功”之言,
只怕是言下有虚。
当下朗醉令李仁杰等随天山二怪去客栈接木叶令主,又会数人去准备千年老参伏苓。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天山二怪和李仁杰一行方才返回。胡醉陡一见梅依玲抱着的木叶令
主,心头大震,待到细细将木叶会主伤势检查了一遍之后,只见胡醉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饶是天山二怪这般邪乎之人,此时也不敢出声。
过了良久,胡醉才颓然坐下,长叹一声,道:“给卢前辈喂药。”
李仁杰道,“帮主——?”
胡醉道:“木叶令主虽无性命之忧,却已是废人一个了。”
李仁杰大惊,道:“废人?!”
胡醉点点头,道:“卢前辈口耳目及腿臂筋骨皆已被废,唉……”
“事已至此,帮主伤神也是枉然。”李仁杰道,“自今往后,卢前辈便当是我丐帮川陕
分舵众弟子的前辈亲人,尽心服侍她老人家安度余年便是!”
胡醉感激地拍了拍李仁杰的肩头,随即又恨恨地道:“金童那小贼也太过心狠手辣,我
胡醉定饶不了他!”
牧羊童阳真子讪讪道:“胡醉,你要我们救卢若娴,我们是一条胳膊腿也没少的给你把
她送来了,只少了截舌头和几颗牙齿,大抵总是还在她肚里,咱们便就此别……别过了。”
胡醉“哼”了一声,道:“你们救人的手段倒是挺高明的嘛,连断腿断臂也给捡来了!”
便在此时,先前带天山二怪来的那个叫化又满面不安地奔进来,道:“启禀帮主,舵主,
有人给咱们送了英雄帖来。”
言罢呈上一大贴帖子,胡醉先取过一张,只看了数眼,面色立即大变。
只见那帖子上写着——
“谨启天下吝门派掌门、帮主及各路英雄:
本帮之乱,已为天下所瞩目,胡某添为帮主,偶有失手也实属迫不得已。今我辈中人不
念胡某苦心,却口口声声要与胡某讨个公道,胡某虽不才,却也何惧之有!便于是年八月中
秋之日,在东岳泰山之顶,还尔等一个公道罢了!此英雄帖所到之处,还望各拨英雄笑纳!
【另:名列江湖九大门派者,每派只得有掌门、帮主或方丈率两名弟子上山,违者胡某
虽不与其为难,但下山之时,各派定只有三人而已!胡某言出如山,本帮数千弟子定与违此
约者周旋到底。】
丐帮帮主 胡醉”
“胡醉”二字后面,骇然画着血红的花押,胡醉呆呆地瞪着那花押发愣。
李仁杰心下也是狂震,见状道:“帮主,这花押——?”
胡醉道:“的确是我的,但半年前在武帝宫与东方老贼相搏时便已失落。”
李仁杰道:“定是铁镜那厮所为!”
胡醉突然豪气顿生,哈哈大笑道:“好!好!好!”
连道了三个“好”字,端起一大碗酒一口干了,才道:“这般公然了挑明叫阵,方是英
雄好汉所为,此番我倒是有些佩服铁镜的胆量了!哈哈,八月中秋之日,我一准赴会便是!”
天山二怪见胡醉突然高兴,连忙齐声道:“恭喜你胡醉!我们告辞了。”
“慢着!”胡醉道,“眼下才六月中,时间还来得及,二位便陪我胡醉再走一趟凤凰山
如何?”
二怪连忙道:“那地方其实也没什么好玩。”
胡醉道:“如果金童玉女已从木叶令主口中得知了独孤樵下落,一剑便把独孤樵杀了,
那就好玩得紧么?”
二怪面色大变,他二人能在中原震面,多亏了独孤樵一剑杀死东方圣,他们行事虽邪,
却也在心里早将独孤樵奉为第一大恩人,听得胡醉这般说,阳真子连忙道:“那更不好玩!”
梅依玲则道:“我们陪你走一趟就是。”
胡醉见一说独孤樵性命之忧二怪便脸色大变,虽不明白个中关键,但计已得售,便笑道:
“如此贤伉俪今夜便在此安想,明日咱们一早便动身如何?”
二怪应了,由李仁杰派人带他们去息憩。
这边胡醉对李仁杰道:“李舵主不用担心,我这便写封密柬,你找个可靠之人悄悄传到
洛阳卢长老手里,他自会安排好一切的。哼!饶是铁镜他机关算尽,恐怕也没料想到卢长老
依然健在吧,哈哈!”
李仁杰道:“帮主,但本帮六个分舵,倒有四个分舵已为铁镜控制,也不知那厮是使的
什么手段。何况此时帮主身上还蒙着这许多不白之冤,到时只怕——?”
胡醉道:“天理昭彰,公道自在人心,李舵主勿须多虑!对了,若我中秋之前不能赶到,
还望李舵主嘱兄弟们给我挑十桶酒上山。”
李仁杰笑道:“纵是帮主赶到了,这十桶酒兄弟们还是要提前备好的。”
胡醉哈哈太笑一道:“如此便劳烦兄弟们了,我中秋之日,准在泰山之顶现身便是!胡
某倒要看看他铁镜能耍出什么花枪!”
当下便各自分头歇了。
次日一早,胡醉头戴斗笠,充当天山二怪的马夫,径投西南。沿途每有江湖中人出现,
都在众口一辞的大骂胡醉,天山二怪早得胡醉叮嘱,不许与人计较。二怪只觉与胡醉在一起
太过沉闷,便乐得帮着人大骂胡醉几声。
凡饮食投宿,“马夫”自与二怪分开。
如此数日之后,三人又到了凤凰山。
二怪在前引路,径往那山洞而去。
待离那山洞尚有二十余丈时,突闻洞口传来嘤嘤啼哭声。
二怪大觉蹊跷,一齐停步转头望着胡醉。胡醉竖掌示意他们别出声,自己抢上前去。施
出绝顶轻功,掠到离洞口只有五丈之遥的地方,隐身在一巨石之后,举目望去,顿时大吃一
惊。
但见玉女正面朝西边,盘膝而坐,双手合什,口中正喃喃自语:“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
世音菩萨,普贤菩萨,丈殊菩萨,哦,还有释迦老祖,地藏菩萨,还有……还有……天上所
有菩萨,小女子诚心恳求你们,救救我御兄,不要让他疯,他疯起来好怕人!不要让他死,
他死了我就无依无靠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玉女双目紧闭,面上褂着两行清泪,一副楚楚可怜之状,纵是铁石心肠之人,也定陡生
悲天悯人之心。
胡醉早被玉女恳求菩萨那番话弄得大为惊诧:金童怎的疯了?
而玉女那幼稚的话语又让人忍俊不禁,真的是病急乱投医,居然要请天上所有菩萨,这
面子倒太大了些!
胡醉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天山二怪早走到玉女面前,阳真子抢先道:“小姑娘,你—
—?”
玉女不惊不诧,抬起一张小脸静静地看着天山二怪,那脸有若冰雕玉琢,宛非尘世中人。
阳真子本想说“你不要哭了”,但愣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道:“你……你真好看!
只差依玲年轻时一点点儿。”
海依玲叱道:“老不死的胡说八道,我老婆子纵是她这般年纪,也没有她好看。”
玉女道:“老公公老婆婆,你们救救我御兄好么?他快要死啦。”言罢又潸然泪下。
阳真子大声道:“是谁打了你哥哥,快告诉我老公公,老公公这便去把他一掌……嗯……
抓来给小姑娘你磕头!”
玉女听他言语奇怪,又看了一会儿,突然这,道:“我见过你们的。”
天山二怪大奇,道:“你见过我们天山二怪?”
“你们叫天山二怪?那就不错了。”玉女道:“当日在武帝宫,先陛下一抹下脸上的面
具,你们就跑了。你们是好人,不和我们打架。”
二怪齐声惊道:“你是东方老……东方圣御前的玉女?”
玉女道:“正是,但你们叫陛下叫东方老东方圣,那却不大好。”
阳真子大声道:“糟糕!糟糕!简直是糟糕之极!”
梅依玲道:“什么糟糕之极!老不死的说话当真好没来由!”
阳真子道:“依玲你且听我说,她叫玉女,那她御兄除了金童还会是别人么?金童把人
家木叶令主眼睛挖了,耳朵刺聋了,舌头也割了,砍了一腿一臂,挑断另外一腿一臂的筋骨,
你说这还不够糟糕么?!”
玉女骇然变色,连忙道:“不!不是的!”
梅依玲喜道:“不是么?那就不糟糕了。”
言罢瞪了阳真子一眼。
阳真子道:“那又是谁干的?”
玉女道:“当时御兄他早就昏过去了,是跳涧虎干的,我若是去迟一步,连御兄都只怕
要被他把眼睛……”骇然不敢再往下说,忙换了话题,又道:“你们可肯救我御兄么?”
阳真子道:“我们不……不懂医,不过和我们一块儿来的有个人医术天下第一,只怕他
不肯救你御兄。”
玉女泣声道:“快请他出来,玉女便给他磕一百个,不,一千个头,也得求他救了御
兄。”
胡醉只好现身,道:“胡醉见过玉女姑娘。”
玉女惊道:“是你?”
胡醉道:“不错,在下便是曾与东方圣你们性命相搏的胡醉。”
玉女道:“胡醉你肯不肯救我御兄一命,他快要死啦,我……我……”
跪下便要磕头,却极胡醉阻住。
胡醉淡淡地道:“胡某此番前来,便是要问金童为何心狠手辣一至如斯,对木叶令主下
那般毒手!但方才听你所言,个中似手另有别情,不知玉女姑娘可否见告?”
玉女道:“我全说了你就肯救我御兄了么?”
胡醉正自犹豫,却听玉女道:“川陕五虎去长安劫木叶令主,是御兄叫他们去的……”
胡醉打断她的话道:“不知玉女姑娘可否肯见告,你们是怎样得知木叶令主下落的?”
玉女道:“是左护法告诉我们的。”
胡醉惊道:“任空行?!”
玉女点点头,当下便把他们如何与在空行谈妥成交之事尽数适了出来,末了道:“我本
劝御兄不要如此急着追杀独孤樵,因为我们的《太阳剑谱》还没练成,可他偏不听,唉—
—!”
胡醉越听越惊,任空行什么“继先陛下未成之大业”之言,自是透露出了君临武林之心,
莫非铁镜只是……
胡醉面色凝重,便听玉女又道:“川陕五虎去抓木叶令主,回来时不知怎的少了一个。
对了,他们还抓了阮姐姐来。”
胡醉道:“哪个阮姐姐?”
玉女奇道:“就是阮灵素阮姐姐呀?”见胡醉不语,又接着道:“我怕他们欺负阮姐姐,
就把她关在我住处。后来我们练完了‘旭日东升’那一招,我就自己回住处和阮姐姐说话去
了。再后来我觉得有些不对,就到御兄住处去看,但才走进第三道门,便见屋里血腥遍地,
跳涧虎正要挖御兄的眼睛,好吓人!我什么都不敢看,提了御兄便跑回我住处。没想他醒来
后就疯疯颠颠,整天只会说一句话:‘我杀了独孤樵啦,我为先陛下报了仇啦!’”
天山二怪大惊:“真的吗?”
玉女道:“不是真的,我们连独孤樵的影子也没见着。再后来御兄就脸色渐渐发青发黑,
整日的吐着白沫子,真吓死人了,多亏阮姐姐好生照料他,我是连看也不敢多看。”
听到此处,胡醉知玉女天真未凿,不诸世事,所言当非虚妄,再加上天山二怪先前所说
洞中所见之言一印证,便知了此事来龙去脉一个大概,因而肃然道:“玉女姑娘,只要你答
应我一个条件,胡某便去救你御兄。”
玉女大喜道:“只要你救好了御兄,别说一个条件,就是十个条件我也答应!”
胡醉道:“这个条件就是,你尽量阻止金童不要去追杀独孤樵。”
玉女面有难色,沉吟道:“我最多能劝阻他二十年,这行吗?”
胡醉大奇,道:“二十年?却又是为何?”
玉女道:“先陛下曾告诫我和御兄未练成《太阳剑谱》上的功夫,便不要在江湖中胡闹,
这套剑法只有三招,每招却至少要练十年。眼下我们已练成了第一招‘旭日东升’,第二、
三招还要练二十年才成。在这二十年中我可以劝阻御兄少在江湖中胡闹,但二十年之后,我
可就没有理由劝他了。”
“好吧!”胡醉道,“便是这样,我答应了。”
玉女大喜过望,连忙拉了胡醉的手走入洞中。
刚一入洞,胡醉及天山二怪便一齐惊“咦”了一声。
天山二怪是奇怪洞壁东边的门怎么突然没有了。胡醉则是对洞顶上那方圆六丈的巨圆感
到惊讶,因而道:“玉女姑娘;这洞顶上的圆,便是你们练成‘旭日东升’那一招所刻的
吧?”
玉女道:“是的。”言罢伸手在洞壁西边的左前方上一推,顿即出现一道石门,率先举
步入内。
三人惊异不已,听玉女在里面招呼,才一齐跟了进去。
如此连过八道石门,才到一间温暖如春,四壁镶满夜明珠的屋子里。无数夜明珠把屋子
照得四壁通明,竟如在洞外一般。屋里充满异香气味。
一个少女,正在细心地替躺在床上的金童擦去嘴角边的白沫。
那少女陡见玉女带着这三个人进来,大吃一惊,道:“玉妹,你——?”
玉女道:“天山二怪说胡醉医术天下第一,我便带他来给御兄医治。”
那少女正是昔年“紫鲸帮”帮主阮蛟之女阮灵素,胡醉曾予他们阮家有极大恩德,此时
陡闻胡醉之名,只冲三人看了一眼,便冲胡醉拜道:“小女子阮灵素,拜见胡大侠!”
胡醉连忙道:“阮姑娘快快请起。”
阮灵素却又磕了三个头,道:“阮灵素谢过胡大侠昔年相救之恩!”
胡醉道:“阮姑娘再要拜,我可要生气了。”
阮灵素这才起来,面上很快又堆满愁容。胡醉看向金童,正与方才玉女所说一般,当下
骇然一惊,连忙替金童号脉,众人都忐忑不安地看着他。
过了半盏茶时分,胡醉凝重的面色才有所缓解,长叹了一口气,才睁开眼睛,道:“好
个任老贼,竟这般歹毒!”
阮灵素连忙道:“胡大侠,他还有救么?”
胡醉道:“他中了千佛手任空行的‘失心散’,幸得中毒未深。心性迷失,是因极度惊
骇所至,此时尚可有救。若再晚一个月,纵是华陀再生,也是只能救其活命而不能使他不疯
的了!”
言罢也不等众人多言,运指如风,点了金童十七八的穴道,这才对天山二怪道:“此时
他心智迷失,须得治他阳明胃经,稍会我从他四白穴和地仓穴上着手,将真力输入他大迎、
颊车、头维和下关诸穴;你们一人以内力通他隐白、太阳、公孙、商丘、地机诸穴,一人通
他少海、通理、神门、少冲四穴,须得悠缓若些,半个时辰之后,再缓缓撤出真力,如此四
个疗程,每日一次,四日之后,我再配了药物作辅,将养半年,他便可无事了。”
阳真子大急,道:“帮他疗四日没什么,但要在这呆半年,那却是万万不行的!”
胡醉笑道:“咱们只在这儿呆四日,哺喂药物之事,谅你们天山二怪也干不成。咱们这
就开始吧。”
二怪依言行事,半个时辰之后,三人撤了真力,均是面冒微汗。此洞中每过一道门户便
是一间石屋,每屋里皆有奇珍异宝,美酒自不必说,更有一间专堆各种药物,胡醉所开药方,
竟不用出洞便可配齐,各人心头均是欣慰。
四日之后,金童已然面色转白,再无疯癫之状,胡醉又替他复查了一遍,均无大碍,这
才带了天山二怪出洞。
玉女和阮灵素送了三人出来,均是不住口地道谢,胡醉笑看阮灵素,以目光问她是否一
起回洛阳。
却见阮灵素脸一红,道:“还望胡大侠和天山二……二位前辈莫要让江湖中知道这个洞
的机秘才好!”
胡醉听她如此说,便道:“两位姑娘放心便是。”
天山二怪也抢着道:“我们好不容易救好的人,怎能让别人再来害他!”
玉女和阮灵素又再拜谢了,径回山洞服侍金童,胡醉和天山二怪则大步下山,到长安分
了手,胡醉算时日不多,便起程赴泰山“盛会”。
天山二怪则不知到哪儿私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