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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北三河双雄角斗技,火云庄官兵抄后路

(叶批:本章首重叙前事,笔传更张,令人大感突兀。岂今是昨非乎?)

飞豹子迫到十二金钱俞剑平的面前,须眉贲张,就要动手。俞剑平退无可退,也只得预备接招。俞夫人丁云秀此时立在台根,很着急地望着台上,肖国英也追上戏台。

豹党全疑心俞镖头故意遣派有残疾的人,拿拚命缠窘飞豹。却不知胡跛子是要当众宣布飞豹子的罪状,可又说不漂亮。胡跛子结结巴巴说完这些话,当时喝道:“姓袁的,接招!”把短剑一抬,照飞豹当胸刺去。

飞豹子微微侧身让开,并不拿烟管招架,也不还攻。他手指胡跛子道:“胡五爷,你只管骂我、扎我,我还是要跟俞镖头领教。俞镖头,你教胡五爷跟我捣乱,你还想找镖银不找?”

胡跛子单腿一窜,唰地又是一剑;一连三剑,其快无比。袁飞豹全都闪开了,登时发怒道:“胡五爷,你打算怎么样?”胡跛子越怒,第四剑、第五剑,嗖嗖地攻去。

飞豹子再忍不住,把铁烟袋一提道:“咳,胡五爷,你太难了!”胡跛子侧头,又递进一剑。飞豹子倏地用力把烟袋向外一削,硬碰硬,“当”地响了一声。胡跛顿觉虎口微麻,心中越怒,一连又是数剑。飞豹子皱眉一笑,就势还攻,不再让招,猛往胡跛子面前一逼。

胡跛子微闪,为救全自己的跛腿,单足吃力,往开处一跳,未免跳得远些。飞豹子喝道:“俞镖头,接招!”烟袋管随身一转,丢下胡跛子,突打到俞剑平的右侧。俞剑平急忙退步,两手空空;俞门弟子左梦云忙递过剑来。见来势甚猛,左梦云急划剑一架,护住师父。

俞剑平道:“梦云,不得无礼!”忙将剑夺过来,挥手命左梦云下去;肖守备这时也跃上台来,拔刀跳在胡跛子前面。豹党一见,蠢蠢皆动。飞豹子喝道:“你们别动!武庄主,拦住他们。我要一个人,会一会少年时的朋友。俞爷、肖爷、胡爷,你们全来。”豹党决不容飞豹独力应斗;辽东二老魏松申、王少奎忙抡钢鞭,拔点穴镢,纷纷齐上。镖客这边不愿把单打激成乱战;俞剑平连喝胡、肖二位,快快下台。

俞夫人丁云秀飞身蹿上台,把胡跛子苦苦逼劝下去。俞剑平也把肖守备拦住。双方证人各堵住台口,把自己人支使下去。台上台下一阵喧乱,旋即沉定,只剩下袁、俞二人。俞夫人退到证人背后,辽东二老也退到证人身后,站在戏台下场门边。俞夫人低声说了一句:“喂!剑平,只过拳,别动兵刃!”俞剑平眉峰一皱,背身挥手,教丁云秀不要多言。

飞豹子张目一看,冷笑道:“好,只剩俞镖头了,请吧!”烟管一提,举步上前。俞剑平回手插剑,交给左梦云,赔笑举手道:“师兄一定要拔扯我,我只能拿双拳奉陪,我不敢动兵刃。我和师兄是嫡亲同门,我不说我兵刃不行;就说了,师兄也必不信,以为我是虚伪。可是,论情论理,我们怎好动刀?”肃手一站,等候发拳。

飞豹子举着铁烟袋,摇头道:“我不会把拳。俞镖头想拿太极拳赢我,未免取巧。我只拿这家伙,给俞镖头接招;我也决不伤人,这还不行么?”又对左梦云道:“少镖头,请把剑递给你师父,别客气!”

俞剑平咳了一声。豹党证人发话道:“俞镖头就不用客气了。你二位先试兵刃和暗器,随后愿意比拳,再接着比。这也很好,兵刃、暗器和拳法,正好三阵见输赢。俞镖头,请你不要谦辞,赶快发招吧。”飞豹子道:“这话很干脆,来吧!”一进步,立即开招,铁烟袋登时照俞剑平面门一点。

俞剑平微微一退,弟子递剑,他竟不去接。飞豹子往前赶了一步,烟管一指,照俞剑平胸乳部“灵台穴”打去。俞剑平又往旁一闪,连让三招。

飞豹子大怒道:“好!俞镖头不屑指教,这不怨我,我们弟兄告退!”回身要下戏台,镖行证人苏建明连忙拦劝道:“袁爷,你忙什么?”

俞夫人丁云秀也从证人背后走出来,叫道:“袁师兄,你是师兄,剑平他不能不让个礼,跟您客气,您还怪他么?”飞豹子道:“是是,我不知好歹!可是三招一过,俞镖头还不用剑,岂不是太瞧不起我袁某了!”

俞剑平双眼霍霍放光,竟一言不发;接剑一抱,冲飞豹子一揖,又冲台上证人、台下群雄一揖;这才发话:“我非退避,无可奈何!师兄一定以剑术逼我献拙,我只得从命。诸位朋友请原谅我不得已。”十二金钱俞剑平将青钢剑“怀中抱月”一抱,仍等候敌手发招。

飞豹子把铁烟袋一举,虎目一瞪,暗用青龙剑法,赶步发招;“猛虎摆头”,照俞剑平前胸刺去。剑尖快刺到敌身,又变成点穴镢,改打俞剑平的穴道。俞剑平略略退步,这才施展开太极十三剑剑法,往外一挥便停。飞豹子早将烟袋收回,“白蛇吐信”又照俞剑平攻来。

俞剑平立刻“左右描扫”,将来招破开,用十三字诀,粘、连、劈、闪、剁、戳、提、扑、速、耘、抹、撩、刺,把门户封得很严。飞豹子袁振武用青龙剑十字诀,托、摸、拨、点、卷、刁、挂、拆、刺、粘,专取攻势。两人由缓而疾,慢慢地过招,慢慢地往一处斗起来。

台下群豪见双雄已然会斗,都提神细看着。有那没见过俞镖头的剑法的,更是仔细旁观,盯着一招一式。年轻的人见二人打得不快,还以为二人持重不发;学精年长的已看出两人已拿出十分的精神,一面应敌,一面防身。两人不仅注意在台上,还防备着台下万一的不测,以及旁观人的放冷箭。几招过去渐渐展开功夫。

子母神梭武胜文对辽东二老说:“袁大哥真不含糊,今天一定挣得回面子来。”马氏双雄对童冠英说:“俞三哥吃亏不了,你瞧够多稳多准!”童冠英道:“你再看看够多狠吧!”果然,俞剑平应招很稳,让招很谦;可是力量发出去,决无点到为止、用力落空之处。

飞豹子连试数招,轩眉一昂,唰地一退步,展开了另一套剑法。“猛虎入洞”,突刺下盘;用击、刺、格、洗四字诀的第四字,挥烟袋一扫。俞剑平轻轻顺剑往下一盖,忽往上一翻,不救下盘,却挥剑用“白虎搅尾”一格飞豹的铁烟袋;立刻“鱼跳龙门”,往开处一退。

袁飞豹跟踪而到,“仙人指路”,直点俞镖头的后背“志堂穴”。俞剑平“鹞子翻身”,回身发剑,用太极十三剑的粘字诀,往飞豹子右腿上一点,说道:“师兄看招!”飞豹子道:“不劳指教!”往回一带兵刃,“凤凰单展翅”,往左边瞄准,展“小魁星式”,“燕子入巢”、“灵猫捕鼠”,连发两招,紧跟着用“等鱼式”,展“左右挑帘”,猛挑对手的两肋。俞剑平忙用“巡风掸尘”,略架一招,抽身而退。飞豹子“忽星赶月”、“青龙探爪”,又将烟袋一伸。十二金钱俞剑平“野马跳涧”又一躲,勒马式一收,用“指南针”还击一剑。突然间袁飞豹又把招术一变,改用六合剑,紧紧迫来。

俞剑平不动声色,仍用太极剑法,粘、连、劈、闪、躲、戳、提、扑、速、耘、抹、撩、刺,一招一式沉着应战。飞豹子袁振武把一根铁烟袋杆使得呼呼风响,以为俞剑平有意麈战,便也狠打稳走,一步不放松,可也不急于求胜。心里说:“耗一耗吧,先比一比气力,也教俞老三尝尝。”可是为欲惊动俞氏夫妻,他一退一进,又换了一套剑法;片刻之间,竟连用了青龙剑、六合剑、八仙剑、峨嵋剑、青萍剑、三才剑、白猿剑、九天玄女剑,计共八套剑法,他偏不用太极门的十三剑。有时进招得便,就将烟管一伸,暂当点穴镢用,或当做判官笔,真个运用得神出鬼没。(叶批:较前多了两套剑法。)

台上台下,镖行诸友,豹党群豪,众目睽睽,都盯着台上的双雄。各各关切着自己人,暗防着对方的人。究其实这都是多虑,谁也不肯施诡计,挟诈求胜,贻笑方家。

袁、俞双雄,进攻退守,连斗了二十余招。飞豹子的铁烟管,不拘一格,变化无方,融合了各门各派的剑法,猛攻俞镖头的太极剑。忽然猛刺来,不容招架,突又撤回;忽然发这招,未等送到,半途又改施别的招,力量既猛,手法又快,目力尤其稳准。

俞剑平凝神应战、欲制先机,乍交手竟测不透飞豹子的来招。飞豹子的烟袋若不发出来,便揣不透他要奔何处;等到招势发出,又迅若飙风,再来应付,已嫌迟误。俞剑平起初本打算只守不攻,现在已觉得这办不到。袁师兄武功精纯,已入化境,若一味让招,显然不利;若要救败,只可迎攻。再打算以逸待劳,以守为攻,对别人还行,对袁师兄显然做不到了。

飞豹子招术尽管猛,可是半点不慌;尽管欺身进攻,可是身边不留可乘之隙,果应了那句话:“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不但俞镖头这样想,台下镖客也已看出。跛子胡振业更急得叫嚷:“俞三哥,可让才让,不可让就趁早还招啊!别自找亏吃,跌倒了,可是自己爬呀!”肖国英守备忙道:“俞师兄连这点还不懂么?五哥你沉住气。”

果然俞剑平遇上一个险招,被飞豹子挥动烟管,合身一冲,不由往旁闪动了半步;才要还招,飞豹子刷刷刷硬砍实凿,一连三下,硬磕俞剑平。俞剑平抽剑避实,不跟飞豹子硬碰;登时被逼得连退出两步,方才展开手脚。

台下登时一阵大哗,豹党欢声雷动;镖行发出咤叱之声。豹党一个老人摇头对子母神梭说:“这不见得是姓俞的不济。我们袁大哥连换了八套剑法,忽前忽后的攻击。你看人家上盘纹风不动,下盘脚步一点没乱。刚才虽然往后倒退,可是一点没有漏招。”子母神梭道:“十二金钱到底名不虚传!”

俞夫人丁云秀也大大吃惊。袁二师兄竟不知从何处学来这些剑法?最可怪的是连走十几招,竟没有偷用太极十三剑半招。豹头虎目,凝神进扑,屡次猛冲上来,锐不可挡。难为他偌大年纪,六十来岁;更难为自己的丈夫,怎么竟会举重若轻地招架来,竟十分如法。所虑者是功夫能抵得住,不知气力能否持久!

霹雳手童冠英对夏氏三杰道:“太极十三剑以粘连取胜。你看俞三爷用起剑法,好像不很吃力似的;其实他很用力了。你看飞豹子乱扑乱抢,好像把内力发泄无余;其实他外表出力很猛,骨子里还留着后劲呢!”又摇头道:“俞三爷若是耗久了,怕不是飞豹子的对手。”马氏双雄道:“不然,不然,你老往后看吧。我们俞大哥有名的是后劲长。”

袁、俞在台上拼斗。台下各宗各派的武师,纷纷议论。有的说袁飞豹可操胜券;有的说俞三胜可压倒飞豹。各观一点,各看一步。虽然这些老武师个个都是老法眼,竟也看不透彻。

袁、俞二人的功夫,均到了精纯的地步。飞豹子显然是把各家剑技的精蕴,冶为一炉。俞剑平显然是恪守本门心得,不杂他派法门。

俞剑平一面动手,一面想:“要打一个不伤体面,又能对袁师兄稍让一步,这可是真难!”俞剑平深知袁师兄的能力,现在他的打算,是要掩己之短,避敌之长;用己之长,攻敌之短。袁师兄的武功已到精纯的地步,他的唯一短处就是年纪稍大,自己比他小着三岁。俞剑平认准这一点,与飞豹子苦苦地周旋。他只求暗暗压制他一下,再明明输给他一招,当场示败,再退而求镖。当下连斗数十合,不分胜负。(叶批:前说小三岁而已。)袁飞豹一面顾敌,一面也在仔细审视俞镖头的气魄与剑招。飞豹子屡用各派剑法,来试俞剑平。俞氏执定太极剑法来应付,精熟无比,居然应付裕如,内中毫不掺杂他派的剑招。俞剑平的太极剑,已与三十年前不相同,这必是自己负怒出师后,太极丁另将秘诀传授给他了。

飞豹子把一支铁烟袋倒提着,往来突击。俞剑平力封门户,不让得手。飞豹子奋力猛扑,接连也打进去数招,意思是要硬碰硬,考考俞剑平的膂力。可是不论他发招如何变幻不测,要想碰俞剑平的剑刃,竟不可得。

俞镖头剑是一块精钢,但是运用起来,宛如皮鞭挂面条那么软,任凭你用多大猛力,也砸不出剑啸的声响来。俞剑平的剑竟捉摸不着,打击不上。俞剑平不止有内劲,他的两眼朗若双星,顾盼竟这么快。他的眼、手、剑,和全身身法,和下盘步法联成一气;如同这把剑已经变成俞剑平的一肢体,如同从俞剑平身上生出来一只长手,又如长蛇吐出来的舌。明明是三尺二寸长一把锐剑,居然有软有硬;有时烟杆打到,他竟会疾接疾挡,猛退猛缩,缓缓地一粘,把铁烟袋杆的直力硬劲化解开;再往外一拖,软软地拖出,狠狠地荡去,使得铁烟袋的大力置于无用之地。这是太极十三剑的唯一秘要。俞剑平居然把它神化;好像闭着眼也会应敌粘敌,闭着眼也会攻敌自救。(叶批:沾黏劲。)

飞豹子用尽各招,未能得手,觉得求胜渐难。同时他未免“贼人胆虚”,还虑着镖行群雄另有不测的举动。飞豹子料敌量力,心知以兵刃压倒太极十三剑,恐怕不易。飞豹子顿时想在兵刃交斗之下,兼用暗器。飞豹子的暗器是铁菩提子,但是他的本意并不想用铁菩提打胜俞剑平。俞剑平既以拳、剑、镖三绝擅长,既以钱镖善攻穴道成名,那他必是善打善接。飞豹子苦苦精练的乃是“夜接钱镖”,他打算诱引俞剑平,发钱镖来打自己。

他又一攻一退,唰地往围外一跳,也不知用了一个什么暗号,豹党证人立刻过来说:“二位兵刃俱各高明,不必再比了。我们要请俞镖头把那久负盛名的十二金钱镖施展出来,给我们开开眼界。”飞豹子也举起烟杆喝道:“俞镖头,我要请教请教你的暗器!”一指胸膛,教俞剑平照这里打。

俞剑平抬眼一看,闪身一退。日前在鬼门关夜战,已足证明自己的十二金钱镖不能伤飞豹分毫。今天当面再打,又在白昼,万无获胜之理。俞剑平乘势抱拳拱手先向证人说:“笑话,笑话,我的暗器更是丢人!”转对豹子道:“师兄,小弟薄技不过如此,已经遵命献丑了,我们就此为止吧。”

豹党证人尚克朗细看飞豹子的神色,精力依然弥漫,毫无疲容;哑声道:“俞镖头不要谦让,你的三绝技,才试了一种,你们二位接着走暗器啊!教我们也瞻仰瞻仰。”说话声中,飞豹子早已抬手,叫道:“俞镖头,你吝教,我来献丑!”倏翻身,唰地打出一粒铁菩提子。

俞剑平凝立不动,眼看这一粒铁菩提子直如一条白线,奔自己咽喉打来,他就微微侧脸,铁菩提掠空打过去了。“嗖”的一声,飞豹子又打出一粒;俞剑平又一闪,飞豹子直扑过来,身随弹进,铁烟杆也扑面打到。俞剑平疾剑招架,两人又打到一处。

这一回再斗,是兵刃夹暗器。飞豹子连发铁菩提,铁烟袋也乘隙进攻。俞剑平连闪连退。镖客大嚷:“怎么不发镖?”俞镖头仍不发暗器。铁菩提子围着他身体上下飞驰,打得空中嗤嗤发响。台上台下各各提神,只恐流弹误伤。飞豹子的暗器竟不知有多少。人影乱晃,铁弹连发,铁烟袋也乱晃。人们只看见俞镖头左闪右躲。

霹雳手童冠英独到这时,方才吁出一口气道:“俞爷真行,真难为他!”忽然情形一变,飞豹子往开处一窜;俞剑平也往开处一窜。台下没看清,台上证人已看见俞镖头让过六七招之后,已然探肘发镖。飞豹子恰恰抡烟管杆打到,俞剑平外跨一步,抽剑一挥,就势剑交左手,右手捻起一枚钱镖,非为击敌,只是阻攻。只见他右手扣定一枚钱镖,大指、中指平端一捻,“铮”地一声轻啸,未见使力,暗器突然出手。果然见飞豹子应招往后一闪,烟袋锅往前一扣,“当”的一声,钱镖坠地。飞豹子的攻势顿破;俞剑平已然转退为守。

飞豹子厉声喝道:“好!”这边立刻“铮”地又一声,同时那边也“唰”地一响。两响相触,又“当啷”一下,一粒铁菩提,一枚金钱镖,同时往回一爆,掉在台上了。袁、俞二人一齐侧身,一齐凝眸,注视敌人的右手。宝剑和烟管一交一退,跟着铮铮、唰唰,掠空交错,台上的铜钱和铁球乱滚;武林双雄此退彼进,各各展开暗器的袭击。台上证人急忙退腾地方,躲得远远的,怕的是钱镖、铁菩提崩撞到头上。

袁、俞二人倏分倏合,只一分,暗器便出了手。钱镖到处,直指穴道;菩提子到处也直指穴道。两人随着暗器伺隙进攻。台上台下的人仔细打量二人的手法;俞剑平发镖的姿势稳而有力;飞豹子的铁菩提,发出来很准,似乎力量未必匀。但飞豹子竟能挥动烟管;扣接俞剑平的钱镖,只听得锵然一声,一枚钱镖已被取去;俞剑平似不能接取飞豹子的铁菩提。两两相比,正是难分优劣。

俞夫人丁云秀暗捏一把汗,到此固知自己的丈夫,论技功火候,均不至于败;但此斗有如赌博,谁也保不定会没有意外的闪失。丁云秀很盼有人劝开,又恐劝开后,讨不出镖银;正是双眸凝注,心绪沸腾,打不定主意。胡跛子和肖守备也跃跃欲试,打算借二人相持不下,再来强拦强劝。

那一边子母神梭武胜文在旁观战,不禁心中折服。怪不得飞豹子胆敢劫镖,与江北镖行挑隙,如今果然身手矫捷。武胜文可也存着“久赌必输”的心,私与辽东二老王少奎、魏松申商计:“怎么样,袁二哥一定要抢胜招,方才罢手么?”三人拟议不决,魏松申以为飞豹子未必压倒俞剑平。那王少奎说道:“你放心吧,我们袁二哥还有绝招没施展呢!姓俞的不行,你再往下看。再耗这么几十招,姓俞的就不是对手了。”

但时机突变,双方的中证未及商量到止争的话,突由西南如飞地奔来两匹马,转瞬已迫近斗场。在庙外,原有镖行、豹党分设的巡风人物,望见来骑,一齐上前查看。镖客正要拦诘来人,豹党已经辨认出来,忙道:“这是我们的人。”来骑跑得尘汗披颐,满面惊惶,乃是贺元昆武胜文庄主的管家,另外还有一人。

豹党迎住,连问何事?贺元昆张目四望,不遑回答,慌忙下马,一直往庙前戏台奔闯。巡风镖客暗拨一人,也跟踪过来。

贺元昆一阵狂风地找到子母神梭,喘息拭汗,叫了一声:“庄主!”子母神梭与辽东二老,察言观色,一齐动问。贺元昆气急败坏道:“不好了,庄主!”低声说出几句话,已经喘不成声。那另一人也断续插言:“他们围了庄子,找咱们要人!”二老急问:“现在怎样了?”答道:“动起手来了,转眼就要抄过来。”子母神梭大骇,忙把贺元昆二人拖住,喝道:“禁声!”他拖引二人,直入内殿,到无人处,急急盘问细情。辽东二老也倏然变色,踉跄跟了过来。同时镖客当中也听见动静,你告我,我告你,是:“豹党那边来了两个骑马的人,神情很急!”

子母神梭在内殿,抓住贺元昆,一叠声问:“你快说,到底来了多少人?他们怎么说的?咱们怎么答对的?”贺元昆道:“咳,庄主,哪里容得问话答话呀!他们大队一来到,突然就把庄子包围起来。我来时,我们的人关了庄门,在更道上和他们对付。他们已经调起大炮!”

一听“大炮”二字,子母神梭耳畔“轰”的一声,道:“好!满完!他们真个的就不问青红皂白!”贺元昆按住胸口,原原本本把事情说出来。

就在此时,火云庄突有一队官兵开到,老远地亮开了队,把村子紧紧包围,对着前后庄口,各架起四支“大抬杆”,还有一尊土炮。到底也不知从哪里泄漏了消息,官兵口口声声要进庄剿豹。(叶批:火枪。)

辽东二老匆匆听罢,狠狠一顿足道:“糟!我们就知道要连累武大哥。武大哥放心,我弟兄惹的,我弟兄出头。我叫我们袁二哥去。我们束手归案,不管怎么着,也不教武大哥为友烧身!”王、魏二老如飞地奔出内殿,扑到戏台交斗场。子母神梭一时心乱,未及拦阻。贺元昆道:“庄主,你瞧!”用手一指王、魏二老的背影。子母神梭顿足道:“好好好!”立刻满面热汗直流。

贺元昆告诉他:“我们的人一面对付,一面已经从地道撤退了。官兵别队不久也要搜到这边来。庄主,为朋友也有分寸,你老此刻看活一点。”子母神梭不答,把长衫一撕,抓起兵刃和暗器,暗器就是他那几副子母梭。

当此时,双雄还在台上比斗。辽东二老如飞地奔到人丛中,急急关照同党。同党大骇,各抄兵刃,二老道:“且慢,你们沉住了气,你们听我吩咐。”嘱罢,转身就走。他们来到台前,大声疾呼:“台上先别打,等一等!喂,袁二哥,我有话!”袁、俞二人都觉得情形有异。台下的呼声如在人丛中投掷骇浪。袁、俞二人不由停手,各往后一窜。俞剑平退到自己证人的身后,寻视敌情,忙问何事?镖行证人夏建侯和夜游神苏建明也在诧异,答不出所以然来,只指着辽东二老说:“不知道他们又弄什么把戏?”

飞豹子袁振武退到自己证人身后,也眼望台下,询问:“什么事?是镖行弄什么意外把戏了?”豹党证人尚克朗瞪着眼,发出沙哑的声音道:“好像听说……”话未说完,辽东二老从人丛中,往台上跑。台下镖客连忙截住,刚说:“朋友,这不又乱了?咱们不比拳的,谁也别上台。”辽东二老骂道:“放你娘的屁!你们这群东西,一点江湖义气也不讲。明说好听的,暗施奸计,给我躲开!”把镖客骂了个白瞪眼,糊里糊涂,不知所云。辽东二老就要用武力夺路上台。

那飞豹子还在台上张望,忽然一阵惊风扑来,子母神梭武胜文突从后台奔出。他由内殿绕过后台,他已将长衫马褂“刮”地一把撕碎,露出短装,金刚般的伟躯一晃,把他的兵刃、暗器抓起来。贺元昆跟在后面,还在细告详情。子母神梭已无心再听,虎似地吼一声,箭似地抢上前台。

子母神梭已抢到旧戏台上,寻见俞剑平,大骂道:“姓俞的,你不是朋友!你们师兄弟争强比武,我不过给你们引见。你明面上冠冕堂皇,你暗下毒手!你讲的是以武会友,不许勾结官面,你竟支使官兵来抄我的家!我与你何冤何仇,你阴狠毒坏……”

子母神梭气急败坏,抗声厉语。飞豹子骇然恍悟,猛然一把,抓住了子母神梭问道:“是真的么?他们真敢胡干,不顾江湖道?”子母神梭武胜文两眼圆睁骂道:“就是现在,淮安府整队的标兵把火云庄包围了!好俞剑平,你……”一拨飞豹子的手,往俞剑平这边抢,叫道:“我姓武的跟他干!”这一句话是回答飞豹子。右手一探囊,掏出了子母双梭,要拿双梭对付俞剑平。(叶批:一路写豹党耍诈,此时忽飞来“江湖道”一语,实为绝妙反讽之笔。)

当此时台上双方证人俱都听明,人人惶恐。就是夜游神苏建明和夏建侯,也不禁动容。他们纵知俞剑平素日的为人,不致有这样事,可是眼下火云庄正在被剿。苏、夏二老不禁回顾俞镖头,发出惊讶:“这是怎么回事?”哪里晓得俞剑平也是一怔,俞夫人丁云秀也是一怔,不禁口出诧声道:“呀,唔?”

豹党更不用说,愤怒胜过了惊惶。证人尚克朗发出哦哦呀呀的语声,扭头看俞镖头,跷着脚看台外旷野,厉声说:“俞镖头,这怎么讲?”豹党一齐暴怒。辽东二老王少奎和魏松申已秘命三熊遍告同伴,急急地布置;还想登台私告飞豹,也用阴谋报复,暗算这明比武、暗报官、违规失义的镖客。但现在,子母神梭已公然喝破,这便只须“明干”了。(叶批:见“失义”一词,不禁哑然失笑。)

火云庄既已告警,这古庙相距不过三十里。飞豹子袁振武此时怒火腾胸,既悔且恨。辽东二老前曾劝他留神,不要累害了朋友。飞豹子只是摇头而笑,以为:“我料俞振纲还不至于这样泄气。”而现在,竟不出二老所料。官兵围庄,直等于飞豹子料事无知,嫁祸给良友。

飞豹子“哄”的一下,面目变色,赤红脸变得发紫,更一转,变成死灰色。一侧身,他双手拉住子母神梭武胜文。子母神梭刚把神梭取出。飞豹子吃吃地叫道:“武贤弟,我一万个对不起你!武贤弟,我一定要对得起你!”飞豹子感情冲动,对子母神梭有无穷的歉疚,苦于无辞表白。

飞豹子说了这两句,子母神梭哪里听得进去?武胜文对俞剑平戟手一指,恶狠狠盯一眼,右手扬起来;在俞剑平面前,隔着证人,他一探身,唰地一声响,子母金梭一大一小,一轻一重。这神梭发出来时,后发者到得快,前发者到得迟。大梭凌空啸响,先发而缓进,专惑乱敌目;小梭只“嗤”地一声响,破空急驰,奔向俞剑平的咽喉。

俞镖头急闪,险些中梭,忙叫道:“武庄主,且慢!”刚要开言,辽东二老突然夺路,从后台奔到前台,并不找俞剑平动手,直对台口大声喊嚷:“朋友,诸位,咱们是比武来的!现在不能比了。姓俞的明面充好汉,在这里比拳;暗中违约勾结官兵,硬抄人家武庄主的家。人家武庄主与飞豹子有何干?与镖银有何干?人家给朋友引见引见,就惹火烧身?姓俞的,你瞧武庄主人家有家有业,你就吃柿子,专抓有把柄的捏。姓俞的,你真光棍!诸位朋友,你们也有向灯的,也有向火的,好汉抬不过一个理字。我们可要对不起了。这不是我们无理;你再想要镖银,姓俞的,咱们不用比拳,咱们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喂,朋友,抄家伙吧!”二老说完,亮兵刃,齐奔俞剑平。(叶批:此时又讲“理”来了。越发笑不可抑!)

子母神梭武胜文一梭未中,立刻亮子母鸳鸯钺,也奔俞剑平。飞豹子也大发武怒,厉声喝道:“俞剑平,你教我对不起人,你原来这么阴险!师妹,你可听明白,不是我不念旧,是你丈夫不顾江湖义气,使的招太毒!”一字一钉地说,把双膀一晃,似全身凭空加高,把铁烟袋一插,大喝:“季遂,拿我的兵器来!”(叶批:别挨骂了!)

三熊熊季遂立刻递上一支钩形剑。这剑飞豹子不遇强敌,不肯轻用。钩形剑掠空一送,飞豹子抄在手中,回头对子母神梭说:“贤弟,你随我来,咱们闯出去,赶紧救你府上的人!”子母神梭怒吼道:“回去做什么?还用咱们回去,人家一会儿就抄我们来!他们不是派几个捕快前来要人,他们是大队官兵。咱们现在就是找姓俞的算帐!”他挥动双钺,扑奔俞剑平。飞豹子喝道:“好!贤弟,咱们专找姓俞的!”豹党齐声喊:“打!”飞豹子立刻把二尺六寸长的钩形利剑往上一挥,探步照俞剑平刺去。子母神梭一摆鸳鸯钺,先一步攻来;辽东二老更从两侧剪到;俞剑平立刻被袁、武、王、魏四人团围夹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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