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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钻石蒙尘

浪子燕青昔年以轻身小巧之术,驰誉天下,这“燕青十八翻”,便是他仗以驰誉天下的绝技,此刻“北斗七煞”中的三煞莫西,便施展出了这种轻功,来逃避身后那如附骨之蛆般的冷笑之声。

能在屋顶瓦上施展这种地趟招术的,在武林中已不多见,他腰、肘、肩头、膝部、脚跟一齐用力,狸猫般地在屋面上翻滚着,掌中的折铁快刀,舞起一团瑞雪般的刀光,借以护身。

此刻他不求伤敌,但求脱身,三个翻滚过后,刀光乍起,划起一道银虹,身形却“嗖”地从后屋檐下翻了下去,须知他久经大敌,临事应变的功夫,自然超人一等,他自忖若施展起轻功,在屋面上奔逸,绝定逃不过那人的手掌,是以便窜到地面上去,准备找个地方躲起来,或是随便在间房子里一藏,那么冷月仙子就很难找到他了。

他算盘打得虽好,哪知他脚尖方一沾地,背后又是其寒彻骨的一声冷笑,他情急之下,反臂一刀抡去,风声虎虎,倒也有几分功力。

但他也知道这一刀绝定砍不着人家,脚尖微错,青蓝的刀光划了个半圆,猛地向上斜挑,刀花乱颤,“玉带围腰”,“梅花错落”,“刷刷”两招,狠、毒、快、准,兼而有之。

他刀刀狠辣,却也刀刀落空,刀光缤纷中,他看见一个白色的人影像鬼魅似的在他身侧掠动,他掌心的冷汗将缚在刀柄上的绸布都渗得湿透了,却越发不敢停手,将一柄折铁快刀舞得滴水不透。

冷月仙子冷笑着,在他身侧绕动,双手垂在肩下,却不还手,莫西用尽了“五虎断门刀”里所有精妙的招数,却连她的衣裳都碰不到一点,他们动手之处本是那家客栈的后院,此在当时难免惊动了住店的旅客,出门人哪个愿意多事,都把窗子关得紧紧的,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春寒料峭,夜风袭人,三煞莫西额上的汗珠,却涔涔乱落,渐渐,他真力越发不继,“刷刷刷”,拼着最后之力,接连进手三刀,身形一矮,“嗖”地,向后倒窜,将身躯贴在墙壁上。

他手里举着刀,望着冷月仙子气喘咻咻地说道:“我姓莫的招子不亮,不知道朋友是高人,今天认栽了,朋友念在同是武林一脉,亮个万儿,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山不转路转,以后见着面,我姓莫的兄弟七人,总有补报朋友之处。”

他话说得不亢不卑,虽然认栽,但仍交待得场面已极,果然是老江湖的口吻,哪知冷月仙子艾青一向软硬不吃,饶你说下个大天来,她也仍是无动于衷,冷笑着望着莫西,一步步地朝他走过来。

她仍然穿着男用的文士衣衫,衣袂飘飘,衣衫里成熟的躯体,被晚风一吹,更为动人,可是平日好色如命的莫西,此刻再也没有心情来欣赏这婀娜的体态了,颤声说道:“朋友,你未免也太不讲江湖道理了,我姓莫的连毛都没有碰着你的,你又何必苦苦相逼。”语调中,已显明地露出了怯意。

艾青仍然冷笑着,像是根本听不懂他的话,这也怪三煞莫西平日恶名太著,才惹得这位女魔头动了杀机,而她杀机一动,再无更改的了。

她走得极慢,一步一步地,却像是都踩在莫西心上,莫西长叹一声,道:“朋友你看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当”的一声,将手中折铁快刀抛在地上,突地双手一扬,十数点寒星自他袖中电射而出,正是他成名绝技之一——“七星神弩”。

七星神弩名虽为“弩”,却是毒针,平日安装袖管中,机簧一动,便电射而出,一筒七针,莫西左右双手都安着一筒,不到危急时绝不轻施,一经施出,对手却很少有能避开的。

此刻双手齐扬,十四口毒针倏地射出,方圆两丈之内,都在他毒针的笼罩之下,冷月仙子和他相距不过七八尺,眼看就将丧在他这歹毒的暗器之下,莫西开始冷笑,在他暗器出手的那一刹那里,他已经认为是万无一失的了。

莫西经过的大小战斗,不知有多少次,也不知有多少个武林的成名英雄,伤在他这小小十四口毒针之下。

冷月仙子冷笑未绝,玉手轻抬,那十四口急如骤雨般的飞针,竟如泥牛入海,霎眼间失去踪影,三煞莫西面色顿时惨白,惊呼道:“千手书生!”虚软地靠在墙上,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须知艾青若以内家劈空掌力震飞这些毒针,或是以绝顶轻功避开,莫西虽也会惊异,却不会吓得如此厉害,而艾青此时所用的手法,正是千手书生的独门功夫“万流归宗”,也就是数十年前名震天下的奇人——仇先生,独步天下的绝技。(仇先生之事迹请见拙作《湘妃剑》。)

莫西久走江湖,这种手法他虽未得见,却听得已久了,普天之下,能将他“七星神弩”这种暗器收去的,也只有“万流归宗”这种手法。而普天之下的武林中人,能够得这绝顶内功的传授的,也只有千手书生夫妇两人。

莫西骇极而呼,他嘴里虽叫着“千手书生”,心里可想到了对手就是“冷月仙子”,艾青又缓缓向他走近了两步,他蓦地一声厉吼,双手十指箕张,纵身扑了上去,无招无式,居然烂打了。

艾青一声冷笑,玉掌挥处,也是十四点寒星电射而出,两筒“七星神弩”竟原物奉回,莫西一声惨呼,十四口毒针全射在他身上。

冷月仙子娇娜的身躯一动,转身掠起。对莫西看也未再看一眼,白色的人影一闪,只留下濒临气绝的莫西躺在地上哀呼。

艾青以极快的速度在屋顶上巡视了一转,认清了自己的房间,窗户仍是开着的,她毫不踌躇地掠了进去,裴珏仍穿着那件大红女子衣裳,伏在床上,好像已经睡着了的样子。

艾青一笑,轻轻问道:“喂!你睡着了吗?”裴珏仍然伏在床上,动也未动一下,艾青打了个哈欠,真有些乏了,轻轻和衣躺在床角,但却不知怎地,眼睛虽合上了,人也疲倦得很,但却一点儿睡意也没有,只是闭着眼睛养神。

房里无灯,但窗外有星月之光射进来,是以光线并不十分黑暗,她躺在床上,觉得有一丝寒意,朦胧之间,觉得裴珏似乎动弹了一下,睁开眼睛一看,从窗子里照进月光,刚好照在躺在她旁边的那人的脸上,她竟哎呀一声,惊叫了出来。

那人竟不是裴珏,阴凄凄地冷笑一下,艾青面色如土,双肘一齐用力,腰一挺,想掠起来,那人右肘支在床上,左手微伸,那么恰到好处地点在艾青腰上,生像是艾青的腰自己送上来被他点的一样,艾青腰一软,“吧”地,又倒在床上。

那人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身形一动,像是有人在下面托着他似的,虚飘飘地从床上掠了起来,将身上的那件火红缎子女衣脱了,露出里面手工极其精致,质料也异常高贵的短衫裤来。

他转到床后,望了被他点中穴道,躺在地上的裴珏一眼,嘴角泛起一个狠毒的笑容,将挂在床后的一件灰色长衫取来穿上,身形显得极为凄苍,走回床前对艾青道:“想不到我来了吧?”语调中带着三分讥诮和七分怨恨的意味。

“更想不到的,总算让我抓着了你。”他眼中闪动着鹰隼一样的光芒,冷笑着道:“你还有什么话说?”伸手抓起了艾青,也就像鹰隼攫起小鸡那么样地轻易和安详,脚尖一点,掠到窗口,忽又冷笑一声,掠到床后,骈指如剑,在裴珏身上疾点了两下,身形一转,从后窗口掠了出去。他身形是那么轻灵而曼妙,像道轻烟似的。

倒躺在床后阴暗角落里的裴珏,心里觉得说不出来的委屈,对于这一切,他都觉得有些茫然。

方才他羡慕地看过艾青掠出房去,他又累、又饿,低头看到自己身上仍穿着那件大红女衫,觉得又羞、又恼,站起来,方想脱掉,他出来才一日,但这一天中他经历的事却比他一生中其他日子的总和仿佛还多些,他有些难受,却又很兴奋。

突地,他觉得像是有些声音,抬起头来。却看见一个瘦长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身前,他惊呼一声,往后退了两步。

那人穿着灰色的文士长衫,裴珏看不清他的面貌,壮着胆子问道:“你是谁?”

那人冷冷一笑,问道:“你是谁?”

裴珏觉得有股说不出来的寒意,嗫嚅着,说不出话来,那人冷冷一笑,身躯稍为移动了一下,问道:“艾青呢?”有光从窗外射进来,那人一侧脸,裴珏看到那人的侧影,宽额鹰鼻,线条极其突出,那人走上一步,紧紧追问道:“艾青呢?”

裴珏下意识地一指窗口,道:“她出去了。”那人眼珠一转,裴珏只觉得身形像风一样卷了过来,自己腰上一麻,已被点中了穴道。

那人一手提起了他,口中喃喃低语着道:“怪不得我找不着她,原来她找着了汉子。”低头又看了裴珏一眼,呸了一口,骂道:“想不到她竟看上了你这男不男,女不女的兔崽子。”裴珏不知道他在讲些什么,也不知道他是谁,对他后面的那句话,他倒有些会意,觉得一肚子冤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人“砰”地将裴珏抛在床后,裴珏只觉得四肢发软,软中又带着麻痹,一动也不能动地躺在地上。此刻那人抓着他,临走的时候,还在他前胸、颚下疾地点了一下。他也会些武功,对穴道却是一点也不懂,不知道人家究竟点在自己哪一个穴道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片刻,然而他却觉得像一年般那么长。突然他觉得眼前又是一花,一双穿着粉底朱履的脚赫然来到他眼前,他身子不能动,也无法看到那人的上身。

接着,那双穿着粉底朱履的脚一动,朝他腰眼踢了两脚,他觉得周身大痛,却仍然不能动,那人似乎极为惊异地“咦”了一声,低语道:“原来是他的独门点穴。”搬起裴珏的身子,在裴珏的后心极快地拍了十几掌。

裴珏觉得周身的骨节像是散了一样,猛地吐出一口浓痰,身子虽然仍是疼痛,但却可以动弹了,慢慢挣扎着爬起来,看到一个穿着银色长衫的人,带着一脸轻蔑之色,站在他面前,颔下微微蓄着些短髭,神情既清俊,又高傲,裴珏看起来,竟像天神似的,想到自己,自卑之感,又不禁而生。

此刻已经有些曙色了,是以裴珏能够看得到他脸上的神色,他也能看得出裴珏的脸,眉头一皱,似是非常不屑。裴珏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低下头去,他觉得此刻像是特别安静,耳畔竟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像是大地都睡熟了似的。

突地,他觉得那人又踢了他一脚,抬起头来,看到那人的嘴朝他动了几下,他却一点声音也听不见,心里不禁升起了极大的恐惧,张口想呐喊,哪知却只能发出极低微的“呀呀”之声,他着急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心里像是突然堵塞住了几十块巨石,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那人垂着头望着他,目光中竟没有一丝怜悯,对于世上一切值得怜悯的事,他却施之以轻蔑,一手抓起了裴珏的头发,端详了几眼,倏然松手,低语道:“这厮的手段,果然狠毒已到极处。”望了裴珏一眼,又道:“只能怪你没出息。”脚步一错,悄然溜开了数尺,衣衫一飘,银波粼粼,裴珏眼光随着他的背影,他的身形竟像是比人家的眼光还快,霎眼之间,他已失去了踪迹。

裴珏眼中汩汩流下泪来,他知道自己不但聋,而且也哑了,那银衫的中年人嘴里讲的话他虽然听不到,可是脸上那种轻蔑的神色,裴珏却可以看得出来,他心高气傲,却处处受着压制,处处被人欺负,遇到冷月仙子,刚刚有了一些学成武功的希望,哪知又出了这种事,他的希望完全破灭了,自己也变成了一个既聋且哑的残废,他紧紧扼着自己的喉咙,恨不得立时死去。

这世界,这生命,对他说来,是未免太残酷了些,这年轻人本该像朝日一样的多彩而绚丽,然而,苍天却让他比雨夜还要灰暗。

晓色方开,旭日东升,有光从窗口射入,将这间斗室照得光亮已极。

光线照过的地方,将室中的尘埃,照成一条灰柱,裴珏呆呆地望着,问着自己:“为什么在有光的地方才有灰尘呢?”

但他瞬即为自己找到了答案:“原来是光线将灰尘照出来,没有光的地方也有灰尘,只是我们看不到罢了。”他垂下头,心情更为萧索,他想:“这世界多么不公平!光线为什么不把所有的灰尘都照出来呢?为什么让那些灰尘躲在黑暗里呢?”

蓦地,门外有店伙的叫声:“客官,天亮了,要赶路的该起来了。”声音虽然宏亮,但裴珏却一丝也听不到,窗外阳光更盛,他的心情,却和窗外的天气相反:“天亮了,我该走了,但我走到哪里去呢?”虽然强忍着,眼泪仍然沾湿了他的眼帘。

“男子汉大丈夫,宁可流血,也不能流泪的。”他咬着牙,环顾这斗室一次,蓦地看到冷月仙子有个小包袱仍然放在桌子上,他考虑着,该不该去拿走:“别人的东西,我能拿吗?”他脑海中不停地转动着,蓦地想起:“但是我住了店,该付店钱的。”于是他走过去,将那包袱解开,里面果然有一整锭元宝和一些散碎银子,他连忙拿了一些,将那包袱又系好,整了整身上的短衫裤,走出房去。

昨夜的剧斗,使得店伙对裴珏不禁另眼相看,所以他虽然在奇怪昨夜进来了两人,今天却只出来一个,而且昨夜是女的,今晨却变了男的,但是他却自己警告自己:“少多事,说不定这也是江洋大盗,你要多事,人家也许就会给你一刀。”

于是他一声不响地跑过去,裴珏给了他一些银子,一挥手,表示说:“多的你拿去吧!”

店伙一看,非但不多,还少了点,但是也不敢多说,将艾青的马牵了出来,赔着笑道:“客官多光顾。”心里却在咒着裴珏的祖宗:“住店不给钱,还要铁青着脸充大爷,看你这样子,八成是个兔二爷。”

但裴珏连他口中讲的话都听不到,当然更不会知道他心里想的了,接着马缰,心里有些高兴:“有了马,我就可以到处跑了。”当然,他这一丝高兴比起他的忧郁来,还差得太远。

牵着马走了两步,这失去视听之觉的孤苦的年轻人,在思忖着自己的去路,突地,两个披着长衫手里拿着铁尺的汉子朝他笔直地走了过来,一个微拱着背,太阳穴上贴着块膏药的汉子,一伸手,推了他一把,道:“你这匹马是哪里偷来的?”

裴珏一怔,全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个汉子一扬铁尺,厉声道:“快跟太爷到衙门里去!”路人听了忖道:“原来是公差抓贼。”却不知这两个是在衙门里吃闲饭的角色,昨夜赌了通宵牌九,将一个月弄来的银子都输光了,一早跑出来,到处想触人家的霉头,裴珏这一不说话,他越发得意,喝道:“这一个是贼,你看他穿得这个样子,手里却牵着这么一匹好马。”

他伸手就去夺马缰,裴珏吃惊地抓着,心中想说话,口中却说不出来,那公差“吧”地,打了他一耳光,骂道:“妈那个巴子,你这个小贼还耍赖。”反手又是一个耳光。

裴珏又气又怒,跳上去劈面一拳打去,那公差现在精神全来了,口中喝道:“小贼还敢还手!”左手一引裴珏的眼神,右腿起处,将裴珏踹在地上,赶过去又是两脚,裴珏跟着“龙形八掌”学了那么久的武功,此刻竟被这公门里最起码的把式打得在地上翻滚,连还手的力量都没有。

“打小贼”原是这些人的拿手好戏,那人一面踢,一面喝骂着,另一个眯着眼,颈子缩在衣服里,鼻涕都快流出来了的瘦子打着哈欠道:“老张,算了,把赃物带回去就算了,这小贼怪可怜的,就马马虎虎放了他吧!”

贴着太阳膏的“公差”眼珠一转,瞟了那匹马一眼,那足足抵回他们昨夜输的钱还有多,气不禁消了一大半,朝地上的裴珏啐了一口,牵着马刚想走,那瘦子却又道:“这小贼身上的那个包袱,说不定还有什么赃物,你拿来看看。”

于是裴珏死命抓着的包袱又被他抢了去,那“公差”眉花眼笑地将银子拿了去,却将那包袱扔到地上,竟扬长去了。裴珏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身上的疼痛,并没有放在这倔强的少年心上,但是他的心却因受了这种委屈和侮辱,而几乎要爆炸了。

他无言地望着苍天:“为什么这些人要欺负我,难道我生成就是该受人家的欺凌与侮辱的吗?”他愤恨那两人强抢去了那本属于他的东西,他恨满街的路人眼看着这不平的事,非但没有一人管,而且都还用轻蔑的眼光望着他。

但愤恨永远是于事无补的,他踉跄地提起了那“包袱”,希望在里面还能找到一分碎银来买些烧饼充饥,但是他失望了,那个包袱里面,此刻所剩的,只有两本薄薄的书。书是用黑桑皮纸做的封面,上面没有写字,而他现在也没有看书的心情,走了一段路,肚子饿得越发难受,他天生傲骨,乞求的事,他永远也不会做,也不愿做。

他在路上踯躅着,一个卖烧饼的胖子看着他,觉得有些可怜,拿了两块饼给他,脸上还带着笑容,裴珏感激得喉头都梗塞住了,接着那他有生以来所接受到的最珍贵的赠与,将那胖子的面容,即时记在心里:“你有三颗金牙,耳朵上有一粒痣。”他暗忖:“我不会忘记你,总有一天我会报答你的。”

那胖子在做着别的生意,拿着破旧的纸包烧饼给人,裴珏嘴里嚼着烧饼,心里却一动,将包袱里的那两本薄书拿出来,交给那胖子,意思是说:“我吃了你的烧饼,现在还你两本书,让你包烧饼。”他竟不愿意白得别人一丝好处。

那胖子将那两本书翻了翻,又还给裴珏,摇了摇手,意思是说:“我不要看。”却又拿了个烧饼给裴珏。裴珏拿了那两本书,转头就跑,他知道那胖子一定以为他还要吃烧饼,他感觉到被屈辱了的悲哀,跑着跑着,眼睛又潮湿了。

世上没有任何一件事比一个天生傲骨的人,却偏偏在受到别人委屈的时候,既无法反抗,也无法辨明更值得悲哀的了。

裴珏像一颗未经琢磨,也未曾发出光彩的钻石,混在路旁的碎石里被人们践踏着,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的价值,这颗钻石的命运是永远被人践踏,还是能有发出光彩的一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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