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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上蔡遭厄运 河间了真情

戈易灵突然头一扬,抬手擦去泪痕,手中的宝剑一指,厉声叱道:“今天你如果不解醒我爷爷和冷月的睡魔,你就休想逃得了活命。”

老者一昂头笑道:“戈姑娘!你可知道一句话,说是一着错,满盘输。你们有绝对的机会,可惜你们错过了。”

他用手指着躺在地上的朱火黄,得意地说道:“凭着他的毒技,很可以逼使我们解开冷月的摄心术,然后你们可以从容逍遥而去,可是,你们没有这么做,你们以为我真的不怕毒死吗?错了!你们以为我真的还有一个主子在背后吗?错了!”

他说着话,用手在脸上搓了几下,扯去那花白的胡须,原来他是一个年纪只有四十上下的中年人,双眼炯炯有神,脸上露着得意的微笑,说道:“戈姑娘!如今之计,你只有随我们一齐走。我说过,我绝不伤害你们,我只是用你来钓鱼,钓出令尊戈总镖头来。而且,我还可以进一步保证,对令尊,只要他交出我们所要的东西,他是安全的,你们父女就可以享受天伦之乐了。戈姑娘!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戈易灵冷静地摇着头说道:“不!你太阴险了!你的心计太恶毒了!你将人家玩弄于股掌之上,我不能容忍你,我要杀掉你!”

她手中的宝剑收回到胸前,立即就要发动一抢猛攻。

对方也从容地在那道姑装束的妇人手里,取来一个皮囊,扯开皮囊,里面是一个长匣,取出来的是一柄雪亮细长的刀,这把刀一落到戈易灵的眼前,立即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方从容不迫地拿着刀,用指弹了一下,声作龙吟,然后含笑说道:“我知道姑娘有一身很高的武功,本来象你这种人,要心甘情愿地跟着走,是不容易的,只好凭刀上的功夫了。”

他的话音一落,突然纵身而起,刀风掠至,唰、唰、唰一连三刀,从头上的“雪花盖顶”一变而为横划“玉带围腰”,随势转为“秋风落叶”。

三招快极,一气呵成,将戈易灵姑娘逼退五步以外,连手都没有办法回。

三招一过,刀势一收,他并没有续攻下去,长刀藏在肘后,淡淡地说道:“如果加上他……”

指着地上躺的朱火黄,认真地说道:“即使不用毒,今天在场的人加起来,也不是你们的对手,如今他一倒,戈姑娘!情势整个变了。”

戈易灵承受了对方一连串风也似的三刀,一点也不气馁,仗剑上前,说了一句:“你得意太早了!”

对方说道:“我知道,你有能耐接得下来我这柄长刀的攻势,我也估计你能在百招之内,不致落败,但是,今天没有时间跟你斗个痛快,河间府的兵勇捕快,会在不久之后,追赶到此地。因此,我不会再讲江湖上的道义。戈姑娘!为了很快制服你,我顾不了其他的事了。”

他一招手,前后左右,围上来八个人,每个人手里捧着一个铁筒,将戈易灵围在当中。

他轻松的说道:“这八个人手里所拿的是一种机关暗器,只要一按机钮,可以一连射出十支细小的箭镞,只要中上一枚,就立即可以使你昏迷一个对时。”

戈易灵这时候才发觉情形比预料中还要坏,但是她一点也不紧张,她觉得像朱火黄这样武功、经验、见识、外加毒计都是一等一的高人,居然被对方用一种方法,摆平在地上,可见得机不如人,自己也只有尽力而为了。

当一个人一旦放开了得失之心以后,再狠的敌人,再险的处境,都不足于动摇心志的。

当戈易灵仗剑而立、待机而动的时候,对方又说道:“戈姑娘!为了让你心安理得,我这八筒暗器,暂时不放,我要凭真本事,斗你五十招,然后擒你上路。”

戈易灵出剑了,蓄势而动,一动则是雷霆万钧,剑势如幕,层层盖将下来。

对方当然是早有准备,长刀光芒,穿舞在剑幕之中,毫不逊色。

转眼五六招对拆过去,双方平分秋色。但是,在斗智和气势上,显然戈易灵要比对方高出许多,当一个人一切豁出去之后,就是所谓“一夫拼命,万夫莫开”。

戈易灵每每攻出一招,都是竭尽全力,剑气纵横,凌厉无比。而对方攻过来的时候,戈易灵都以硬接为主,以闪让为辅,而且在闪让之时,又以顺势还招为主,维护自己的安全为辅。

这种拼命的打法,如果是出自一个武功低的人,徒然提早送掉自己的性命。可是如果是出自一个高手,无论在气势上、威力上,就会在无形中增加很多。戈易灵是属于后者的情形。于是不出二十招,对方只落得缚手缚脚,非仅如此,而且险象丛生。

这种情形倒是出乎对方意料之外的,他原以为百招之敌,没想到戈姑娘的功力竟是如此精纯。

高手过招,分毫不能有差池,意念稍一不集中,性命就在呼吸之间。

对方正使出一招“苏秦背剑”,转变为“白云出岫”,刀刃从背后斜削而出,剁向戈易灵的右肩和前胸。

戈易灵不加思考地踩中宫进步,手中先卸对方刀刃,因势利导,用的一个“粘”字袂,贴紧刀锋,一个灵巧的晃动,逼使对方长刀荡开,露出门户,宝剑以电光火石的速度,飞削对方的面门。

这一招显出戈易灵的武功和智慧,同样的招式,运用之妙,在于不同的智慧。

对方眼见剑锋削至,吓得冷汗一身,也顾不得体面与否了,一缩脖子,力挫桩步,臀向着地,一路翻滚,退开五尺。人是躲开了,头上的发髻,应刃而落,对方只落得一个披头散发的狼狈相。

戈易灵仗剑叱道:“你逃跑不了的,你应该记得五十招尚未到。”

对方满脸通红,突然一挥手,叱喝一声:“你们给我射!”

他这个“射”字尚未落音,就听到有人说道:“停住!不许乱射!”

说话的人,声音不大,可是给人以无比的权威,周围的八个人果真依言停手不动。

持刀散发的中年人这才看到,不知何时现场来了一个人。宽大的灰衣,芒鞋白袜,头上戴着一顶遮阳斗笠,压得很低,遮去大半个脸,不知道对方是哪一路的人。

他立即喝道:“你是什么人?”

戴斗笠的人平静地说道:“不要问我是什么人,至多算是路见不平的路客罢了。按说,我看你们这样不争气,仗着人多欺侮一个少年郎……”

“她不是个少年郎,她是个女的。”

“啊!”戴斗笠的头微微扬了一下。“那就越发的不应该了。一个男人斗不过一位姑娘,已经够自愧的了,居然还要利用暗器伤人,可鄙之至!”

突然持刀的中年人,一挥手,一声断喝:“射!”

几乎与这声“射”字出口同时,戴斗笠的人身形一弹而起,灰色的长衣,鼓起一阵风,两只大袖舞起强劲的劲道,人落在戈易灵姑娘身前,只见他的大袖上,插满了黑色的短箭,而在地上也散落了二三十支。

戴斗笠的人再一抖双袖,将那些短箭抖落到地上,人缓缓地朝着持刀的中年人所站的地方,上前走了几步。

那中年人不自主地退后了几步,脸色非常难看。

戴斗笠的人淡淡地说道:“论情论理,我应该给你一点惩罚。”

说着话,人又向前走了两步。持刀的中年人,手持长刀已经抬起,他是准备全力一拼。

戴斗笠的人忽然说道:“念在今天卖剑之会,我们的目标是巧合一致,这也算得上是缘分。不过,你我虽然都扑空了,你们输得更惨,因为,当面不识真人,可惜复可笑!就这样,我原谅了你们。”

持刀的中年人站在那里,不知道如何下台,显得有一分手足无措的样子。

戴斗笠的人接着说道:“你还在等什么?河间府的大队官兵,就要追到,到时候你们恐怕连跑都跑不了的。”

持刀的中年人收起刀,放回到匣子里,从容地拱手说道:“尊驾果然是高人,在下习艺不精,得由自取。今日一别,他年但愿能够再会尊颜。”

戴斗笠的人淡淡地说道:“人总是要见面的。”

中年人将刀匣交给道姑,自己拱拱手说道:“请问尊驾尊姓大名,也好让在下永志不忘!”

戴斗笠的人笑了一笑,说道:“你还要问我的姓名吗?这倒叫人好笑的事。”

中年人怔了一下,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戴斗笠的人挥手说道:“留下三匹马,我看你们赶快请吧!”

在路的那头,远远已见尘头,他倒是很遵从地留下三匹马,一起九个人六匹马,匆匆走了。

一直站在一旁冷眼旁观没有说话的戈易灵这时候叫道:“你们没有解除我爷爷和冷月的魔咒,你们想往哪里走?”

戴斗笠的伸手拦住了戈易灵,说道:“这位姑娘,让他们去吧,令祖他们的问题,由我来解决。”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戴斗笠的人所说的话,给戈易灵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戈易灵不安地问道:“你是说……?”

戴斗笠的人点点头说道:“不错!我说可以解除令祖他们的问题。相信我,姑娘!我也是有女儿的人,如果我的女儿还在身边,跟你差不多年纪,我不能骗你。”

戈易灵哺哺地说道:“可是……可是……他们是使用一种邪术,你也……”

戴斗笠的人很耐烦地说道:“姑娘!这不是邪术,这是控制别人心志的一种方法,如果了解其中的道理,就一点也不令人惊奇。姑娘!你要记住我的话,天地之间,你们不知道的事太多,这就是活到老,学到老的道理。”

戈易灵恭敬地说道:“谢谢教诲,我想请教前辈,尊姓大名可否赐告?”

戴斗笠的人仿佛震动了一下,但是他立即恢复平静,说道:“我们真正是萍水相逢,有机会再见的时候,我们再互道姓名吧,现在情况很急,先将他们二位救回过来再说。”

他从身上取出很小的竹哨,呼哩、呼哩吹了两声很尖锐的声音,朱火黄和冷月果然都摆摆头,人立即清醒过来,只是还都是怔怔地没有说话。

戴斗笠的人说道:“一二位可以上马了,河间府的兵勇捕快一旦追到了,麻烦纠缠不清……”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已经听到蹄声震地,那边路上尘头大起,愈来愈近。

戴斗笠的人突然舌绽春雷,大喝一声:“你们还不上马快走,还待何时?”

朱火黄和冷月都为之一震,似乎也没时间再作考虑,三个人跃上马背,哗啦啦,泼开马蹄飞盏,转眼冲出几十丈开外。

这三匹马都是个中选一的良驹,脚力很健,一口气跑了三十多里地,戈易灵马上回首,看不到后面的烟尘,再看前面有一条巷道,立即一带偏缰,领头冲了过去。跑不多远,有一处不小的树林,迤逦而西是一路山岗。

戈易灵冲出树林不远,有一处空地,一座破败的山神庙,看来已经很久没有香火了。

戈易灵跃身下马,甩掉缰绳,扑过去拉住冷月的马横嚼,叫道:“冷月!没有想到我们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和你又见面的!”

冷月从马背上一飘身,点足横掠,叉手站住压声问道:“你是什么人?你想干什么?”

戈易灵一愕,回头望着朱火黄叫道:“爷爷!她不是冷月吧?还是她……”

朱火黄笑道:“小灵子!她是冷月没有错,可是,你却不是戈易灵!”

戈易灵闻言顿时大悟,不觉纵声大笑说道:“可不是!爷爷!我忘了我现在的面目。”

她看到山神庙的破香炉里,积了一些水,也顾不得肮脏与否,用手舀起来,在脸上揉搓洗擦一阵,当她的汗水从脸上拿开的那一刹,对面的冷月呆住了,一瞬间,山崩地裂的一声呼叫:“戈姑娘,是你呀!”

人疯狂地扑过来,两个人拥抱得紧紧的,冷月口中喃喃地直在说道:“姑娘!真没想到,我们还能见面。姑娘告诉我,这是梦里吗?”

戈易灵松开自己的手臂,捧起冷月的脸,泪眼相对,却是笑容满面,说道:“冷月!这不是梦,是真,不过真实得太奇特,使人乍一相见,觉得像是梦里。”

冷月泪流不止,久久不能成声,好不容易稳住情绪,猛一回头看到挺腰直背,脸上老态俱无的朱火黄,蓦地大吃一惊,近乎口吃地问道:“他……不是笑面……”

朱火黄笑道:“冷月!你的记忆很好,一点也不错,我就是笑面屠夫朱火黄。清江小筑一别之后,想不到在此地又相见了。”

冷月望着戈易灵说道:“姑娘!马原马爷呢?怎么……”

冷月是个聪明的姑娘,她看到朱火黄显然不是敌人的模样,所以她问不出口。她应该是问:“怎么会和笑面屠夫在一路呢?”

戈易灵擦去眼泪,含笑说道:“冷月!别后的变化,真是一言难尽,相信你也是和我一样,一定有着一段曲折离奇的遭遇。”

冷月一时怔住了,她似乎刚刚才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她喃喃地说道:“是啊!我怎么会未到这里?”说到这里,她的人浑身一震,脱口惊呼:“非白!你在哪里?”人立即昏厥过去。

当时离开清江小筑的时候,骆非白和冷月是最快乐的一对,虽然,冷月并不愿意离开戈易灵,但是,一则是天婆婆权威无比,没有人敢违抗她的旨意,再则到河南上蔡是寻访事情真相途径之一,并非纯为私情。

因此之故,冷月的心里,稍稍减少了歉疚,而以一种快乐的心情,和骆非白踏上了旅途。

当然,最愉快的还是骆非白了。离开恩师,奉命在江湖上磨练,不出三年,如今却携得如花似玉、侠骨柔肠的美眷返回故乡,还有什么事比这更令人快乐?

从清江小筑的边塞,回到中原地带的河南上蔡,是一段很远的路程,由于情侣双双、两骑并辔,不觉得山遥水远,也不觉得旅途劳顿。倒是快到达上蔡境内,两个人的心情都有了变化。

在骆非白而言,十几年没有回到家乡,儿时的一切,已经依稀难记,如今游子重返,自然有一种近乡情怯,老实说,连自己父母是什么样子都印象模糊,一旦面见父母,那将是一种什么情况呢?

在冷月而言,如此去见未来的公婆,去面临一个丝毫无知的环境,虽然她是一个闯荡江湖的姑娘,却也有几分令她难以想象的紧张。

这天清晨,已经远远望到上蔡的袅袅晨烟,冷月忽然勒住坐骑,望着骆非白说道:“非白!我的心里有些害怕!”

骆非白奇怪地问道:“为什么?”

冷月脸上泛着微红说道:“你不认为我这样去见你的家人是有些不合常情吗?再说,从你的叙述中,我知道你家在上蔡是望族,我……连自己的身世都不知道的人,你不觉得我不配?谁能保证你的家人都能象你这样的接纳我?”

骆非白皱着眉说道:“冷月!为什么到现在你还有这种想法呢?难道你忘了我们在清江小筑是经过生死考验的感情,你还不相信我不成?”

冷月睁着明亮的眼睛,眉梢带着满意的笑意,婉婉地说道:“非白!不是你,我说的是你的家人!”

骆非白隔着马儿伸手过来,轻轻地握住冷月的柔荑,恳声说道:“冷月!不要怀疑,相信我们坚贞的感情。我不敢断言我的家人都会全心的接纳你,因为毕竟我离开家太早也太久了。但是,我们两人要共同相信一个事实,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何况……”

他的眼睛是那么多情地注视着冷月。

“何况,你是如此的善良、正直、而又温柔有礼,有谁会拒绝象你这样的人成为一家呢?冷月!不要再怀疑,敞开愉悦的心情,踏进骆家的大门吧!”

骆非白的话说得充满了感情,也说得非常的真切,冷月的手紧紧地反握着骆非白的手,鼻子酸酸的、眼睛红红的。

对于上蔡,骆非白谈不上是重回旧地,因为他离开上蔡的时候,他的年龄太小。小得记不起往事的点点滴滴。但是,上蔡的人似乎都认识他,有人对他打招呼,有人对他微笑,很清楚的告诉了他。

骆家大院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气派大!

占地极广,一圈树林和一湾流水,围绕着骆家大院。

护庄河吊桥的两头石狮子,高踞神武,代表着骆家在上蔡的声望和地位。进得庄门,迎面是一处广阔的空场,两边排列着刀枪剑棒,说明骆家主人的身份。

骆非白在庄口一露面,立即引起轰动,一路传话过去:少庄主回来了。

骆非白和冷月双双下马,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低声说道:“冷月!看来他们没有忘记我!”

冷月微笑着没有说话,心里充塞着幸福。

突然,这个时候,骆非白站住脚,说道:“冷月!我又有了害怕的心情。”

冷月讶然地说道:“你现在又怕的是什么?”

骆非白说道:“冷月!不要忘了,在清江小筑不论是明宣或是暗示,我们都可以了解,这趟上蔡之行,不完全是省亲,更不完全为的是拜见翁姑,还有一点访察的意思。如果……

如果……唉!”

冷月轻轻摇着他的手说道:“非白!不要如果了,这里毕竟是你的家,是你的出生之地,这里住的是你的至亲爹娘,再怀疑的情况,也要等到深深地了解之后。”

骆非白点点头说道:“是的!你提醒了我另外的一件事。

这里的人对我如此熟悉,那是他们把我当作是我的老弟非青。……”

他的言犹未了,从大门里出来两个人,短衣劲装,步履沉稳有力,快步走到骆非白的面前俯身一躬,口称:“少庄主回来的正是时候,属下奉庄主之命来迎接少庄主。”

两个人一直腰,眼光一接触骆非白,神情一怔,还没有等到骆非白说话,两人同时撤后退了两步。

骆非白问道:“两位是……?”

两个人倏地一伸手,两把刀几乎是同时从腰间拔出,而且,左手屈指入唇,一声尖哨入云,紧接着大门里面就有一阵阵当当的铜钟声。

两人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冒充我家少庄主?”

骆非白微笑说道:“二位的话有些欠通,我从来没有说过一句我是少庄主,这冒充一字,从何说起?”

两人顿时张口结舌,答不上话来,其中一个显然已恼羞成怒,立即叱道:“你无缘无故闯进骆家大院,就可以将你拿下。”

骆非白啧啧说道:“这位的话,更是令人百思莫解。第一,我不是无故闯进来的,一路没有一个人拦住多问我一句话,这无故闯进,叫人不能苟同。第二,骆家大院不是官衙,就算是闯进,也不致于遭受立即拿下。二位这样的待人,恐怕不是骆老爷子所愿闻的事吧!”

两人大怒,双刀并举,分从左右扑向当中。

骆非白一拉冷月,使之转向背后,急切中说道:“头一次来,观感要紧,你不能动手!”

他在说着话,霍地双手一分,徒手一双肉掌,迎向夹击而来的双刀。

这样贸然空手入白刃的举动,大出乎两人的意外,不自觉地微微一怔。就在这样的一瞬间,两人两把刀,竟然毫无挣扎地落到骆非白的手里。

骆非白左右双手各拿着一把刀,微笑着说道:“二位,这完全是一个误会,待会自然会说明白,请二位千万不要介意。”

两个人站在那里,满脸冒汗,手足不知所措。

骆非白说道:“我已经说明白了,今日之事是起自一个误会,回头自有明白交待的时候,二位请让路如何?”

两个人对看一眼之后,刚要闪开,这时候从里面出来十余人,为首的是一个风干削瘦的中年人,大踏步来到近前,一见两人的刀,竟然落在骆非白的手里,也为之大惊失色。

及至他看见骆非白的面容,不觉一怔,连忙问道:“年轻人!请问你的尊姓大名?”

骆非白也连忙抱拳拱手说道:“我叫骆非白,说实在话,我就是这骆家大院的……”

削瘦的中年人惊喜万分,急忙问道:“你叫骆非白?你是非白贤侄!啊呀!太久没有见你了,至少有十几年了吧!骆家大院的人能记得你的,没有几个。贤侄!怪不得他们两个。

何况目前庄上又是多事之秋,他们不能不谨慎从事啊!”

骆非白不安地问道:“请问……”

削瘦的中年人略略笑道:“你看我是高兴过度,我既然一时不敢认你,你当然是认不得我了。贤侄!我叫骆仲行,是你二叔。”

骆非白赶紧上前行礼说道:“二叔!侄儿非白给你磕头。”

他又朝后抬抬手说道:“冷月!来见过我二叔。”

骆仲行连忙伸手拦住问道:“贤侄!这位姑娘是……?”

骆非白说道:“二叔!她叫冷月,她是小侄订的亲事。”

骆仲行连说两声“好!好!”之后,就说道:“贤侄!你这次回来真是恰到时机,骆家大院现在正遭受到困难。”

骆非白急着问道:“二叔!我爹娘他们二老好吗?非青弟呢?”

骆仲行黯然说道:“见过庄主,一切回头再说吧!”

骆非白的心头一震,忍不住有一种不祥之兆掠过心头,他抢着追问道:“二叔!是家里出了事情吗?”

骆仲行摇摇头说道:“非白贤侄!话是一时说不完的,你们先去见过庄主,我们大家再作商量。”

骆非白固执地说道:“二叔!我离家太久了,家里的情形一无所知。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故,让我先知道一点,心里先打个底,见到爹娘,也好说道。”

冷月委婉地说道:“非白!我们还是听二叔的话好了!”

骆仲行说道:“冷月姑娘!其实也没有不可说的,庄主夫妇身受重伤,现正躺在房里调养……”

骆非白大惊失色连忙问道:“二叔!你是说我爹娘双亲受了重伤?是在骆家大院吗?还是在旁的地方?”

骆仲行沉重地说道:“是在骆家大院。”

骆非白眼睛里含着泪光,刚只叫得一声:“二叔!”

骆仲行立即说道:“骆家大院是铜墙铁壁,但是,能在骆家大院刀伤庄主的人,还不多见。非白贤侄!这件事说来话长,你还是先去见过庄主再说吧!”

说罢他在前面带路,冷月紧紧地挨在骆非白的身旁,紧紧地握住骆非白的手,那意思是说:“有任何苦难,我和你同当!”

从骆非白的泪眼,传来一分感激,灵犀一点,互通心曲。人在最悲痛的时候,这种力量的支持,是十分有作用的。

一连穿过几重厅堂,又转过几曲回廊,来到一处围墙高耸的别馆,围墙上遍布铁镞篱和鸡爪钉,而且每隔十来尺,就有一位劲装的汉子贴着墙头站着,想必是在围墙里面另设置悬空的碉楼。

围墙的大门,厚厚的松木,上面满布着儿拳大小的铁钉,门口站着八个汉子,手按在刀把上,个个都是怒目金刚,时时都象是待机而动。

骆家大院本来就是一个很坚固的堡垒,戒备森严,气氛凝重。

骆仲行带着骆非白和冷月踏进围墙,越过一处不大的院落,走进厅屋,转进右边的厢房,只见一张特大的床上,拥被倚靠着一位五十左右的老人,浓眉大眼,高高的颧骨,显得削瘦的双颊,脸上没有血色。

骆仲行抢上两步,刚叫道:“大哥!……”

骆非白早就跪在地上,膝行向前,磕头哭道:“爹!不肖的孩儿非白回来了!”

床上的老人皱起一双浓眉,锐利的眼光,从非白看到跪在身后的冷月。

冷月低着头,怯怯地说道:“我叫冷月!给你老人家磕头。”

老人没有讲话,眼光扫来扫去,然后微微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孩子!你真是非白,孩子!那姑娘是……”

骆非白连忙说道:“她叫冷月。爹!请恕孩儿不孝,我们是在一次生死危难中结识,而互托终身的。爹!这还要恳求你和娘两位老人家认可的。”

老人说道:“孩子!你和冷月姑娘来的不是时候,骆家大院正面临大难。”

骆非白说道:“爹!骆家大院怎么有人敢来捋虎须?听说……爹你老人家受了伤……”

老人招招手叫非白起来,走近到床前,用手掀开棉被,骆非白不禁失声大叫,眼泪顿时夺眶而出。原来老人的右胸上,插了一柄匕首,血已经不在流了,可是匕首的四周,已经开始腐烂,而且已经有难闻的臭味。

骆非白叫道:“爹!骆家大院有这么多会武功的人,难道连刀伤都不知道处理?害得你老人家受苦。”

说着话,立即卷起衣袖,说道:“孩儿不才!对于这种刀伤,纵然刀上有毒,也可以去毒生肌,药到病除。”

老人咳了一下,胸前刀创立即溢出一阵带着黑色的血水。他苦笑道:“孩子!你的恩师是一位武功医术都是一流的高人,想来你必然也学会不少医术。不过,你恐怕没有办法治好我的创伤。”

骆非白含泪叫道:“爹,你让孩儿试试……”

老人将被褥盖好,用手拍拍骆非白的手背,再拭去他眼角的泪痕,带着微笑说道:“孩子!解毒疗伤不是最重要的事,你去向你二叔请教,他会将事情的始末,说给你听,那才是最重要的。”

骆仲行在一旁说道:“大哥!让非白试试好吗?”

老人眼睛一瞪,骆仲行不觉地低下了头。老人又叹了一口气说道:“仲行!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道?去吧!将事情跟非白说清楚。仲行!你知道吗?我是多么不希望这个孩子回来啊!”

骆仲行低头说道:“大哥!我会跟非白贤侄说清楚。”

骆非白忽然间道:“爹!我娘呢?”

老人挥挥手,似乎已经有了不耐之意,说道:“你二叔会将一切说明白的。我倦了,让我歇息,别再烦我成吗?”

骆非白不敢再说话,只有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轻轻地说声:“爹!多保重!”便随着二叔骆仲行离开房内,一路默然,只是匆匆地迈着脚步,走出围墙,来到一间很宽大的房间里。

骆仲行坐在一张安乐椅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回头高呼:“我的酒呢?”

立即有一个十七八岁半桩小伙子,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瓷酒瓶,用托盘托着,端到骆仲行的面前。

骆仲行拿到手,一仰头,咕咕噜噜喝了好几口,然后用手背擦着嘴,酒瓶对骆非白一伸:“非白贤侄!你要不要来一口?”

骆非白摇摇头,他尴尬地望着冷月一眼,然后低声说道:“二叔!你一直都是这样喝酒吗?”

骆仲行顿了一下,他将酒瓶收回来,揣在怀里,沉吟了一会儿,突然嘿嘿地笑将起来。

骆种行是个削瘦的人,风干树皮似的脸,笑起来比不笑还要难看。

他抬起头来说道:“贤侄!你以为二叔是一位端方不苟的正人君子吗?不酗酒、不粗鲁、不心存诡诈……老侄台!你如果这样的想那就大错了。”

骆非白尴尬得不知道如何说话才好。

骆仲行倒也收了笑容,认真地说道:“贤侄!从前我喝酒是一种享乐,现在我喝酒是想借酒浇愁。今天,按说今天此时我不应该喝酒的,至少在未过门的侄媳妇面前,我这个做二叔的,要有做叔叔的样子,但是,我还是喝了酒,我是希望借着酒,让我能忘掉一些顾忌,把事情说得更坦率些。”

骆非白不安地叫道:“二叔!”

骆仲行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骆家大院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贤侄!你听了我这样的话,不要以为骆家大院做了什么见不得天日的事。就是因骆家大院平素还没有恶迹,所以,一朝失足,使人有万事全非的痛苦。这种情形,能够不说,当然还是以不说的为是。”

他又拿起酒瓶,对着口喝了一大口,然后说道:“在河南上蔡,骆家大院是世居的望族,谈不上坏,因为我们安分为人,不偷不抢,不放印子钱,不收逼命的租,骆家人人会武,与江湖来往不多。但是,骆家大院也谈不上好,因为我们不修桥、不铺路、不救急,有人要惹骆家的人,轻则打他个半死;重则赶出上蔡。就这样,骆家大院在河南上蔡,毁誉参半。敬畏的人有之,厌恶的人也有之。但是,这情形到了有一天,有一户人家搬来之后,情形大变。”

骆非白忍不住问道:“二叔!是个什么样人家来到上蔡,居然就能影响到我们骆家呢?

是达官显贵吗?还是武林豪客呢?”

“都不是,是一个吃镖饭的镖头。”

骆非白皱起了眉锋,不自觉地和冷月对看了一眼,轻轻地重复了一句:“是一个吃镖局饭的镖头吗?”

骆仲行说道:“此人在江湖名气不小,但是就在他声誉达到顶峰的时候,他急流勇退,来到了上蔡,要过隐居的生活,此人就是金陵威远镖局的总镖头戈平。”

冷月仿佛被针刺了一下似的,不由地霍然站了起来,口中惊呼:“啊!”

骆非白当然也意外地一惊,但是,他立即稳了下来。用平淡的语气问道:“二叔!戈平戈总镖头来到上蔡隐居,当然不是住在市廛之中,而是遁迹山林,他与我们骆家有什么牵连?”

骆仲行没有回答,只用眼睛盯着冷月,缓缓地说道:“冷月姑娘!你知道戈平这家人吗?是不是你和他们家中的人有旧?”

冷月还没有说话,骆非白就抢着说道:“二叔!戈平是什么时候的人,与冷月扯不上什么关系。二叔!你还没有说明,戈平搬到上蔡之后,对我们骆家起了什么样的影响?”

骆仲行说道:“问题很简单,一个槽上拴不住两匹叫驴,这意思你懂了吧!戈平没有到上蔡之前,骆家在上蔡是一只鼎。戈家搬来上蔡之后,尽管他是退休,是隐居,戈平的名头很快地就盖过了骆家大院。”

骆非白紧张地问道:“二叔!是不是我们骆家大院的人,找上了戈家的麻烦,甚或杀了戈家的人?”

骆仲行摇摇头说道:“那倒还不至于。骆家大院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虽然戈平的名头,很快超过骆家大院,但是那还不至引起彼此正面的冲突,何况,戈平既隐居,就是躲避世俗,我们就是有人要和他冲突,也冲突不起来的。”

骆非白啊了一声,点点头,顺口说了一句“那就好!”随着他又跟着问道:“照二叔的意思,骆家与戈家,既然没有冲突,为什么由于戈家来了之后,引起了改变?”

骆仲行说道:“你听这后面。问题就发生在一个传言之上。”

骆非白连忙问道:“是什么传言能使得戈骆二家发生冲突?”

骆仲行说道:“老侄台!我并没有说戈骆二家发生冲突啊!”

骆非白呀了一声,一时为之语塞。

骆仲行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下去。冷月于此时突然问道:“二叔!我可以请问二叔一个问题吗?”

骆仲行点点头,笑了一笑说道:“姑娘!就凭你这声二叔,有任何疑问都可以提出。”

冷月脸上一红,但是她仍然很坦然地问道:“请问二叔,这个传言想必关系重要,可否请二叔说明其中的内容呢?”

骆仲行点点头说道:“我正是要告诉你这个传言的内容,因为方才冷月姑娘所说的……”

“二叔!叫我冷月,我是晚辈,二叔不必客气。”

“呵呵呵!那我就叫你冷月好了!冷月说这一段传言与我们关系重要,一点也不错。”

骆仲行义对着酒瓶喝了一大口,脸上已经泛起些微的红晕酒意。

“戈平为什么要在他保镖生涯极盛的时期,急流勇退?

我们想知道原因。对骆家来说,这也不全然是为了好奇,而是我们有另一种存心,想从这里面找出戈平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隐情。”

骆非白不安地问道:“这又是为什么呢?”

骆仲行毫不掩饰地说道:“这样我们就可撵他离开上蔡。”

“啊!二叔!”

“你以为这样做太卑鄙了一些?你要知道,我刚才说过,一个槽拴不住两匹叫驴,一座山容不下两只虎。江湖上就是这样,骆家大院除非不在江湖上立足。”

“打听到了吗?”

“戈平的生活很平静,似乎经过很周密的安排,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可是就在这个时候,骆家大院听到一个很神秘的传说。”

“什么叫神秘的传说?”

“就是指这项传说,知道的人并不多,传到的地方并不广。直接了当的说吧,这项传说只是很少几个人知道,而且知道的人都不轻易告诉不相干的人。”

“对不起!二叔!那应该叫秘闻,不应该叫传说。”

“是传说,因为谁也不知道所说的事,是真是假。”

“噢!骆家大院是怎么知道的呢?”

“非白!你不要小看了骆家大院,骆家大院能在江湖上扬名立万,能成为上蔡的一只鼎,也并非侥幸。老实说,除非骆家大院不想打听,只要决意打听,很少不能打听得出来。

这个传说是讲戈平在保一次红货之后,人家酬谢他一柄折扇,就这样他退隐了。”

“二叔!你不认为这样的话,太不合道理吗?”

“这柄折扇藏有很重要的机密,有人说,折扇内有图说,按图索骥,可以获得一笔珠宝。有人说,折扇的图说指示的不是珠宝,而是超越当今武林各门派的一种盖世武功秘芨。

有人说折扇本身就是一件稀世奇珍,价值连城,真是传说不一。”

“即使传说是真,为什么会使戈平戈总镖头退隐呢?”

“贤侄!你不是江湖客,如果你稍在江湖上历练,就会知道一句话,说:匹夫无罪,怀壁其罪。传说中的三种情形,只要有一种是真的,就可以引得多少武林人等垂涎。那样麻烦可就惹不完。”

“于是戈总镖头退隐了。”

“可以说是一种躲避。”

“结果并没有躲过骆家大院的打听!”

“嘿嘿!非白,谁让他选择上蔡做为退隐之地?”

骆非白突然站起身来问道:“二叔!是不是骆家大院对戈总镖头动了贪婪之心,找机会对戈家下了手!”

骆仲行淡淡地笑了笑反问道:“非白!如果你在家里,你会不会这样做呢?”

骆非白断然说道:“绝不!我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骆仲行嗯了一声,说道:“你是不相信这些传说,还是对这些传说丝毫不动心?”

骆非白毫不考虑地说道:“两者都有。”

骆仲行笑笑说道:“很好!不过在骆家大院来说,我们相信这些传说,因为我们相信自己所打听来的消息。同时,要说骆家大院的人,包括庄主在内,说是毫不动心,那是假话。

尤其是对于传说中的武功秘芨,怎么能毫不动心呢?”

“二叔!”

“非白!你且稍安勿躁,让我把话说完。骆家大院虽然动心,却没有动手。开始的时候我就说到,骆家大院算不得好人,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偷不抢,所以,我们对于戈平的事,只是有兴趣,却没有动手的念头。”

冷月忽然接着说道:“二叔!戈家遭到灭门之祸,是与这件事有关吗?”

骆仲行说道:“当然有关。”他忽然问道:“你知道这件事吗?”

冷月不慌不忙地说道:“江湖上都知道。”

骆仲行说道:“江湖上对于戈家的事,传说纷坛,但是有两件事他们不知道。”

“二叔知道吗?”

“第一、戈平本人早就有预知之明,他自己知道即令他退隐,也难逃大祸,因此,他偷偷将他的独生女儿,送给一位方外朋友收养。这件事做得十分秘密,他希望为戈家留下一脉香烟,可见他早就知道事态的严重性。第二、那次灭门之祸,戈平没有死。他逃得也十分秘密,几乎没有人知道。”

冷月突然说道:“可是两件十分秘密的事,骆二叔你都知道了。”

骆仲行干笑了一下,端起酒坛又喝了一大口说道:“冷月!骆家大院的人不去动手,但是,我们不能不去了解,戈平毕竟是住在上蔡。上蔡的事,骆家大院如果不知道,那是说不过去的。”

冷月立即追问一句:“二叔!如此说来,二叔已经知道戈家灭门血案是出自何人之手了。”

骆仲行说道:“当然知道。”刚一说到此处,他立即又摇摇头接着说下去,“我们不谈这一点。我可以告诉你们另外一件事,虽然说我们对戈家的事,知道得很清楚,却有一个问题,至今是谜。这个谜给骆家大院带来了麻烦。”

骆非白立即问道:“二叔!是什么谜呢?可以告诉我们吗?”

骆仲行皱着眉头说道:“根据我们的了解,戈平对于他自己的处境知道得十分清楚,他能将独生女儿偷偷送走,分明了解事情的严重。他也知道一切祸根都是产生在那柄折扇之上,他为什么不将那柄折扇公之于世,甚至于当众毁掉,或者征诸武林人士的同意,交给某一位德高望重的人保管?他为什么不这样做,而要冒着灭门的危险?珠宝这么贵重?秘芨这样重要?太不合乎常情了。看来,这柄折扇其中还有重大的隐情。”

骆非白和冷月同声问道:“是什么隐情呢?”

骆仲行摇头很认真地说道:“不知道!到现在我们还不知道。”

冷月失望地叹了一口气,神情颓丧极了。

骆仲行接着说道:“因为我们觉得其中有重大的隐情,引起骆家大院的兴趣,我们一定要把它弄明白,这样地楔而不舍一晃就是十几年。”

冷月问道:“请问二叔!十几年来可曾打听到其中的内情?”

骆仲行说道:“没有,因为要了解其中的内情,必须要找到戈平本人。十余年来,戈平的下落毫无消息,使我们感到很灰心。虽然是如此的说法,我们多少还掌握了一点线索。”

冷月啊了一声,不禁与骆仲行对看了一眼,紧接着问道:“是什么线索?有追寻的价值吗?”

骆仲行说道:“这条线索便是戈平的独生女儿戈易灵。”

冷月不觉蓦地站起来,但是立即被骆非白一把拉住,而且立即掩饰地说道:“这一个好线索,真是叫人吃惊。既然有了这样重要的线索,二叔!是不是追寻到了我们想知道的事情呢?”

骆仲行没有回答他的话,将眼光停留在冷月身上,他缓缓地问道:“冷月姑娘!”

“二叔!你应该叫我冷月,我已经说过了。”

“冷月姑娘!你没有把我当作自己的二叔,我也只好把你当作客人看待。”

“二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什么意思?非白!你还在老叔面前打马虎眼!我要先请教冷月姑娘一个问题。冷月姑娘!你认识戈易灵?”

冷月一昂头答道:“不错!我认识。非但认识,而且是患难之交。”

骆仲行脸色倒是松弛下来了,点点头笑笑说道:“冷月姑娘!说老实话,戈易灵她现在何处?你能说吗?如果你不愿意说,我绝不勉强你。”

冷月用手紧握住骆非白的手,阻止他插嘴说话,可是她自己很果断地说道:“不管你怎么想法,我觉得我还是应该称你二叔。我可以很快回答你的问题,我能说,我也愿意说……”

“好极了!可否请告诉我。”

“二叔!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请二叔先告诉我,骆家大院对于戈易灵姑娘这条线索,到底采取了什么样的方法去处置她?”

“培养!”

“二叔!我不懂你这两个字。”

“冷月!我现在可以很坦诚地告诉你,不会有任何保留,等我讲完了之后,我对你有一个请求。”

“二叔!看来你对我没有了敌意,因此,你也不要用请求二字,只要我能做得到的,无不答应。”

“关于戈易灵的事,以及戈平没有死的事,只有我和庄主知道。根据我们的经验,可以判定戈平有一件重大的隐情,虽然与我们无关,却引起了我们的兴趣。因此我们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让人注意着戈易灵的下落。”

“十几年一直如此?”

“十几年一直如此。最后连监视的人都不知道换过多少,甚至最后干脆让他们在太湖海慧寺落户生根,只让他们知道一件事:海慧寺如果有一个姑娘出现,就跟住她。”

“啊!后来?”

“后来我和庄主都忍不住了。说来也好没来由,十几年都过去了,居然到了最后不能再等待下去,于是,庄主派我和你三姑、四叔一起前往海慧寺……”

“二叔!容我打岔,三姑和四叔知道内情吗?”

“我说过,除了庄主和我,没有第三者知道,三姑、四叔也不例外。临行之前,庄主交待我们三个人,只是说,十余年前,一个仇家的女儿,现在海慧寺,我们去取回来。”

“二叔!庄主为什么要这么说?”

“不这样又该怎样说?十几年的事从何解释?不如直接了当,反正江湖之上,有数不清的恩恩怨怨,说起来用不着多解释。庄主又交待我两句话:可以设计骗到骆家大院最好,否则,不妨让她为我去找到戈平。”

“我不懂。”

“虽然戈平隐居不知去向,他对独生女儿的情形,一定非常挂心。一旦戈易灵离开了海慧寺,在江湖上四处闯荡,戈平能不知道吗?他一旦知道了,他能不现身和女儿见面吗?”

“啊!原来是这样的。”

骆非白这时候插嘴说道:“二叔!结果你运用了非青,扯了一个谎,让戈易灵奔走千山万水寻找仇家,说穿了她只是一个饵。”

骆仲行淡淡地笑笑说道:“虽然我这个办法并不高明,但是用意并不歹毒,我们只是想知道戈平到底是为了什么?说起来也很荒唐,只是为了这样一个念头,耗费十几年的工夫。

人就是这么奇怪。说穿了这个世间的多多少少事情,不也就这样吗?又能说出多少道理呢?”

骆非白问道:“二叔!后来呢?”

骆仲行苦笑说道:“后来情形有了想不到的发展。一个月以前,骆家大院来了三个自称是倭人的客人”

冷月惊问道:“是多喜龟太郎吗?”

骆仲行说道:“你也知道多喜的事?对了!你能知道戈易灵,而且是她患难的朋友,应该知道的。但是,这次来的不是多喜,而是另外的一批人。他们一来,就直截了当地问我们有关戈易灵的消息。”

骆非白说道:“我们也不知道啊!”

骆仲行说道:“可是他们一口咬定,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骆家大院,再也没人能知道戈平的下落。”

骆非白气愤地说道:“强人所难,岂有此理!”

骆仲行说道:“庄主当时挥手送客,根本就不跟他们谈下去。就在这个时候,三个人中有两个人同时发动功击,没有人想到他们会这样歹毒,出手快极,两柄匕首,分别刺进庄主和你母亲身上……”

骆非白啊叫了一声,泪水又滚了下来,他叫道:“骆家大院竟然让这三个倭人当众行凶,我们的人呢?”

骆仲行黯然说道:“非白!这件事我很惭愧,我就在现场,当时我几乎怔住了。等我发觉了事情的突变,立即上前动手相搏,并且招呼来人围捕……”

冷月轻轻地问道:“二叔!是他们逃跑了吗?”

骆仲行摇摇头痛苦地说道:“没有,他们没有逃跑。在骆家大院让刺客公然跑掉了,传出江湖,骆家大院就永远不要在江湖上立足。可是结果,没有逃跑比逃跑还要糟糕!”

冷月和骆非白都抢着问道:“又发生了别的事是吗?”

骆仲行说道:“这三个倭人根本就没有打算逃跑,三个人背靠背,手里各持着一柄长刀,很镇静地告诉我们围上来的人,凭骆家大院的力量,一定可以将他们三个人剁成肉泥,但是,骆家大院的庄主,就无法保全性命了。”

骆非白咬牙说道:“这些卑劣的倭奴,居然他要挟了。”

骆仲行说道:“他说匕首上淬了剧毒,可以使受创的伤口,慢慢的溃烂,但是只要不动它,可以维持四十天,如果此刻拔出匕首,就立刻毒发身亡。”

“他胡说,岂有此理!”

“他说,刀锋上淬了剧毒,同时也涂有解药,只是解药量少,达不到中和,所以勉强维持四十天。如果将匕首拔掉,解药没有了,剧毒发作,就会立即要人死亡。”

骆非白连忙追着问道:“二叔!后来呢?”

骆仲行说道:“我看到庄主脸色大变,浑身软瘫,分明是毒行全身,功力已散,谁还敢动手。”

“他们在临走之前,说过一句话:四十天之内,一定会来骆家大院,如果不能告诉他们戈平的消息,庄主的毒伤只有让他毒发而亡了。”

骆非白跌足说道:“二叔!我们上当了,天下没有不可解之毒,哪里有让爹痛苦地挨了几十天。二叔!这是谁的主意?”

骆仲行说道:“当时是我的主意。非白!在那种情况之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万一他们所说是真,庄主毒发身亡,那还得了?所以我们让他们走了,然后,我们四处访请名医,结果,所请来的名医,都不敢拔下那柄匕首,也不敢下药解毒。”

骆非白沉默了,他在思考什么,没人知道。

冷月在此时轻轻地问道:“老爷子受伤已经有多久了?”

骆仲行说道:“今天刚满三十天。”

冷月说道:“换句话说,十天之内,那三个倭人一定会再来?”

骆仲行说道:“十天之内随时都会来,说不定现在,也说不定在四十天最后那一刻他们再来?”

冷月又问道:“在这三十天之内,老爷子没有什么交待吗?”

骆仲行反问道:“冷月!你这话的意思我不懂。”

冷月很平静地说道:“照二叔所说,骆家大院根本不知道戈总镖头的下落,因此,那三个倭人再来之时,也根本无法答复他们。那样老爷子这三十天的痛苦,是白受了的,最后还是难逃一死,老爷子对于这件事,没有任何交待?没有任何准备?也没有任何准备出击的计划?我问的就是这个。”

冷月的话,说得声音不大,但是一字一句,缓缓地,说得非常有力。

骆仲行一时间竟怔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沉滞地说了一句:“庄主的确没有任何交待。”

骆非白此时突然说道:“二叔!对于这件事,我大概已经有了一个了解。现在我们回去吧!”

骆仲行问道:“回去?回到哪里去?”

骆非白说道:“回到爹那里,向他老人家说一声,我也应该去看看娘的伤势。”

骆仲行哦了一声说道:“我忘记告诉你,庄主每天这个时候要休息,我们再等一等去看他吧!”

骆非白说道:“不!我现在就要去,我去只是看看,决不惊动他老人家。”

他说着就站起身来,伸手拉住冷月的手,口中说道:“二叔!你还可以在这里喝洒,我们去看看就来。”

没有等到骆仲行说话,二人很快就出了房门,沿着方才的路线,走向回路。

他们二人在路上走得很快,骆非白轻轻地问冷月:“路还记得吗?”

“我还记得”

“好极了!想不到你已经是老江湖了。”

“我和戈姑娘两个女的,遍走江湖,不得不处处小心,养成了随时留意的习惯。非白!

现在要右转弯,穿过回廊!”

“冷月!你有什么感想?”

“我为老爷子担着心事,他老人家受了这么大的苦。”

“我不是问这个。”

“你问什么?”

“你对二叔所说的整个事情经过,有什么感想?”

“非白!我听得很仔细,有许多地方使我很难理解。”

“冷月!不要那么小心说话,干脆说,有许多地方值得我们怀疑,因为整个过程,有许多漏洞。”

“非白!你是说……?”

“我是说,我开始怀疑,很多很多事,值得我们怀疑。例如说……”

二人已经来到围墙门口,骆非白缩口不言,刚要迈步进去,八个人八柄兵器,架成刀阵,分明是不让他们进去,而且两扇大门正缓缓地关起。

骆非白回头对冷月看了一眼,轻轻地说了一句:“奇怪吗?”

他转面正色向着八个人说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八个人当中有一个领头的,倒是恭恭敬敬地回话:“庄主爷在休息,任何人都不准进去。”

骆非白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人嗫嚅地说道:“小的听说了,你是少庄主,十几年前离开骆家大院。那时候小的还只是听用的小厮。”

骆非白啊了一声说道:“现在你的地位提升了,就可以拦住我,连我自己的生身之父都不能相见,是这样的吗?”

那人说道:“小的不敢,小的只是奉命行事。”

骆非白大怒问道:“在骆家大院你奉谁的命令,可以拦住我?”

冷月此时上前功道:“非白!不要追问他们,追问出来,大家颜面上不好看。”他又转身对那人说:“少庄主进去看老爷子,不会让你为难的,有什么问题,少庄主自然为你承担下来。再说,如果你要强迫着少庄主不能进去见老爷子,那在骆家大院会酿成多大的笑话呢?这样对你有好处吗?你仔细地想想。”

冷月说得非常委婉,但是,每句话都打中对方心里。他在估计,自己也没有能力硬挡着骆非白不让他进去。他深深地拱手说道:“姑娘是明理的人,原谅小的方才的失礼。少庄主!你请吧!”

八个人弯身躬腰,大门也缓缓而开。骆非白和冷月很快地走进去,刚一走进房里,骆非白抢一步跪在床前。

骆家大院的庄主骆伯言,勃然大怒说道:“你又来做什么?”

骆非白叩头说道:“爹!儿子随恩师习艺十余年,医道颇有所得,而且孩儿这次离开恩师的时候,曾经获得恩师赐有良药……”

骆伯言怒叱道:“住口!你二叔难道没有告诉你么?”

骆非白流着眼泪说道:“爹!天下无不可解之毒,孩儿听到爹忍受了近一个月的痛苦,孩儿肝胆俱裂。爹!你和恩师是多年的老友,你应该信得过他,也应该信得过孩儿。就是信不过孩儿,也应该信得过这粒雪莲实。”

骆伯言显然被“雪莲实”三个字震动了,他看到骆非白手里那一粒淡黄色的莲实,不觉得叹了一口气说道:“孩子!不是不信任你,实在你这个时候回来得太糟了!就算这粒雪莲实救得了我跟你娘的性命,又有什么用?解决不了问题啊!”

骆非白急忙说道:“爹!先治好毒伤,其他再来商量,天下还有不能解决的问题吗?”

他用牙齿咬开雪莲实,分一半给冷月,说道:“冷月!到里间去,你应该已经知道怎么来用它,研碎用凉水冲服,然后再来拿药敷创,匕首等到创口流鲜血的时候,再动手拔它。”

冷月刚一接过来,骆伯言沉重地说道:“孩子!我劝你还是立即离开此地,听爹的话……”

骆非白愕然说道:“爹!你要孩儿离开做什么?”

骆伯言惊异地反问道:“你二叔没有把我的意思告诉你么?那个叫山下的倭人,不只是武功很奇特,而且身有邪术,你不走难道要等他来?孩子!非青下落不明,难道你要骆家断后么?”

骆非白瞠然说道:“爹!二叔说的跟你不一样,他说……”

身后有人接着说道:“对!我说的是不一样。”

骆仲行站在房门口,人没有进来,只是倚在门上,眼睛里透着一种奇异的光芒。

骆伯言皱着眉说道:“老二!你又喝酒了?”

骆仲行摇摇头说道:“庄主!我不能不喝酒,我不喝酒我就没有办法面对着你说话。因为,凭良心说,庄主!你对我是很好的,所以,我有愧疚之意。”

骆伯言说道:“仲行!你在说些什么?我听不懂。你是喝醉了。”

骆非白此时从地上站起来,沉声说道:“爹!二叔他并没有喝醉,他说的都是他内心的话。”

骆伯言问道:“孩子!你知道些什么?快告诉我,这中间好象有许多谜团,我又好象是被蒙在鼓里。”

骆仲行点点头说道:“庄主!你这句话可说对了,你一直被蒙在鼓里。”

骆伯言大怒,刚说得一声“你好大的胆。”立即双眉紧皱,长叹了一口气,黯然地说道:“老二!你没有将我的意思告诉非白?”

“没有。”

“这件事完全是你设计的?”

“那倒不是,开始我并不想这么做。”

“那你是为什么呢?老二!我们是亲兄弟呀!我有什么对不起你吗?你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呢?”

“庄主!说来惭愧,我不愿意像你那样受罪,我没有本领抵御别人对我的诱惑。”

“不要再说了。老二!你太让我伤心了。”

骆非白厉声说道:“二叔!你勾结倭人,陷害我爹。你以为你可以趁心如愿吗?休想!”

他正准备要冲到门口,却被骆伯言喝住“非白!不可以。”

骆非白痛苦地叫道:“爹!”

骆伯言没有理会,他望着骆仲行说道:“老二!兄弟阋墙,是人伦灭绝的惨事。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什么诱惑使你失去人性?你说,只要你说出来,你可以不仁,我却不能不义。只要你放非白他们离开,其他的事都可以谈,我可以让你获得你希望得到的。”

骆仲行削瘦的脸上,有几分不自然,但是,他还是朗朗地说道:“庄主!你既然要我说,我就说出来。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你欺骗了我、你瞒住了老三老四。”

“有这种事吗?”

“你根本就知道戈平的下落,至少你知道他去的方向,可是你一直瞒着我。我不知道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在我的感觉里,你没有把我当亲兄弟看待。”

骆伯言痛苦地哼了一声。

骆仲行又接着说道:“一直到你要我带着老三老四和非青,到太湖取戈易灵回来,你仍然没有说真话。你分明是将戈易灵偷偷取回来,这个‘取’字,你露了大马脚,你分明是要将戈易灵送到戈平那里去,你分明与戈平有默契,而我们却一点都不知道,老三老四更是蒙在鼓里,叫人难以心服哇!”

骆伯言呻吟地说道:“老二!于是你故意将戈易灵放走了,回来骗我说没有见到戈易灵。”

骆仲行说道:“有一件事你不知道,非青贤侄让我安排,传递了一个谎言,我让戈易灵走遍天涯。”

“那又是为什么呢?”

“你不告诉我关于戈平的下落,我就要让戈易灵做饵,钓出她的父亲来。”

“老二!你真的这么毒!叫人想不到啊!”

“你应该可以想得到,因为你连亲兄弟都隐瞒,亲兄弟又为什么不可以欺骗你一次呢?”

“老二!关于戈平的事,我没有欺骗你,这中间有许多难言之隐。”

“对亲兄弟也难言吗?既然如此,我利用一点小手法,也是应该的了。只可惜戈易灵跑了不少地方,一点也没有产生预期的效果,而非青老侄的线又断了,我的计划后半段落了空。”

“于是,你就勾结了倭人。老二!你在这一点上,太不成材。”

“我没有勾结,是他们找上门来的。他们说,有办法可以让你乖乖地说出戈平的下落。”

“老二!你这样做,除了伤天害理之外,你能获得什么好处?倭人奸诈阴毒成性,他会让你得到什么吗?”

“老实说,对戈平的事,我已经失望了,自己的亲兄长尚且不能让我分一杯羹,何况是外人?所以,我只想在事成之后,我取得骆家大院也就够了。”

“呸!”一口浓痰吐到地上,从骆伯言吐痰的情形来看,他是想把这一口痰吐到骆仲行的脸上,但是,他已经没有这个气力了。一口痰吐了之后,他喘成一团,眼睛里流出了泪水。

骆非白赶紧轻轻地捶着,说道:“爹!你老人家不要生气,这件事让孩儿来处理好了。”

这时候冷月从里间出来,骆非白将手中半粒雪莲实,交给了冷月,简短地说了一句:

“护着爹!”

他挺身大踏步向前迈了两步,横着身子站在床前。可是躺在床上的骆伯言却厉声叱喝:

“你们都给我走开,走!”

骆非白缓缓地退到床边,痛苦地叫道:“爹!”

骆伯言吃力地挥着手,挣扎着支撑起上身,喘着气说道:“非白!我的孩子,你且听爹的一句话。从现在起,爹承认了你的媳妇,她已经算是我们骆家的人。”

冷月立即跪在地上,流着眼泪叫道:“爹!谢谢你老人家。”

骆非白心里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不知爹在这个紧要关头,为儿媳妇定下名份,是为了什么。

骆伯言老爷子继续说道:“非白!看你的气宇神情,你恩师将你调教得大致不差,冲你的本领应该可以自保,你现在立刻给我走,离开骆家大院。”

骆非白回身在床前跪下了,他痛苦地说道:“爹!原谅儿了不孝,在目前这种情形,要儿子离开你老人家,儿子是做不到的。”

骆伯言急得连咳数声,脸色呛得血红,他挥手不让骆非白来搀扶他,挣扎着靠着被褥,怒气不息地说道:“你……留在这里做什么?你要拔出剑来跟你二叔拚个死活?还是要将你二叔赶走?孩子!你错了!”

他的说话语气缓下来了,可是气喘的严重,使他不能将话一气说完。他闭目养了一会神,又接着说道:“孩子!骆家大院不是书香门第,也不是积善人家,但是纲常伦理,还没有敢去破坏它!你想想,你这样一拔剑之间,这伦理之情,还有什么?”

骆非白滴着泪说道:“爹!道理孩儿是懂,可是……”

骆伯言阻止住他说下去:“你能懂得,足证你恩师教导得不错。孩子!这种事没有什么可是不可是,丝毫差池不得。

任凭别人如何不仁,我们不能不义。孩子!听爹的话,带着你媳妇走吧!”

骆仲行靠在门口,削瘦的脸上,透着一种古怪的表情,是感叹?是愧疚?还是讥消?让人分不清楚。他摇着头说道:“我应该叫你一声大哥。大哥!你这些话很能感人,可惜你说晚了,早些说,说不定落不到今天这种局面。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大哥!除非你将戈平的下落说出来,要不然,非白贤侄和侄媳妇恐怕就不容易走出骆家大院的。”

骆伯言刚一瞪眼睛,就随着叹了一口气,说道:“老二!你……”

骆仲行立即说道:“大哥!现在已经不是我了!你看!”

他一抬手,从房门外进来三个人,一字排开,堵住在门前。

骆非白霍然而起,冷月也立即站起身来,两个人快步站到床头前,和三个人对面站着。

骆仲行说道:“大哥!这件事你实在用不着固执,非白贤侄就是将他们三个全都砍了,对你的伤势,没有一点帮助,这情形和一个月以前,并没有改变。大哥!何苦!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为戈平隐瞒,但是我觉得不值。”

“老二!你真的让我生气,年纪都一大把了,连人格二字都不能领会!”

“你用不着骂我,我还是为着你好。”

“你要真的是为我好,你应该知道怎么做才对。”

“大哥!只要你的一句话,就可交解药,他们立即走人。我呢!骆家大院自然也容我不下,拍拍屁股,也就滚得远远的,不让你看见生气。骆家大院恢复往日的平静,这该多好!

大哥!你应该合算合算。”

骆伯言的脸色平静了,他叫非白和冷月站开,然后说道:“老二!如果我说我压根儿不晓得戈平的下落呢?”

“即使我相信,他们二位也断断不会相信。何况,我自己也不相信。”

骆伯言说道:“如果我说我知道,但是为了某种原因,我不能说。”

骆仲行哈了一声说道:“我不相信天下还有某种原因,能让你不顾自己性命。”

“老二!你太差了!为了某件事而不惜奉献出自己的性命,这种情形太多了。为了忠、为了孝、为了信、为了义,都可以以命成全。”

“哈!骆家大院的人吗?”

“不错!骆家大院的人算不上是好人,但是有时候为了某一件事,毫不考虑自己的。”

“好,就算如此,为了戈平,大哥你值得?戈平他算老几?戈平对你来说,忠孝信义是扯上哪个字?嗯!”

“除了戈平本身,还有他所代表的。”

“哦!你代表什么?是那柄折扇吗?大哥!你愈来愈让我不懂你,我做了你几十年兄弟兼部属,你并不是这样的人。”

“所以,了解一个人很难。我做了你几十年大哥,我又何尝了解你?老二!当我决定为这件事承担起一切后果的时候,我告诉自己:我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

“大哥!你的意思,命可以不要,戈平的去处一点也不能透露?”

“老二!这回你说对了!”

“大哥!你知道后果吗?”

“其他的,上天自有安排。现在可以给你一个最具体的后果。”

骆伯言的话是带一丝淡淡的笑容说的,他的话音一落,只见他左手掀棉被褥子,右手顺手就拔出了扎在胸前的匕首。

骆非白和冷月都垂手站在一旁,但是,他们断没有料到有这种事情发生。等他们惊呼扑过来的时候,骆伯言结束了他一个月来的痛苦生活,阖上眼睛,虽然是剧毒发作而死,却是安祥如睡,皱了一个月的眉头舒解开了。

那柄匕首,握在有手,放在被褥之上,匕首通体都成了黑色。

骆非白一阵悲痛,人几乎晕过去,但是,一种复仇的怒火烧醒了他,倏地一起身,剑已出鞘。就在这同时,冷月也站起身来,电转回身,一眼瞥见三个倭人同时抬起手来,她警觉顿生,叫道:“非白!小心身后。”

她叫得太迟了,她的呼叫刚一出口,只觉得背上脊髓一麻,人就昏了过去。

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时间,一阵寒意使冷月打了个冷颤,人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她刚一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非白!你在哪里?”

当她真正清醒,先是觉强光刺目,使她睁不开眼睛,继之她察觉到自己的双手被捆绑住了。这一惊非同小可。一个念头摹然而起:“我受辱了!”

这个强烈的激动,使她整个人都跳起来。她这样一个挺动,才发觉她的双脚也被捆绑住了,她的浑身上下的衣裳,并没有解除的迹象。

冷月这才叹了一口无声的气,定下眼神,打量四周,是在另外一个房子里。

房子里坐着三个倭人,此刻都瞪着眼睛望着她。

冷月开口问道:“非白!非白他在哪里?”

房门呀然而开,骆仲行推门进来,当门而立,沉声冷面接着说道:“不要担心非白,他没有受到伤害,不论如何,我是他的二叔,我不会伤害他,也不会让别人伤害他。”

冷月姑娘一扬头,根本就没有看骆仲行一眼。

骆仲行走进来两步,随手将门掩上,淡淡地说道:“冷月!不要用这种态度对我,这对我们大家都没有好处。不管怎么说,你是非白未过门的媳妇,你跟着非白叫过我一声二叔……”

冷月没待他说话,呸地一声,吐了一口痰,极力鄙夷地说道:“真亏你能说得出二叔这两个字,真是不知人间羞耻为何事。”

骆仲行一点也没有生气,依然平静地说道:“冷月!我不怪你用这种态度来对我,你的心情我能谅解。但是,你又能了解骆家大院老弟兄间的情形有多少?对于一个不十分了解的事情,最妥当的态度,不要妄断它的是非。”

冷月愤然说道:“我不必知道上一代的恩怨,我只知道你为了一己之私,勾结外人,陷害自己的亲人,狗彘不如。”

骆仲行没有表示意见,只淡淡地问了一句:“冷月!”

“你不配叫我的名字!”

“冷月!你不想知道非白的情形吗?”

“非白他现在哪里?他现在怎么样了?”提到非白,冷月再也控制不住她一颗焦灼的心。

骆仲行依然淡淡地说道:“冷月!你放心!非白没有事,他很好。刚才我说过,我总是他的二叔,我对他的关心,不比你差。”

一提到这里,冷月对他那种卑劣而产生的厌恶,又转向炽烈,她咬着自己的嘴唇,没有理会。

骆仲行接着说道:“非白因为目睹着丧父之痛,心神受到很大的戕丧。”

冷月又急又痛,不觉脱口叫道:“他现在哪里?”

骆仲行说道:“冷月姑娘!你不要激动,我说过再三,非白没有受到伤害。只是为了让他能够有一个休息的时间,他现在安静地睡觉。”

冷月突然间一下子变得十分软弱,眼泪流下来了。她软弱地说道:“常言道:虎毒不食子。非白总是你的亲侄儿,你们上一代之间,无论有多少仇恨,与非白没有关系,为什么你们要折磨他呢?”

骆仲行说道:“冷月姑娘!你现在可以去看非白。”

冷月惊叫了一声,立即说道:“就是现在吗?我吗?”

骆仲行点点头说道:“就是现在,你可以去看他。”

他说着话,朝着冷月身边走过来,右手一抬,不知何时手里多了把雪亮锋利的匕着。当他一步一步走向冷月的时候,冷月突然有一股寒意,泛自心底。她并不害怕,只是有一点点悲哀,她感觉到,自己能获当初女主人的青睐,从没有把她当作侍婢相待,已经使她凄凉的身世,得到一分安慰。

后来女主人让她陪伴戈易灵,虽然浪迹天涯,但是戈易灵待她有如姊妹,使她对于自己的人生,多了一分光明的憧憬。

在清江小筑之前,又遇到了骆非白,自己原以为彼此悬殊的身份,不敢作非份之想,只有将一颗爱慕的心意,偷偷藏起。直到清江小筑的一场患难,又加上天婆婆的有意促成,意外的姻缘,终成一双。谁又能料到如今是这样的下场,老天也太会作弄人!

她低低地无声地叹息,她在安慰着自己:“非白!在黄泉路上我们再相会吧!你等着我啊!”

她闭上眼睛,从眼角溢出两颗泪珠。但是,霎时间她又有一股豪气,闪过心头。她暗忖着:“我是非白的妻子,我不能再表现出怯懦,我不能有损他的英名。”

她一扬头,睁开眼睛,就在这个时候,看到寒光一闪,匕首挑向她的咽喉,嚓地一声,原先扣住她脖子的套索,应声而断。

这倒是出乎冷月的意料之外。

骆仲行的刀法准,出手快,一连几刀,缚住手脚的绳索,都被割成两截,断在地上。

冷月的手脚恢复了活动,人却没有站起来,坐在椅子上,怔怔地望着骆仲行。

骆仲行将匕首翻收到肘后,刚叫得一声:“冷月姑娘……”

冷月霍然而起,她的人还没有站稳,骆仲行的匕首快如闪电,一翻而出,匕首的尖端,飞快地抵住冷月的咽喉。但是,只是这样一闪,他又将匕首收回来,摇摇头说道:“冷月姑娘!你可千万不能糊涂,骆家的香烟,非白的安危,就全看你了。”

冷月站在那里,揉搓着手腕,冷冷地问道:“非白他现在哪里?”

骆仲行说道:“我要你心里先想明白,之后,我会立即带你去见他。”

冷月说道:“我的心里此刻比什么都明白,现在我要立刻见到他。”

骆仲行点点头说道:“这就对了!我知道你冷月姑娘是明白人,请随我来。”

他转身前面带路,三个倭人坐在那里,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此刻也没有跟在后盯着来。

骆仲行走得很慢,他似乎对冷月很有把握,头也不回,一边走、一边说道:“冷月姑娘!你还记得我说过,无论如何我是非白的二叔,我绝不愿意伤害非白,也绝不希望有人伤害到非白。但是,那只是我的希望,并不是我有这个把握。”

冷月立即站住脚步,叱声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骆仲行侧过身来说道:“我在提醒你,非白的安危,完全在你的身上。”

说着话,他径自向前面走去,这回他走得很快。

冷月咬牙问道:“你……你究竟要做什么?”

骆仲行没有再回答,他走到一间厢房,站在窗子外面,一伸手说道:“请吧!”

冷月飞奔上前,窗子是紧闭着的,窗子上糊的棉纸,被撕掉两格,看到里面有一张床,床上躺着骆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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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要推窗进去,窗子关得很牢,推它不开。

骆仲行站在一旁冷冷地说道:“冷月姑娘!这扇窗户是铁做成的,骆家大院有不少房间,都是这种窗子,除非是用削铁如泥的宝刀宝剑,别的都是白费力气。”

冷月回头厉声问道:“你们把非白怎么样了?”

骆仲行说道:“我已经说过多少遍,非白只是过度哀恸,我们为他用了一点药,让他睡着了,如此而已,没有人在此刻伤害他。你应该可以看得出来,他的气息均匀,不是受伤的样子。你信不过我,应该信得过你自己的眼睛。”

冷月突然变得冷静极了,站在那里说道:“说罢!你们究竟打算怎么样?”

骆仲行微笑说道:“这才对了!我把我们的打算说出来,然后再听听你的打算。放心!

冷月姑娘!我们不会有太苛的要求。”

冷月冷冷地说道:“说罢!我在听着。”

骆仲行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这样彼此怒目而视,也不是谈问题的样子。非白的情形你也看过了,我们到另外一处去谈。我再重复一遍,我们不会有太苛的要求。”

他说着点点头,道声:“请随我来!”

转了两个弯,走进一间暗暗的房间里,一盏灯,正照着一张画满了黑白相间的方格子的圆形纸板。相距纸板约五六步的地方,放了一张椅子。骆仲行说道:“请坐。”

冷月毫不迟疑地坐下,说道:“现在可以说了吗?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骆仲行说道:“姑娘!现在我先要告诉你,与你谈的对象不是我,是他们三位。”

因为房里太暗,乍一进来,除了那张圆纸板,冷月没有看到其他的东西。这时候她才注意到圆纸板的后面,并排坐着三个倭人。

其中一个用纯熟的汉语说道:“我们想跟冷月姑娘交换一个条件。”

冷月说道:“是什么条件?你们想交换什么?”

“我们只请问你几个问题,你要真实地答复我们。然后我们让骆非白和你一同离开骆家大院。”

“什么问题?”

“冷月姑娘!请问你,是不是和戈易灵相识?”

冷月的心突然地一颤,她没有想到对方问的是这样一个问题。

该怎样回答呢?她迟疑了。

对方紧跟着又说话了。

“冷月姑娘!我们希望你回答的都是实话。如果你故意不说实话,受害的是你自己。你要考虑仔细。现在我再请问你一次:你和戈易灵相识吗?”

冷月吸了一口气,平静地答道:“相识。”

“好极了!”对方显然是很满意这种答复。“再请问你,冷月姑娘,你和戈易灵有很好的感情吗?”

“我不知道。”

“嗯!请你说明白些,我们不愿意猜。因为万一猜错了,影响到我们,也影响到你和骆非白。”

“我们是交换条件,不是用威胁。”

“我们并不是威胁,是实话实说。”

“好!我告诉你们。按说我和戈易灵姑娘彼此身份太过悬殊,我们是不可能成为好友的。但是由于戈姑娘待人真心,而且,我们共过患难,我们算得上是好朋友。”

“好极了!那么你应该知道戈易灵的下落了?冷月姑娘!这个问题对你我都很重要,你可以想清楚再答复我们。”

冷月正色说道:“我可以立即告诉你们,我不知道戈姑娘现在何处。”

“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我们从清江小筑分手,我和非白回上蔡,戈易灵和马原一同赴笑面屠夫朱火黄的约。”

“谁?马原是谁?”

“大漠草原之鹰马原。”

三个倭人全都皱起了眉头,互相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冷月却接着说道:“还有什么问题要问?”

倭人说道:“没有了。”

冷月站起身来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各履诺言,我去接非白去了。”

倭人突然叫道:“冷月姑娘!请你等一等。”

冷月停下脚步,并没有回头,冷冷地说道:“一个人最重要的是他的信用,请你注意你所说的条件。言犹在耳,你该不会忘记的。”

倭人笑笑说道:“我没有说我不注意我的承诺,我只是再向冷月姑娘请教一个问题。其实这个问题我可以不必问你。

为了对你的一份尊重,我觉得还是先向你请教的好。”

冷月沉吟了一下,点点头说道:“只要不是条件,我可以回答你。”

倭人笑道:“好极了!冷月姑娘!你想见到戈易灵吗?”

冷月不由地皱眉说道:“你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先别管我是什么意思,请你告诉我,你既然与戈易灵是患难之交,分手至今,你会不会想念她?是不是想见到她?”

“好朋友分手,当然希望重聚首,把谈别后。”

“好极了!至少在这一点上,我们是一致的。”

“你是什么意思?”

“你想见到她,我们也在寻找她,我们何不合力去寻找戈易灵呢?有你同行,相信我们的共同愿望,会很快达成的。”

“无聊!”

冷月实在不愿意再和他们胡缠下去,一昂首,朝着门外走去。

就在这一瞬间,突然一股劲风袭至,冷月心里一凛,一塌肩,翻腕转身,连封带卸,想躲开这一招偷袭,可是已经迟了,当时她感到上身一麻,暗叫一声:“不好!”

人立即昏了过去。也不知道经过了多久,冷月似乎听到一连串持续不断地呼叫声:“冷月姑娘!冷月姑娘!冷月姑娘!”

冷月就在一连串的呼叫之下,悠悠醒来。当她一睁开眼睛,就看到眼前一个大圆纸板,黑白相间的方格子,忽大忽小,不断在转动,看得叫人头晕目眩!

冷月禁不住摇摇头,这时候呼叫声又起在耳畔:“冷月!冷月!你要睡觉了,你的眼睛已经疲倦了,你是真的要睡了!你已经睡着了!睡着了!睡着了!”

冷月就真的这样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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