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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挥泪别天山 惊心见罗刹

这里是大洪山的半山腰,背山起了一座颇为壮观的房屋,前面是一块数十丈方圆的平地,周围栽植了许多丹枫,不过这时候已是寒冬,只剩下兀秃的树杆,显出那一份萧杀意味。

在这个房屋之前,盘足趺坐的正是洞庭君山胜家庄的聂老夫人。

在她的对面,站着一位苍须红袍,独眼狞光的老人,他的脸上正挂着一丝冷笑,一双手倒背在身后,故作潇洒之状。

夏心宁看到这种情形,当时心里一转:“我何不躲在此地,看个清楚明白,再作道理。”

身前这块大石,正好藏身,夏心宁静下心神,留意察看。

忽然,对面那位红袍独眼老人,依然含着那样一丝冷笑,淡淡地说道:“聂向真!老朽方才那一段告警的音乐,已经过了许久,难道你没有一点后悔之意么?”

聂老夫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缓缓地说道:“纪罗天!搁在数十年前,你也配直呼我的姓号么?”

对面那个被称作纪罗天的红袍老人,突然得意纵声大笑说道:“现在老朽如此称你名号,又该当如何?”

聂老夫人仍然是那么缓缓地说道:“若就理论事,你这样狂妄无知,就应该给予薄惩,以为后人留下警惕。不过,今天不同了,我会原谅你的!”

纪罗天大笑说道:“你为什么不说是有求于老朽?”

聂老夫人点头说道:“纪罗天!你说的很对,我是有求于你,我已经说过许多次,我是特来请求你慨然允诺我这次的要求,否则,我岂能在此和你相持如许时日?”

纪罗天也收敛起笑容,撇着嘴说道:“既然你自己也知道这是无理的要求,那为何老朽问你的话,你又不愿回答?”

说到此处,他脸色一沉,语气一变而为沉重,接下去说道:“聂向真!老朽要郑重的告诉你,你要老朽拆去这房屋,究竟有何用心?只要你说得明白,老朽衡情量理,未尝不可以接纳你的请求。老实说,区区一幢房屋,又能算得了什么?只要老朽愿意,拆建也不过是举手之间罢了。你要是仍然坚持不说明,老朽不拆房屋是当别论,而且就要立即驱你离开此地。忠告再三,言已尽此,你要及早打定主意。”

聂老夫人微微一笑说道:“你这种话我已经听了多次,我若要走,早就走了,又何必要僵持到现在?”

聂老夫人说到此处,脸色也突然一沉,沉声说下去:“纪罗天!我若不是自觉此事多少有些缺理,早就赶你们离开此地,还能容得了你这样张狂?以事实说来,大洪山并非是你的驻地,霸地落脚,赶你离开也是情理中的事,只是我如今火气早除,不愿以力服人,只要你让我拆去你一间房屋, 日后我一定加倍偿还,否则,我基于需要,恐怕容不得你愿不愿意。”

纪罗天鼻孔里冷哼了一下,那只独眼突然射出慑人的光棱,缓缓地说道:“老朽若怕你这样一吓,还能称得了金蝎教么?”

这金蝎教三个字一出口,夏心宁恍然大悟,原来此人就是当年闭关在雷公山的金蝎教主!怪不得看他有一股暴戾之气,只是这金蝎教主为何来到了大洪山?

夏心宁正在暗思不解之际,只听见那纪罗天说道:“聂向真!老朽好言已尽,容再想一刻,否则后悔无穷,就休怪老朽下手太辣,心肠太狠了。”他说着话,仰起头来,厉声高叫:“请护法和副教主速来准备。”

话音乍落,从屋子里面,飘然出来两个人,身法很快,一闪就到纪罗天的面前。

夏心宁立即看得清清楚楚,那正是玉面郎君纪晓诗和三湘女史纪九茹。

这两个人站在纪罗天面前,口称:“掌门大哥!一切都准备好了!而且不出所料,果然地下……”

纪罗天挥手制止,纵声大笑说道:“聂向真!你虽然不肯说明来意,但是又怎么能够瞒得了老朽?”

聂向真老人坐在那里浑身一震,立即朗声说道:“纪罗天!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纪罗天笑道:“我说此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不明白么?现在别的废话少说,立即请你走路,如果你不肯自动走开,大洪山要葬送你一世英名,你就后悔无及了。”

说罢话,双袖齐挥,人向后边一退,这时候纪晓诗和纪九茹双双折转身来,向两边一分,只见他们三个人如此一分身之际,空场上平空架起三条细绳索,交叉牵扯,织成网状。

每条绳索之上,都像挂铃铛一样,悬挂着许多酒杯大小金色晃晃的蝎子。

纪罗天站在那里冷冷地笑道:“金蝎教原有万蝎之阵,一旦涌来,何异于千军万马?但是,老朽闭关一载,悟透深一层奥妙,且看这三三九九金蝎之阵,比起昔日万蝎蜂涌的情形,要厉害若干倍?”

夏心宁躲在大石背后,心里有些不屑之意。

夏心宁记得明白,当初在雷公山,初会万蝎之阵,其厉害的情形,也不过尔尔,今天纪罗天居然想用这几个蝎子,来斗大名鼎鼎的九步追魂天报应聂老夫人,岂不是自知不明,要自讨没趣么?

这时候只见聂老夫人坐在那里朗声说道:“纪罗天!我到大洪山来,已经忍受你十余天的挑衅,从没有还手,如今你这三三九九金蝎之阵,我仍然不会还手,如果你不能逼走我,就请你立即离开大洪山,否则,我就要以武相见了。”

纪罗天冷冷地哼了一下,突然人向下一蹲,拿定桩步,神情非常之严重。

纪九茹和纪晓诗同时脚下一齐向前移动,逐渐地向聂老夫人这边逼将过来,他们两个人走到相距聂老夫人约两丈远的地方,站定身形,突然两人向两边一退,他们手上那三根绳索立即绷得很紧,每根绳索上面所悬吊的二十七个金蝎,这样一绷之下,一个个都蠢蠢欲动。霎时间,只见那空场之上,金星乱闪,煞是好看。

纪罗天那只独眼精光暴射,双手一抬,只见他十个手指就像是弹琵琶一样,不停地弹出飞轮指法。

夏心宁躲在那里,心中很是不解,暗自忖道:“难道他要利用‘弹指神通’的功力,来折服……”

他还没有想完,只见那绳索上所悬吊的金蝎,纷纷地活动起来,一个接着一个,都向聂老夫人飞去。

蝎子爬行得慢,而且根本就不会飞行。可是现在不但会飞,而且去势之疾,真可以当得上是“闪电流星”四个字,尤其令人感到诧异的,那些金蝎子,去得快,回来得也快,刚刚一触到聂老夫人身边,立即又闪电地飞转回来。

夏心宁看怔了,但是,他稍一留神,便立即明白,原来那些金蝎子悬挂在绳索之上,每根绳索都是可以伸缩自如,极富弹性。纪罗天用指风将金蝎子弹向聂老夫人,那些绳索又将金蝎子一弹而回。

乍一看时,觉得这没有什么奇特之处,稍一注意,便知道这个“三三九九金蝎之阵”不同寻常。

这“九九八十一”个金蝎,在纪罗天如此十指轮弹之下,就如同雨点一样,金蝎乱闪,万点金星,不停地涌将过来,而且弹过来的金蝎,都是按照“三三”变化,一次比一次快,一次比一次猛。

尤其令人感到困惑的,每个金蝎又都是一闪即回,即使你要回手还击,你也无物可击,而且,只要你有一点疏忽,让那金蝎咬了一口,那不用说,百步封喉,毫无救药。

聂老夫人坐在那里根本没有还手,那些金蝎子在纪罗天的弹送之下,愈来愈快,但是,距离聂老夫人身旁约五六寸的地方,便一弹而回。

夏心宁还以为是纪罗天有心在劲道上戏弄,后来发觉那些金蝎子都像是碰到了什么东西才弹回去的,而且,他逐渐发觉到聂老夫人的头上,渐渐有一股热气腾腾而起。

夏心宁大吃一惊,他这才明白,聂老夫人正以本身深厚的内力,散发而成一股罡气,在自己身前形成一道无形的气墙,挡住那不断飞击而来的金蝎子。

这种运气阻挡,虽然是内功之中,最深的一种功力,但是,比较起“金刚不坏之身”,还有一段很大的距离,而且也不宜于久用,因为人的真气,无论练到何种地步,毕竟是有限的,长时间这样用来抵御来敌,岂能支持得了?

夏心宁心里暗暗叫道:“聂老前辈如果再不还手,一味运气挨打,那情形就危险了。”

但是,聂向真老夫人是何许人物,她有言在先,说不还手,就绝对不会还手,所以夏心宁急了,又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这样下去帮助他老人家,万一引起聂老夫人的怒火,只怕好意反倒变成恶意。

夏心宁如此心里一急,忽然想起冷三公在九疑山所传给他的那根紫竹笛,他立即拿将出来,自己倚靠着大石,凝神盘坐,将真气调匀,便按照冷三公所传授的曲子,慢慢地吹奏起来。

笛声乍起,那简单的音调,一个字一个字,就像用石子投到深潭里,是那么深沉与那样清脆。

笛音忽又一变,慷慨激昂,声如裂帛,高亢入云,顷刻之间,那八十一只金蝎子,个个都垂死不动,纪罗天和纪九茹纪晓诗他们,也都站在那里痛苦地克制住自己,护住沸沸欲起的心神。

突然,“哗拍”一声,夏心宁唇边的紫竹笛,突然炸成两半,笛音也因此而停。

夏心宁正沉浸心神,吹到心领神会,突然竹笛一炸,他受此一吓,不觉浑身汗湿如浆,怔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聂老夫人才缓缓地站起身,转向身后说道:“论内力,与冷二师兄不相上下;论笛音,自是不如冷二师兄精纯。既然不是二师兄来此,又是何人前来大洪山,插手管这件闲事?何不请出来相见?”

夏心宁一听聂老夫人如此一说,才稳下那惊惶的心神,拿着那根已经破裂成两半的紫竹笛,从大石后面闪身而出,然后恭谨地说道:“晚辈夏心宁,叩见聂老前辈!”

聂老夫人一见是夏心宁,倒也很是意外,她微微地一皱眉,立即又含笑说道:“难得你来得那么巧,孩子!你是从九疑山来的么?想不到活华陀居然能在茫茫人海之中,竟然真的能找到了你!而且,你居然就是赶到了大洪山,事情巧得意外,看来这也是天意了。”

聂老夫人话刚一说完,夏心宁突然想起一件事,急忙说道:“那纪罗天他们……”

聂老夫人微笑说道:“孩子!等不到你问,他们早已经溜走了!”

聂老夫人伸手挽起夏心宁,含笑说道:“他们只知道‘九步追魂天报应’一旦脾气发作,手下便无活理,他们哪里知道,老身已经今非昔比了呢?再则他们以为是冷二师兄来到此地,老身一人,他尚且畏惧,冷二师兄再来,凭他们三个人,岂不是早走为妙么?”

夏心宁看到那地上散落到处的金蝎子,想到纪九茹对冷三公的仇恨,想到纪晓诗勾引经澄之的旧事,真后悔没有及时拦住他们。

聂老夫人望着那房屋,忽然又笑了一笑,点点头说道:“原来他们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使他们跑得那么快,因为他们得了我埋藏的‘五阳秘笈’人册,无价之宝到手,他们不跑尚待何时?”

聂老夫人说得那么轻松,可是听在夏心宁的耳里,真不啻是晴天霹雳,几乎是口呆目瞪,说不出话来。

他喃喃自语地说道:“那……那我们得赶紧追下去!”

聂老夫人笑着摇头说道:“不必了!武林之中聪明人太多,但是往往聪明反被聪明误,这纪氏兄妹就是例子。他们见我久坐这里,坚请他们拆屋,心里就怀疑到在这个屋下,一定藏有重要的东西,趁我在屋外枯等,他们就在里面挖掘。”

夏心宁这才想起,方才纪九茹他们出来的时候,就曾经说过“果然不出所料”这句话,这样说起来,他们是已经挖到了“五阳秘笈”,那为何聂老夫人还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奥秘不成?

聂老夫人接着说道:“孩子!我们到那边去看看再说。”

她一低头,又看到夏心宁手里那两半的紫竹笛,点点头,伸手拿过来,仿佛是无声感叹一回,顺手将这两半紫竹笛袖到自己衣袖里,然后向那边房屋走去。

夏心宁跟随在后面,穿过广场,走到那一幢房屋的大门前,聂老夫人一声不响慢慢地向后面走进去,接连走过三进房屋,聂老夫人突然停下脚步,点点头叹道:“纪罗天他们三兄妹也算得上是聪明人物,居然什么地方都没有挖掘,唯独挖了这个地方。”

夏心宁从身后向前面看去,只见前面是一个小小院落,在这个院子当中,有一个重约千斤的大石头,此刻已经被掀翻在一边,石头的旁边有一个大坑,深约七八尺,看那泥土的湿印,分明还是掘挖不久。

夏心宁不觉失口惊呼道:“难道‘五阳秘笈’真的已经被他们挖走了么?”

聂老夫人点点头说道:“是的!他们已经挖走了!不过他们挖走的是一盒副册……”

夏心宁瞠然说道:“副册?‘五阳秘笈’还有副册么?”

聂老夫人说道:“孩子!你还记得当初我在胜家庄和你们所讲的那故事么?”

夏心宁点点头说道:“晚辈记得。”

聂老夫人说道:“当年我夫妇含着无限的悲痛,决心将这本‘五阳秘笈’人册,埋藏在人烟不到的地方,因为我们虽然希望能够有三册团圆的机会,但是,我们当时也深知这种机会,是太渺茫了,所以,埋藏秘笈的时候,就存心使之永藏深山,不再重见天日。”

她说到此处,伸手指着面前那块大石。

但是,夏心宁仍然是感到奇怪,大洪山与洞庭君山,相去何止数百里?当年胜家二老决定遁迹君山之时,为何选中了大洪山作为埋藏秘笈之地?这其间一定有很大的理由,夏心宁实在想它不出。

聂老夫人接着说道:“孩子!你去推推那块大石,看看有什么意外之事。”

夏心宁满心不解,依言走到大石旁边,他估计这块石头重有千斤,他便运了五成臂力,落掌推去,因为以夏心宁的功力而言,五成真力,推动千斤,那是轻而易举的事,但是事情有了意外。

夏心宁一挺手肘,劲道下去,那块大石竟丝毫不动。他不觉大吃一惊,他立即加了两成力道,那块大石也不过才摇撼了一下。

聂老夫人微笑道:“孩子!你且使十成气力看看!”

夏心宁脸上一红,他沉定桩步,双手一搭大石,身腰一挫,猛地吐气出声,大嘿出口,只见那块千斤大石,接连翻了几个跟头,撞进厅堂,撞折了几根木柱,哗啦啦倒塌了一大片房屋。

夏心宁这才伸直腰,瞪着眼睛,怔在那里说不出话来,他是在暗自思忖:“一块千斤石头,竟然要使出全身力量,才只能推翻几转,我的功力都到哪里去了。”

聂老夫人说道:“你休要奇怪,先将那块大石,削下一块来,让老身慢慢告诉你。”

夏心宁再也不敢大意了,他走到大石之旁,提掌猛削,十足开碑掌式,只听得铮地一声,应掌而落,削下大石一角,其他都完好如初,没有一点碎裂模样。

夏心宁拾起那一角石头,托在手里沉甸甸的,看看里面黑漆漆的,就如同是一块生铁熟铜一般。

聂老夫人也走了过来,他指着这石头说道:“这石头是经过‘地心离火’的焙炼,其坚硬之处,有逾铁石,所以你要把它当作是普通石头,难怪就推它不动了。”

她老人家说到这里,转身倚石而坐,仰头望天,似乎有说不尽的往事,源源涌进心头,使她变得是那样的神驰既往。

过了半晌,聂老夫人接着说道:“我是无意之中发现这块石头,才知道这附近一定有一个‘地心离火’的喷口,果然,让我小心的找到了,于是才引起我将秘笈埋藏在此地的决心。”

夏心宁连忙问道:“那秘笈副本又是怎么回事?”

聂老夫人苦笑了一下说道:“孩子!当初我埋藏秘笈之际,哪里会想到今天我还有自己挖取的机会?所以我怕秘笈一旦流入坏人之手,千百年之后,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我埋藏秘笈的苦心了么?于是我用了一番心思,将‘五阳秘笈’人册,装在一个铁盒之中,然后将这个铁盒子嵌在一块经过‘地心离火’锻炼的石头当中,并且将它紧紧地压在‘地心离火’的喷口上面。”

夏心宁又不解地问道:“请问老前辈!你老人家是怎么样找到这‘地心离火’喷口的所在?”

聂老夫人说:“根据这块大石头,慢慢地向下挖掘,我挖了将近八丈多深的一个深坑,看见有一股烟气慢慢冲上,赶紧劈下一掌真力,随即将那块嵌有铁盒的石头,压将下去,就这样,老身埋藏下‘五阳秘笈’人册。”

她一口气说到这里,松了一口气,停了一会儿,又接着说道:“当老身逐渐将深坑掩盖的时候,想到另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日后有人认得这块‘地心离火’,万一在石下发掘,万一发觉到了那个藏有秘笈的铁盒,我岂不是又要落空么?于是我才想到留下一个副本……”

聂老夫人说道:“都是一些颠三倒四,不成句法的文字,引人惑然不解,没有料到数十年后,这副本果然发生作用。”

夏心宁这时候兴奋极了,他高兴地说道:“老前辈在此地十几天,专要这块土地,难怪就要引起他们的疑惑,总算他们聪明,居然就想开了这块大石之谜,居然就拿走了所埋藏的东西……”

聂老夫人说道:“他们聪明有余,心计不足,虽然费了一番心血和气力,最后只得到一本毫无用处的副本,所以老身说他们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夏心宁朝那土坑看了一眼,口中喃喃地说道:“真本呢?”

聂老夫人说道:“还深埋在八丈之下,放置在‘地心离火’的喷口上。”

挖掘一个八丈深的土坑,在平常人看来,那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但是,在一个身具绝顶的武功,双臂有千百斤力气的武林高人看来,也并无多大困难。

当时夏心宁一听说是真本埋在八丈以下的深坑里,他便跳进那土坑里去,拔出腰间的“雪镂剑”,准备立即开始挖掘。

聂老夫人挥手笑道:“孩子!你何必这样急躁?等待明天再说吧!你看!天色已经不早,我们好好地吃过一顿晚餐,将息过今天晚上,明日开始挖掘。”

真的!天色已经晚了!大洪山已经笼罩在暮霭苍茫之中,夜色逐渐在加浓,夏心宁这才想起,自己也将近一整天没有粒米滴水进肚,不觉饿火中烧,饥肠辘辘。

他赶忙到厨下去,草草地做了一顿晚餐,两个人匆匆用过之后,夏心宁又烧了一壶开水,沏起茶来,在残破的屋檐底下,望着那微有星光的满天浮云星斗,听着那呼啸的晚风,夏心宁便将别后的情形,细细的说给聂老夫人听了。

聂老夫人闭着眼睛,一直没有插嘴,她等到夏心宁说完之后,才睁开眼睛,微微地点头说道:“孩子!人的一生,都是坎坷崎岖的,常言道得好:不是一番寒彻骨,焉能梅花扑鼻香?这几个月以来,你历经了不少苦难,但是,你也获得不少珍贵的奇遇,上天待你不薄啊!你要好自为之,在你前面说不定还有更多的艰险,需要你去走过它。”

聂老夫人这一番严词勉励,夏心宁自是听得心神凛然,唯唯应是。

但是聂老夫人忽然又皱起眉锋说道:“至于黛云的下落,你也不必担忧,那蒙面人究竟是不是她,相信日后一定能得到明白,如果是她,她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如果不是她,这个蒙面人也一定会还给你一个交待。不过……”

聂老夫人突然正着面色顿了一下,又接着说下去:“照文老友携带着那小娃娃,他们前往海心山,不知何时才能回到九疑山。”

夏心宁一见聂老夫人那样凝重着面色说话,一时也不知究里,当时略略估计一下,便回答着说道:“青海之地,他们不会停留太久,相信他会随后就回到中原来的?”

聂老夫人点点头,欲言还休,终于站起身来说道:“孩子!你快去安歇吧!明天一早我们就动手挖取秘笈,秘笈一日不取回,老身心情一日难安。”

夏心宁恭谨地应声而出,但是,他稍时又转回来,双手抱了许多木炭和木柴,就在聂老夫人坐的破屋之内,生起一堆炭火,将近残冬的天气,在大洪山是够冷的,虽然聂老夫人并不怕冷,但是在这样的寒夜,在这样的深山,生起一堆火,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啊!

夜很快地过去,天色大明,阳光满山,是个好天气。夏心宁一早就找到了一柄铁铲,跳到土坑里去,立即运铲如飞,一铲连着一铲,将泥土抛得远远的。

如果将比武动手过招,遇到强劲的对手,打上三五百招,和眼前这掘泥坑的事比起来,后者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事。像这样一铲一铲的挖土,就是挖上一天,夏心宁连气也不会喘一下。

坑挖得很快,一尺一尺向下面掘下去,日色尚未正午,夏心宁已经深深地掘下去六七丈深,从上面望下去,只见那是一个黑洞洞的地洞。

聂老夫人本来是坐在土坑边沿,忽然她从坑边站起来,神色一变,人探头向下叫道:“孩子!”

夏心宁在下面一翻腕,单臂一送,一堆泥土就像弹出的一样,飞到两三丈之外,然后他仰起头来说道:“老前辈!快了!至多再有一盏茶的光景,我一定就可以挖到那块石头。”

聂老夫人仍然叫道:“孩子!你快些上来!”

夏心宁又抛出一铲土说道:“晚辈一点也不累,待我掘到了秘笈再上来吧!”

聂老夫人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她有些急迫地叫道:“上来!你快些上来!”

夏心宁一听她说话的声音有异,以为出了什么意外,连忙一个“冲天云梯纵”,撇下铁铲,双手在中途只微微地按了一下,便冲出洞口,站在聂老夫人身边,急急地问道:“老前辈!叫晚辈上来,有什么吩咐么?”

聂老夫人拉着夏心宁退后两步,指着那土坑里说道:“孩子!你难道没有闻到有一股烟味么?”

因为夏心宁一直在土坑挖掘的关系,他真的没有闻到有什么烟味,可是如今出得洞来,特别是听到聂老夫人如此一说,果然就闻到有一股烟味,而且在这烟味之中,还夹杂着一股令人心烦的硫磺味。

夏心宁霍然说道:“既然如此,待晚辈下去,再加紧挖一阵,将秘笈取来便是大功告成。”

聂老夫人摇摇头说道:“孩子!要是这么简单,当初老身也就不会选择此处作为埋藏秘笈的地方了,孩子!难道你对于‘地心离火’没有一点认识么?”

夏心宁红着脸摇摇头,同时,他也有一种另外的奇怪,因为聂老夫人口口声声叫他“孩子”,使他有一种意外的慈祥。

聂老夫人指着土坑地洞说道:“地心离火发自地心,一旦冲出地外,常常烟雾蒙蒙,砂石齐飞,喷到水里,成为汤泉,喷到地上,就成岩浆,来势汹汹,当者无不披靡,如果这股‘地心离火’是一股很小的源头,那样会喷出数丈浓烟,或者是几丈火焰,声势倒还不太怕人。”

夏心宁急忙问道:“老前辈!你老人家可晓得这里的‘地心离火’,是大还是小?”

聂老夫人说道:“照大洪山茂密的树林看来,这股‘地心离火’不会太大。但是,我们不能不小心防备它,千万不能触发它,否则那就增加了挖取秘笈的麻烦了。”

夏心宁对于“地心离火”,是茫然无知,他一听聂老夫人这样一说,心情很紧张,他只有静静地听她的意见,看她要怎样去挖取。

这时候,突然身边那土洞里,传来一种嘶嘶的声音,聂老夫人大急,连忙说道:“看来是那石头已经压不住了!我们要快!……”

说着话,只见从那土洞里有一缕缕轻烟飘出。

聂老夫人急着说道:“我们赶快先用土压住烟头,然后……”

夏心宁也看到情势的严重,连忙抢到土洞口旁,双手推起一堆土,正要向土洞里推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突然这时候卷来一阵山风,将破屋里昨夜剩下的灰烬,卷起满天飞舞,其中还有不少火星,聂老夫人一见大叫:“孩子!快退!”

夏心宁一听老夫人叫的声音都变了,心知不妙,立即双脚一送,人向后一倒,一式“流水下滩”冲开八九尺远。

几乎是与他这样一退的同时,只听得“蓬”地一声,轰地一响,一股火苗,冲起地面三四丈高,声势好不怕人。

夏心宁在地上还清清楚楚地看到,在火苗之上,仿佛是有一个黑匆匆的东西,冲了好几丈高,倏又坠落到火焰里去。

火焰太炽烈,炙得人不敢逼近,聂老夫人站在那里,脸色沉重无比,口中喃喃地说道:“这太意外!太意外了!”

夏心宁此时也感到有无限的惊惶,他站到聂老夫人身边急切地问道:“怎么会……怎么会突然烧起来了呢?”

聂老夫人沉重地说道:“昨天晚上生火取暖,余烬被风卷起,引发了地心离火。”

夏心宁没有想到昨夜生火取暖,竟惹起这样大的麻烦,他真有无穷尽的不安与悔恨,口中喃喃地说道:“这是怪我!这是怪我!”

聂老夫人摇摇头说道:“怪不得你的,这太意外了,只能说他是天意罢了!”

夏心宁懊悔无比地望着那腾腾的火焰,等不住问道:“我们的秘笈呢?”

聂老夫人说道:“方才被火焰冲上半空,如今想必又落到原来坑里去了。”

夏心宁急得“哎呀”一声,几乎要跳起来,他口不择言地叫道:“糟了!那不是要烧掉么?”

聂老夫人黯然地点点头,但是,他立即又说道:“所幸的是秘笈是放在一个铁盒子里,而这个铁盒子又是嵌在一块石头的中间,还不致立即烧掉。”

夏心宁颓然地摇摇头说道:“这火是如此的炽烈,至多还能维持顿饭光景,将那石头烧酥之后,那铁盒子就完了。”

他说到此处,忽然神情一振,朗声说道:“请问老前辈!还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将秘笈取出来?”

聂老夫人沉吟了一会说道:“唯一的方法,是先将这‘地心离火’扑灭,然后就好办了。”

夏心宁连忙说道:“如此待晚辈尽生平之力,推动一大堆砂土泥石,遽然将土洞封闭住。”

聂老夫人摇摇头说道:“此刻‘地心离火’冲力极强,岂是一堆泥土所能封闭得住,要想封住这个土洞,扑灭这股‘地心离火’,只有找相克的东西,才能奏效。”

夏心宁望着那抽动的火苗,心里已经失意已极,此时此地哪里能找到什么“相克”的东西来?这“相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即使有,而且能找得来,这一本秘笈恐怕早已连铁盒子烧成灰烬了。

夏心宁站在那里,面对着火焰发了呆,半晌没有说话。

聂老夫人在一旁却低低地说道:“孩子!老身有几句话要告诉你。”

夏心宁一怔,心里想道:“现在还有什么重要的话,在此时此地告诉我?”

聂老夫人没有表情,只是低沉地说道:“记得以前也和你说过,‘五阳秘笈’人册,是偏重于剑法与掌法,你得到这本秘笈之后,利用最短的一个月功夫,勤加苦练,虽然,这册子里记载的剑与掌都不完备,因为完备必须要三册重聚,但是,你仍然可以得到很大的进益,至少,安武阳的‘五阳霹雳掌’就不是你的对手,你也不要以为时间太短,因为你已经有了‘万象剑法’和‘天龙禅掌’的基础,一个月的时间,你会很有成效的。”

聂老夫人这一段话,说得夏心宁莫名其妙,如坠五里雾中,五阳秘笈人册已经坠到火坑里去了,眼看着就要烧掉了,还能学得了什么剑与掌?

夏心宁怔怔地看着老夫人,真正是目瞪口呆。

聂老夫人没有理会他,接着说道:“你将来再将天册夺回来,使五阳秘笈完聚,你再到九疑山去,请你外公正式承认你是蓝衫门下的第三代传人。”

夏心宁站在那里,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聂老夫人接着又说道:“将来你遇到胜黛云,叫她在九疑山老身所存放的小箱子里,有一件东西取出来,再设法和照文老友见见面,他就知道了。”

夏心宁满心狐疑,而且还有一种不祥的感觉,他结结巴巴地问道:“老前辈!你老人家……”

老夫人挥手止住他的问话,她的眼光向那火苗多高的土洞口看了一眼,然后说道:“方才老身不是和你说过,这‘地心离火’必须有相克的东西,才可以压熄火焰么?这相克的东西,不是别的,就是女人,而且是要会武功的女人。”

夏心宁张目结舌,只重复地说了一句:“女人……”

聂老夫人立即说道:“对了!女人是纯阴之身,扑这纯阳的‘地心离火’,相生相克,而且加上武功,便可以立即将火扑灭。”

夏心宁怔怔地问道:“那女人呢,岂不是要被烧死么?”

聂老夫人安祥地说道:“那是当然!这‘地心离火’沾身,岂有不被烧死之理。”

夏心宁忐忑地说道:“那……那……”

聂老夫人微笑着说道:“孩子!你是不是发愁此时此地到哪里去找这样的人!是么?”

夏心宁嗫嚅地说道:“是的!牺牲别人,来为我们取得秘笈,那也是不好的啊!”

聂老夫人微笑说道:“对了!即使有别人要为我们牺牲,我们也不能让她这样去做,不过,如果是我们自己,就不同了。”

夏心宁几乎要跳起来惊叫道:“老前辈!你说什么?”

聂老夫人说道:“现在只有老身下去,才是合情合理的事。”

夏心宁大叫:“老前辈!你怎么可以……”

聂老夫人厉声喝止住夏心宁扑上前的身形,她正色说道:“孩子!你听我说,‘五阳秘笈’之所以造成今日这样结果,我们四个老一辈的人,都要负其责任!尤其是老身,更应该列为罪魁祸首。孩子!你不见他们三个人,都已经毁去自己的武功了么?这都是赎罪的表现。”

她说到这里,从袖里取出那两半紫竹笛,丢在地上,指着说道:“冷二师兄为了帮助我,他耗尽了最后一点心血,恐怕他现在已经死在九疑山,所以,老身此时下坑,是毫无疑义的事,如果让‘五阳秘笈’人册烧掉,那才是万死难赎的罪名呢!”

夏心宁哀恸地叫道:“老前辈!你千万不能……”

聂老夫人说道:“你难道还没有听懂老身的意思么?如果让‘五阳秘笈’烧毁在这里,是万死难赎之罪,只要你将我方才的话记住,照着我的话去做……”

说到这里,她突然厉声喝道:“是谁!敢在这里偷听。”

言犹未了!只见从破屋的那边,突然飞起一条人影,以闪电流星的速度,直扑火口而来。

夏心宁刚刚瞧清楚,只见那人影已经快扑到火焰喷口的地方。

聂老夫人突然一声大叫:“云儿!你敢!”

双掌一推,顿时卷起一阵劲风,将那条人影,平空托起,推到两三丈以外,就在这个时候,听到老夫人叫道:“孩子!你要好自为之!”

话音未落,聂老夫人以电射雷奔的身法,就像陨星下坠一样,纵身跳下火焰洞口。

夏心宁一声惨呼:“老前辈!……”

几乎是与他扑起身形的同时,只听得“噗嗤”一声,那几丈高的火焰,霎时间烟消火灭,夏心宁双手掩住脸,泪水从指缝里,汨汨而流。

突然,这时候又有一声哀啼,就如同是杜鹃泣血,巫峡猿啼,令人惊心动魄。

夏心宁正是满心哀痛,失魂落魄的时候,这一声哀呼使他浑身一震,他睁开泪眼,只见一条人影,向山下奔去。

夏心宁忽然恍然,立即紧随在身后叫道:“黛云妹妹!黛云妹妹!请你留下来!请你留下来!”

但是,他迟起几步,那蒙面人的身形,早已消失在黑压压的森林之中,哪里追赶得上?

夏心宁只有停下脚步,呆呆地站在那里,他木然地立了半晌,心神渐渐地安定下来。他想到聂老夫人临死之前的交代,无疑地将一切责任,都交在他的身上,他要节哀,他要打起精神,去迎接未来更大的艰难。

他慢慢走到火焰洞口,他开始遵照聂老夫人的遗言一步一步去做。

大洪山这个使他心头创痕最深的地方,他要在这里过一个月最苦的日子,然后他才开始到泰山去赴约,去夺回“五阳秘笈”的天册,使“天、地、人”三册团聚,光大蓝衫门派的光辉。

腊将尽,冬将残,天山是银色世界,一片琉璃雪白,看不见第二种颜色,也看不见第二种东西,这景致不是“美”,而是“奇”。在混沌初开,乾坤始奠的时候,不知道天地是不是这种景象。

突然,远远地从那天地一色的边缘,出现两小点蠕动的雪球,向山下慢慢地滚来。

啊!不!那不是雪球,更不是慢慢地蠕动,只是因为太远看不清楚的原故,那是两个人,而且是以风驰电掣的身形,像飞鸟一样,沿途微微地带起一点雪花,向山下奔驰而来。

来得近了!突然,猛地一刹身形,两个人都停在雪地里,右边那姑娘也不过才十七八岁,一身白狐裘的披风,连头到脚,裹成一口钟,只露出娇艳似花的脸颊,带着红扑扑的笑容。

左边那个是位中年人,满脸风雪看不清他脸上的笑意。

他身上穿着一套粗布黑衣,沾满了雪花,已经分不清是什么颜色了。

那姑娘伸手拂去中年人衣襟前面的积雪,含笑说道:“多谢大师兄送我一程,雪下得太大了,大师兄请回,我日后有机会,一定专程回到天山,拜谒恩师和大师兄。”

那中年汉子点点头说道:“小师妹!方才我送你下山,才发觉到你的功力已经超过愚兄,好叫人放心不少,此去泰山,一定可以帮助你的宁哥哥快意恩仇,但愿你们白首偕老,将来在武林中,做个葛鲍双修,神仙不羡!”

那姑娘红着脸有一分羞意,但也有一分难以抑止的兴奋,她红着脸说道:“多谢大师兄的美言。”

这一男一女是天山金沙一老的得意门人,金沙老奴田焙巽和厉昭仪姑娘。

田焙巽这时忽然正色说道:“小师妹!恩师此次破格待你,恩传‘金沙飞燕’三枚,并且将‘电光神镜’相借,这都是恩师他老人家从未有过的事,但愿你要善体恩师之心,好自为之,不要轻易使用。”

厉昭仪姑娘当时垂着双手,一一应是。

金沙老奴忽又笑道:“愚兄知道小师妹是聪明过人洁身自好的姑娘,决不有累师门令誉,只不过是在临别之前,提醒小师妹一声。”

厉姑娘恭恭敬敬地应是之后,复又蹲了一蹲说道:“请大师兄留步!”

金沙老奴指着前面说道:“天山之麓,饲有良驹,择一匹南下吧!”

几个月的相处,金沙老奴曾经代师传艺,对这位小师妹极为爱护,而今一旦分别,彼此都不胜依依。但是,厉姑娘想到即将要和宁哥哥见面时,那一股兴奋的心情,又将离情别绪冲淡了。

厉昭仪姑娘恭恭敬敬地就在雪地上,朝着天山上面,大拜几拜,站起来又向金沙老奴田焙巽行礼,说道:“大师兄请回,小师妹就要叩别了。”

金沙老奴黯然地点头说道:“小师妹!你休要多礼,你先走吧!愚兄要在这里望着你下山,目送你一程。”

厉姑娘知道大师兄盛意难却,谢了一声,便转过身去,向山下展开身形疾驰。

今日的厉昭仪,已经跟昔日苗疆的厉昭仪,不可同日而语,只见她紧裹着披风,身形稳当,而起落之间,都在两三丈开外,这一阵陆地飞腾,若让行家看到,真要大惊失色,许为武林少见。

厉姑娘来到山麓,在大沙漠边缘,挑选了一匹脚程极佳的千里名驹,兴匆匆地向中原进发。

人的心情真是一个变化莫测的东西,厉姑娘此刻虽然是单骑只身,但是她一点也不为寂寞所苦,因为,她满心里存着一个炽烈的希望,希望早一日能看到宁哥哥,他在憧憬着和宁哥哥重逢时的欢愉,所以,她沿途一点也不感到寂寞。

她默算着日期,距离元宵之会,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她尽可以轻轻松松地沿途浏览风景,然后从从容容地到达泰山玉皇顶上。

只可惜她目前还不知道宁哥哥和黛云姊姊现在何处,否则乘着这一段时间赶去相聚,岂不是更好么?如今只好这样横断中原北六省,慢慢取道濒海鲁境。

这日,厉姑娘单身只骑徜徉在太白山的山麓小径上,这太白山地势虽不太高,却也非常重要,东北远眺中州,南与终南相成对峙,北有斜谷关遥遥相望,渭水横流于南,中州本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所谓“八方风雨会中州”,人文荟萃,地当要冲,而这太白山却早拱卫中州的西方屏障,所以,武林道上的人物,多喜欢在太白山留下一脚停留之地。

日深月久,太白山便成了武林人士出没最多之处。

厉姑娘慢慢地纵着坐骑,在太白山麓走着,她打算今日投宿在中州,同时她也希望今日在太白山能够遇到一二武林名人,也好打听宁哥哥和黛云姊姊的下落。

但是,很意外地,这日太白山意外的平静,静悄悄地,几乎看不到任何一个人影。

厉姑娘也曾经听人说过:“太白山除了有一二个难缠的恶人经过,大家避而不见之外,平时总是有不断的人踪。”难道说今天又有什么难缠的人物到此么?

她一时想起这件事,便从心里提高警觉,一带丝缰,冲到右侧一个较高的山坡上,坐在马上向四周看过去。

果然,就在太白山的东山脚,有一行三四个人慢慢地走着。

厉姑娘此刻的眼力极佳,稍一留神,她便看到在那一群人当中,有两个人似曾面熟,而且,最使她感到诧异的,在这几个人当中,有两个人抬着一乘软轿,微风吹过,掀起轿帘,仿佛看到轿子里面,是个长发垂髫的姑娘。

这一群人看去真有些不伦不类,厉姑娘心里有不少奇怪,她决心赶上去看个明白。

她催动坐骑,绕道到左边的山嘴,将马栓在树林深处,她自己提气蹑行,攀在一棵大树上,静静地等待着那一群人走过来。

不多一会儿,笑语喧嚣,渐渐地向这边走过来。

厉昭仪留神一看,心里感到很大一阵诧异,她暗自忖道:“原来是他们!他们又来到中原,难道又有什么阴谋诡计么?”

那走在前面的正是红发绿睛,獠牙黄须,北疆边塞之地自称“赤发阎君”的“罗刹一怪”柴柯夫,随在他身后的,正是他儿子柴师基。那两个抬软轿的,也是鹰鼻凹睛,赤发獠牙,只是很奇怪的,在软轿之中睡了一位年轻姑娘,却是长得国色天香,真是十分可人。

厉昭仪姑娘当时心里一动,她突然想起当年在苗疆,罗刹一怪父子恃技欺人,凌辱姑娘要强娶为媳,后来被宁哥哥赶走了,临走之前,他还撒丁一把“赤发阎王针”,几乎将在场所有的人,都坑于非命。

厉姑娘想起这一段往事,如今仇人见面,就忍不住有一股怒火直冲心头。

而且,厉姑娘心里还想道:“这位姑娘想必也是中他毒手,这事我厉昭仪没有看见便罢,我看见了就容不得你们这样伤天害理!”

厉姑娘看他们来到近处,便准备一跃而下,拦住他们,一报当年受辱之恨,再则为这位姑娘报仇。但是,厉昭仪姑娘如今比起以前,是更沉稳更老练了!她在举步起身之前,心里又闪电一转:“罗刹老怪父子,武功都极为不弱,而且这弄毒的功夫,又是第一等的,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万一我赢不了他们,岂不是画虎不成么反类犬?”

厉姑娘心里正在如此想着,赤发阎君罗刹一怪柴氏父子已经从树下不远处经过,只听柴老怪说道:“基儿!咱们好久没有好好的喝酒了,今日到了中州,咱们找一个酒楼,要痛痛快快地喝一顿。既然那雏儿是那夏小子的没过门的媳妇,今日晚上,你就和她睡了,待明儿到了泰山,也好羞辱羞辱夏小子!”

这一段话听在厉昭仪姑娘耳里,几乎吓出一身冷汗出来,不用说,柴老怪方才所说的“夏小子”,那一定是指宁哥哥而言,这个“没有过门的媳妇”又是何人?除了胜黛云姊姊,难道还有另外一个人么?

厉昭仪心里真有一阵说不出的滋味,但是,她立即很平静地想道:“柴老怪的话,不会有错的,即使是柴老怪弄错了人,这个姑娘想必也是无辜,我既然看到了,岂能袖手不管,白白让一个好人家的姑娘,让这个魔鬼糟蹋了。”

随着姑娘又想道:“万一真的是宁哥哥另一个人,今日让我碰到了,我更要去救她,我岂是那种世俗女子?还在这种紧要关头,捻酸拈醋的么?”

厉姑娘知道他们要在中州歇脚,此去中州不远,想来这沿途之上,不会再出意外的。

目送他们去远之后,姑娘飘身下来,拉住马匹正要起身,忽然想起这柴氏父子是认得她的,为了便于侦察他的行动,何不易装改扮。

马背上有一个包裹,那是厉昭仪早就准备好了的一套男装,她乘四下无人,抖开包裹,从容改扮过来,霎时间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变成一个文质彬彬的读书相公,然后才跨上马背,抖动缰绳,直向中州而去。

为了怕过早赶上了柴老怪父子,厉昭仪策马轻驰,直到黄昏时分,中州城内已经是万家灯火了,她才策马进城。

厉昭仪进得城来,她心里暗暗在想着:“照方才太白山的情形看来,柴老怪的威名仍在,中州是八方风雨会聚之地,想必早就知道柴老怪要来,打听他们不难,要想什么办法先将那姑娘救出来,才好放心办事。”

厉昭仪先找了一家小客店,要了一间上房,盥洗已毕,吩咐了店家,便飘然走出大街,信步而行。她知道柴老怪父子是目空一切,不会有丝毫顾忌的,他们一定是找一家最大的酒楼,去痛饮好酒去了。要想知道那姑娘的下落,必先知道他们父子的去处,也好从他们的说话口风之中,寻找消息。

中州东大牌楼有一家名传遐迩的酒楼,名曰不醉无归,专卖各种名酒,诸如,大曲、高梁,茅台,汾酒……有名皆备,无酒不名。而且,他们自己家还酿一种“百花酿”,入口甜如蜜,醉后人不绵,比起那些性烈的大曲茅台,又别有一种风味。

厉昭仪慢慢地逛到“不醉无归”,只见灯火辉煌,刀勺乱响,端的好买卖。迎门挂了一付大对联,烫金大字,写得龙飞风舞。

上联写的是:“座上客常满。”

下联写的是:“樽中酒不空。”

这虽然是两句常见的话,如今挂在这里,倒是非常贴切,入木三分。

横额四个大字:“不醉无归”。

厉昭仪心里想道:“好气派!那柴老怪父子一定会选中此地,放怀畅饮的,只是酒客太多,一时还不知自哪里寻找。”

她正是如此踌躇时,突然听到一阵呵呵大笑,从楼上窗口里传下来,接着有人狂声笑道:“果然好酒!店家!你与咱们好酒好菜多多拿上来。”

厉昭仪姑娘一听,可巧!那说话的不是柴老怪父子是准?她从容举步,登楼巡视一周,在靠近窗口找了个独座,隔着一道屏风,就是柴老怪父子他们,他们说话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落进耳朵里。

厉昭仪随意要了一点下酒的菜,斟着一杯酒,在独自小酌,可是她的耳朵,几乎是凝神倾听着旁边柴老怪的每一句话。

可是,隔着屏风的柴老怪父子,尽说些不相干的事,厉昭仪听得暗暗地着急,隔了一会儿,竟然,赤发阎君柴老怪“独”地一声,放下酒杯,叹了一口气说道:“时间也过得真快,当年老夫南下中原,提到老夫的名号,谁个不是畏惧三分,一转眼,已经又是几十年过去,少年子弟江湖老,当年中原武林那一批老人,想必都已经死了,就是没有死的,恐怕都已经不问世事,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老夫居然还会出马中原。”

说完这一段话,柴老怪仿佛又得意地呵呵笑了几声。

厉昭仪在这边心里也暗暗好笑,心想:“你这个老怪为什么不说当年被人赶出中原,真是死要脸,在自己儿子面前还吹呢!”

接着那柴师基问道:“爹!这次到泰山参加他们什么会,我们有把握么?”

柴老怪哼了一声说道:“中原各派都是各自为是,只要他们不团结一致,基儿!你的威名就会从这一次泰山之会,名扬四海的,即使他们有一二高手,我们就……”

说到此处,突然压低声音,叽叽咕咕,说了一阵听不懂的话,随着这一对父子又纵声狂笑。

厉昭仪一听他们尽说有关泰山之会,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在苗疆,他们已经和夏心宁对过一面,虽然没有正式换招,柴老怪父子的武功,显然要比夏心宁略逊一筹。所以,厉昭仪不会为泰山之会的宁哥哥担忧。倒是眼前这位姑娘若不救她,过了今夜,就一切都完了,好好的一个清白黄花女儿,就要失身在这罗刹小怪的手里。

厉昭仪正要想办法,她想走开去,自己按照每一家客店去寻找,以免在这里守株待兔。

突然,柴师基说道:“爹!夏小子那个未过门的媳妇,我对她没有味口!”

柴老怪呵呵笑道:“基儿!咱们罗刹一派的人可比不得罗刹国的那些饿狼,他们都是见不得娘们,咱们父子就是不喜欢溜骨髓那玩意儿,谁会对那雏儿有味口?只不过借这机会,臊臊姓夏的那小子吧了!”

柴师基说道:“其实摆在长兴客栈,也不会有人发觉,爹非要派人看守着,倒还成我们一个累赘,明日给扔了算了!”

厉昭仪一听“长兴客栈”,她也等不及了,放下酒杯,招呼店家算账,状至悠闲地走出店门,四下一注意,便匆匆地找向长兴客栈。

长兴客栈是一间规模很大的客店,厉昭仪想了一下,再向周围看了一眼,一卷身闪进一巷弄中,凌空跃起,登上长兴客栈的屋顶,她留心下面的灯光,一直便向后进掠过去。

忽然,听到屋下有人骂道:“她娘的!为了这么个臭娘们,要让我们在这里看守,酒没有喝,连热闹的大街也没能去逛逛!真是气人!要不是……”

底下的话还没有说完,话音嘎然而止,只听得“咕咚”一声,房间里的灯光,突然熄灭。

厉昭仪当时心里一跳,暗叫一声:“不妙!”

她立即从屋上一个滚翻,人在离开屋檐的时候,毫不停留地飘起一式“寒鸦赴水”,从两丈七八的檐头,一悠而落,直接就飘向那房门口。

她脚一触地,右掌轻轻一推,掀开两扇门,凝神一看,房里横竖躺了两个人,不用多看,就知道是白天所见的那两个抬软轿的人,除此之外,炕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那姑娘的人影。

厉昭仪当时心里一急,正要冲门出去,突然听到屋上微微地“喀嚓”一声,厉昭仪这时候才发现,房子的另一边,还有一个窗户子,是对内开的,此刻窗门半掩半开,想必方才人是从这个窗户跑出去的。

房中无人,久留无益,她掠出房门,一冲而起,刚刚登上屋顶,就听到前面有人轻轻一声冷笑,接着人影一晃,从另个屋脊后面,电射而起,向前疾驰而去。

厉昭仪心里有些纳闷,她想道:“既然是来救这位姑娘的,自然不是坏人,而且一定是与这位姑娘有关连的,我倒是可以放心了。但是,人被你们救走了,为何还留在这里,故意露声显意,这不是有些逗人的意味么?我倒要看看你是何许人?”

她心意一定,立即展开绝顶轻功,向前追过去。

前面那条黑影,轻功极为不弱,而且看去身材矮小,分明不像是个大人,厉昭仪越发地奇怪了,她脚下一加劲,接连几个“云梯纵”,从高空向前疾扑,眼看着就要追到了,突然前面那黑影向下一沉,倏地不见。

厉昭仪也随着向下一落,只听见刀勺之声不绝,她再慢慢地走到亮处,四下一看,原来竟是“不醉无归”的后进雅座。

厉昭仪把人追丢了,心里倒是有些不痛快,她只好准备到前面去,看看柴老怪父子走了没有。

突然,从前面走过来一个小娃娃,也不过只有十岁光景,穿了一身红衣,笑嘻嘻地睁着一对圆溜溜的眼睛,粉妆玉琢,惹人喜爱!

这娃娃打从厉昭仪的身边经过,那一对圆眼睛在厉昭仪身上打了个转,然后笑嘻嘻地,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来了!”

厉昭仪闻言一震,她忽然想起来,这个小娃娃莫非就是方才追丢了的那个人么?可惜当时隔得太远,没有看清楚,如果是他,这娃娃是什么人的孩子?

厉昭仪正要转过身来,跟过去看看携带这孩子的大人是谁?他们把方才那位姑娘救到哪里去了?

她还没有转身,突然前面一阵脚步声,一阵呵呵大笑,这笑声有些狂,也有些粗犷,随着有一个人大声说道:“老夫倒要看看,是哪个三头六臂的人物,敢在老夫面前挑衅。”

厉昭仪一听这说话的声音,当时一愕,心里闪电一转:“这不是柴老怪么?他怎么赶到后面来了?是谁惹了他呢?是方才那个小娃娃么?相信他还没有那么大胆吧!”

厉昭仪正如此一怔,前面柴老怪父子已经火爆爆地大踏步进来。

柴老怪一见到厉昭仪不觉咦了一声,皱着眉头问道:“难道是你么?”

厉昭仪没有回答,一则因为她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找柴老怪,再则她也不知道方才那个小娃娃捣什么鬼,三则她看不惯柴老怪那种目中无人的样子,所以,一时她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才是合适。

柴老怪两道眼神,像电闪一样,在厉昭仪身上一转,厉声说道:“小娃儿!你简直是找死嘛!”

柴老怪说得声色俱厉,突然他又一回头,对柴师基说道:“基儿!拿住他!问问他打什么讨死的主意!”

柴师基连话也懒得说,从后面跨一步上前,伸出右手,毛茸茸的大手掌照着厉昭仪抓来。

厉昭仪心里想道:“这倒很好!迟早要算那笔账的,现在就这里了结吧!”

她一点也不慌不忙,一闪身,她便施展天山绝技,准备一举手将柴小怪折在当场,然后,她再表明身份,让柴老怪吃惊。

几乎是与她这样一闪身的同时,突然身后有说道:“柴柯夫!你找错了人。”

柴老怪立即一挥手,叫道:“停!”

他向后面看去,厉昭仪也收住将发的招式,转面看去,只见从后面雅座里走出来一老一小两个人。

走在前面老的,葛巾青袍,隆准长须,长得非常清矍,左手提了一只小箱子。后面那小娃娃,正是方才经过身旁的小孩。

柴老怪闪着眼睛问道:“你是谁?”

那长须清矍的老人微微地笑道:“你不认识我是谁,我却知道你,你是北疆边塞的罗刹一怪柴柯夫。”

柴老怪怒道:“老夫问你是谁?”

那老者说道:“老朽也有个小小的名号,只不过你不认识罢了。中原武林送给老朽一个绰号,叫活华陀,实则老朽真名实姓叫古照文,柴柯夫!你大概也曾听说过吧!”

这回大吃一惊的不是柴老怪,而是站在一旁的厉昭仪,而且她在大惊之余,突然又有一股难以抑止的高兴,她曾经从宁哥哥口中,听说过这位武林神医的大名,想不到会在这里邂逅。

可是,厉昭仪这份喜悦还没有了结,她又起了一阵惊惶,因为她听到柴老怪说道:“原来你就是活华陀!据说中原武林很是称赞你,说你是药到病除,活人无算,今天老夫倒要看看你可能医活自己的命?”

厉昭仪深知这位老怪的厉害,若说真本事硬功力,活华陀是否能抵得住,还有问题,若说到弄毒,活华陀空有一身医道如神,恐怕挡不了柴老怪的一根赤发阎王针。

常言道得好:“事不关心,关心则乱。”厉昭仪一旦知道这位老人是活华陀,如何能叫她不关心呢?

当时她正要设法提高活华陀的警觉,忽然听到活华陀呵呵地笑道:“柴柯夫!多谢你的夸奖!其实老朽这点小技,欺世盗名,说来真是惭愧。过去在武林中,虽然也曾救过几个人,但是,常言道是:药能医病不能医命。老朽也不过是遇到几个命不当绝的人,投以药帖,适逢其惠罢了!其实真正命中注定要死的人,就是有济世仙丹,又有何用?譬如说:今天老朽遇上你这位罗刹老怪,要是命中该死,慢说老朽这个冒牌的华陀,就是真正华陀再世,还不是束手毙命而已。”

柴老怪得意地笑道:“老儿!你既知如此,何苦要来找麻烦?是你活得不耐烦么!”

活华陀也笑着说道:“柴柯夫!老朽的话还没有说完,方才我说,命当该死,华陀再世,无法活命;但是命不当死,你这位赤发阎君也就勾不走老朽的魂魄。”

柴老怪怪叫一声说道:“老夫看看你是不是该死!”

活华陀摇着手笑着说道:“柴柯夫!你休要怪叫,震惊酒客,惹人注意。你我同出东关,东走五十里,在骊山之麓,有话我们慢慢地讲。”

柴老怪眼睛一转,指着活华陀说道:“老头儿!你想逃走么?”

活华陀轻轻地哈了一声说道:“原是我来找你,岂有逃走之理,我要逃走,又何必先来找你呢?”

柴老怪大概也觉得活华陀这几句话说得很有道理,当时龇着一对獠牙,怪笑了几声说道:“古照文!你要是冤老夫白跑五十里路,下次见到你,老夫连话都不要问,就要你死活不得,折磨你半辈子。”

他回头向柴师基说道:“基儿!你且先去客栈,我去看看这老儿耍的什么花样。”

这一对怪父子留下险恶的一瞥,满脸不屑地走了。

活华陀这才对厉昭仪说道:“年轻人!你快走吧!此后少惹身外麻烦。”

厉昭仪本来上前就要说明自己身份,突然听到活华陀如此一说,不由地一愕,她不由得自言自语地说道:“我做错了什么事么?”

活华陀笑笑道:“老朽这个小朋友是认为你做错了事,但是,老朽却不以为然,年轻人见义勇为,仗义伸手,那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不过,你从太白山盯到中州,你太有耐心,热心过分,难免就令人怀疑。”

厉昭仪啊了一声,顿时她觉得非常委屈,但是她又觉得很好笑,她看了看身上的男装打扮,点点头说道:“原来你们以为我去救那位姑娘,是心存不轨么?”

活华陀笑了一笑,伸手抚着小杜缜的头说道:“我们相信你是好意,所以不让你与柴柯夫相撞,现在老朽要谢过你的好意,同时老朽也要奉劝你,离开中州,因为救人的事,往往自己要被人救,我们再见吧!”

说着话,他带着小杜缜匆匆地走了。

厉昭仪目送他们去后,真是一肚子又好气,又好笑。她心里暗想道:“他们原先以为我这样对一个陌生女子热心相救,认为我是不存好心,后来又认为我武功不济,无能救人!这真是……”

她想到这里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道:“你这位活华陀,医道高明,眼力却是这样差劲!我若不是看在宁哥哥的份上,我真不去管这档子事。”

厉昭仪她当然不会恨活华陀,但是,她觉得那小孩刁钻得厉害,原来他是成心引柴老怪来让厉昭仪相遇,他好在一旁看热闹。

她想了一下,立即走出店去,匆匆地走出关外,前往骊山,是一条大道,好在此时行人早绝,厉昭仪全力展开轻功,直如流星赶月一般,在夜色中,连人影也难得一见。

厉昭仪这时候心里多少有些斗气,再则她要在柴老怪和活华陀之前,赶到骊山。

五十里路一顿跑下来,厉昭仪的身上也微沁汗水,眼看着骊山就在眼前,姑娘心细如发,她立即缓下身形,挺身上拔,藏身在大树之上,看清楚情形再作打算。

就在她这样一登树顶,立即看到骊山之下,有两条人影在那里晃动。厉昭仪当时心里一愕,暗忖道:“我因为毫无顾忌全力奔跑,一定会比他们快,难道他们也是拚全力跑来的么?断无是理,他们要养精蓄锐准备拼命的啊!”

此时下弦月渐渐起于山尖,夜已经过半了,借着朦朦月色看过去,厉昭仪发觉那两条人影,绝不是柴老怪和活华陀。

她不禁想道:“那是谁呢?难道活华陀请来了帮手?”

她还没有想完,突然远处有啸声,柴老怪果然不凡,风驰电掣而来,而且故带啸声示警。

随在他后面不远,活华陀和那小孩,也骑着两匹快马,疾奔而至。

不用说,从这一点上,厉昭仪已经看出活华陀心存怯意,因为他怕消耗精力,所以特地骑马而来,他愈是这样用心,愈是说明他自知不是柴老怪的敌手。

厉昭仪心里奇怪:“既然知道惹不起柴老怪,又何必故意挑衅?人救走也就算了,岂不是甚好么?”

她心里又不由而然为活华陀担心,她深知柴老怪毒器极多,即使他不使用“赤发阎王针”,任何一个毒器,都足以令人招架不住。

她知道此刻柴老怪是将心神用在活华陀那边,而活华陀更是全神贯注在柴老怪的一举一动上,不会有人注意到她的动静,她便从树上悄悄地飘身下来,蛇伏而行,溜到相距他们约在两丈左右远近。

活华陀下马之后,原先那两个人影,也随之不见了,只见他对那小孩低低地说了几句话之后,便昂然走向柴老怪,相对而立。

柴老怪突然厉声说道:“古老儿!你将老夫请到此,有何事相烦,快点说!”活华陀微笑说道:“无事自不敢请你来到此地,老朽今天晚上有两件事要请尊驾慨然俯允。”

柴老怪“哦”了一声说道:“原来你是有求于我?古老头!你弄错了人,你没有打听,老夫赤发阎君,从来不可怜别人,除非是老夫高兴,否则就是你再哀声恳求,也是无用。”

活华陀不动声息,沉着地说道:“柴柯夫!这两件事你答应固然很好,不答应今天也要你答应。”

柴老怪一声尖啸,人几乎跳将起来叫道:“老儿!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言犹未了,随手一劈,迎头就是一掌,别小视他这样随手一掌,他在火躁之中,提足了五成以上的真力,等闲人只要这样一掌,就要撒手倒毙。

活华陀不慌不忙,仿佛是胸有成竹,右手拂出大袖,一招化解架式“流霞绕匝”,人也随着轻飘飘地闪到一边,并且口中说道:“柴柯夫!老朽话未说完,你如此火爆动手,哪里有一点一代高手的风度?”

柴老怪想了一想,停下手来说道:“赤发阎君一向所知只是‘顺者生,逆者死’,管他什么风度不风度。好吧!你说吧!让你老儿说完,反正要你死在骊山,你就无法活到中州,你说!”

活华陀从容地走回到原来的地方,沉声说道:“请问你这次南下中原,所为何事?如果你是住厌了北塞荒凉之地,要到中原来游览一番,自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尽可到处散心,但是,如果你要前往泰山参加元宵节的聚会,老朽劝你休要前往。”

柴老怪阴沉沉地问道:“为什么?”

活华陀正色说道:“泰山之会,本是关系一桩两代恩仇的私人约会,如今不知由于何人的传播,趋势所示,规模愈来愈大,这是武林一次大聚会,如果不慎有人引入其他恩怨,借机生事,那将是武林一次大劫。”

柴老怪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活华陀又接着说道:“你罗刹一怪本身恩怨太重,如果你要参与这次大聚会,无疑地将会为武林带来一次大劫。”

这几句话厉昭仪听在心里,很明白活华陀的用意,老实说这不是活华陀的一番关切武林的至上善心,而是为夏心宁打算的一种私心。

像柴老怪这种人,参与了泰山之会,自然是对夏心宁增添烦扰,活华陀只好借堂堂之词,要求柴老怪不要参加,同时言语之中,还暗示着,你柴老怪是被中原武林赶走的人,你又有何面目再回到中原来?

厉昭仪在暗里为活华陀担心,像柴老怪这种人,岂是三言两语所能说服的?活华陀为何这样不知好歹?

果然!柴老怪大笑起来,指着活华陀说道:“古老儿!你这几句话听起来,倒很像有理,但是,老夫觉得你是一张纸光画个鼻子,你好大的脸!你凭什么能在老夫面前说这等话。”

他说着话便迈步向前逼将过去,一双眼睛迸射着杀气,活华陀一点也不在意,他伸手作势,朗声说道:“柴柯夫!你也忒过狂妄,老朽在中原武林,也小有名头,难道如今连劝你的资格都没有么?”

柴老怪嘿嘿地冷笑,一步一步向前逼过去,突然他脚步一停,此时他与活华陀也不过只有七八尺的相隔,站在那里大有择人而噬的模样。

活华陀站在那里不动,神色自如,看在厉昭仪眼里,暗暗生钦佩之意。

柴老怪正在一触即发之际,忽然又问道:“古老儿!你的第二个要求呢?”

活华陀正色说道:“你柴柯夫也是成名的人物,为何做事如此下流!你劫走海心山海龙王俞化龙的女儿,这种下三等的事,你怎么做得出手?老朽要请你亲向海龙王负荆请罪,以表示你的气度和坦白,你仍旧不失为是个武林中的好汉高人!”

柴老怪突然气得浑身乱抖,须发俱张,厉声说道:“古老儿!原来你是成心冤弄我,我现在就要你死在眼前,看你能挨得住老夫几杖。”

他说着话,一撤腰间,哗啦啦一阵乱响,九节白骨杖这个奇绝的兵器,出手便是一阵阴寒,一抖手,笔直如一根标枪,照准活华陀点来。

活华陀他曾经闻听过,罗刹一怪的九节白骨杖,除了招式奇特,劲道沉重之外,九节白骨之中,每节都藏有绝门暗器,随时可以发出,令人防不胜防,而柴老怪生平不轻易使用兵器,今天一出手便是九节白骨杖,可见其对活华陀恨到了极致,准备一击便要将之击成肉酱。

白骨杖刚刚点出,突然远远地听到一声极其尖锐的啸声,柴老怪霎时间九节白骨杖一收,侧身一顿,这时候就只见一条人影,疾如鹰隼,一路腾跃而来。

一转瞬间,几个腾空疾掠,抢到柴老怪面前不远,口中叫道:“爹!一个也不能放走他们!”

柴老怪一双眼睛阴沉沉地盯在儿子身上,慢吞吞地问道:“基儿!是不是客栈里出了事?是人不见了么?”

柴师基此刻一头汗水,满脸愤怒,不住地点着头。

柴老怪突然仰天大笑,笑着半晌,才停下来说道:“老夫终朝打雁,想不到今天被雁啄瞎了眼睛!”

说到此处,话音一变,冷冷地说道:“基儿!你给我狠狠地整他一顿,要他活不成死不得!”

柴师基立即转过身,连话都不说,从身上解开一个小皮袋,突然随手一抖,顿时一片黑,一窝风向活华陀那边迎头扑去。

厉昭仪在暗处看得清楚,她看到那不是罗刹一怪惯使的毒蜂,而是他号称啮人生死不得的“万蚁袋”,发出了一阵吓坏人的双翅大黑蚁。

厉昭仪一看到是“大黑蚁”,她浑身都麻了!因为她曾经听说过,罗刹一怪的“万蚁袋”,是他轻易不用的宝贝,一旦使用出来,沾身以后,一个人不消顷刻工夫,便要被大蚁吃得精光,最厉害的是被吃的人,半天不能断气。

厉昭仪为活华陀正捏着冷汗,突然,只见活华陀人向后一闪远远地避开一丈以上。

柴师基矣道:“这种‘万蚁袋’一旦打开之后,若是能让你避得开,那算什么厉害的武器?”

说着随手一挥,那漫天黑影,就像下雨一样,紧跟着活华陀追下去。

眼看着活华陀就要被这一大群黑蚁钉上了,突然,嘶地一声,从两旁喷出一阵水雾,高约三丈,广约四五丈,将眼前整个的地方,罩住了。

厉昭仪心里暗暗地哦了一声,暗自忖道:“原来他和我二哥一样,早准备用火攻的。”

她还没有想完,也没有看到一点火光,可是那些大黑蚁就像被火烧到了一样,纷纷下坠,顷刻之间,一个都不剩,落了一地,周围七八尺的地上,厚厚地一层。

活华陀微笑着说道:“柴老怪!既然你不听忠告,不纳善言,彼此以武功较量高低,以决定谁听准的,也未尝不可。

但是,如果你要以这种卑劣的手法,想来对付老朽,老朽自有御敌之道。你有什么方法,尽管使来。”

厉昭仪心里想道:“怪不得他要引老怪到骊山来,原来他早有准备,看来今天这场较量,柴老怪要吃亏了!”

厉昭仪如此心头一宽,柴老怪却嗬嗬地纵声笑道:“古老儿!怪不得你是这样有恃无恐,原来你早有安排!很好!老夫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妙法,能叫你躲过今天的一死!”

活华陀一挥,让那两边喷出来的水停住,他含笑说道:“老朽只是略谙医道,别无所能!方才也不过是配了几味药水,专门用来对付这些爬虫飞蚁,哪里有,什么妙法?”

柴老怪回头对柴师基说道:“基儿!你在这里斗住他!”

柴师基一听,立即撤出九节白骨杖,向活华陀猛扑过来,上手一连就是几招绝着,顿时将活华陀困在九节白骨杖当中,在竭力地招架还手。

那柴老怪冷冷地笑了一下,点点头说道:“老夫要看看你老儿安排了多少帮手?准备了多少药水?”

他腾起身来,便向四周扑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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