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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怒龙凌雷

人随声起,双掌蓄力十成,人掌俱进,照准川东狼全力推去。

江南田舍翁一把没有抓住,川东狼更没有想到鸡鸣寺内会突然有人猛袭而出。正是微一错愕之间,一股强劲的掌风,已是狂风骤雨般的撞来。川东狼连撤步移身,挫腰卸劲的时间都没有,柳湘的双掌,着实地印在川东狼的前胸。

柳湘眼下的功力,断然已非昔日吴下阿蒙,尤其此时双掌全力推来,力道何止千钧?慢说川东狼毫无防备,即使川东狼蓄意硬接一招,也要震翻数尺。

当下这一掌印在川东狼的前胸,宛如千斤锤棒一击,顿时一声闷哼,身形飞起一丈多高,“噗通”落在地上,狂喷鲜血而死。

柳湘双掌一举击毙川东狼孟中化,心中愤怒兀自不消,伸手一拍腰际,“唰”地一声,灵蛇软剑光芒一闪,颠巍出鞘。纵步前扑,软剑直点川东狼的心窝。

突然,身后一声佛号,独脚尼朗声说道:“柳施主!人死不记仇,川东狼已经罪有应得,稍留一剑之情。”

柳湘前扑的身形,顿时被一股极韧的拉力带住,前进不得。

柳湘愕然回头一看,独脚尼正自单掌立胸,眼睛里正放射着慑人的神光,注视着柳湘。

站在独脚尼身旁的程秋蝉姑娘,隔着薄薄的面纱,两道冷峻的光芒,却凝望着远方。

柳湘站在那里,怔然痴立,半晌不知所以。

江南田舍翁远在门旁,沉声叫道:“柳湘贤侄,赶尽杀绝岂是侠义之士所为,你还不谢罪退回?”

柳湘慢慢地收回灵蛇软剑,缓缓地走到独脚尼的面前,深深一躬到地,说道:“晚辈无知,尚望老前辈宽宥。”

独脚尼低喧一声佛号,连称善哉!善哉!说道:“但望柳湘施主长存一点仁心,则为尔后造福无穷。”

柳湘躬身退过一边,望着秋蝉姑娘一眼,姑娘昂头冷漠,毫无所视。柳湘稍一停留,便折身走向神偷无二身旁,刚一俯下身来察看一下神偷无二的伤势。突然眼前人影一晃,“呼”地一声,凭空一掌劈来。柳湘本能地一闪身,足下横跨几步,闪过一掌。凝神看时,秋蝉姑娘两只眼睛喷射着愤怒的火焰,横身在神偷无二之前,左手叉腰,右手反探着剑把,厉声叱道:“站远些!”

独脚尼回头微微一皱双眉,低声轻叱道:“蝉儿!不得无礼。”

柳湘茫然地上前一步,低叫一声:“蝉妹妹!”

程姑娘毫不为动,右手一拔,长剑“呛啷”出鞘,震腕一抖,碗大的剑花,凌空一现,依然厉声叱道:“你再进一步,姑娘要你落个透心凉。”

柳湘黯然地长叹一声,说道:“邹老前辈与在下有一见如故之交,姑娘不容在下察看一下他的伤势么?”

程秋蝉姑娘不屑地冷哼一声,嗤鼻说道:“休在此地假慈悲,你道姑娘不了解你的为人?站远些。”

柳湘垂头无言,默默地转身而退,走到江南田舍翁身旁,止不住一阵委屈之意,袭上心头,两行泪珠,不禁潸然而下。

江南田舍翁虽然不明其中究理,但是,他知道必有极难言之痛,存在柳湘心中,否则冷峻如柳湘这样的人,是不会凄然掉泪的。一时倒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好婉言说道:“神偷无二目前嗓音虽哑,生命倒是无碍,贤侄不必过份伤情。”

柳湘漠然地点点头,痴立一旁。

独脚尼阻止了柳湘的冲动,左胁枯藤拐杖微微一点,肩不晃,身形不动,飘然流水行云,平飞八尺,落进场中。向环列在场外的众人,略一回顾,单掌立胸,一打问讯,道:“各位施主,贫尼这里有一言,敢渎施主们清听。”

场内顿时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声音,大家都彼此看了一下,不知道独脚尼有何意外言语,要说给大家听。峨嵋派的矮仙翁站在众人前面,寿眉微微一掀,眼睛里突然一现神光,俄而嘻嘻地笑道:“师太有何高见,在场的众人无不洗耳恭听。只要师太所言,不令在场众人有所难堪之处,在场众人敢不敬领教益。”

矮仙翁这几句话,说得别有用心,意思明显异常。大家千里迢迢前来金陵,还不是为了“天孙锦”和“金蜂蓑”这两件稀世之宝。只要独脚尼不涉及这件事,凭这独脚尼的名号,谁还不退让三分。

独脚尼焉能听不出矮仙翁弦外之音?当下毫不为意的低喧一声佛号,说道:“诸位施主远涉关山,前来金陵,无非志在夺取‘天孙锦’和‘金蜂蓑’两件武林罕见的宝物。有道是: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豪取巧夺,实都上干天意,果能以争夺为定,则强肉弱食,流血无尽。何况螳螂捕蝉,难保没有黄雀在后,如此轮回循环,绝非善策。诸位施主岂不闻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有谁能断言无敌于天下,能长远保持此两项宝物?”

独脚尼清音鹂质,锵锵道来,鸡鸣寺前宛如空谷回声,珠玉其落。

立在门前的三山五岳好汉,始而震惊独脚尼果然是为“天孙锦”和“金蜂蓑”这两项宝物而来,继而一听独脚尼侃侃而谈,俱是实理真情,无可驳辩之处,不觉退志渐生。同时又震慑于独脚尼的威名,一时大家都默然不作一声。

就在独脚尼这一顿之间,矮仙翁越众而出,上前走了几步,向独脚尼说道:“请师太直接了当的说明来意,武林中朋友,未必能敬聆如此因果循环的高论。”

矮仙翁话刚一出口,站在一旁的程秋蝉姑娘,顿时娇叱一声,骂道:“矮老儿,你敢出言无状,姑娘就饶不了你。”

手中长剑一震,腾身而起,人剑合一,青光一闪,直冲向矮仙翁。

独脚尼伸手一拦,说道:“蝉儿不得无礼!”

秋蝉姑娘被独脚尼一拦之势,前冲的身形,顿时阻住。姑娘只急得顿足叫道:“师父!”

独脚尼慈祥无限地望着秋蝉姑娘说道:“矮仙翁是当代武林高人,岂是蝉儿可以冲撞的?”

矮仙翁嘻嘻地笑道:“不敢!不敢!师太的高足身手不凡,小老儿已经久仰了。”

独脚尼微微一笑,接着说道:“矮仙翁方才之言,有怪贫尼饶舌之意。贫尼只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

‘天孙锦’与‘金蜂蓑’现均在邹施主身上,邹施主亦绝无占有之意,只是此其间关系两件宝物主人之恩怨无限,邹施主不忍失于他人之手而已。

一俟寻找了原物旧主,邹施主便立意完璧而归,贫尼本是世外之人,本不应该伸手其间,只是,邹施主这一点至善的用心,限于本身功力,万难实现。贫尼才斗胆冒渎诸位,‘天孙锦’与‘金蜂蓑’暂由邹施主保管,以待旧主出现,了却两家世代恩怨,亦为武林一大德事。诸位施主若能放手,各积功德无量。”

矮仙翁一听独脚尼这一番话,顿时冷笑呵呵,说道:“师太说得太轻便了,神偷无二为人如何,武林自有定论,师太就凭神偷无二片面之言,轻作决定,难叫武林心服。”

独脚尼低喧佛号说道:“老施主岂不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语?”

矮仙翁摇着发亮的头,眯着眼睛冷呵呵地笑道:“师太如此信得过,你道武林诸人,将是如何?”

独脚尼说道:“出家人戒打诳语,老施主信不过贫尼,尊意又将如何?”

矮仙翁寿眉一掀,声如洪钟的朗声说道:“师太明人,必须令人心服如此而已。”

矮仙翁说着话,随着蹲身在地上抓起一把碎石子,略一回顾,对着鸡鸣寺门墙,抖手而出,顿时一阵轻微的呼啸之声,随手而起,矮仙翁嘻嘻笑道:“雕虫小技,贻笑方家。”

在场的人原先都不知道矮仙翁用意如何,只待说话以后,大家才朝鸡鸣寺门墙上看去,不禁齐声惊叹,喟然出声。原来矮仙翁方才只一扬手之间,把手中的碎石当作暗器发出,齐齐嵌入鸡鸣寺水磨青砖的门墙之上,而且颗颗碎石齐与墙平,内功手劲,已经到了收发自如的地步。尤其令人惊叹的,这一把石子嵌在墙上,竟是一个端端正正的“锦”字,这种神乎其技,难怪令在场的诸人,惊为观止。

峨嵋派在武林之中,列为六大宗派之一,平时调教门人,鲜教暗器手法。矮仙翁这招穿石入墙那只是精湛的内功表现。

独脚尼连头也不回,只是低喧一声佛号,说道:“老施主‘太乙神功’令人敬服,只是这‘天孙锦’关系至大,老施主何必强人所难?”

矮仙翁炫露了这一手“太乙神功”,旨在逼独脚尼知难而退,或者也露一手绝技,和自己一较高低。没有料到独脚尼既不出手露技,也不退让所言,矮仙翁倒是为之一楞。不禁心里想道:“这独脚尼难道是浪得虚名,并无绝学?不管如何,今天不露一手真才实学,断难让你离开鸡鸣寺。”

当下一展寿眉,上前两步,说道:“方才小老儿已经跟神偷无二说过,‘金蜂蓑’如何,小老儿可以不管。‘天孙锦’是敝派之物,小老儿歉难听从师太所言。师太如无双全高计,小老儿就此取走了。”

两只大袖一摆,昂然阔步,向神偷无二处走去。独脚尼还没有答话,秋蝉姑娘早就娇叱一声,人起两丈,手中长剑一掠,阻止矮仙翁去路,喝道:“矮老儿,你敢再上前逼进一步,姑娘立即叫你后悔无门。”

矮仙翁呵呵笑道:“天山冷梅山庄绝学久为武林所称道,老朽倒要见识见识!只可惜姑娘是晚辈,老朽只好卖狂,以空手领教了。”

说着话,含笑依然,挺腹迈步,直向秋蝉姑娘逼近。秋蝉姑娘显然怒火早发,隔着薄纱,冷哼一声,正待震腕递剑。忽然听到独脚尼说道:“蝉儿!老施主峨嵋三老之首,峨嵋派‘太乙神功’中的七十二招太乙掌法,冠绝群伦。蝉儿不要失去这一讨教机会,以‘大罗十九剑’讨教峨嵋绝学,算是不虚金陵此行。”

秋蝉姑娘应声而起,长剑手起一招“灵山问讯”,功行右臂,劲透剑身,剑光凝结合而为一,闪电直点面门。

“大罗十九剑”天山冷梅山庄绝学,到独脚尼邱秋眉手中,更是参透奥妙,再传程秋蝉,威力较前更为大增。尤其秋蝉姑娘内力修为得万年灵芝丹药之助,剑动劲发,劲道功势更是不同凡响。这起手一招“灵山问讯”,看来招式平常,实则深含击剑之个中三昧。只要对方一动手还招,或封或避,立即抢尽机先,剑势如潮而至。所谓:“敌未动,已不动;敌已动,已先动。”

这“灵山问讯”妙就妙在“问”字上面,试探虚实,待机疾风闪电展开猛攻。

矮仙翁身为峨嵋三老之首,峨嵋派不传之秘。“太乙掌法”已练至炉火纯青地步,一双肉掌自诩武林无敌,自然不把程秋蝉姑娘放在心上。眼见秋蝉姑娘一招攻来,呵呵一笑,身形不闪不躲,右掌遽然朝上一翻,劲道逼住一点,直朝秋蝉姑娘长剑剑身震去。

矮仙翁虽然毫不拿功作势,可是这一掌凌空劈来,劲道逼在一点,无异是千斤锤棒,只要让他击中剑身,秋蝉姑娘只怕免不了要长剑脱手,虎口流血。

秋蝉姑娘岂能上这个当?矮仙翁翻掌发招,招式未到,姑娘早就一撤剑身,剑走轻灵,人化飘絮,轻荡银铃一笑,唰、唰、唰一连攻出三招,“准提背剑”、“文殊鞭兽”、“慈航扬枝”,三招“大罗十九剑”中的精华绝学,连珠而出,顿时剑气纵横,青光乱闪,千层剑幕,汹涌潮湃地向矮仙翁罩去。

“大罗十九剑”本以轻柔沉缓为主,在轻中显重,柔里透刚,似沉却飘,似缓实快,玄机莫测,变化无常。可是,独脚尼针对着程秋蝉姑娘年青性急,将十九剑式完全以快招传授。所以,秋蝉姑娘方一出手,就是奔雷电掣之势,长江大河,一泻千里。

矮仙翁出手轻敌,右手一招未出,就被秋蝉姑娘一连三剑,逼得手忙脚乱,大有应接不暇之势。矮仙翁不禁既惊且怒,峨嵋三老之首,如果在三招之内,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后生晚辈,逼乱了章法,此事传出武林,峨嵋派脸上可有些挂不住。

人之好名,自古皆然。矮仙翁一时卫名心切,顾不得什么以大欺小之讥,在秋蝉姑娘剑光重重之中,顿时长笑一声,双掌上下交挥,立即展开“太乙掌法”,左劈右推,前拿后点,刁、扣、拍、截,双掌并旋。掌风呼呼大作,劲道四溢横飞,避实攻虚,专向秋蝉姑娘周身各大穴道上点去。

“太乙掌法”不愧是武林绝学,矮仙翁也毋愧是峨嵋三老之首,人在秋蝉姑娘一连猛攻的剑光之中,着实抢攻几掌。不但是立即抢回机先,而且一掌比一掌变化莫测,一掌比一掌威力增强,掌起千层浪,人似过山龙,但见他两只大袖不住地飞舞,压住了闪闪的剑光。

所幸的秋蝉姑娘手中使的是一柄宝剑,矮仙翁也是一位识货的,出掌之际,还稍有几分顾忌,姑娘才暂时保持不落下风。

独脚尼一直是含笑而立,实相庄严,视着秋蝉姑娘在狠斗矮仙翁。

秋蝉姑娘年龄虽小,人却是七窍玲珑,一见矮仙翁掌法神奇,掌力浑厚,知道自己力敌不是对手,彼此功力究竟是相差很大。灵机一动,脚下步法一变,身化蝶舞花丛,随着矮仙翁的掌风,闪躲腾挪,在其中游身而走,觑空远击一招。而且每出一招,必是“大罗十九剑”的精绝之学,猛攻矮仙翁的要害。

秋蝉姑娘这一着,果然功效顿见,一则仗着宝剑护身,再则仗着身形灵活,而且还招疾猛。“大罗十九剑”换过“太乙掌法”七十二式,竟能落个不败。

转眼三四十招过去,只看得场外众人,眼花撩乱,矮仙翁“太乙掌法”威力如此刚强威猛,秋蝉姑娘竟能博得平手,天山冷梅山庄门人,果然不凡。以程秋蝉姑娘一个十几岁的姑娘身手竟能如此了得,独脚尼的功力,也就由此显见,无形之中,众人对独脚尼又增加了几分畏惧心理。不管矮仙翁和程秋蝉姑娘这场拚斗的结果如何,“天孙锦”和“金蜂蓑”有独脚尼插手期间,要想夺得,已无可能,识时务者呼为俊杰,再不识趣,只怕到头来,落得灰头土脸。

场外众人正在渐生退志的时候,突然听到场内矮仙翁一声响如洪钟的大喝,众人留神看去,矮仙翁右手单掌独演“五丁开山”,一招硬着,挟着雄浑无比刚烈绝伦的劲风,直朝秋蝉姑娘前胸撞去。

右手劲道刚发,左手霍地一挽,从胁下一翻而出,一式“推波逐浪”,迳袭程姑娘下盘。这左右两手,一前一后两招狠着,配合得天衣无缝。右手劲道刚一荡开姑娘剑幕,左手紧接猛袭而至。矮仙翁招式刁钻,威势猛烈,两招都是“太乙掌法”中的“大力掌式”,只要秋蝉姑娘避不开这两招,只怕要落得双腿断折,终身残废。

柳湘站在江南田舍翁身旁,原是凝神地望着场内,一见矮仙翁双招并出,不由脱口“呀”了一声。

正当这一声“呀”字还没有余音断绝,只听场内秋蝉姑娘一声娇叱:“矮老鬼,你敢找死!”

人随声起,娇躯一挺,嗖然拔起一丈多高,霍地一转身,人在空中遽化“灵鹤展翅”,长剑旋成一片青光,满天星斗,迎头盖下。

柳湘识得这是“大罗十九剑”中的“天女散花”绝招。秋蝉姑娘剑是神兵,招是绝学,凌空扑下,只要矮仙翁一让,这一场狠拚恶斗,又要改观。

矮仙翁不愧是峨嵋三老之首,头脑冷静,功力深厚。晓得程姑娘这一招是“大罗十九剑”中的精绝之学,威力强烈无伦。

自己若要硬接一招,只怕要吃亏在对方神兵宝剑之下,但是,自己若要闪身退让,必须让出八尺开外。而且,只要自己如此一闪身,峨嵋派的名声,将从此蒙羞不尽,无颜立足武林。

矮仙翁只此闪电一想,立即微挫身腰,猛提一口丹田真气,双掌提足十成真力,凝成一股劲柱,暴喝一声,向头顶上劈空托去。

双方一触之下,“蓬”地一震,程秋蝉姑娘人剑合而为一,身形弹然再起两丈,然后直如陨星下坠,直线落下。独脚尼低喧一声:“阿弥陀佛。”左胁下枯藤拐杖一点,平地一掠,右臂一伸一捞,把秋蝉姑娘娇躯一把接住。

只见秋蝉姑娘秀目紧闭,薄纱覆盖下的脸色苍白,气息微喘,右手长剑却是紧紧地握在掌心。

独脚尼微微喟叹一声,腾出左手,正待替秋蝉姑娘推宫过穴,调顺气血。忽然,矮仙翁呵呵地笑了一声说道:“天山派绝学,果然惊人,小老儿领教了,师太如有闲暇,请峨嵋金顶一行,小老儿率峨嵋派门人在下月月圆之夜恭候佛驾。师太若不以小老儿唐突邀请,就请准时莅临。”

说罢仰天哈哈一笑,身形一闪,从人丛顶上越过,人似游龙,在树林梢头接连两点瞬息而逝。

场外众人都不难听出矮仙翁这一声哈哈长笑,含着一丝凄厉的意味,大家多少都有一些奇怪。矮仙翁虽然以一派之尊,与晚辈过招,但是,并未失手落于下风,秋蝉姑娘已被一掌震飞,总算还不太失面子,何必如此怒气难消,遽然订约,匆匆而去?

可是,站在鸡鸣寺门旁的江南田舍翁是看得清清楚楚,矮仙翁以双掌劈空,抵挡秋蝉姑娘一招“天女散花”。秋蝉姑娘虽然被掌风震飞两丈,可是,矮仙翁足下也深陷数寸,一双大袖早被剑风一掠之下,断落尘埃。手掌曾否受伤,还不知道。像矮仙翁这种身份地位,如果落得双袖落地,他还有何面目留在鸡鸣寺前?

独脚尼眼看着矮仙翁匆匆而去,而且巧化身形,掠去地上的一双大袖,知道他此去,又安排了下一次的拚命之斗,也不禁轻轻地叹息一声。

垂眼再看秋蝉姑娘,气息已匀,玉面渐透红晕,独脚尼不忍令蝉姑娘又触伤心事,轻轻用手把薄纱替她把脸盖好,随手把秋蝉姑娘放下,左手疾然一拍“命门”穴,然后轻轻附耳说道:“蝉儿小心调息一回,暗行功力,为师的去去就来。”

换过别人,矮仙翁这一掌全力施为,至少也震翻五脏六腑。

秋蝉姑娘凌空下扑,原是吸气提身,人在空中正好借劲飘身,再则,秋蝉姑娘服过万年灵芝丹药,心脏不易受伤。此刻刚刚晕醒过来,耳畔正响着恩师的嘱咐,微微一睁秀目,隔着薄纱,只见柳湘站在一旁,正凝望着自己。姑娘顿时闭上眼睛,转身趺坐。

柳湘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姑娘静心调息,矮仙翁已经被你打跑了。”

秋蝉心里一动,依然闭着眼睛没作理会。半晌,身旁没有声息,姑娘又禁不住睁开眼睛隔着薄纱回头看去,柳湘仍然痴立在一旁,一双吊客眉几乎皱成一道弯线,脸色铁青,仰面朝天,不知在思索一件什么重大的问题。

秋蝉姑娘心烦地回头再看看场内,独脚尼正屹立当中,朗声说道:“峨嵋派自认‘天孙锦’是镇山之宝,此事贫尼赴约峨嵋金顶之时,自可水落石出。至于‘金蜂蓑’不知诸位施主尚有何高见?”

矮仙翁尚不得要领而去,场内尚有何人能出头应对,只在这一停顿之间,众人纷纷移动脚步,金陵鸡鸣寺一场夺宝之会,眼见得就要如此散去。

独脚尼眼见众人去象已露,便双掌合在胸前,低喧一声佛号,说道:“有劳诸位施主空徒远涉关山,贫尼这里致意谢过。‘天孙锦’与‘金蜂蓑’将来的下落如何,能否归还真正原主,贫尼自应向武林中交待。同是荒山客地,贫尼不敢擅留……”

独脚尼话刚说到此处,人丛后面有人答话,说道:“在下晚来一步,师太可否暂留佛驾,容在下一见?”

众人闻听一愕,暗想:这是何人敢如此说话?

刚一错愕之际,身后一阵鸽哨过空,人影一闪,从人丛后面飘然落进一人。身形刚落,哨声顿停,接着又是朗笑一声,说道:“久仰‘天孙锦’和‘金蜂蓑’是武林罕见的宝物,在下遍寻武林达十年之久,未能有缘一见。今日难得在这清凉山麓鸡鸣寺外,得遇持有这两件武林异宝的高人,机会难得,幸而及时赶来,冒昧请暂留佛驾,实非出于得已,师太定能谅我。”

这人刚一现身,人丛中就有不少人打了一个寒噤,悄悄地溜走。有的人虽然不曾见过面,但是一听掠空而过的鸽哨声音,就立刻想起在中原七省绿林道新出来的一位总瓢把子怒龙凌雷。

怒龙凌雷师出何人,到目前还没有人知道。出道不到一年,一身内外武功,震惊中原七省绿林道,奉之而为总瓢子。

怒龙凌雷年纪不到三十,人是生长得英俊儒雅潇洒风流,可是一旦发起怒来,正如他的绰号气势如龙奔腾如雷,当者不死即伤。怒龙凌雷有一个与众不同的行踪,他身上携带两个鸽哨,当他展开轻功急奔的时候,鸽哨迎风,呜呜作响,出声示警,好让对方从容逃逸或准备抵挡。但是,事实上凌雷轻功已臻化境,鸽哨一响,身形已至。在出道中原七省绿林道的一年,有为数不少的高手,都在哨音一响之际,便都撒手身亡,连还手都没有来得及。因此,有人一听呜呜作响的凌空哨声,便有大祸临头的感觉,绿林道又给凌雷取了一个绰号,叫“落魂哨子”。

怒龙凌雷坐镇中原七省,威风不尽,今天竟料想不到出现在金陵清凉山,令人既惊且奇。难免有些幸灾乐祸的人,乐得袖手一旁,看看震惊武林的天山派独脚尼,如何来对付这位绿林中的霸王。

独脚尼一开始也暗暗惊诧来人的轻功超绝,几乎到了“追风闪电,踏虚凌空”的地步。再一听来人谈吐不俗,更为惊异。

留神一看,场内站定一位温文儒雅的中年文士,神情悠闲,含笑而言。两只眼睛露着神光,凝视着坐在独脚尼身后的程秋蝉姑娘。

独脚尼虽然早就名震武林,但是少与一般武林人士交往,所以,认识独脚尼的人多,而独脚尼认识的人却是为数可数。尤其像怒龙凌雷这种新出道的绿林人物,更是漠然不知。当即右手单掌立胸,朗喧一声佛号,说道:“贫尼眼拙,敢问施主唤住贫尼有何见教?”

怒龙凌雷也拱手为礼说道:“师太武林高人,在下一介俗夫,何在师太锦注之中?”

独脚尼虽知道此人来意不善,但是看来此人眼光虽嫌神光过露,却是正而不邪,知道究竟是何等人物。便和声说道:“贫尼少在武林中走动,各路高人都疏于交往,施主有何高见,请即说在当面。”

怒龙凌雷依然不动声色,含笑抱拳当胸说道:“在下凌雷,新出道的江湖小卒。在下来意已说明在先,不揣冒昧敢请师太将武林至宝‘天孙锦’和‘金蜂蓑’,赐与在下一开眼界,则一了在下十年寻访,以及远下江南之心愿。不识师太肯否稍与方便?”

怒龙凌雷这几句话说得谦和有礼,毫无寻衅的意味。但是独脚尼岂能不知道,来人十年寻访,千里南下金陵,绝不会仅仅为了一睹“天孙锦”与“金蜂蓑”的真貌,以常情衡量,断无是理。

但是,怒龙凌雷话又说得如此婉转谦和,若是断然拒绝,又难免予人口实,遭人非议。

突然,独脚尼心里一动,想起“凌雷”的名号,曾有所闻。

如果此人确系传闻中的绿林盟主,则拒之尚无不可。

当是,独脚尼便朗声问道:“凌施主莫非就是中原七省的绿林盟主,人称‘落魂哨子’的凌雷施主么?”

凌雷是何等机灵人物,一听独脚尼提出他“落魂哨子”的匪号,便知道独脚尼找借词拒绝之意,当时脸上微微一红,昂然答道:“在下不敢当师太如此称呼,在下只盼师太‘可’‘否’一言,余则不是在下此行目的。”

独脚尼低喧一声佛号,说道:“施主明人,贫尼毋庸饶舌,‘天孙锦’与‘金蜂蓑’同为武林至宝,贫尼代人所事,实不敢担此干系,施主如能体谅,则贫尼幸甚。”

怒龙凌雷一来之初,就知道此事无法善与。开始只不过略表风度,故作谦和而已。等到一听独脚尼敞明说出拒绝之意,顿时将脸一板,双眼暴射神光,朗声说道:“这‘天孙锦’与‘金蜂蓑’既非师太所有,师太又何必代人受过,拒人太甚?在下如此千里而来,难道空途跋涉?”

独脚尼知道凌雷迟早会要以武相见,便也不再温言相让,抬头望着凌雷说道:“鸡鸣寺外不乏三山五岳的高人,俱是远涉关山,为此二宝而来,皆能体谅贫尼的一番苦心,放手不问。施主何不松一次手,则不仅贫尼,即是此二宝的原主,在九泉之下,也必感恩无限。”

怒龙凌雷突然仰头引声发笑,声破长空,裂帛穿石,震人耳膜。霍地一收笑声,沉脸说道:“师太!别人可以听你三言两语,在下可无法甘心远涉千里之后,凭师太几句话打发回去。”

独脚尼闻言,双掌一合,低喧佛号,缓声说道:“依施主之意,则将如何?”

怒龙凌雷傲然答道:“师太天山冷梅山庄绝学,可以折服在下,当作别论。”

凌雷言犹未了,突然在独脚尼身后,有人舌绽春雷,暴喝一声:“凭你也配,且接大爷一掌试试!”

声音一落,凌雷顿觉迎面一阵掌风,劲劈而至。有道是:会者不忙,忙者不会。怒龙凌雷能在一年之内,威镇中原七省,功力自不是等闲之辈,一见掌风袭来,连撤身让步的意思都没有,儒衫长袖一拂,口里说道:“你是何人敢如此放肆?还不与我下去。”

怒龙凌雷有心炫露一手,长袖暗运神功,拂出一股罡气,直朝来人掌风撞去。

两股劲风一接,顿时尘土飞扬,“砰”然作响,怒龙凌雷含笑自若,神情安详,可是心里却已掩不住一阵微微的惊异,觉得来人掌功浑厚,不可轻视。

留神定睛看去,来人竟是一位廿多岁其貌不扬的年青人。此时被自己拂出的罡风,震退五六步,站在那里气息不匀。

江南田舍翁一见柳湘已被怒龙凌雷震退,知道柳湘功力与对方相差太远,怕他再度出手,要吃大亏,连忙垫脚腾身,上前说道:“柳贤侄,你岂可造次插手?”

独脚尼却在一旁微微一笑说道:“老施主!不必阻他豪气,柳施主此刻功力已非昔日可比,让他在震慑中原的凌施主手下讨教几招,亦为难得之机会。”

江南田舍翁不禁微微一愕,心里暗想道:“怒龙凌雷一身奇功震世,即使老朽亲自出手,也未见得能稳保不败,何况柳湘?”

江南田舍翁心里虽然如此在想,却又碍于面子,不便出口,只好站在一旁,望着柳湘,常言道是:亲不得一点,疏不得一分。柳湘毕竟是江南田舍翁的师侄,明知道柳湘远非怒龙凌雷的对手,倘若一有闪失,江南田舍翁何以对掌门师弟?两只眼睛不由而然露出焦急的神色。

独脚尼视若无睹,只是慈祥无限地望着柳湘。

柳湘被怒龙凌雷一拂之势,震退五六步,当时虽然感到一阵血气翻腾,但是,稍一调息,顿时觉得内腑无恙。他不知道这是由于独脚尼给他那一颗灵芝丹药的功效,还只道是怒龙凌雷功力不过如是。

当下一听独脚尼之言,豪气顿发,立即晃肩进步,双掌疾分,招演降龙十八掌中绝学,里分外扬,忽又内圈吐劲,双掌连抄带削,迳取怒龙笑腰双穴。

怒龙凌雷显然微微一惊,没有出掌硬接,脚下步法一错,倏地飘身后退,脱出柳湘双掌威力之外,连声喝道:“你是武当派何人?”

柳湘当时也微微一怔,心想:“如何我一出手,他便能认出这是武当派的招术!”

转而一念:“管他的!打走他再说。”

顿时双掌一翻,大喝道:“你管我是武当派何人?有本领看招吧!”

声动招出,双掌翻飞不停,连续攻出“降龙十八掌”三招精华。“降龙十八掌”果然不愧是武林绝学,但见掌影如山,掌风有如波涛万丈,汹涌而至。

江南田舍翁一见柳湘上手使出“降龙十八掌”,心知这一趟掌法精妙绝伦,以此对付怒龙凌雷,至少可以落个不败,刚一想到此地,眼前情势遽然大变。

怒龙凌雷在柳湘一出手之初,震惊他居然以武当秘传绝学“降龙十八掌”递招,一时颇有惊惶之意。等到柳湘不答所问,连续攻出凌厉的三招,怒龙凌雷暴怒如雷,长啸一声,只见他长衫飘拂,抢身而进,见招拆招,逢式卸式,不出三招,便把柳湘逼得手忙脚乱,“降龙十八掌”破绽百出。不仅柳湘本人惊诧不已,连站在一旁的江南田舍翁也惊异不已。

想这“降龙十八掌”至今犹为武林视作绝学,柳湘偶然学来不易,如今竟为一个与武当派毫无牵连的绿林盗首,封拆自如,如何叫人不惊?

柳湘此时既惊且疑,手脚自是难免迟疑。突然怒龙凌雷大喝一声,宛如晴天霹雳,左手推过柳湘攻来一掌,右手疾演“万流归宗”,一掌迳迎着柳湘左掌心印去。

这一招两式,都是快如闪电,柳湘双手招式过老,劲发难收,眼见得这一掌印上,就要落个掌裂臂断,骨碎筋残。

柳湘明知不敌,只好咬牙提足全身力量,贯于左掌之上,不撤硬迎。

怒龙凌雷冷哼一声,右掌加力二成,疾推而上。

双掌将接的一瞬,突然柳湘感到从“命门”穴上,直涌进一股热流,顿时真力倍增,方自一愕之际,左掌微微一麻,“匐砰”一声,止不住身形微晃了一下,竟把这一掌硬接住了。

柳湘一时不知所以,向前看去,怒龙凌雷此时身形还在摇摆不定,脸上涨得通红,胸前也起伏不定。

忽然,柳湘若有所悟的回过头来一看,独脚尼垂眉闭目站在自己身后五尺不到的地方,脸上也泛出一丝红晕。

怒龙凌雷此时霍然一睁双眼,淡淡地说道:“师太果然高明,凌雷衷心佩服‘天孙锦’与‘金蜂蓑’在下无缘一睹,但怨艺薄绿悭,只是这位兄台‘降龙十八掌’的绝学,有暇当再领教。”

独脚尼低喧一声佛号,和声说道:“凌施主神功无敌,深得玄门正宗心法之传,奈何流落江湖,空负所学?”

怒龙凌雷脸上颜色微微一变,顿时又仰首傲然说道:“师太方外之人,伸手管红尘之事,已属欠妥,在下凌雷不劳动问。”

俄又转身向柳湘冷笑一声说道:“兄台博学多才,居然能熟使‘降龙十八掌’,在下佩服。今日不便,留待日后如何?”

柳湘更是傲骨狰狞,秉性冷峻之人,那里受得住怒龙凌雷如此挑衅?当时说道:“尊驾有兴,在下奉陪,明年中秋月圆之夜,在下在镇江江心金山寺大雄宝殿相候就是!”

怒龙凌雷朗笑道声:“好!”

“好”字刚一出口,场内哨音顿起,划空而起,怒龙凌雷直如奔雷闪电,一晃七八丈开外,绝踪而去。

突然而至的中原七省绿林总瓢把子“落魂哨子”怒龙凌雷,来也匆匆,去也杳杳。在场的武林中人,除了惊觉怒龙凌雷果然名不虚传之外,更有人预感到“降龙十八掌”的武当绝学,与这位中原七省总瓢把子定有一段难解的恩怨,明年中秋月圆之夜,金山寺内,又有一场好戏可看。

眼看着鸡鸣寺前盛会已近尾声,大家都纷纷而散。由丽日中天,而夕阳西坠,一场惊心动魄的拚斗,又归之于清凉山原有的寂静。

山色苍茫,归鸦阵阵,炊烟四起,昏月将升,点缀着清凉山一片入暮的凄凉。

独脚尼轻轻地喟叹一声,过去一拍程秋蝉姑娘,秋蝉姑娘霍地长吐一口气,翻身而起。原来当怒龙凌雷出现在场内的时候,柳湘闪身出掌,独脚尼就拍闭了秋蝉姑娘的睡穴,直到方才出掌解穴,秋蝉姑娘翻身而起,第一句话就问道:“师父!方才那个姓凌的打跑了么?”

独脚尼说道:“此人武功出身名门,为人虽落绿林,却能正而不邪,日后相遇,不可过意为敌。”

秋蝉姑娘随意应了一声,走过神偷无二身边,伸手解穴。神偷无二漠然起身,眼光里流露着凄凉的神色,望着程秋蝉和柳湘。

秋蝉姑娘低声叫道:“邹大哥!你不要难过,我要寻遍三江五湖千山万水,找到灵药,为你治病。”

神偷无二感激地摇摇头。

柳湘再忍不住跨上前一步,悲愤地说道:“邹前辈!若有用得着晚辈之处,晚辈虽万死亦不辞。”

神偷无二微张着嘴,对柳湘惨淡地一笑,然后神情沉重地点点头。

程秋蝉姑娘却自撇头走向一边。

独脚尼遥遥地对江南田舍翁打着问讯,说道:“老施主金陵之行,料已无事,贫尼亦在此告别,明年中秋月圆之夜,当命小徒秋蝉前来金山寺参与盛会,届时尚希老施主多于照顾。”

江南田舍翁也连忙拱手说道:“神偷无二邹老弟误中毒伤,而身怀异宝,若无适当安置,恐易遭江湖宵小所窥伺,师太有何高见?”

独脚尼低喧一声佛号,说道:“邹施主不仅身怀异宝,而且身系两家恩怨,关系极为重要,贫尼已托付清凉山故人,妥为照料,一俟贫尼峨嵋金顶之行归来,还有许多事相烦邹施主。”

江南田舍翁知道独脚尼料事如神,所作决定,必然无差,便走到神偷无二身边,拱手说道:“老朽和柳湘暂返九华,邹老弟若得便时,老朽与柳贤侄在九华恭候一叙。嗓音之哑,无须焦急,吉人自有天相,老朽要告辞了。”

柳湘站在一旁,似乎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眼眶里似乎是含有无限的怨愤,凝望着神偷无二半晌,才废然掉头而去。

突然,一声鹂质清音,划空而起:“柳……柳湘!”

柳湘正随着江南田舍翁,匆匆赶下清凉山,当时闻声一震,立即收住身形,回头看去。只见程秋蝉姑娘站在身后丈余远的地方,大有不知所措的神态,虽然隔着薄纱,看不清楚面目,可以想见隔在薄纱后面的脸,一定是玉面泛霞,表情尴尬。

柳湘极感意外,而且也感到一些紧张地,低声问道:“蝉……姑娘是叫我么?”

秋蝉姑娘霍然把头一抬,稍稍一顿,然后朗声说道:“邹大哥请你稍缓一步!”

柳湘心里不由而然地有了一丝失望,顿时一散眉结,拱手说道:“如此多谢姑娘!”

说着话,大踏步地走向神偷无二邹衣的身边。刚一站定,神偷无二伸手一把紧紧地抓住,微微张口不能出声。

柳湘心如刀割地沉痛说道:“邹前辈有何事要柳湘效劳,柳湘万死不辞。”

神偷无二摇摇头,依然紧握着手,半晌相对无言,忽然神偷无二要柳湘舒开手掌,在上面写了“九华”两个字。柳湘点点头说道:“晚辈随师伯阵返九华,前辈有何事嘱咐?”

神偷无二摇摇头,又在柳湘手掌里写了“月后再会”。

柳湘欣然作色说道:“前辈要到‘九华’去么?晚辈和家师伯都至诚欢迎,月后再会。”

跳起身来,望了神偷无二略带喜色的脸,一躬到地,腾身疾驰而去。

程秋蝉姑娘走到独脚尼旁边,仰头问道:“师父!我们把邹大哥留在此地么?”

独脚尼歉然一笑,说道:“邹施主喉舌虽哑,功夫未失,岂能让他一个人困守此地?为师方才之言,有欠考虑周详。清凉山地虽静僻,邹施主功力不凡,但是抵不住武林人士不断的纠缠,难免有失。不妨请邹施主阵往峨嵋金顶,一并了却峨嵋三老的心愿。”

秋蝉姑娘听说神偷无二嗓音虽失,功夫却在,而且要阵往峨嵋金顶,不由地满心喜悦。正待跑过去对神偷无二说明,转眼忽然看见大力神侯北夫,和巨灵神侯南夫,二大傻楞头楞脑地坐在那里。

姑娘一皱秀眉,上前说道:“你们两个还坐在这里干什么?”

大力神侯北夫一晃脑袋,瞪两只大眼睛,怔怔说道:“我们不是说好的么?我们要是打不过你,就听你的话。大力神弟兄讲话,说一句就是一句。”

秋蝉姑娘嫣然一笑,说道:“谁说我讲话不算数,不过,你们不是奉主人之命前来金陵夺宝的么?如今连人也不回去,你们的主人能放得过你们?”

大力神呸了一声,说道:“管他的!我大力神的事谁也管不了。女娃娃,你要是说话不算数,可怨不得我们不是大丈夫,你说,究竟让不让我们跟着你?”

秋蝉姑娘侧着头想了一会,说道:“好!你得等一等。”

姑娘回身到独脚尼的身边,还没有说话,独脚尼便抚着秋蝉姑娘的秀发,说道:“蝉儿,侯氏兄弟朴实可爱,是一块未琢的璞玉。让他们失身流落匪帮,至为可惜。”

秋蝉姑娘惊喜不置地叫道:“师父!你答应蝉儿收留他们?”

独脚尼轻轻拍着秋蝉的肩头,慈祥无限地说道:“日后你仗剑独闯江湖,能有侯氏兄弟追随,可以免去许多宵小的窥伺。只是,侯氏兄弟原是万灵帮的人物,只怕是万灵帮难以放过。”

秋蝉姑娘蓦地秀眉一挑,慨然说道:“万灵帮既然不是善类,他敢前来寻衅,蝉儿定饶不过他们。”

独脚尼低喧一声佛号,慨喟地说道:“一饮一啄,原是前订,蝉儿你去吧!”

秋蝉姑娘叫道:“师父!你答应蝉儿了?”

独脚尼说道:“蝉儿平日洁身自爱,为师的可有任何一件事没让蝉儿如意的么?去吧!此二人夙根极佳,未来前途,还不可限量呢!”

秋蝉抱着独脚尼的手臂,仰头激动的说道:“师父,你真好!”

说着话,薄纱后面,透出晶莹的泪光。独脚尼微微一笑说道:“去吧!注意对待天真未凿的人,最要紧的是一个‘信’字。以威服人,就远不如以德服人。”

秋蝉点头应是,隔着薄纱偷偷地擦去眼泪,走到二大傻的身边,叉手说道:“傻大个子!我师父答应了,不过,我有三件规定,你们兄弟两个愿不愿意遵守?”

大力神不耐地叫道:“这女娃儿真啰嗦,有啥规定,你快说!”

秋蝉姑娘不慌不忙地伸出手指说道:“第一,从现在起,你们可不能叫我女娃儿,应该叫我蝉姑娘。”

大力神点点头。

秋蝉姑娘接着说道:“第二,你们身高力大可不许随便打人。”

巨灵神止不住哇哇叫道:“女娃儿!你……”

刚一叫出口,大力神便悄悄地一扯,说道:“叫蝉姑娘!”

巨灵神傻笑了一下,说道:“蝉姑娘!这事可不对,遇到坏人,我巨灵神不揍他,心里就不舒服。”

秋蝉姑娘说道:“遇到坏人,我叫你们打,你们再打。”

巨灵神点点头,对大力神看了一眼。

秋蝉姑娘接着说道:“第三,今日跟随我,日后可不能变卦,若要日后变卦,倒不如今天说在前面。”

大力神和巨灵神都齐声叫道:“蝉姑娘你可不能乱说话呀!我大力神和巨灵神可是大丈夫说话,一就是一,是金子不会变成锡,我们要是说话不算数,死了会变大乌龟驼一辈子千斤大石碑。”

有二大傻那种急得发誓的情形,秋蝉姑娘也不禁笑了,但是,秋蝉姑娘绝没有想到,只因大力神与巨灵神二大傻收留之事。为日后遭受到一次危及性命的险遇。此系后话,且按下不表。

独脚尼携带着程秋蝉姑娘、神偷无二邹衣,还有大力神巨灵神兄弟两人,趁夜下得清凉山,穿过金陵,雇了一只帆船,沿江入川,赴峨嵋金顶之约。

临上船时,独脚尼对神偷无二合掌说道:“此去西川路途遥远,乘船非只一日,贫尼先从陆路,越过中原,西入川中,下月月圆之夜,峨嵋金顶相会。蝉儿年幼,侯氏兄弟憨傻天真,此行尚希邹施主全神照料,勿误峨嵋金顶之约。”

神偷无二口不能言,满脸神情沉重,拱手为礼,伫立船头。

独脚尼低喧一声佛号,缓缓地说道:“邹施主担心‘天孙锦’与‘金蜂蓑’此去是否平安,以施主老练江湖,蝉儿与侯氏兄弟的武功,一般江湖客以及武林同道,谅来难逞其愿。此行虽任重道远,只须施主诚心一点,必可化坎坷为康庄,施主保重,贫尼告辞了。”

江边人烟稠密,独脚尼单拐随意一点,人在路上像是流水行云,飘然而逝。

神偷无二眼送着独脚尼远去,心里极为沉重,回头一看秋蝉姑娘和侯氏兄弟站在身后。神偷无二立即缓下面容,微微一笑,双手平举示意,要他们回舱里去。

秋蝉姑娘含笑问道:“邹大哥!我师父走了么?”

神偷无二点点头。

秋蝉姑娘上前扯住神偷的手臂,说道:“我师父是从陆路入川,弯路太远,我们从水路正好沿途畅游,邹大哥你说好么?”

神偷无二苦笑了一下,勉强地点点头,把他们三个人赶回舱去。挥手船家启碇开船。

独脚尼真是如此放心,让神偷无二带着年轻性傲的程秋蝉和粗憨无知的侯氏兄弟,身畔携着稀世之宝远涉入川么?“天孙锦”与“金蜂蓑”一直为武林人士所窥伺,中途难保不出事故,深思熟虑如独脚尼者,绝不会如此粗心大意。她只不过是借入川的机会,让秋蝉姑娘多磨练一些江湖上的风险而已。

当微月初升,江流滚滚之上,一帆乘风破浪,逆流而上,在这一只帆船的后面约五十丈的水面上,正有一叶扁舟,随在帆船后面尾随而行。

舟行已非一日,相安无事,在开始的几天,秋蝉姑娘和二大傻倒还能安于船中,每日里或在舱里调息行功,或伫立船头眺望江景。

此时,正是深秋季节,江岸芦花雪白,蓼花鲜红,镶在滚滚江流的两岸,江风拂去,红白起伏,煞是好看。秋蝉姑娘虽然曾经随着恩师行道江湖,多半是出入在乡埠小镇难行的山道,几时曾经以数日时间,长耽在船上,随波乘风而行。因而心情大振,乐观江景而不疲。二大傻虽然不惯舟行,却也为这引人入胜的江景所吸引,安然住在船中。

数日一过,秋蝉姑娘渐渐感到舟行生活的枯躁与单调,静极思动,原是人之常情,何况秋蝉姑娘还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

这日,船近滨江大镇的安庆府,秋蝉姑娘便向神偷无二说道:“邹大哥!此去峨嵋金顶的日期,为时尚远,安庆府为沿江重镇,我们稍作停搁可好?”

神偷无二一想,数日以来,局促舟中,能上岸一游,也未尝不可。况且,安庆府地带,神偷无二也算是旧地重游,此地有名人士,武林高手,不少与自己有过熟交,谅也无甚妨碍,便点头应允。

秋蝉姑娘禁不住欢叫出声,二大傻更是高兴的了不得,船一靠岸,秋蝉姑娘便兴冲冲地要离船上岸,神偷无二用手一拦,示意要她稍待。

转回到舱里,神偷无二脱去外面罩的长衫,先脱下一件金光闪耀的蓑衣,交给姑娘。姑娘人手感到柔软无比,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编织而成,知道这就是武林之中,人人梦寐以求的“金蜂蓑”。

神偷无二接着又脱下一件薄如蝉翼,五彩缤纷的长衫,握在手中,如握无物,姑娘知道这是“天孙锦”。

当秋蝉姑娘接过这两件武林至宝,不由地一怔,向神偷无二问道:“邹大哥!你把这两件武林至宝交给我做什么?”

神偷无二微笑一下,示意叫秋蝉姑娘穿上。

神偷无二脸上突然现出一种无比钦佩的神情,对秋蝉姑娘点点头,转身从后舱拿出纸笔,振笔疾书,写道:“天孙锦与金蜂蓑为武林人士千方百计梦寐以求的武林至宝,姑娘能视如粪土,毫不动心,邹衣至佩无地。”

蝉姑娘看了,隔着薄纱嫣然一笑,说道:“邹大哥!你不要瞎捧我,我是不识货的。”

神偷无二却依然严肃着面容,在纸上写道:“此去西川,险阻重重,姑娘要小心谨慎为重。‘天孙锦’姑娘贴身穿着,‘金蜂蓑’暂时穿在外衣之下,将来要还给原主。”

姑娘看着笑道:“难道是‘天孙锦’就可以不要还给别人么?”

神偷无二笑了一笑,又在纸上写道:“速去速回!”

秋蝉姑娘轻笑一声应道:“知道了!”

说着便一跃上岸,二大傻紧跟在后面,三个人浩浩荡荡地向安庆府闹区里走。

其实这正是秋蝉姑娘年轻贪玩之故,像这种市尘之地,除了往来行人熙熙攘攘之外,有甚好玩之处。倒是像秋蝉这样一个年轻的姑娘,脸上挂着一层薄纱,已足以引起人注意,再加上大力神巨灵神这两位傻大哥,高如半截黑塔,幌幌荡荡地跟在后面指手划脚,引起了街头巷尾的人,围着看稀奇。

这样一来,秋蝉姑娘可就恼了,一跺脚转身说道:“大力神,咱们回去!”

大力神巨灵神正在嘻嘻哈哈东张西望,一听姑娘说要回去,当时倒是一怔,心里想道:“玩得好好的,怎么又突然要回去?”

不过二大傻是没有主见的,蝉姑娘的话,说一不二,蝉姑娘说要回去,马上就回去。

三个人刚一转身,迎面闪出来一个精壮的汉子,双手一拦,说道:“姑娘,敝庄庄主请姑娘驾临一趟。”

秋蝉姑娘一打量来人,约莫三四十岁,一身紧装短裤,两边太阳穴高高坟起,赤手空拳,一双鹭鹫眼,紧紧地盯着蝉姑娘。

秋蝉姑娘方才在大街上让人围着瞧,已经是一肚子闷气,正好无处发作,顿时双手一叉腰,扬头问道:“你们庄主是谁?他请姑娘去干什么?”

来人冷冷一笑,说道:“敝庄庄主是谁?姑娘去时自有分晓。”

秋蝉姑娘冷哼一声说道:“如果姑娘不愿意去呢!”

来人微微一震,立即双手一收,脚下顿退半步,朗声说道:“姑娘如不愿去时,在下只好……”

刚刚说到此处,大力神早在一旁不耐,哇哇叫道:“这小子可恶!两只眼睛贼忒忒,一定不是个好人,老二去揪这小子,打躺他,捶他一顿。”

巨灵神一听大力神叫他揍人,可就乐了,咧着大嘴向前一冲,右手张得像蒲扇,闪电疾抓来人肩头,嘴里还嚷嚷道:“小子!你给二爷躺下吧!”

来人一见巨灵神虽然高得像半截黑塔,出手却是异常灵活,心里暗暗一惊,知道这个大块头,不甚好与,顿时错步闪身,人向偏宫滑进,右掌一翻,出手一式“力拒千斤”,向巨灵神背上拍去。

巨灵神连看都不看,只顾转身抓人,这一掌正好结结实实拍在巨灵神的背上。只听“呼”地一声,这人一掌就像拍在铁板上一样,震得右掌麻木失仁,心里止不住暗叫一声:“好家伙,这浑小子简直是铁铸的。”

一掌还没有收回来,那边已经听到巨灵神在嚷道:“好小子!这回可跑不了啦!”,这人心里一紧,赶紧旋身进步,翻掌卸招,那里还来得及,顿时左肩一麻,像是一道铁钳子紧紧地夹住,半身力道全失,动弹不得。

巨灵神一把抓住来人以后,自顾自说道:“老大说要揍你,我就要揍你一巴掌,反正刚才你打了我一下,二下抵一下,两不吃亏。”

说着像擒小鸡样的,把来人举起来,左手一闪,“啪”地一声,一记耳光,括得来人满脸开花。

秋蝉姑娘站在那里看着巨灵神折腾来人一阵以后,才轻轻叫道:“巨灵神!放下来我问他的话!”

巨灵神一听蝉姑娘要问话,随手向姑娘面前一摔,说道:“小子!蝉姑娘要问你的话,你得好好地回答,要不然二爷还要揍你大耳光子。”

这人被摔在地上,半晌无声。巨灵神拿脚踢着骂道:“小子!你再装死,二爷可要拿大耳光子括你。”

秋蝉姑娘低头一看,说道:“巨灵神,别再踢啦!人已经昏死了。”

巨灵神一看,可不是两眼翻白,一动不动。傻大个子止不住嘴里咕噜着骂道:“这小子真没有用,又不是纸糊的。”

其实他那里知道,他那样一括一摔,何止数百斤力量,是块石头也摔碎了,何况是个人。

秋蝉姑娘虽然不知道来人是谁,可也知道这一下可闯出祸来了,还是早走为妙。便叫道:“大力神,我们回去了!”

话音未落,身后突然有人接声冷笑说道:“打伤了人,就能这样走么?”

姑娘闻声知警,前冲两步,单足一点地面,落地螺旋,闪电转身,留神一看,面前一字排开,站着三个人。

当中那人年约廿多岁,神采飘逸,精神充沛,腰间悬着一支长剑,两眼暴射精光,而且微露着惊讶之意。

秋蝉姑娘接声答道:“无端寻衅,死有余辜!”

来人嘿嘿笑道:“好个无端寻衅,死有余辜,凭这两句话如能了事,安家堡也无须在安庆府立足了。”

巨灵神在一旁哇哇叫道:“好哇!这一回可要抓住问个明白。”

说着话,直踏中宫欺身,单掌一伸,朝来人面门抓去。两边两人顿时穿身上前,喝道:“浑球!你敢在少堡主面前撒野。”

四只手臂交叉递出,分刁巨灵神“脉门”、“肩井”、“三焦阴”、“对口”四大主穴。来人功力显见不弱,手上风生,认穴准确,时间部位,无不恰到好处。无如巨灵神一身横练童子功,坚如铁石,根本置之不理。右手一圈,左掌跟进,双掌左右开弓,分向两人打去,口里喊道:“你敢骂人,二爷就括你大耳光子。”

那两个人一见巨灵神不躲不闪,心里想道:“这下可够你浑小子受的。”

双掌齐下,如触铁石,心里一惊,刚暗叫得一声:“不好!”

“啪”、“啪”两响,一人挨了一大耳光子,打得脸肿多高,落牙流血,脚下呛啷不稳,撞撞跌跌直倒向两边七八步之远。

中间那位英俊潇洒的年青人,顿时嗔目骂道:“两个人连个浑小子都打不过,活着让你现世。”

这“现世”两字刚一出口,只见他左右手齐抬,举掌虚空微按,两个人立即狂吼一声,口喷鲜血而亡。

这人出手凌空两掌,震死同行的两个人以后,若无其事地上前两步,含笑向巨灵神说道:“这位兄台好俊的手法,在下倒要领教两招。”

巨灵神两眼一瞪,说道:“什么领教两招?你能打死自己同来的人,心肠好狠,二爷可饶不了你,我要把你脑袋揪下来。”

那人微笑说道:“未必!”

巨灵神哇哇叫道:“不信你就瞧瞧!”

右手一伸,果然就朝那人头上抓来。那人毫不在意,觑得近处,微一偏头,左手一托,右手一扣,两招疾如闪电顿时把巨灵神一条右臂扣住。

这回傻大个子可吃了亏,痛得哇哇直叫:“好小子有邪门!这回不算,咱们放手再来。”

大力神一见老二被人抓住,一声暴喝,冲身直上,双掌疾出如风,猛扑那人。

那人微微一笑双手一松,巨灵神庞大的身躯,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骨碌碌地一阵乱滚,正好迎向大力神推来的双掌。

大力神还算是粗中有细,赶紧一收双掌,一把抓住巨灵神。

那人轻轻一招折退了侯氏兄弟,昂然向秋蝉姑娘说道:“姑娘忍心让两个楞头青来为你受过么?”

秋蝉姑娘冷笑一声,说道:“你是什么人?敢如此张狂?”

那人微笑躬身答道:“在下安烈,安庆府安家堡的人氏。家父闻听姑娘路过安庆,特遣人来邀请姑娘过庄一叙,来人不善词令,姑娘手下,已予惩罚。在下特别闻信赶来,姑娘可否赏脸,驾临敝庄?”

秋蝉姑娘眼见这安烈虽然形态谦恭,但是言词之间,稍露轻佻,而且姑娘自忖与安家堡毫无瓜葛,突然如此再三拦于邀请,定无好意,当下沉声说道:“无暇赴贵庄,少堡主请回上覆令尊就是了。”

安烈突然平身朗笑一声,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姑娘你自忖能走出安庆府么?”

秋蝉姑娘气得一跺脚,说道:“谁敢拦我?”

大力神和巨灵神从身后大踏步走去,说道:“蝉姑娘!跟这种坏小子谈什么道理,揍他回去算了。”

兄弟两人齐摆手中龙蛇双枪,闪电追风,呼呼作响,四道光芒,直取安烈。

安烈一见两人兵刃奇特,而且暗带光芒,知道不是寻常兵器,也不敢过份大意。立即一撤腰中长剑,“呛啷”龙吟清越,青光夺目,长剑出鞘疾演一招“夜战八方”,剑走弧形,硬封而出。

只听得一阵地动山摇,满耳金铁交鸣,人中间溅起一堆火花,三人一触而分。

大力神首先叫道:“好小子!还有这么力气,我看大力神的名号,你要算一份。”

那安烈以一敌两,居然未落下风,这手臂神力也就可想而知。但是,安烈心里也止不住一阵暗惊,他惊的不是二大傻的力量大而是惊的两对龙蛇双枪,居然毫无损伤,照这样硬拚下去,自己在兵器上,占不到便宜。

这安烈为人阴沉毒辣,对手从不留活口,即使是自己身旁的人,只要稍不顺意,也难免九死一生,因此,外号人称“玉面活阎君”。偏偏他又是机灵万分,在江淮一带提起安庆府的安家堡,在武林之中无人不知道“玉面活阎君安烈”的,反而连他父亲的名号都给压下去了。

玉面活阎君安烈一见大力神兄弟二人浑身横练,力大无穷,而且手中又是神物利器,知道这两个人,如果要力取,只怕难能如意。

当下长剑一收,安然入鞘。大力神惊讶问道:“怎么?小子不打了么?”

玉面活阎君安烈摇头说道:“我是一把宝剑,打起架来,要占便宜,所以我不用宝剑同你们打。”

巨灵神顿时把龙蛇双枪向腰中一掖,说道:“那敢情好!我们就用掌来对几招吧!”

玉面活阎君安烈一听,正中下怀,暗自忖道:“小天星掌法重可震撼千斤鼎,饶你两个横练的傻大个儿,也要震你五腑离位,六脏翻腾。”

巨灵神是说打就上,双掌交胸一错起势平稳,竟按着正规正矩,揉身滑步,沉气进招。

双掌蓄招待发之际,突然秋蝉姑娘一声娇叱:“巨灵神住手。”巨灵神一听是蝉姑娘叫“住手”,连忙一收掌势,停身而立,楞楞地问道:“蝉姑娘!不打这小子么?”

秋蝉姑娘微微一笑说道:“你们已经打过两架,这场该让给我了。”

说着话转脸向玉面活阎君说道:“大概你在掌法上有特殊的功力,让姑娘接你几招如何?”

玉面活阎君安烈一见姑娘能使两个傻大个子言听计从,知道姑娘是武功超群,心里暗自忖道:“来人通讯只说蒙面少女和神偷无二携有二宝入川,如今神偷无二不见,却多了两个傻小子。别是神偷无二绕道溜了,剩下这个蒙面少女,误人耳目。”

当下意念一动,假意说道:“安家堡掌法武林翘楚,正如姑娘所说有特殊功力,姑娘只怕难以接住,还是请姑娘让神偷无二前来领罚。”

秋蝉姑娘本来心无城府,一听玉面活阎君如此一说,突然大怒,说道:“什么安家堡掌法为武林翘楚,我就没有听说有你们这一号。我邹大哥现在船上,用不着请他来,就凭姑娘一人要领教你安家堡的掌法。”

刚一说到“领教掌法”,人似柳絮飘风,平身进步,双掌一分,左取“将台”,右拍“玄机”,一招两式,电掣而到。

玉面活阎君听说神偷无二在船上,便知道自己所得到的消息是完全真实,心中一喜,迎着姑娘两掌,一声朗笑说道:“来得好!”

随声塌肩撤步,右手一招推窗望月,直朝姑娘右掌击去。

秋蝉姑娘出手一招两式,本属试探性质,招式不老,随时可以卸式化招,抢着机先,一见安烈硬迎上来,心里一动,倒要试试妄夸大口安家堡掌法,到底功力如何?

如此闪电一念,右手不撤反进,暗中加力二成,娇叱一声:“着!”

双掌一接,秋蝉姑娘占了来势居高临下的便宜,“蓬”地一声,上身微晃立即拿稳椿步,玉面活阎君安烈仰面递招,一掌震荡得身形摇晃几下,才稳定下来。

一掌硬接之后,秋蝉姑娘虽然略占上风,心里也暗暗惊异安家堡的掌力果然不凡。自己若不是万年灵芝丹药的功效,恩师真元助功,只怕这一掌就输在别人手下。

其实姑娘还不知道安家堡“小天星掌”方才只不过是力道四成。这种刚劲著称的掌力,愈打威力愈强,安家堡仗此扬名江湖,玉面活阎君更是仗此傲视武林。

安烈一见硬接一掌未能奏功,心头蒸蒸火起,沉气行功,劲贯双臂,冷冷说道:“姑娘功力不凡,在下佩服,再接一招如何?”

姑娘不屑地说道:“名震江湖的安家堡的掌法,也不过尔尔,慢说一招,就是十招百招,姑娘接着就是!”

玉面活阎君闻言呵呵大笑,敞声说道:“好啊!还没有人敢在玉面活阎君面前如此张狂说话,我倒要领教领教姑娘盖世无双的功力。”

说着话,双掌一圈,矮身旋步,两掌交搓拍出,顿时掌出生风,狂飙浪起千层,直向秋蝉姑娘袭去。

“小天星掌”果然威力不同凡响,呼呼作响,掌风所及,连两三丈以外围观热闹的人,都被掌风扫及,撞得跌跌爬爬。

秋蝉姑娘有了先一掌的经验,知道硬接难讨好处,意念一决,点足拧身,平地拔起两丈多高,这一掌刚劲的掌风,正好从脚底下擦过。

姑娘并非存心示弱,人在空中猛吸一口真气,霍然一翻,玉手扣指兰形,疾泻而下,闪电疾点安烈“百汇”、“肩井”、“对口”三大主穴。

玉面活阎君双掌走空,眼见姑娘能平空拔起两丈,这份轻功,在武林还属少见,玉面活阎君不仅功力非凡,而且经验老到,知道姑娘闪过一掌,定然趁机还手。立好借势收掌,跺脚横飞,硬演“灵鹊渡桥”,抢着机先,姑娘招式未到,安烈已经让开五尺。

高手对敌,不仅不能有一着毫厘之差,而且更要能够洞敌机先,然后才能先发制人。

秋蝉姑娘功力的深浅,与玉面活阎君相若,若论临敌经验,秋蝉姑娘未免就相形见绌了。

秋蝉姑娘凌空发招,原是仗着自己超特的轻功,逼住一口真气,居高而下,先声夺人。但是如果对方功力超过自己乘机硬迎反击,则凌空不易避招,就难逃一败。

玉面活阎君刚一闪开五尺,回肘收胸,左手单掌扣足十成真力,极力猛推,右掌一圈“小天星掌”平胸推出。

秋蝉姑娘此时真气已泄,身形刚触及地,不仅无力还击,即使有力还击,也抵挡不了安烈如此蓄力施为,全力一掌。眼见秋蝉姑娘已经难逃掌下,尤其在此真力已泄的情形之下,至少也震得五腑移位,血气翻腾。

大力神侯北夫和巨灵神侯南夫人虽粗卤,武功上招式却能看得清楚。兄弟二人一见蝉姑娘危在一瞬,双双暴喝而起,龙蛇双枪并出,抢攻玉面活阎君。

这都是快在一瞬的事,安烈一见侯氏兄弟抢攻,稍有顾忌,右掌微收,硬截龙蛇双枪,右掌依然全力推出,用意明显,宁可挡侯氏兄弟双枪合击,也要一掌把秋蝉震毙。

这正是玉面活阎君阴狠刁钻的地方,他断定只要把秋蝉姑娘一举击伤,手下人定能一拥而上,自己虽然以一臂之力硬截侯氏兄弟双枪,难免要吃亏。但是,只要擒住这位蒙面的姑娘,神偷无二就不怕不出面,到时候人物交换,安家堡就稳得“天孙锦”、“金蜂蓑”两件武林奇宝。至于二大傻,不过是粗卤之辈,更无足为论。

有道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一回玉面活阎君的算盘可打错了。他左手一掌推去,秋蝉姑娘果然应声而坐倒,可是他没有想到秋蝉姑娘有“天孙锦”护身,虽然一掌击坐地上,内脏毫不受损,倏地一个“鲤鱼打挺”,遽然而起。

可是这边就不同了,侯氏兄弟双枪并举,力道何止千钧,安烈妄想以一臂之力,硬挡双枪之击,真无异如“螳臂当车”,也太轻视二大傻的天生神力了。双方刚一接触,顿时安烈骨痛如折,一时卸劲收招不及,在侯氏兄弟合击之下,身子震飞起一两丈高,落到三丈开外。

饶是玉面活阎君功力如何深厚,如此硬被二大傻神力击飞,落在地上,也落得皮破肉绽,骨断筋残。

二大傻两对龙蛇双枪震飞玉面活阎君安烈之后,倒不急于追上去再加补一枪,两人都抢上来一步,看着蝉姑娘。秋蝉姑娘颇为激动地呆立了半晌,轻轻摇摇头对二大傻说道:“大力神和巨灵神,你们别耽心我,姑娘没事。”

大力神一听见姑娘没有事,顿时叫起来,说道:“老二!咱们过去给这小子补一家伙,给蝉姑娘出口气。”

巨灵神暴应一声,两个人手中双枪疾抬,垫步进身,骤雨疾风的声势,双取玉面活阎君安烈。

安家堡的来人,一见少堡主失手,性命危在一瞬,也不顾得二大傻的厉害,齐声发喊,刀枪并举,一拥而上。

巨灵神侯南夫走在前面,一见众人拥上,顿时一呆,便回头对老大问道:“来了这么多小子,我们究竟打是不打?”

大力神也一楞,想到自己师父曾经叮咛过,千万不要乱打人,这回究竟打不打?霍然灵机一开,刚叫得一声:“老二!咱们问问蝉姑娘!蝉姑娘叫打,我们就打。”

话还没有说完,巨灵神身上早就挨了好几下。

巨灵神虽然是浑身刀枪不入,身上的衣服却是经不得刀枪并施,砍得裂痕遍体,挑得破烂琳琅。

这一下可把巨灵神的火引起来了,暴声骂道:“好小子,把我衣服全砍破了,我可饶不了你!”

安家堡对二大傻早就深有惧心,连少堡主都不敌,谁还敢去捋虎须?一则是不能袖手旁观,睁眼看着少堡主在龙蛇双枪之下,脑浆进裂;再则倚仗人多壮胆,竟才一拥而上。等到砍了巨灵神好几刀,人家还当是没有事儿,吓得肝胆俱裂,掉头就走。

巨灵神那容得他们逃走,穿身直追,龙蛇双枪闪电出手,恰如蛟龙出海,毒蟒腾空,那些逃走的人,还没有来得及起步,就已经在双枪横扫之下,东歪西倒,躺成一片。

所幸的巨灵神不肯伤人,龙蛇双枪之下,极有分寸,每个人都没有伤到要害,饶是这样,都已经是喊叫一遍,血流满街。

秋蝉姑娘怕把事闹大了,回到船上受神偷无二的指责,这才喝止了巨灵神侯南夫,遥指着玉面活阎君安烈说道:“姑娘不愿意赶尽杀绝,才饶你一条性命,你要是再不悔改,下次碰到姑娘手里,再也没有这等便宜事。”

说着话带着二大傻,掉头昂然就去。

安家堡的人受伤的受伤,没有受伤的,谁也不敢上前阻拦,只好扶着少堡主狼狈的回去。

玉面活阎君一心拦路夺宝未成,反而落个遍体鳞伤而归,可是,秋蝉姑娘这次安庆之行,也为明年的中秋金山寺之会,添了麻烦,让大力神巨灵神两兄弟,差点断送在万灵帮之手。此是后话,容后再表。

秋蝉姑娘和二大傻在安庆街上浩浩荡荡地回到江边的时候,突然,街旁闪出来一满脸风尘的中年人,拦住去路。

秋蝉姑娘止不住勃然大怒,双掌一分,骂道:“安家堡横行安庆,今天姑娘非要整顿一下不可。”

说着话,双掌交搓,一前一后,连续拍出。

中年人闪身一让,连声说道:“姑娘暂缓动怒,在下可不是安家堡的人。”

秋蝉姑娘闻言双掌一收,凝神一打量,来人果然有些面熟,便抑住怒气,仰面问道:“尊驾是谁?既然不是安家堡的人,拦住去路意欲何为?”

姑娘虽然和颜以对,但是言词之中,仍然是凌厉无比,咄咄逼人。

那中年人微进一步,拱拱手说道:“在下冒昧途中拦阻姑娘,事出无奈,尚望姑娘息怒。”

秋蝉姑娘一见这人谦恭有礼,倒不好一再过份相逼,便也微微颔首说道:“行程急迫,余时无多,尊驾有何要事?请即说明。”

中年人打量了一下姑娘身后的二大傻,依然是拱手当胸说道:“方才安家堡少堡主曾和姑娘提及神偷无二四字,不知此人现在何处,姑娘可否见告?”

秋蝉姑娘一听来人是找邹大哥的,不由一变秀目隔着薄纱看去,打量半晌,只觉得面熟得紧,想不起此人是谁?当下心里便有戒意,问道:“尊驾尊姓大名,找我邹大哥有何事见教?”

那人微微一顿,略一沉吟,才说道:“姑娘原来是神偷无二邹兄的同门师妹,倒是失敬了。在下书全,与邹兄过去曾小有过节,在下曾经跑遍江淮一带,竟无缘见得一面。今天有幸在安庆遇见姑娘,尚望姑娘引导在下前去拜会邹兄,一了当年过节。”

秋蝉姑娘一听,恍然大悟,才想起来人是潜江名震一方的武林好手“八卦手书全”。姑娘昔在潜江一带经过,就久闻八卦手书全的威名,但是,姑娘想不起神偷无二何时与八卦手书全有了过节?

八卦手书全的武功如何?虽然姑娘还没有见过,但是威名久震潜江一带,必然不凡。神偷无二自从金陵清凉山鸡鸣寺被川东狼毒烟哑了嗓音以后,一直郁郁寡欢,虽然说是武功仍在,但是心情低沉,也少见他练功。如今八卦手亲自遍寻江淮一带,志在必得,想来神偷无二难以为敌。

有道是拳头向外打,胳臂向内弯,姑娘一见有人找她邹大哥的过节,就自然流露出关心。虽然姑娘不知道这八卦手与邹大哥有何三江四海之仇,但是,姑娘相信邹大哥不会有何昭彰的恶积,而引起八卦手的千里追踪。

当下姑娘把脸一变,寒声说道:“久仰书庄主的大名,仗仪疏财威镇潜江,只是与我邹大哥有何过节,竟有劳庄主如此亲身追寻。可否请庄主言之当面,以便敬聆其详?”

八卦手书全一见姑娘变脸,心里暗暗想道:“这位姑娘不仅身手不凡,而且看来还有异宝在身,玉面活阎君一掌‘小天星掌力’,竟能无伤于她,就是明证。在神偷无二未寻获之前,何必先树劲敌?何况姑娘身后还有嗔目而视的二大傻!”

八卦手意念一决,便拱手笑道:“在下与神偷无二邹兄当年曾为一件东西,小生误会,只须当面说明,便可冰解。只劳姑娘指明邹兄住处,不敢劳驾引导,在下便去专程拜访。”

八卦手越是如此说得轻松,秋蝉姑娘越是疑窦丛生,尤其听到八卦手说到当年是为了一件东西,更使姑娘疑惑八卦手是为“天孙锦”而来。当下冷哼一声,说道:“既然尊驾说是彼此小生误会,何不就请说在当面,如此吞吞吐吐有失武林高人的风度。时间无多,恕不奉陪。”

说着话回头对二大傻说道:“没有功夫理他,我们走!”

八卦手书全立即哈哈一笑,伸手一拦说道:“姑娘何必如此吝悭,只须一言说明,便可解决当年一件武林公案,又何乐而不为?姑娘苦苦追问所为何事,只怕说出来,姑娘未必能为神偷无二作主,衡量情理,姑娘还是说出神偷无二的住处如何?”

秋蝉姑娘停身双手一叉,厉声说道:“书全!姑娘念你久镇潜江成名不易,而且亦无大恶昭彰,才一再容忍。你若再如此不识趣,只怕你那八卦手的一点能耐,还难得你不丢脸街心。”

八卦手书全此时知道无法善与,双脚一错,略略微顿半步,脚下不丁不八,暗踩八卦“生死”二门,双手上下一掠,式开“八卦手”的起势“无极而始”,眼睛电神看着秋蝉姑娘,说道:“姑娘执意不肯见告,在下冒昧斗胆要拦住姑娘去路,领教姑娘几招绝学。”

秋蝉姑娘点头,霍又嫣然一笑,说道:“真假强弱,手底下分明,这才不愧是名震江湖的八卦手。姑娘败在掌下,无须你找,我邹大哥自然要现身相见,若是书庄主尊驾不幸败在姑娘手下……”

没等姑娘说完,八卦手便呵呵大笑,说道:“在下败在姑娘手下,只怨在下投师不明,羽艺不精,从此江湖上没有八卦手这一号。”

秋蝉姑娘估计八卦手书全,能保持令誉许久不衰,手上功力定然不比玉面活阎君为弱,当下也不敢过份大意,暗中一提功力,右手一探,腰中长剑出鞘,宛如龙吟,“呛啷”一声,剑光闪眼。

天山剑法原为武林之正宗,姑娘以剑代掌,那正是以长代短,书全名为八卦手,这掌上功夫,定然高明,姑娘长剑出鞘,书全自也不敢空手递招。

书全回身招手,随手取来同行之人所使用的重达十八斤的八卦铜掌,一横当胸,气如山岳,屹立昂然,说道:“姑娘请!”

秋蝉姑娘正待出手,身后大力神掌越过姑娘,叫道:“蝉姑娘,你站在一边看看,我把这个黄澄澄的铜手掌儿,扎它两个大窟窿。”

说着平举龙蛇双枪,果真的就对着书全的八卦铜掌上扎去。

八卦手书全对于姑娘身后的两个彪形大汉,早就具有戒心,一见大力神奇形双枪扎来,忽然豪气大发,八卦铜掌当胸不动,觑得准处,霍地向前一迎。

八卦铜掌份量重,龙蛇双枪也是份量不轻的兵器,一触之下,震天价地一声响,大力神怪叫一声道:“去你的!”

腾、腾、腾,八卦手书全一连震退两三步,才沉住桩步,稳下身形。

再低头一看手中的八卦铜掌,掌心最厚的地方,被龙蛇双枪扎了两个深达两分的窟窿。

八卦手书全只看得又惊又怒,惊的是大力神果然力大无穷,自己极力沉桩一挡竟被震退三步,怒的是自己和玉面活阎君同出一辙,威名损在一个不知名的后生小辈手里。

“名”之一字,害人至深,尤其像武林之中,往往为了一点名气之争,血仇可以纠缠几代以上,许多成名人物,为了护名,不惜粉身碎骨,所谓“宁断不弯”。

八卦手被大力神双枪震退之后,一怒之下,八卦铜掌尽露卅六路判官笔招式的精华,外带钩、镢、刀、剑之招式,源源不断地向大力神攻去。

大力神一见大笑,挺取枪欺身而上,左挑右架,完全以打硬架的方式,硬拚硬打。

这样一来,八卦手可吃了亏,自己使用的兵器是虎牙笔,如今大意随手取来别人的兵器,力道上又不如人,可只剩下避招躲闪的份儿。

不出十招,八卦手书全已经渐生险象,力不从心。

秋蝉姑娘站在一旁叫道:“大力神!别再打了。”

大力神干脆把一对龙蛇双枪,当作齐眉棍法在使,横砸直碰,直逼得八卦手力缓手沉,忽然一听见蝉姑娘叫别打,顿时一收双枪,掉过头来楞楞地望着秋蝉姑娘说道:“放过这小子不打了么?”

秋蝉姑娘点点头说道:“不打了!再打下去那位书庄主就跟他的姓一样,要输了,要是输了,那个多不好意思,咱们走吧!”

秋蝉姑娘这几句话说得八卦手书全差一点有地洞就钻下去,羞恶之心一变而为搏杀之意。方才用重兵器吃了亏,随手一扔八卦铜掌,抄手取过手下人捧着的长剑,一按鞘簧,一泓清水而出,更不答话,直向大力神扎来。

大力神还楞着跟蝉姑娘说话,身后一缕凉风,分心刺到。好个大力神,人虽楞,功力却不含糊,右手执枪先向后一撩,左手蛇枪跟着身体反转过去,直砸八卦手长剑。

这回八卦手可学乖了,仗着自己一身轻功了得,顿时剑走轻灵,青光闪烁,在龙蛇双枪中,不停的穿梭飞腾,得便就还攻一招。每招出手,都是唰、唰两剑成双,招到就收,绝不等到大力神回枪挡磕。

果然不出十招,大力神就急得哇哇直叫,骂道:“小子还算什么八卦手,大爷看你只算抓鸡手好了,偷偷摸摸不敢打,算那门打架。”

大力神一说话,人一分神,八卦手早就唰、唰、唰一连三剑尽找要害削来,吓得大力神缩头、塌肩、挫腰、回肘忙躲而过。

八卦手此时忽然一变主动抢攻,剑幕重重,剑气纵横,把大力神整个罩住。

大力神忍不住又在嚷嚷,说道:“老二快上呀!这小子耍花招!”

巨灵神一见老大着急,连忙一挺双枪,就要抢攻上去。忽然一声娇叱:“大家都给我住手!”

大力神一听是蝉姑娘的声音,立即双枪一收,站在原地听命。

八卦手一见机会难得,也顾不得什么身份面子,气愤头上,长剑一挽,霍地毕直一点,直取大力神咽喉。大力神毫没有防备,如此一剑扎中,大力神空有一身横练功,也落一个血溅当场。

正在这危机一瞬之际,陡然一阵劲风,直冲向八卦手,潜劲汹涌,力量惊人。八卦手书全忙着顾不到先伤大力神,赶紧收肘挫腕,左掌一翻护心,顿足向后飘退。

可是毕竟迟了一步,劲风一着,前胸顿时像千斤棒锤一样,猛地一击,震得眼冒金星,身形沉桩不稳,左腾右挪好容易卸除余劲,已经是震退了七八步之远。

幸亏八卦手机灵,左掌匆促之间,护住心头,减去不少力道,否则,只怕要五腑移位,六脏翻腾。

八卦手书全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留神看去,只见秋蝉姑娘,素衣飘拂,屹立面前,指着八卦手说道:“书庄主身为当今武林知名人物,竟趁人无备之时,出手偷袭,不知有何颜与我当面说话?”

八卦手书全也确是心有余愧,被姑娘当时指责,涨红了脸,哑口无言。

秋蝉姑娘一掌解危之后,心有余怒,“呛啷”长剑在手,上前两步指着八卦手说道:“书庄主原来就是指名叫我,现在我要在剑上领教几招。”

长剑震腕发出,青光闪出碗大光芒。“大罗十九剑”正待发出,突然,身后有人一扯衣裳,回头一看,神偷无二站在身后。

秋蝉姑娘惊异地叫道:“邹大哥!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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