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巫山十二峰上,有一条人影,就如同风驰电掣,流星赶月一般,从山上疾驰而下,只见一点绿色人影,在那里微沾即起,形同疯狂,偶还可听到广点轻微地抽泣的声音,幸好在这巫山之上,没有人踪,否则,一定会引起路人无限的惊讶。
说没有人,前面竟然就有一个人迎面而来,他远远地用一种诧异的眼光,注视着这如飞而至的绿色人影,他微微张着嘴,惊讶地说道:“原来还是个女娃娃?这也倒是难得,竟有这样的一身轻功。”
就在他这样微一惊讶的瞬间,那个绿衣人影,已经疾如劲弩之矢,直奔当面而来。这人站在那里,双脚一沉,没有闪让,对面来的绿衣人影,当时竟然毫不思虑,右手一翻,疾推而出,娇喝一声:“让开些!”
这人咦了一声,右掌闪电一翻,兜头接住一掌,霎时间只听“啪”地一下响,随着引起一声轰然大震,卷起一股青烟。
那绿衣人影遽然地停下身形,倒闪两步,瞪着眼睛,望着对方。
对方的左手衣袖,已经半成焦糊,露出半截手臂,微张着长满着白须的嘴,瞪着一双神光闪闪的眼睛,盯着这位绿衣小姑娘。
如此双方停顿了半晌,忽然这位黄衣老者,拂了一拂他那仿佛被火烤焦了的衣袖,指着绿衣姑娘责问道:“女娃娃!你怎么这样蛮横无礼,今天幸而是遇到老朽,若是换过别人,岂不是就这样无缘无故白白地死在你的掌下么?”
那绿衣姑娘翘着嘴说道:“若是换过别人,看见我这样远远地疾奔而来,他也不会这样当道而立,故意地拦住人家!”
那黄衣老者忽然呵呵纵声大笑道:“辩得好!你这个小娃娃不仅武功超众,容貌出色,而且言辞口才,也是十分犀利,倒是难得一见的聪明娃娃!好!好!就算你有理。女娃娃!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这样心神不定,行色匆匆,而且面带泪痕?可以在老朽跟前说一说么?”
绿衣姑娘听黄衣老者这样一问,霎时间,不觉一股酸气直冲脑门,将憋在心中的无限失意和委屈,都化作满腔热泪,滔滔不绝地流出来,放声大哭,宛如一枝带雨的梨花,哭得十分伤心。
黄衣老者当时不觉为之愕然,继而他又豪然大笑,上前拍着那绿衣姑娘的肩头朗声说道:“像你这样武功绝顶的女娃娃,为何也是这样动辄流泪,作小儿女态?有什么事既然放不下手,就应该矢志报复,一快心头积愤才对,徒然这样啼哭,能济得什么事?”
那绿衣姑娘霍然用衣袖一擦眼泪,一甩头,昂然地说道:“你说得很对,既然放不下手,就应该矢志报复,一快心头积愤。”
黄衣老者点头说道:“你能明白过来,那就对了!女娃娃!你叫做什么名字?”
绿衣姑娘说道:“我叫虞慕琴!”
黄衣老者嗯了一声,又伸出左手,看了看那被烧焦的衣袖,沉吟了半晌说道:“小小年纪,能有如此功力,出掌生烟,炙肤如裂,在武林中只有一种功夫可以有这样厉害,那便是‘三阳离火功’,虞娃娃!你是三眼神姑的什么人?”
虞慕琴摇晃着螓首说道:“什么人也不是,我管她叫神婆婆,她教我的‘三阳离火功’,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一点关系。”
黄衣老者神色突然一变,那一双眼睛,就如同一对火焰一样,射着令人心悸的光芒,紧盯着虞慕琴,厉声说道:“三眼神姑从不授徒,你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她怎么会将拉视为‘不传之秘’的‘三阳离火功’传授与你?”
虞慕琴奇怪地笑道:“你这个老人家真是怪事,她肯不肯传授武功给我,关系老人家什么事?用得着你这样生气么?老实说,她这样强迫着我学这‘三阳离火功’,硬将我和我爷爷分开,我还真的不乐意呐!”
黄衣老者哦了一声,忽然自己点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的?怪不得三眼神姑会这么慷慨!原来她是存心报恩的!”
虞慕琴不解地问道:“什么报恩?”
黄衣老者脸上颜色十分凝重,沉重着语气问道:“小娃娃!你是虞鉴的孙女儿?是不是?”
虞慕琴当时几乎跳了起来说道:“对了!我爷爷在武林中大名鼎鼎,所以你一定是认识我爷爷。”
黄衣老者脸上泛出一种奇怪的笑容,眼睛紧盯着虞慕琴,口中一字一句地说道:“不错!我认识你爷爷!”
虞慕琴叫道:“那好极了!你老人家和琴儿一齐回到银龙堡去,和我爷爷盘桓一段时期,你们两位老人家叙叙旧,那多好呢!”她说着话,便伸手上前,拉住那黄衣老者的手,笑嘻嘻地望着他。
那黄衣老者眼睛里突然掠过一道杀气,但是,瞬时又归于消失,他突然露出一抹笑意,握着虞慕琴的手,说道:“琴儿!你方才不是说受了委屈,要求报复么?那就暂不必到银龙堡去,跟着我老人,我去为你报仇雪恨!”
虞慕琴沉思了一会,仰头说道:“不了!琴儿目前倒又不想报复了,不过倒是愿意跟着你老人家到处跑跑,也好长长见识!我爷爷他老人家就是不许我乱跑。说真的,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老人家是谁呀!”
黄衣老者微笑道:“老夫名叫司马蓝,你就叫我司马爷爷好了!琴儿!这回你可说对了,跟着我老人家,包你到处玩个痛快,三山五岳,五湖四海,任凭你爱到哪里去玩,司马爷爷都可以带你去玩个够。”
虞慕琴姑娘喜欢得跳起来叫道:“司马爷爷!你真好!这回琴儿一定要跟着你到处玩个够!”
她欢天喜地的说到此处,突然又神色黯然,轻轻地自言自语地说道:“如果秦哥哥也在一块儿,那该多好?”
司马蓝连忙问道:“谁是秦哥哥?”
虞慕琴摇摇头说道:“不说他了!司马爷爷!现在我们到哪里去呢?”
司马蓝说道:“我老人家这回要带你到一个奇妙的地方去,去看看那儿的奇妙风光。”
虞慕琴急道:“到什么地方嘛!你老人家不要再打哑谜了!”
司马蓝说道:“去到南疆红柳湖!”
虞慕琴笑道:“红柳湖是个多美的名字啊!那儿一定是个很美的地方。司马爷爷!那儿有你老人家的朋友么?”
司马蓝说道:“不是朋友!是我老人家……嗯!我老人家是应邀前往的。琴儿!管他是什么关系,反正是玩耍,只要玩得高兴就可以了,又何必管其他的事呢?”
虞慕琴姑娘欣然同意,因为她的记忆中,她爷爷虽然是十分喜爱她,但是,却从来没有这样纵容她到处玩耍,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还不赶紧去玩玩。她怎么知道人心难测呢?她怎么料得到这位司马蓝别有用心呢?
虞慕琴姑娘跟着司马蓝,便从川中取道,直下南疆。
一路上虞姑娘好不高兴,她感觉到司马爷爷所给予她的那种放任,是她爷爷过去从未有过的,所以沿途上的高兴,真是难以言喻了。
行来自非一日,这天,果然来到了红柳湖,但见一片清朗如镜的湖水,被一圈暗红色的垂柳所围绕着,反映在夕阳绚烂的余辉里,那真是一种奇妙的景色,虞姑娘都看得发怔了!
她心里忍不住在想:“这真是个好地方,要是在这个地方,傍湖居住,无论是清晨散步,或者是月夜泛舟,那该多妙啊!”
司马蓝望着姑娘笑道:“琴儿!这地方好么?”
虞慕琴点点头,长长地说了一声:“好!”
司马蓝笑道:“这地方湖水好!红柳好!但是红柳湖的湖上浮庄,更是奇妙无比。你看!他们得到消息来迎接我们了。”
虞慕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在夕阳斜照,湖水映得通红,一片奇妙的光芒之中,有一大片雕梁画栋、檐牙高啄的房屋,向这边缓缓而来,这么一大片房屋在水上移动,这还是虞姑娘仅见的奇景,尤其是那满湖红霞夕照之中,如此冉冉而来,真如同是天上宫阙一般,令人为之目眩!
她怔然凝视了半晌说道:“那就是湖上浮庄么?”
司马蓝说道:“那湖上浮庄其妙处不在浮动湖上,往来自如,而在庄里的装璜设置,比较起任何富丽堂皇的府第,只是过之,而无不及。”
虞慕琴姑娘仰起头来,问道:“司马爷爷!你老人家经常来么?”
司马蓝微笑没有作答,他只是指着那缓缓而来的湖上浮庄,说道:“你看!他们来了!我是说红柳湖主来接我们!”
只见从湖上浮庄当中,突然出现三只船,前单后双,成三角形,船上都扎满着彩旗,行驶得很快,在平静的湖面上,划起三道白白的浪花,直朝他们所站的地方驶来。
司马蓝携着虞慕琴姑娘的手,笑着说道:“琴儿你看,以人家盛礼相迎,咱们也走过去些。”
那三只彩船来得很快,不一会就到了湖边不远。
只见当中那只船,船头上站着一位中年文士打扮的人物,双手抱拳,直拱眉心,朗声叫道:“卞玉一点诚心,居然感动司马老前辈,今天大驾光临,红柳湖蓬筚生辉。”
司马蓝携着虞姑娘的手,低喝一声:“起!”
双双跃起五六丈高,然后衣带飘飘,仿佛是任风吹拂一样,悠悠然落到那当中彩船上,司马蓝伸手示意说道:“卞玉兄不必客套,老夫既然愿意前来,自然是愿意听命驱使,你若如此客套,以后如何好说话?”
红柳湖主卞玉连忙说道:“不敢!不敢!卞玉能得到司马老前辈的支持,信心大增,获益非浅,何敢轻言驱使二字?这位姑娘是……”
他望着虞慕琴,一面向司马蓝问着,司马蓝说道:“她是中原四杰当中飞叉银龙虞鉴的孙女儿!”
言犹未了,那卞玉显然大大地吃了一个意外,他微微一愕,立即说道:“什么?她是飞叉银龙虞鉴的孙女儿?”
司马蓝朗声大笑,递过一个眼色说道:“对了!老夫与她爷爷是多年的老友,你也是久知她爷爷的大名,所以,特地带她来到你这风光如画的红柳湖,稍作盘桓。”
卞玉闻言,当下呵呵笑道:“真是意外!真是意外!想不到虞老鉴的孙姑娘,今天居然会来到我这里,看来我这红柳湖真是增添光彩不少。”
这一声“虞老鉴”,听得姑娘心里顿时有一种亲切的感觉,因为,在她的记忆里,她爷爷许多比较要好的武林友人,都称她爷爷为“虞老鉴”。所以,当卞玉称出“虞老鉴”三个字,虞姑娘心里立即产生一种好感!她点点头说道:“谢谢你!卞……”
那卞玉连忙抢着说道:“你爷爷虞老鉴是我的尊长辈,我托大就称你一声侄女吧!回头我找人陪伴你在红柳湖好好地玩几天,也算不白跑了这一趟。”
司马蓝知道卞玉的为人,他今天居然肯说虞鉴是他的尊长辈,可见得他没有不良的存心,他会意地微微一笑,鼻孔里轻轻地哼了一下。
虞慕琴姑娘哪里知道这些究竟?她倒是规规矩矩地说了一句:“多谢卞叔叔!”
此刻三只船已经回程向那湖上浮庄而去,夕阳已经西下,湖上一片黑暗,只有那湖上浮庄,就如同是个灯山火海一样,到处都是一片通明,在湖上倒映到水里,上下交辉,极为壮观!
虞慕琴随着司马蓝来到湖上浮庄之后,就仿佛像到了陆地上一样,一点也没有在水上漂流的感觉,而且,庄上一切房屋装设,都是极尽华丽,虞姑娘心里虽然记得银龙堡的壮观宏伟,但要是讲到富丽堂皇,又比这湖上浮庄逊色许多。
尤其到了一间大客厅,只见金碧辉煌,足足可以容纳得下七八十桌酒席那么大的地方,都是雕龙画凤,金堆玉砌。
司马蓝呵呵地笑道:“湖上浮庄是愈来愈堂皇了!卞兄勃勃雄心,由此可见!”
卞五微笑自谦说道:“岂敢!岂敢!我只是想到将要使天下各大门派,各大帮会都能聚会一堂,湖上浮庄总得像个样子才好!老前辈今天来到此地将来一切还要请老前辈多指教!”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那边金钟连敲,大厅上人连连走动,顷刻之间,安排好了一桌盛宴,卞玉便让司马蓝和虞姑娘入席。
席上真是山珍海味,极其丰盛。虞慕琴姑娘因为吃不了多少,又听不明白卞玉和司马蓝所谈的那些话,所以露出倦意。
那卞玉连忙吩咐一位使女,带她到一间极其精致的房间,一切齐备,并且那位使女还恭敬地说道:“我们主人说,姑娘尽管安歇,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请姑娘不必客气,就当作是在家里一样。明天天晴时,请人陪伴姑娘去游湖。”
虞慕琴应了几声“是”,那使女退去之后,她又睡不着了。
她心里在想:“这湖上浮庄这样在湖上漂浮着,它究竟要停在什么地方呢?现在仍然在漂流着么?它究竟是怎么样走动的呢?”
她心里起了一连串的疑问,也引起她的好奇心,反正现在睡不着,她忽然想起:“何不利用现在的机会,到四下去看看!”
虞姑娘原是有些任性的,想到哪里,就立即去做,像她这种年龄和经历,哪里能有许多顾虑?当时就走出房门,悄悄地一个人,向外面走去。
她走出房门,外面是一个四方的天井,是一样大小的鹅卵石铺砌而成,两旁还种着不少花草,使人真没有办法相信,这居然是在水上漂浮着的房屋。
站在天井里,看看天上,一片湛蓝色的天空,抹着几片浮云,有几颗星星在那里闪烁,初冬的天气,夜空竟是那样的干净、明朗、可爱。
虞慕琴姑娘信步向外走去,她走得轻,也走得快,沿途都没有人注意到她。她走了好一会,依然是在房屋当中转来转去,没有走出这座浮庄。
她心里忍不住在暗想着:“这座浮庄有多大呀!怎么会在水面上漂浮着呢?这真是少见的奇迹。”
她心里一面想着,一面又走到一间房子前,这座房屋奇怪的都是用琉璃瓦砌成的,虽然没有灯光,但是,在黑夜看去,仍然是那么闪闪发光。
虞姑娘在这样从没见过的房子前面,禁不住多看了几眼,忽然她听到有一种嘘嘘吹竹的声音,从那房子里传出来,姑娘一听顿时大吃一惊,因为她一听到这种声音,立即分辨出那是一种毒蛇呼气的声音,而且还不在少数,至少也在数十条之谱。
她心中惊疑不定,暗自忖道:“为什么这间房子里有这么多毒蛇?难道是他们有心豢养的么?”
当下一股好奇心的驱使,使她忍不住凑近那琉璃房子,朝里面看去。
这种琉璃房子本来是可以透视到里面的,但是,此时里外都没有灯火,只见里边黑洞洞的。
虞慕琴姑娘的眼神充足,自然不比常人,她这样凑近琉璃房子一看,当时她几乎是吓得惊叫起来。
原来在这间房子里,平摆着一张床,床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人,但是,在这个人的周围,有百余条毒蛇,正在那里游走不定,一条条都是伸着红红的舌信,发出嘘嘘吹竹的声音。
这些毒蛇任何一条,只要咬上一口,就会准死无法活,如何不叫姑娘为那个人着急?
但是,虞慕琴姑娘这个着急的念头,还没有转完,就听到那些嘘嘘之声逐渐消失,那许多毒蛇仿佛像是吃饱了一样,慢慢地游到床脚下,懒洋洋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虞姑娘心里更怪了,她想道:“原来这些蛇,真的是那个人所养的么?这个人养这么多毒蛇,在一间琉璃房里,和蛇睡在一起,居然毫发无伤,这又是一件怪事。”
她又不禁朝那屋子里面的人,多看了几眼。
本来那人是正面仰躺在床上,虞姑娘一来隔得比较远,二来她也没有注意,如今这样仔细一看,只见他光头凹眼,赤着一双脚,一身宽大的黄衣,这些显眼的标志,使虞姑娘看去好面熟,当时她心里一震,再垫起脚贴近琉璃砖,提足眼神看过去,姑娘这一看之下,不禁失声惊呼:“这不是雷爷爷么?他老人家怎么会躺在此地?”
她这时的激动,几乎使她忘其所以,立即就迈开脚步,朝那间琉璃房子的房门冲去。
谁知道就在她这样一起步之间,突然衣袂飘风,掠过来一个人,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口中道:“不能进去!”
虞姑娘这时候心中有火,随手一拐一拂,叱道:“你管得了我么?”
虞慕琴姑娘心中急着雷火神爷爷的遭遇,偏偏在这个时候有人用手拦住她,所以更激起一股怒火,随手一拂,这一拂至少拂出五成以上的劲道,顿时听得“咕咚”一声,那个人至少摔到五丈开外,撞在一堵墙上,撞得轰隆一阵巨响。
随着就听到那人还在叫道:“虞姑娘!你千万不能进去。”
虞慕琴这才停下身来,回头一看,只见相距五丈开外,靠着一堵墙站着一个年轻人,天黑,看不清楚面目长得如何模样,但是,还可以看到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在黑暗里发光。
虞慕琴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只听得那人说道:“小弟卞璞,方才姑娘莅临本庄的时候,我正从湖心山回来,没有来得及随家父前往迎迓,请虞姑娘原宥!”
虞慕琴一听,不觉啊了一声连忙说道:“原来是卞少庄主!方才没有撞伤吧!”
虞姑娘心里立即充满了歉意,觉得自己方才出手过于鲁莽,如果将他打伤,那多难为情呢!
这时候,只见那卞璞缓缓地从那墙脚下,朝这边走过来,渐渐地走近了以后,才看清楚是一个非常英俊的年轻人,长眉入鬓,星目有神,穿着一件箭衣,显得英气勃勃,只是脸色微微有点发青。
他站在虞姑娘对面约七八尺的地方,停下脚步,拱拱手说道:“方才实在是我一时情急,鲁莽失礼,才引起姑娘生气,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虞姑娘一听人家尽管一个劲地认错,倒是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也只有点头说道:“实在是我太过鲁莽……”
卞璞连忙抢着说道:“哪里!哪里!姑娘是心里急着雷爷爷的安全,所以才如此心里发急,其实我们如果能早一点向姑娘说明这一点,也就没有这种误会发生了,说起来,还是应该怪我们自己不好!”
虞慕琴一听他也称呼“雷爷爷”三个字,心里一震,但是,她心里立即记起雷爷爷是到南疆来察访盗用银叉令的人,为什么会躺在这里?而且周围又有这么多毒蛇?雷爷爷根本就不懂得玩蛇,这些蛇决不是他豢养的,既然不是他养的,这些蛇围在周围,岂不是危险万分么?
虞姑娘人是比较任性的,想到什么就是什么,她一想到这个问题,立即问道:“这些毒蛇是什么人养的?”
卞璞陪笑说道:“都是家父豢养的!”
虞姑娘一听“哦”了一声,人向前一闪,伸手就是一掌,口中骂道:“好哇!原来你们是有心陷害我雷爷爷的?”
她这一掌来得十分突然,而且出手又十分快,卞璞站在那里,也没有闪让的意思,当时只听得啪地一声,实实在在地挨了一掌,卞璞的脸上清清楚楚地留下五条指痕,顿时脸也肿将起来。
卞璞用手掩着脸,苦笑着说道:“虞姑娘!你误会了,你没有听明白我的话。”
虞慕琴也没有想到对方会这样老老实实地挨了一掌,而且还没有生气的意思,姑娘生平也打过不少人,从来还没有遭遇到这种情形,她微微地愕了一下,接着又大声叱道:“我误会什么?你们把那么多毒蛇放在雷爷爷床下面,还有什么好心?”
卞璞抚摸着自己的脸,仿佛是有一肚子委屈,苦笑着说道:“那么多毒蛇放在雷爷爷床下,为什么雷爷爷到现在还是安然无恙呢?姑娘!你可想到这其中的原因何在?”
这句话倒是使虞慕琴姑娘心里一震,不自禁地说道:“说的也是怪呀!”
卞璞这时候才走上前几步,望着姑娘说道:“姑娘!让我告诉你其中的内情。雷爷爷他不小心喝了一种名叫‘千日醉’的酒,醉倒在路上,这种酒一旦喝醉,千日不醒。”
虞姑娘连忙说道:“胡说!我就没有听过,世上还有这种酒,而且我雷爷爷酒量如海,平日都是千杯不醉的。”
卞璞微笑说道:“姑娘!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说句不怕姑娘着恼的话,像我们这样年纪,能知道多少呢?”
虞慕琴觉得这话倒也是事实,当时她就默默没有再说话,卞璞看了她一眼,便接着说道:“家父正好路过,看到雷爷爷这种情形,知道雷爷爷是喝了‘千日醉’……”
虞姑娘突然眼神一亮,插嘴问道:“你父亲怎么知道雷爷爷是喝了‘千日醉’呢?”
这句话问得很出卞璞的意料之外,他当时几乎要为之一怔,但是,他非常机警地立即眼睛一转,含笑说道:“方才姑娘不是说过么,雷爷爷酒量是举世闻名的,还有谁不知道他老人家的酒量?如今突然醉倒在那里,除了‘千日醉’,还有什么酒能有这种力量?再者,‘千日醉’是广西山间一种药草,用水泡来作酒母之用,家父久居此间,自然知道得很清楚。”
虞慕琴点点头说道:“既然你父亲将雷爷爷救回来,又为什么要将他老人家放在这毒蛇窝里!”
卞璞一见姑娘脸上没有怒气,知道姑娘已经渐渐相信他的话了,他更是从容地放下手,缓缓地说道:“这‘千日醉’一旦醉了之后,只有一种特别的解酒的草,才可以苏醒过来。但是这种草十分难寻,所以醉了的人,十之八九都是这样醉死的。”
虞慕琴几乎要跳起来厉声说道:“你说什么?”
卞璞连忙说道:“姑娘不要着急,‘千日醉’还有一个可以解除的办法,那就是用五十条豢养驯熟的‘青竹丝’,每天轮流吮吸涌泉穴所流出的汗,如此不出半月,便可以苏醒。”
虞慕琴不觉上前伸手抓住卞璞的手,急急地说道:“你是说,这些蛇都是你父亲豢养驯熟的,现在正在为雷爷爷吸涌泉穴的脚汗?”
卞璞微笑点头说道:“家父有驯蛇特长,五十条‘青竹丝’在别人看来,是五十条难缠的恶魔,在家父看来,只不过是五十根烂草一样,没有稀罕之处,雷爷爷躺在这里,已经有五六天,一切情形都很良好,再有十多天,他老人家就可以慢慢地苏醒过来。”
虞慕琴姑娘闻言大喜说道:“你说的是真话?”
卞璞说道:“我怎么可以骗姑娘?不过有一点要特别注意,那就是雷爷爷在治疗时期,不能有任何惊动,万一有了惊动,雷爷爷固然危险,就是进去的人,也有被‘青竹丝’咬倒的危险!”
虞姑娘啊了一声,她转过身去,看着那琉璃房内的雷爷爷,她不禁摇摇头说道:“这么说,方才好生危险!”
卞璞微笑道:“那是怪我们没有能够及早的告诉姑娘!只能说是我们顾虑不周,怪不得姑娘!”
虞慕琴忽然想起自己方才那样一掌,不觉抬起头来向卞璞脸上看了一眼,只见左边脸颊上,肿起多高,留下五条红指痕,她心里感到一阵歉疚,姑娘心中纯洁如一张白纸,她不知道什么矜持和含蓄,倒是十分认真地点点头说道:“刚才我真是冒昧,一时冲动,就出手打了你!你……你不会介意吧!”
卞璞立即收起笑容,十分严肃地说道:“姑娘何必如此见外?易地而处,我如果是姑娘的话,也会怒急出手的。我方才不是已经说过么?只怪我们说明太迟,咎由自耻,怨得何人?千祈姑娘不必将这件事放在心里!”
虞慕琴本来心中实在是有很大的歉意,现在卞璞如此一说,且说得非常得体,很是动听,姑娘听在耳朵里,十分舒服,她不觉天真地望着卞璞一笑,深深地点了一点头,说道:“谢谢你的宽宏大量!”
卞璞连称“不敢”,他闪身到一旁,对姑娘说道:“夜深了!姑娘请去休息吧!”
虞慕琴转身对琉璃房里雷爷爷看了一眼,又向卞璞说了“再见”,便朝来时走的路走回去。
她没有走几步,突然又听到卞璞叫道:“虞姑娘!”
虞慕琴姑娘停下脚步,回过身来,只见卞璞十分诚恳地拱手说道:“听说姑娘此行是来观光红柳湖的风光,明日天气好时,我准备小舟,愿为姑娘向导,去细细欣赏烟柳笼湖的湖上风光。”
虞慕琴掀眉笑道:“如此真要多谢了!”
姑娘说完这句话,便径自回去了。只剩下卞璞站在那里,眼望着姑娘逐渐远去的背影,脸上浮起一层狡猾而又得意的笑容。
第二天,果然是个大睛天,初冬的晴天,在红柳湖上,使人有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虞慕琴姑娘从床上睁开眼睛,只见满窗阳光耀眼,她满心高兴,一跃而起,那边立即就有几个女仆,过来侍候梳洗,梳洗已毕,房里立即摆好几碟精致的小菜,一盘热腾腾的点心,早餐早就有人准备好了。
虞姑娘当然微微一怔,当时就说道:“怎么我一个人在这里吃饭?我司马爷爷呢?”
旁边的女仆立即恭敬地说道:“老爷子早就和庄主用过了,他还吩咐,姑娘醒来,只管一个人用饭,他老人家和庄主另有要事,要出湖一趟。”
虞慕琴姑娘不觉皱起眉卖,坐下来吃了一口点心,满心不乐地说道:“司马爷爷说要陪我游湖,怎么今天就一个人出湖去了呢?”
她放下碗箸,就不想吃了,正是这时候,突然门外有人低低地叫了声:“虞姑娘!”
虞慕琴一回头,只见卞璞穿了一身白缎紧身短装,越发地显得十分精神,十分英俊,含笑地站在房门外。
虞姑娘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他约她今天去游湖的事,不觉欣然说道:“你是陪我去游湖么?”
卞璞含笑说道:“想不到今天天气突然变得这样的好,正好游湖,所以特地前来相邀。”
虞姑娘当时心里一高兴,连忙说道:“我们现在就走么?”
卞璞点头说道:“我已经在船上准备了吃的东西,姑娘不吃早饭无妨,稍时在船上可以随时吃点充饥。”
虞姑娘就这样喜孜孜地随着卞璞,一直来到湖上浮庄的边缘,在紧靠着一棵杨柳之旁,系着一只小舟,舟上放着两支银亮亮的桨,小舟的前头,也是包着银亮亮尖嘴,上面还绘制着花纹。
虞姑娘跳上小舟,刚一坐定,卞璞立即提起双桨,微笑地说声:“我们走了!”
只见他双桨一挥,迎着阳光,反映起一片耀眼的光芒,斜斜地插入水中,声息俱无,小舟却是去势如矢,快得十分惊人。
卞璞一句话也不说,只是连连地扳动一双银桨,只使得这只小舟,就像湖面上一条飞鱼,在水上破浪飞跃。
风声拂着虞姑娘耳畔鬓角,鼓起她衣袂猎猎作响,使她真有飘飘欲仙的感觉。她含着微笑,仰望着头上晴朗如洗的青天,阳光温暖地披在身上,俯看湖里,湖水作绿色,绿得那么可爱。她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有人称水的波纹为“碧波”,因为微风吹来,湖水粼粼而起,果然是碧色的!
再看周围,远处是一抹烟笼,宛如淡墨泼画,近处只见红柳如丝,在湖畔飘拂,和湖水相映,一个红得不俗,一个绿得可爱,织成一幅绝妙的景色!
虞慕琴正神驰在这样的绝好景色当中,突然,她觉得小舟渐渐地停了下来,她这才留神看时,原来卞璞已经将双桨收将起来,任凭这小舟在湖面上飘着。
虞慕琴坐正身子,正待说话,卞璞微笑说道:“姑娘!这里是红柳湖上最能眺望景色的地方,你看那边……”
虞慕琴顺着他的手指处看去,只见遥远的湖上,隐隐约约飘摇着几叶白帆,在烟波天际摇曳,蓝天、白帆、再看着近处的绿水,姑娘不觉脱口说道:“好美啊!”
卞璞又指着另一个地方说道:“你再看那边……”
虞慕琴又掉头看过去,只见这边在湖水上,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点小黑影子,她连忙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卞璞说道:“那地方叫湖心山。”
虞慕琴连忙说道:“既然是湖心山,我们何不登临一番,去看看湖心山的景色?”
卞璞摇摇头说道:“不瞒姑娘说,这湖心山是红柳湖上唯一不能去的地方!”
虞姑娘愕然问道:“为什么?难道在湖心山还有你们什么秘密么?”
卞璞苦笑说道:“倒不是我们有什么秘密,而是湖心山上住了一个瞎了眼的老人,此人脾气十分古怪,为人又十分阴狠,任何人要到湖心山,他都是手下不留情,将之抛到湖里,家父为了不生闲气,所以也都容忍过去了,这十几年来,湖心山一直是红柳湖上的禁地!”
虞慕琴眺望着远远的湖心山,良久她摇摇头说道:“天下的怪人真多,这位瞎眼的老人,大概也是伤心人别有怀抱吧!既然如此,湖心山我也就不去了。”
卞璞眼睛一转,连忙点点头说道:“当然是不去为是,因为十几年以来,红柳湖的人,还没有谁敢去湖心山,因为听说那老瞎子的武功,高得出奇,还是少惹为妙。”
他说着话,便抄起舟中双桨,就要准备掉头别去,虞慕琴姑娘突然说道:“我们到那边去看看如何?”
卞璞故作讶然地说道:“你是要到湖心山去么?那湖心山的瞎老人……”
虞慕琴笑道:“你放心!我们不是打架,只是到附近去看看这个矗立在湖心的小山,到底有什么奇妙之处,也不枉我来到红柳湖一趟!”
卞璞沉吟了一会,霍然说道:“虞姑娘!实不相瞒,昨天我是奉家父之命,前来湖心山,因为湖心山有一株奇异的果树,是专门解醉的圣品,我是来向那瞎老人要几枚果子,回去解救雷爷爷的酒醉,也免得雷爷爷这样受苦……”
虞姑娘浑身一震,啊了一声,两眼炯炯地望着卞璞追问道:“那你为什么昨天不告诉我呢?”
卞璞仿佛是有无限踌躇,吞吞吐吐地说道:“因为……因为我昨天此行,并没有成功,那瞎老人毫不容情,坚拒不给。”
虞姑娘几乎要从小舟上跳起来,挥着手叫道:“走!走!我们立即到湖心山去!”
卞璞作出忐忑之意,姑娘不耐地说道:“你要是怕,你将我送到湖心山上,你再离开。”
卞璞突然挺胸说道:“姑娘既然要去,我自然奉陪,即使刀山油锅,我也要追随姑娘,否则,我这地主和向导的职责何在?”
他说得很慷慨,虞姑娘的心中不由而然地有了一阵感激,她对卞璞点点头,认真地说道:“谢谢你的好意!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卞璞荡起双桨,小舟一直朝着湖心山驶去,双桨不停地挥动,湖心山越来越近了,已经渐渐地看清它的全貌了,远远地,就像是一个大海龟伏在湖水当中,四周激起白毛毛的浪花。
突然,只见湖心山的脚下,出现一只小舟,舟上仿佛是坐着两个人,隔着很远,看不清楚面貌,但是,坐在小舟后面船梢上的人,长发飞舞,分明是一个女人。
虞慕琴姑娘忽然问道:“你说湖心山从来没有人敢去,为什么那只船从湖心山驶出来?”
卞璞咦了一声,怔怔地望着那只小船,仿佛是自言自语地说道:“真是奇怪呀!为什么会有人从湖心山出来呢?”
他这样一停顿之间,那远处的小舟,已经远远地超过他们停舟的地方,向那边急驶而去,而且非常清楚地可以看得到,那只小舟是两个人四支桨在划行,在湖面上飞驶而去。
虞姑娘突然说道:“我们追过去看看!”
卞璞应了一声,立即荡起双桨,掉转头来,向那边追过去,他这样一抄捷径,很快地追近不少距离,已经将那只小舟上两个人的背影,看得清清楚楚。
虞慕琴姑娘突然从小舟上站了起来,眼睛瞪得老大的,半晌她惊叫失声:“呀!竟会是他们?”
卞璞在后面问道:“怎么?前面小舟上的人,姑娘认识么?”
虞慕琴没有说话,突然跳起来吼道:“追过去!我们追过去!”
虞慕琴姑娘这样突然地一声怒吼,就像是一只发疯的狮子一样,那样子颇是怕人,卞璞并没有感到惊讶,他用力地挥动一双银桨,将小舟划得就如一支水箭,冲破水波,向前飞驶。
他一面划桨,一面口中说道:“姑娘!你放心,我一定可以追到他们,凭我在红柳湖上长大到现在,这划船的功夫,从来还没有输过别人。”
卞璞的话,一点也不假,虽然前面那只小舟是由两个人在划,而且也划得十分快速,但是,比起卞璞来,竟要略逊一筹,两只小船的距离是越来越近了,前面小舟上那两个人的背影,也越发清楚。
虞慕琴姑娘此刻浑身已经止不住在微微地颤抖,她的眼眶里,也含满了泪水,口中只是不停地喃喃地说道:“可恨!可恨!我恨死你们!我恨死你们!”
卞璞突然在后面问道:“姑娘!前面那两个人是你的仇家么?”
虞姑娘没有答话,只是跺脚叫道:“你与我追上去!”
卞璞又接连地挥了几桨,两只小舟已经相隔不远了,可是,前面那只小舟上两个人头也不回,只是努力地划着桨,显然他们希望在水上这段时间,撇开后面的追赶。
突然,卞璞在后面大声喝道:“前面的船停下来!你们是什么人?敢在红柳湖横行?”
那前面的小舟根本没有回答,突然只听到嘶嘶一阵声响,从前面小舟上,喷来一阵雨箭,既劲且急,远达十丈开外,将卞璞所划的小舟,顿时笼罩在内。
卞璞的小舟本来去势极为快速,突然间这样一个变化,使他根本没有办法将小舟骤然停止下来,急促里,他只好右手提起银桨盖头一挥,左手桨深深地在水中一扳,小舟猛地一打横,几乎旋到水里去,卞璞右手银桨旋出的劲风,也正好将他自己护住,但是,在这种情形之下,虞慕琴姑娘整个人就被那一阵雨箭扑个正着。
要是搁在平时,虞慕琴姑娘双掌拍出两股劲道,两丈之内,这些雨箭都要被掌风劈得点滴俱无,但是此刻不同。
一则她双眼泪水模糊,心神分驰,心头创痛,早已失去那份应有的镇静。
再则她被小舟猛地一打横,一个急旋,脚下几乎立足不住。
在这种情形之下,她哪里还能保持她的几成功力?等到她发觉这些雨箭飞来时,她只有仓卒地劈出一掌劈空掌力,勉强迎上去,但是,那一阵雨箭来势是何等凶猛?怎么可以这样轻易地拦开?她的掌力刚刚挥出一半,她已经觉到浑身有不少地方疼痛如焚,使她忍不住哇唷出声。
这时候只听到前面那只船上的人,远远地喝道:“这只是给你们一点小小警告,告诉你们我并不是怕事而躲让你们,只是我们目前不愿意多事。你们如果不服气,等着好了!红柳湖我们迟早就会来算老账的!”
这几句话,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地送进虞姑娘的耳朵里,可是每一个字都如同千斤铁锤一样,无情地打在她的心坎上,她本来还咬牙忍痛站在小舟上,可是这时候她再也忍不住了,头一晕,一个倒栽葱摔了下来,口中喃喃地说了一句:“秦凌筠!你好狠……”
前面的小舟已经去远了,卞璞遥望着那远去的舟影,嘴角上微微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但是这点微笑一现即收,他放下双桨,走到虞姑娘身畔,低声而又轻柔地叫道:“虞姑娘!虞姑娘!”
虞慕琴缓了一口气,悠悠地醒过来,睁眼一看见卞璞,立即跳起来叫道:“那只小船呢?”
她话还没有说完,人又哎呀一声,倒将下来,口中忍不住发出呻吟,卞璞露出满脸惶恐的脸色,不安地说道:“我真该死!刚才没有防到对方会突然下这种毒手,以致让姑娘受了伤。虞姑娘!你现在怎么样了?”
虞慕琴姑娘叹了一口气,遥望着那逐渐模糊的小舟,眼泪如雨而下,她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只见衣服上有许多窟窿,每个窟窿都有黄豆大小,一直到皮肤上,烧成一个焦黑的疤,就如同火炙一样,非常的疼痛!
卞璞突然呀了一声,说道:“这是龙门居士有名的酒箭嘛!这样看来,那位年轻人竟是龙门居士的门人了!”
虞姑娘抬起头来问道:“你认得龙门居士的酒箭么?”
卞璞说道:“曾经听到家父提到过,龙门居士的酒箭,可以烧穿十层布衣,可以烧焦皮肉,而且还要使皮肉中酒毒,即使治好了,也要留下一个疤痕,这人心是多么的毒?假如将这些酒箭打在姑娘脸上,那将如何是好?”
虞慕琴突然咬牙说道:“哼!你好狠的心肠!我们这笔账总有一天算清楚。”
卞璞又安慰着说道:“姑娘请不要性急,我们马上回去吧!家父对于这些毒器,有独到的心得,姑娘身上这些疤痕一定可以治得好的!”
同时,他又无限黯然地说道:“虞姑娘!事情都怪我不好,如果不是我邀姑娘前来游湖,又何至于发生这些事情?现在姑娘和我在一起,居然我又没有尽到保护之责,我还有什么脸面……”
虞慕琴姑娘呆呆地坐在小舟的船头,望着一片水波的红柳湖,木然地说道:“你不必为此事不安,这与你是一点干系也没有的!”
卞璞突然说道:“姑娘,你愈是如此说法,愈是使我惭愧!这次回去,我爹爹能治得好姑娘的痕伤,那倒还罢,如果有什么意外,天地之大,已经使我卞璞无地容身。”
他说着话,拾起双桨,一语不发,猛然地挥动双桨,将小舟向湖上浮庄划去。
虞慕琴姑娘忽然心里有一阵微微地震动,她望着卞璞那挥动双桨的背影,半晌,她忽然叫道:“卞……”
卞璞连忙回头说道:“小弟卞璞!姑娘你是叫我么?”
虞姑娘点点头说道:“卞璞大哥!你看我这一身伤疤能医治得好吗?”
这一声“卞璞大哥”,叫得卞璞浑身一震,一缕发自内心的笑容,立即就涌上嘴角,但是,他没有轻举妄动,把已经涌到嘴角的笑容,又收了回去,他停下双桨,慎重地说道:“我刚才说过,家父对于这些毒器解救之道,素有心得,按理说是应该毫无疑问可以药到创复,但是,龙门居士的酒箭,不比寻常,究竟如何,目前尚难预料,但愿能够……”
虞慕琴姑娘摇摇头,露出一丝苦笑,接过来说道:“卞璞大哥!你不必为我担心,如果医治不好,那只能怨我的命中注定,应该如此。”
卞璞突然撇开双桨跳起来说道:“我发誓要尽一切力量,想尽一切办法,将虞姑娘这一身的创痕治好,如果虞姑娘这一身创痕治不好,天理何在?像虞姑娘这样好的姑娘,竟要遭受这样的折磨,岂不是没有天理了?”
他说着话,又坐下来拾起双桨,狠命地划了几下,仿佛将一切的恨意,都发泄在这两支桨的上面,又自言自语地说道:“我一定要爹爹尽所有的力量,来治好姑娘!”
他这样一切行动,都瞧在虞姑娘眼里,使这位内心洁白如纸的虞姑娘,竟由衷地泛起一种感激之意。她忽然问道:“卞璞大哥!如果我的创痕好了呢?”
卞璞立即答道:“那我就要感谢上苍,关爱好人。”
他忽然又厉声说道:“同时我要为虞姑娘远走天涯,去寻访这位伤害你的人,为你报仇雪恨。”
虞慕琴此刻不仅是感动,而且是深深地感动,她觉得卞璞那种坦率无私的表现,是她前所未曾见过的,自从认识卞璞以来,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段时间,她对他印象是这样地良好!
两个人都默然无语了,小舟在湖上行驶得非常之快,不消多久,便抵达湖上浮庄,虞姑娘忍着浑身疼痛,随在卞璞身后,回到自己房内。
直到这时候,卞璞才郑重地向她说道:“虞姑娘,你暂时忍耐一下,我马上去找爹爹来!”
他匆匆忙忙转身就走,突然又听到虞姑娘叫道:“卞璞大哥!”
卞璞落脚旋身,脸露愕然之色问道:“姑娘有事么?”
虞慕琴认真而又轻轻地说了一句:“我谢谢你!”
说完这句话,她便合上眼睛,只见她的眼角,涌出两颗泪珠,从脸颊上流下来,跌碎在枕畔。
卞璞那一丝得意的微笑,又忍不住要涌到脸上,但是,他终于又忍回去,他用极其沉重的声音说道:“虞姑娘!现在你说这些话做什么?”
说了这句话,他便匆匆地走了,隔不了一会,远远就听到脚步杂沓,向这边走来,并且夹杂着说话的声音,含着有责骂之意:“璞儿!你怎么这样不小心?让虞姑娘中了这种难治的毒创?虞姑娘是客位,这样一来,不仅我们红柳湖的颜面尽失,更对不起司马前辈和虞姑娘!”
这样一行说着话,已经来到房内,只见那千面狐卞玉和司马蓝两人走在前面,卞璞随在后面,满脸懊丧之色!
虞慕琴姑娘挣扎起身子,刚刚说得一句:“这次是怪不得卞璞大哥。只怪那个薄幸狠心的……”
卞玉连忙抢着说道:“姑娘!我不能不责怪他,要是别的毒创,不是我夸口,可以药到病除,但是,很不幸的,姑娘身上所中的是龙门居士的酒箭,这个老怪物列出心裁,独创一格,他的毒是与众不同的。”
司马蓝在一旁皱着眉头说道:“你是解毒的专精人才,难道你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么?”
虞慕琴姑娘平静地说道:“这是我命该如此,司马爷爷不必为我着急,卞前辈也不必为我发愁!”
千面狐卞玉连连地摇头说道:“司马前辈!虞姑娘!话不是这么说!姑娘伤在红柳湖,如果我卞玉治不好,我还有何面目在武林中立足?同时,也不是没有办法治疗,只是这办法是非常……非常的……”
司马蓝在一旁抢着说道:“非常的什么?是不是非常棘手?只要你有办法,有什么困难我老人家去想办法解决!我真没有想到天下居然还有事难倒了千面狐!”
千面狐陪笑说道:“并不是有什么外在的困难,而是这种毒药解毒的方法非常特别,使人十分为难。”
司马蓝在一旁催着说道:“有什么困难快说,不要这样吞吞吐吐!”
千面狐说道:“龙门居士的酒箭中到人体之后,所有的酒毒会向一点集中,这‘一点’如果是集中在内腑,便会送命,这‘一点’如果集中在别的地方,也会形成残废,即使及早治疗得法,也会在创口留下疤痕,只有一种方法,这种方法还是我精研出来的……”
司马蓝抢着说道:“什么方法快说!”
千面狐卞玉并没有因为司马蓝的催促,便立即说出他的方法,他表情非常严肃地望着虞慕琴姑娘,半晌没有说话。
虞慕琴是何等聪明的人?她一看到这种情形,便沉重地接着说道:“如果这种治疗的方法困难,也就不必麻烦了!”
千面狐卞玉摇摇头说道:“不是困难的问题,即使有困难,我们也应该想办法来克服,因为刚才我说过,这种酒毒如果集中在一点,不是送命就是残废,如果姑娘真的在红柳湖残废了,我这身为主人的,何以心安?”
司马蓝在一旁仿佛是已经不耐了,他暴躁地说道:“千面狐!你有话快些说,为什么要这样吞吞吐吐?”
千面狐为难再三,他霍然地一下决心,顿足说道:“我来说!虞姑娘这一身毒创,只有一个办法,用人的舌头,沾着我这特配的灵药,在每个创口上舔下去,不消顿饭的光景,便可以痊愈无恙,光洁无痕,不过……”
他特别瞪着眼睛,十分严肃地说道:“这舔的人,得有极深厚的内力修为,一则,运用功力封住自己食道与气管,不使这种酒毒深入内腑,再则,他必须用一股‘元阳之气’,从舌尖上,去润疗创伤,所以,没有深厚的内力,绝不会有效果。”
虞慕琴乍听之下,她几乎都吓得呆了,她哪里听过这种治疗创伤的方法?接着她又让无限羞涩之意,几乎使她抬不起头来。
司马蓝在一旁,也一直地摇着头,连说:“不妥!不妥!”
千面狐卞玉正色道:“是的!这创痕如果是在男人身上,自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如今是在虞姑娘身上,自然就是不妥了!所以,方才我特别考虑,碍难出口,但是,我又想不出两全之计,如之奈何?”
司马蓝沉吟半晌,口中喃喃地说道:“要有一股‘元阳之气’,这一定要一位年轻的高手,而且是一位守身如玉的人……哼!”
他忽然说道:“对了!千面狐!你这位儿子,岂不正是最适当的人选么?”
千面狐卞玉为难地踌躇着,摇摇头说道:“这……这…… ”
虞慕琴姑娘浑身一震,她仿佛自己果然赤光着身子,被一个不相干的男人,在用嘴来舔,她浑身出了一身冷汗,几乎是张口结舌地说道:“不!不!我不要!我让它烂下去!我愿意就这样死掉!”
司马蓝此时突然正色说道:“你这话就说错了!死有重于泰山,有轻如鸿毛!你现在这样死掉算什么呢?你爷爷这把年纪,就只剩下你这样一个孙女儿!你这样死去,你爷爷老景何堪?还有,打你这一把酒箭的仇人,难道就这样让他逍遥无事么?”
提到“爷爷”两个字,虞慕琴姑娘不由地一阵心酸,泪水就如断了线的珍珠,不停地滚下来,她想到爷爷凄凉晚景!
她想到爷爷失去她以后的悲恸,她又想到秦凌筠那样无情和狠毒,她的心乱了!她实在无所适从,不知道如何是好!司马蓝这几句话,真是看准了她的要害,一击中的!
虞慕琴姑娘她也觉得自己不能死,也不应该死,但是,她又怎么能让卞璞平白地用舌头舔她的身体?她慌乱得不知所以,口中不停地说道:“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突然,司马蓝叫道:“有了!一个两全的办法,叫卞璞和虞娃娃结成夫妇,然后,我们所顾虑的问题,自然都不存在了!”
虞慕琴姑娘仿佛睛天一个炸雷,她慌忙得不知所以,只是满口说道:“不!不!不可以这样!”
千面狐卞玉也在一旁说道:“是啊!小儿怎么可以配上虞姑娘?”
司马蓝这会又郑重其事地说道:“虞娃娃!你听我说,只有这种情形之下,你才可以获救,再说,目前也不过暂以夫妇名义,便于治毒,将来老夫还要告诉你爷爷,郑重行事,自然不能这样草率,即使将来你有不同之见毁掉这次口头之约,也未尝不可!娃娃!生命难得,不可拘泥小节,而耽误大事。”
虞慕琴姑娘被司马蓝这一番沉重的话,说得使她平静下来,她并不赞成这样做,但是除了这样做,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最重要的她目前连爷爷都见不到一面。
她沉静地想了一会,忽然抬起头来,只见卞璞低头站在那里,满面愧色!她心里忽然又生起一种想法:“秦凌筠是那样的负义无情,我还为他痴心做什么?而且……”
她想不下去了,她实在对卞璞没有恶感,觉得他为人、品貌、行动都可以说是第一等的,应该也是理想中的夫婿!如果没有秦凌筠的影子先入她的心中,像卞璞这样人才,也是十分难得呀!
最后她为自己设下一个后路:“目前把毒创治好,将来我见到爷爷一面,等待爷爷百年之后,我再以死相殉,保我清白之身。”
她沉思了这么久,到这个时候,她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司马蓝说道:“娃娃!你如果没有意见,我老人家就这样替你作主了!将来等到和你爷爷见面之时,再由他来作郑重的决定。”
虞慕琴姑娘没有答话,她只是将头深深地低着,心里仍旧是乱糟糟的一团,不知道怎么才好!
突然,听到卞璞低声叫道:“虞姑娘!”
虞慕琴一惊,抬起头来看时,只见房里只剩下卞璞一个人,千面狐和司马蓝都不知于何时离开了房间。
她一惊之余,不觉脱口说道:“你?”
卞璞退后一步,满脸惶然地说道:“虞姑娘!刚才司马爷爷所说的话,我也不赞成!”
虞慕琴倒是一个意外,她不觉问道:“你也不赞成了。”
卞璞点点头,满脸黯然之色说道:“我知道我不配,我也不愿意因为我而辱没了姑娘!但是方才我不敢说话,因为我也想不出一个好办法来,姑娘的生命毕竟是重要的!”
虞慕琴此时忽然将日间卞璞留给她的好印象,都集中到心头,她忽然觉得卞璞非常无辜,为什么平白要受这种打击?
她忽然说道:“卞璞大哥!你真的愿意为我清除剧毒么?”
卞璞仿佛顿时有受宠若惊的感觉,但是,立即又严肃地说道:“虞姑娘!这不是我愿意不愿意的问题,而是卞璞自问不配!”
虞慕琴突然眼睛一闭,摇摇头说道:“你不应该说这些话!”
卞璞惊喜不置地说道:“姑娘!你真的……真的……愿意让我为你疗毒?”
他站在那里见虞姑娘没有说话,他又说道:“虞姑娘!疗毒是一回事,婚配又是一回事,这两件事目前不要混为一谈吧!虞姑娘!我现在用手巾将双眼蒙起来?我完全用舌头的触觉,去为你疗毒。姑娘!你应该记得‘嫂溺援之以手’的说法;目前救命第一,其他从权计议吧!”
他果然真的用手巾将自己的眼睛蒙起来,站在那里说道:“虞姑娘,请你宽衣吧!”
虞慕琴迟疑了一会,终于毅然褪下衫,玉体横陈在榻上,虽然说卞璞是把眼睛蒙起来了,但是,一种羞耻的天性,使她不得不闭上眼睛。
慢慢地,她只听卞璞的脚步声,向床前走过来,随着那迟缓脚步声,使她的心紧张地跳将起来。
终于,她感觉有一种柔软而又温湿的东西,在身上轻轻地舔着,而且,的确都是舔的毒创,每舔一处,便自然有种清凉的感觉,使原来那一种火辣辣疼痛的感觉,逐渐消除。
沿着周身有毒伤的地方慢慢地舔着……
忽然,虞姑娘感觉到的不再是一种清凉,而是一种火热,不是在外面,而是在体内,这热传播得很快,立即传遍了全身,像是一把火,在体内燃烧着。
虞慕琴姑娘此时忍不住发出一种呻吟,而且是一种本性的需要,使她突然如饥如渴,这种需要是她从没有经验过的,几乎要使她疯狂起来。
这时候那柔软温湿的舌头,仿佛舔得更快了,不仅是舔有毒创的地方,而且更舔没有毒伤的地方,那舌头像是一把火,她的身体内像一堆油,舔到哪里,就引起什么地方的燃烧!
虞姑娘的人已经进入半昏迷状态,她不安地呻吟着,不安地转侧着,终于她伸出一双手臂,一把紧紧地抱住卞璞的身体……
这时候,房外不远传来两声得意的冷笑,不过正在昏迷中的虞慕琴姑娘并没有听到罢了!
一个小羔羊,在两三只老狐狸捉弄之下,坠入计中,是意料中的事,但是,有些意料中的事,也有意料外的发展的!
红柳湖上,一只小舟,飞快地驶登彼岸,舟中一男一女扶着双目俱瞽的老人,来到岸上,又从小舟里推上来一辆两轮坐车,将老人扶到车上。
那瞽目老人说道:“秦小哥!你和冷姑娘赶快离开此地!照方才千面狐派人追赶的情形看来,这只老狐狸有食言的趋向,你们赶快离开此地,将来设法将千面狐的那根金蛇鞭毁掉,或者是盗去,你们才有报仇雪恨的希望!”
秦凌筠连忙说道:“你老人家呢?”
那瞽目老人惨笑道:“我么?慢慢地走吧!走到哪里算哪里!”
冷雪竹姑娘突然说道:“有了!你老人家要到哪里去,我让大青鸟送你老人家前去,岂不是好么?”
那瞽目老人神情一震,说道:“我忘了你是飞侠女的门下,你师傅是有一只大青鸟可以乘骑的,那就好了!你叫它来,我自己叫它送我去一个地方。我留着这条残命,说不定对于你们将来扫荡红柳湖,还可以尽一点心力。”
冷雪竹果然低啸一声,召来大青鸟,把瞽目老人扶上鸟背。
秦凌筠突然说道:“老前辈!我有两点疑问,是否可以向老前辈请教!”
那瞽目老人点点头说道:“你是不是还不死心?还追问老夫的姓名?其实你们只要知道老夫是龙门居士的胞弟,也就够了!何必还要追问其他?”
秦凌筠说道:“老前辈既然与龙门居士老前辈是同胞手足,龙门老前辈对晚辈大恩真是天高地厚,晚辈对老前辈自是只有恭敬从命,何敢违拗?但是这两点在晚辈心中,横梗其间,终日难安,所以仍旧要请老前辈慷慨俯允,赐予回答。”
瞽老人微笑道:“你且说说看!”
秦凌筠说道:“老前辈曾说与飞侠女琼林老前辈和龙门老前辈有过血仇,不知此事是纯属子虚?还是别有所指?”
瞎目老人坐在大青鸟的背上,半晌没有说话,终于他叹了一口气说道:“老夫的双足,确实是伤在飞侠女的剑下,老夫的双目,也确是毁在我大哥龙门居士的剑丸之下,这是事实,不过你们两个不要心惊,老夫可以告诉你们一点,那就是不是由于仇恨……”
冷雪竹姑娘惊得呆了,她不觉脱口叫道:“不是为了仇恨,为何下这样的毒手?”
瞎老人笑道:“姑娘!你听说过‘毒蛇噬臂,壮士断腕’的故事么?有些事从表面上看去是残忍的,但是,底子里却是充满了爱心,我不想多说了,好在飞侠女和龙门居士大哥尚在人间,这件事迟早要揭明真相的!”
秦凌筠接着问道:“湖心山上那株香果,既然关系千面狐卞玉,为什么不全部带走?或者干脆将树铲去,以免为千面狐所用?”
瞎老人说道:“香果关系红柳湖的存亡,如果我们真的将树毁了,恐怕千面狐卞玉就不肯这样让我们轻易离开了。我曾经一再说过,千面狐如果倾巢来犯,我们只有败死一途,那不是武功高下的问题,而是众寡悬殊,以及千面狐的毒器,令人难防。”
他说到此处,忽然又笑着说道:“你们不必为这件事耿耿在心,千面狐卞玉野心勃勃,将来你们一定会再来红柳湖,报仇雪恨的机会多得是,何必计算在一时?”
冷雪竹姑娘突然接着问道:“刚才有人追赶我们,老前辈一筒药水,只听他们哎呀不绝,当者披靡,分明是极厉害的暗器,千面狐再厉害,也不过如此而已,我们何不以毒攻毒?”
瞎老人呵呵笑道:“姑娘!你错了!老夫方才只是一种骗人的玩意儿,哪里能和卞玉的毒器相比?那种药水沾到人身上,顶多烧焦一点皮肤而已,吓人可以,怎么可以骗过千面狐?”
他拍拍大青鸟叫声:“走吧!”
大青鸟立即振翅高飞,顷刻之间起于空中,在空中只听到瞎老人说道:“千面狐诡计多端,未必会放过你们这两个劲敌,你们要小心防范!尤其要注意他那千变万化的易容术!有道是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小心!至要!”
他们目送瞎老人飞去之后,冷雪竹怔了一会,她转向秦凌筠说道:“我们体内的剧毒,既然已经解除,而且身上还带着以防万一的香果,难道我们真的就这样离开红柳湖么?”
秦凌筠说道:“方才老前辈特别说到这一点,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们目前还是先行忍耐一下,日后怕没有机会前来红柳湖么?”
冷雪竹道:“既然这么说,我们现在应该到哪里去?”
秦凌筠想了一下说道:“我恩师和江上渔翁蔡师伯现在巫山十二峰万博老前辈那里疗伤,我自然应该去看看,但是,银龙堡九月九日的约会我没有回去,现在也应该回去看看,一则把恩师的情形,向虞师伯说明一下,再则将红柳湖的情形,也应该说明内情,说不定这千面狐卞玉就是当年盗银叉令之人,只要确定是实,不仅虞师伯要报仇,我们更要专程前来,以拚死活,以报我不共戴天之仇!”
冷雪竹姑娘点点头,没有说话。
秦凌筠立即接着说道:“冷姑娘!你准备前往何处?”
冷雪竹抬起头来说道:“我这次离开天山的情形,你是知道的,一来是为师尊寻找灵药,可是万博老前辈既然已经将千年参王用来救人,这寻药一项,势必陷入渺茫。二来记得我也和你提到过,我也有一身血仇,只是我比你更可怜,连一点影子都没有,还要先找一个人,然后再从这个人的身上,来找寻过去的事实,你说这茫茫人海,到哪里去找?所以,你问我何处去?我是无处可去,也可以说是到处可去!”
秦凌筠怔怔地望着冷雪竹姑娘这张绝色无双的脸,他真为她有无限的惋惜,自古红颜多薄命,想不到冷雪竹这样的姑娘,竟然也有这样悲惨的身世。
他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口中只是:“那……那……”
冷雪竹亮晶晶的眼睛,望着秦凌筠,无限委屈地说道:“你不愿意让我和你一起走么?”
秦凌筠意外的一震,他当,时怔在那里,停了半晌才说道:“愿意!愿意!……”
冷雪竹这才笑道:“既然愿意,我们还不立即上路,还停在这里做什么?”
说罢嫣然一笑,转身就走,秦凌筠是欣然随后跟来,两个人轻快地离开了红柳湖,一直取道而来,向天台银龙堡而去。
这样行不两日,忽然听到路上有人传说,中岳少室峰下,少林本院订在十一月三十日,举行新掌门人接杖大典,昭告天下武林,前往参加观礼,并且还有重要事情当众宣布。
这个消息,几乎沿途之上,遇到所有的武林中人,都如此异口同声的说。
本来少林一派,为武林之中泰山北斗,数百年执武林之牛耳,能人辈出,绝技无双,虽然近些年来,少林一派已有大不如前之感,但是昔日盛名尚在,如今有这样一件大事,自然要轰动了。
现在距离十一月三十日,不过只有个把月的光景,远道的武林朋友,已经开始向中岳前进。
这个消息传到秦凌筠的耳里,他连忙向冷雪竹说道:“冷姑娘!我看我们行程要稍微有点变更了!”
冷雪竹姑娘猜到他的意思,便问道:“你也准备前往凑热闹么?”
秦凌筠说道:“少林寺近数十年以来,据说都在沉默中不求闻名,如今突然这样大事张扬,一定有非常特殊的事情,倒也值得去看看,不过主要的是因为银龙堡虞师伯与少林本院掌门极为友善,少林寺有这样的大事,他焉有不去之理?所以,要找他是要前往少林寺。再者,往东去天台,向北去中岳,路程相差无几……”
冷雪竹笑道:“不要说那么多理由了!我们就改道前往中岳也就是了!”
她说到这里,忽然又笑着说道:“不过,少林寺恐怕要恨我入骨,我如此前去,怕的是不受欢迎,还要引起意外纠纷,那就麻烦了!”
秦凌筠想了一想说道:“过去是误会,有我说明,想必也就无事了!”!
冷雪竹笑道:“你好大口气!只怕这件事,不是你能担当得了的!不过你不要担心,真的要去,我决不去为你添麻烦!”
秦凌筠也笑道:“你有什么妙计?”
冷雪竹摇摇头说道:“明天你自有分晓。”
两人一路上说说笑笑,这天到达了湖南北境,沅水之东的桃花源。
两个人用过晚餐之后,冷雪竹向秦凌筠说道:“好在时日尚早,我们不必这样急急忙忙地兼程赶路,今天晚上安歇一晚,明天我们前往洞庭湖,渡湖而东,去看看那闻名天下的岳阳楼,不要辜负这样名胜古迹!你看可好?”
秦凌筠笑道:“当然是好了!只是我没有冷姑娘这样的雅意,恐怕名山胜景,与我无缘!扫了姑娘雅兴,那就大煞风景了!”冷雪竹没有说话,只淡淡地一笑,翩然回到房去。
秦凌筠自然是和她分房而居,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秦凌筠起身漱洗已毕,等候冷雪竹出来一同用过早餐,好动身前往洞庭湖,没有想到,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冷姑娘的人。
一直等到日上三竿,秦凌筠正等得不耐烦的肘候,忽然从店的后面上房出来一个人,举止潇洒,径走到秦凌筠的面前,拱手说道:“有劳秦大哥久候了!”
秦凌筠一见自己面前突然来的这个年轻相公,真是英俊潇洒,人间少有的美男子,他真是看呆了,突然他恍然大悟,不觉脱口叫道:“原来是冷……”
那年轻相公立即笑着说道:“小弟正是冷竹,因为一步来迟,有累秦大哥久等了,抱歉得很!”
秦凌筠看着冷雪竹这位冒牌的相公,不由地直摇头说道:“冷贤弟!你这样太美了,只是你会招惹许多意外的麻烦!将来也不知道会有多少少女为你颠倒。”
冷雪竹不由地脸一红,嗔道:“秦大哥!你乱说些什么?我们走吧!”
秦凌筠也觉到自己失言,红着脸和冷雪竹一同走出店来。
刚刚一出店门,迎头就碰见一个半老的乞丐,只见他一身破衣,一双草鞋,一只手用布缠着,挂在脖子上,一头乱发,几根黄须,长得其貌不扬,但是,当他和秦凌筠冷雪竹一碰着正面,只见他那一双眼睛,就如同两道电光,在他们两个身上一扫。
秦凌筠当时心里一动,冷雪竹却扯着他的衣服说道:“走啊!我们还要赶路呢!”
秦凌筠随着冷雪竹走了几步之后,他低低地说道:“冷贤弟,此人眼神好利,分明是个身怀绝技的人,在穷家帮的乞丐当中,没有听说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此人到底是谁?”
冷雪竹说道:“管他是谁呢!我讨厌这种人,自己有几分本领,就故意装成这种怪样,看着叫人恶心,脏都脏死了!”
秦凌筠说道:“从前三个半高人之中,有一位金臂丐……”
他话还没有讲完,突然听到身后一声怪叫。
“看啦!这是大名鼎鼎的‘金蛇飞矢’!”
秦凌筠当时心里一动,立即停下身来,向后看去,只见那半老乞丐手里正拿了一条“金蛇飞矢”。
他不觉奇怪想道:“这‘金蛇飞矢’是金臂丐的暗器,等闲人见都没见过,他如何会有?”
他顿时又心里一惊,暗叫“不好”,他想道:“难道方才那一个照面,他有妙手空空的绝技,已将我身上的‘金蛇飞矢’偷去了么?”
他立即用手向腰间一摸,那两条得来不易的“金蛇飞矢”依然还在腰间,他刚刚暗笑自己紧张,突然就听到对面乞丐呵呵笑道:“任凭你有千变万化的本领,到底掩饰不了,今天可让我在你势力范围以外碰上啦!咱们今天得好好地凭本事拚一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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