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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碎巾迎战

顾小宝出了雅室,准备离开“太白居”,迎面走来适才招待他的店伙计,蓦然想起千叶道人留书,便低声问道:”

“伙计,你们这龙溪镇。可有一个‘伏龙观’?”

伙计笑眯着眼,回过:“顺着江岸向上走,大约一里路程,使是‘伏龙观’,爷认识哪个主持?”

“不认识!”顾小宝摇摇头道:“听说该观是先贤‘范贤馆旧址’,想去凭吊一番!”

说罢,便向大街走去。

才走得数步,那店伙计突然追出来喊道:“爷!你忘了东西啦!”

顾小宝回头一看,只见伙计手中高举一个锦袋,跑着追了过来。不由中一顿,暗忖:

“我那有这么一个锦袋?”

伙计喘了口气。道:“爷匆匆去参加牌局,把摆在桌上这锦袋给忘了,当时是我替爷收起来的。”

顾小宝自进人龙溪镇,就透着古怪,怪事更是层出不穷,先是有人预订酒菜,继之又是牌局,如今又是锦袋。

内心猜测,这锦袋中必有文章,当下淡淡一笑,伸手接过,不便当扩伙计打开来看,便揣入怀中,顺手又拿了一块碎银塞给店伙计

此时——

天已未初,街上不少行人,因是晚间有事,又急于想看看锦袋中是什么东西,便寻了一家客店住下。

在房中将锦袋打开一看,只见袋中是一块乌黑的铁牌,形似梅花五瓣。

仔细看去,却不是梅花,原来是五个女人头像连在一起。

人像刻得眉目如画,非常精致,依稀有血姑和刚才牌局时那位大姐的像,恍然大悟,这一切竟然是五毒夫人的安排。

在人像相连处,有一个小圆圈,中心刻着“五毒”二字。

翻过背面一看,上面刻着“如我亲临”四字,心知是“五毒夫人’的信符。

顿又想起身边这柄风雷剑的事,记得血姑说是奉五毒夫人之命相赠,现在又隔窗相赠她的信符,心头迷惑,茫然不知五毒夫人那样做,是为了什么?

想了一阵,总想不出一个答案,心想:“管他啦!也许千叶道人知道,今晚与他相见时,问问他再说。”

关了房门,坐在床上调息运气。

来晚先投店。

鸡鸣早着天。

这两句话是出外人奉为圭皋,但对顾小宝此刻来说,恰好成为反比。

天黑未久,顾小宝便拾掇完毕,心中却踌躇起来。

皆因——

千叶道人要他秘密前往伏龙观,倘若那五毒夫人,知道自己住在这店中,若然前往,怎能逃得过她的监视。

心中兀自作难,一人在房中踱步沉思,想那脱身之法。

终于被他想出个主意。

故意将衣服脱了,又将门窗打开,似热得不能人睡的样子。

本来么?初秋气候,虽是人夜,那白天的余热求退,在房中坐了一会,高声将伙计喊来,问道:“伙计,有水么?我想洗个澡!”

店伙计心应道:“水现成!客官请随我来。”

顾小宝挟着一卷衣服,随在店伙计身后。那洗澡间在店后一间偏房内,他进人后,将门窗关上,匆忙穿好衣服,又将一只大桶装满了水,用剑尖将桶底戳个小洞,水声“哗哗”流出,似是有人洗澡样子,才轻轻将后窗推开,晃身由店房后面奔出。

不敢翻房越脊,专拣那阴暗之处行走。

出了镇口,见身后确实无人跟来,才直扑江边,向上游疾奔而去。

伏龙观为青城第二大刹,在南门外(又称道河门),现改为离堆公园。

伏龙观在其末端,即漓堆之东坡上,古为浙民村范贤馆旧址。

在观中可远眺青城,当面玉垒诸峰,烟云缥渺,江流湍激。

碧空中一轮明月,照着飞流滚滚的纸江,江浪映着月光,闪出一片银辉。

顾小宝沐着晚风,奔出约半里许,见前面一个山嘴,横阻在江岸上。

山脊上疏疏落落的几棵矮树,风摇树影,和那矗在月下无数群峋怪石,骤看之下,令人有一种阴森感觉。

略一停步,忽见那怪石之后,有条黑影倏闪,不由暗吃一惊。

原想问身隐蔽身形,心中基一打转,自己疾奔而来,若是那石后隐得有人,早已被人看见,此时再想问避,岂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当下傲然立在山下,目注那块矗立的怪石之后。

一阵江风吹过,石后飘出一片衣角来,那衣质甚轻,似是丝绸之类的质料,虽然分不出颜色,已可断定那石后是个女人。

认定是女人衣角,心中暗喊一声:

“坏了!”难道自己巧计安排,仍未瞒过那五毒夫人耳目么?

正自惴测,暮听江中传来一缕萧声,清越绕空,忙又循声看去。

只见由上游随水飘来一叶小舟,距岸不过数丈远近,舟中坐着二人,一个是皓首银发的老者,一个是中年文士装束。

文士吹萧,老者一手持着钓竿,一手举着酒杯,原来是两个月夜泛舟,吹萧饮酒的夜钓之人。

月色正明,照在水光映天的江上,而二人神态悠闲已极,真个江山如画,人在画图中。

这一切虽然令人神往,但顾小宝心中却觉得这二人此时在此突然现身,行踪有些神秘!

忙又回头向那石后看去,衣角仍是随风飘着,未曾丝毫移动,好像石后之人,对江边来了两人,也没有去注意。

墓地——

歌声倏止,舟上有人抚掌大笑道:“琴臾,你老人家看,人生如白驹过隙,昔年会稽一会,转眼又是一轮甲子。

当时一番腥风血雨,将那些魔头压服下去,燕母她老人家,不肯过于诛戮,原是要他们洗心革面。

哪知——

事隔数十年,这莽莽江湖中,又是蛇鼠横行,闹得比当年还要厉害,一真是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难道这江湖之上,应该永无宁日么?”。

只听那老者哈哈大笑,道:

“贤契说得是,熙来攘往,总难摆脱‘名、利、色、气’四字,尤其武林中人,更难脱出四字范畴。

但月圆必缺,时序尚有秋冬,天道如斯,世事自难期其如一没止水。

武林中不有一句: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的话么?

当年你和紫烟三人人瑶山,扫荡群魔,谁不羡慕你们是一对武林中神仙眷侣,但时过境迁,这些事自然是下一代的了,难道你有脾肉复生之感么?”

顾小宝听得心中一动,听他们刚才的话,这中年文士,是当年与天魔女作对的人,按年龄应该百岁以上,可怎么还这般年轻呢?

那紫烟之名,似曾听过,只是匆忙中想不起来。

情况发展,已不容他多想,只听得文土道:“凤儿行事,真像烟妹当年,只是这孩子太过任性,我担心她会吃亏!”

那称做琴叟的老人接道: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论武功凤儿已比当年紫烟高出不知多少倍,虽说是道高魔长,依我看来,目前几个混世魔头,还奈何她不了,你替她操的哪门子心?

倒是这个后生,你应该助他一臂之力,你忘记当年你和紫烟的事,若非老一辈的暗中成全,会让你如愿以偿么?”

中年文上仰天一声长笑,道:“老人家说得是,不过目前对他正是一项考验,以我所知,五毒虽毒,对他却并无伤害之意,只要他不为色诱,辨清邪正,将来奇遇奇缘,在武林中又是一段佳话!”

说罢,那小舟似被江风一吹,平平稳稳的又向下游飘去,转眼工夫,消逝在烟波浩瀚之中。

这后面一段,顾小宝听得出,正是对自己而说,好像这二人黑夜泛舟对话,正是专为自己而来。

此时——

他已大略体会出,这二人与白丹凤有深切渊源,他们口中所说的凤儿,即是指“九重丹凤”。

因为这一席话,顿使顾小宝勇气倍增。

回过头来,只见那飘风衣角,依然未曾移动,心中不由犯疑。

“呛嘟!”一声,拔出金剑,脚尖一点地面,人如冲霄之鹤,便向那块大石扑去。

等到他落地一看,石后那里有人,原来是石后一棵矮树之上,挂着一条淡绿色罗巾,四周并无人迹。

顾小宝十分小心的用剑尖将那罗巾挑下,忽然鼻中嗅到一阵浓郁香味。

那香味才一人鼻,身子便摇摇欲倒。

心知上当,奋力一刀剑身,将那罗巾甩出老远,慕然记起怀中的冰珠,不管它是否能够解毒,忙探手取出,凑到鼻尖上闻着。

登时一股冷香,深人脾胃,直人丹田,周身顿时舒畅无比,神清气朗,那香毒已被解去。

顾小宝心情一宽,拔剑向四周搜索一阵,却又未见半个人影,心想:“真邪门!就算是有人暗算,这暗算的又走去什么地方呀?”。。

其实——

他哪里知道,这留下罗巾之人,早被另外一个引走,只是这两人均是轻功卓绝的武林高手,他不曾发觉罢了。

顾小宝搜索一会儿,见四周无人,才又向前疾奔。

不到一盏茶时间,只见前面山麓,现出一座巍峨的观院,便知道到了伏龙观。

虽是行踪未进出五毒门下耳目,但既然到了这伏龙观,总得去找千叶道人。当下,直向观前奔去。

离那观门尚有十来丈远,耳中忽闻千叶道人声音道:

“小子。你来啦!”

道旁松枝一响,飘然落下一个没有道冠的哈哈道人。

顾小宝见他果然头上竹冠丢了,便知这位风尘异人,准是吃了瘪,但不好当面问明,忙跨前两步,躬身施了一礼,道:“咱们是死约会,道长因何失约?”

千道人打个哈哈,道:“好小子,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存心要我老人家难看,明知我吃了瘪,还要故意问我一句。

好哇!你总有一天,要求着我这哈哈道士,那时候,哈哈!看我不修理你才怪!”

顾小宝连忙陪笑道:“道长误会了,小侄哪敢这么不敬,只是不知道道长因何又与五毒门下相遇,那红衣女人是什么人?”

千叶道人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脸诚挚之色,不由叹了一口气,道:“不管是五(误)会六会,事实如此,我竹道冠丢了总不会假,谁愿意用粉抹屁股?”

哈哈道人叹气,这可是绝无仅有的事,可见他内心是怎么窝囊?

顾J、宝忙又道:“道长也不必惦记在心上,想必是她们人多势众,_道长又不愿与她们结怨,才弃冠走了。”

千叶道人突又一声哈哈,道:“好小子,你别给我脸上贴金,我这个道土可不在乎人家知道我吃了瘪。

说真的,不肯与她们硬拼,倒是你这小子,怎么?是不是你不愿领这份情?”

他弃冠而逃,不是为了自己,顾小宝可有些不明白,糊涂涂莫名其妙的向千叶道人看着。

千叶道人又哈哈笑道:

“好小子,迈憨啦!你日后自然会知道我老人家这份苦心。走!我给你引见一个人,他会告诉你许多事!”

说完,吸着破草鞋“踢踢沓沓”,向观门走去。

岂料

千叶道人走到观门口,突然脚下像生了根似的,平常细迷着一双眼睛,此刻瞪得鸡蛋般大,盯在观门之上。

顾小宝忙紧两步,抬眼看时,只见那山门上钉了一块红色绞绢罗帕,帕上绣着五个人头,形式与自己日间所得的铁牌令一般无二。

千叶道人尚在呆望,顾小宝早从怀中摸出那块铁牌“五毒令”来,冷然道:“道长,小侄这儿还有一块哩!

怎么?五毒门中是买‘万金油’的,专用这种记号唬人?”

此时寺内一声:“阿弥陀佛”,山门呀然开了。

只见两个J、沙弥,各持一盏纱灯,照着一个长眉覆目的老和尚,双手合十,向二人打着问讯,道:“道长鹤驾莅临敝观,也不事先通知一声,迎进来迟,不要见怪!”

说罢,又向顾小宝道:“少侠侠陈莅止,也算与老衲有缘,快请方丈待条。”

千叶道人早嚷了起来,道:

“和尚,你别这般文诌诌的好不好?罗I事情来啦!你这自命清高的和尚,这次也得趟一次浑水了吧!”

说时,用手向观门上罗巾一指。

老僧虽是长眉微掀,一双眼睛虽是精光闪闪,仍然满脸慈祥的道:“阿弥陀佛,佛门净地,她们也来扰攘,道长无端给老衲招来这场麻烦,不怕罪过么?”

千叶道人打着哈哈道:“和尚,你怎么怨我呢?人家在你眼皮底下安窑立寨,你道是为我这没出息的道土么?我不来,你也不能置身事外,人家在你门前,留下五毒令,可不是为我呀卢

老僧长后微动,向那红色罗巾注视一阵,似是微微一叹。

蓦然抬手,向那罗巾印了一下,顾小宝但觉微风过处,那罗巾已成碎片,洒落在观门阶上。

顾小宝好生吃惊,暗忖:

“这和尚不但是内功精湛,而且运功行力,恰到好处,微一印掌,便将罗巾展成粉碎,观门上一点声响也末曾发出,真是罕见!”

千叶道人却是哈哈一笑,道:

“这才像话嘛!要说你这心印和尚,也不敢接下人家五毒令,那才叫丢人现世,现在你可不怨我了吧!这是你心甘情愿接下人家的挑战哟!”

心印和尚双目内精光闪闪,一脸肃穆之色,道:“出家人虽是谨守佛门十戒,但那因果劫运,却是无法摆脱的。道长来得巧,正可为我证因。”

说罢,双手合十,又说了一声:“二位请进禅堂叙话,请!”

顾小宝见千叶道人皱了一下眉,突又嚷道:“和尚,你可少跟我这道士打什么禅机,佛门虽是戒杀,但你要知道诛恶就是行善。”

心印慈祥的笑道:“道长,时候不多了,老衲有几句话,尚须与二位先说明,以免届时又生枝节。

须知凡人是历劫运,佛门诸佛却大都假借历劫证道飞升,别为我担心,请呀!”

顾小宝心中暗自吃惊,暗道:

“莫非这心印禅师,今晚要历尽魔劫,借此解脱么?”

千叶道人平常那游戏人间神态,早已收起,连半句笑声也没有了,紧皱着眉头看了顾小宝一眼,道:

“好!咱们进去再说。”

说完,随在心印禅师身后,进人伏龙观。

三人到了一间排堂,心印又道:

“二位请稍坐,容我更衣后再说。”

未等二人开口,一逞往后面去了。”

和尚一走,顾小宝忙问道:“道长,怎么有这种事发生,是不是五毒夫人与这位禅师过去有什么过节?”

千叶道人点点头,道:“是啊!只怕心印今晚要历一番魔劫了!”

说时,突然想起一件事,伸手向顾小宝道:

“你把在酒楼中五毒夫人给你的那块五毒令给我,只怕今晚只有靠这个东西才能免和尚一场魔劫!”

顾小宝心存纳闷,的确有些不解。

他虽然将那块铁令交给千叶道人手中,但却问道:“这铁今怎么能解心印禅师呢?”

千叶道人道:“贤契你就不知道,这铁令与那罗巾表记不同,这铁令等于是五毒夫人赐的免死金牌。

你不见背后有‘如我亲临’四字么?只要有这铁令在手,五毒门下,任谁也不能对持有人下手伤害。就算是她本人前来,虽可收回铁令,也只能改期,今夜绝不会下手伤害。”

千叶道人道:“罗巾却是五毒门中催命符令,罗巾一现,便是当夜五毒门中有人要前来寻事。

五毒夫人手下一共有五个魔头,大姐是那称作下尸的血姑,二姐便是今天你在楼上所见的那位红衣女人,人称红姑。

此外尚有青姑、白姑、黑姑,共是五人。其中青姑你也见过,就是在牌局出现的女人,全都有一身奇异功夫。

她们这罗巾,是按各人名号的颜色来区分,观门的罗巾不是红色么?今夜便是红姑要来!”

语音一顿,又道:

“但她们自己订了一个规矩,对方若对这罗巾表记,不敢应战,便在罗巾处设下香案,跪拜谢罪,天大的事,便算过去了。

但若对方撕下表记,便是接受挑战,适才心印和尚用真力震碎罗巾,就是给红姑的答复,分不出生死不完。这一来,今晚怎么能够善了。”

天下无奇不有,这真是闻所未闻的事。

顾小宝想了一想,又道:“这么说来,这块铁令,对防备五毒门中的人,大有用处了。

只是,以五毒夫人来说,对我素昧平生,她何以赠风雷剑在前,现在又赐我这块免死金牌,这其中有什么用意呢?”

千叶道人沉思一阵,道:“此事我也想不出是为什么?”

说完,突又一声哈哈道:“不过以后你要小心啊!也许五毒门中,需要你这么一个人,也未可知哩!”

正在说话,禅堂外走进心印禅师,此刻已换了一身新衣,披着黄色袈裟,颈挂一串精光闪闪念珠,僧帽白鞋,宝像庄严的走了进来。

千叶道人向和尚上下一打量,突然哈哈笑道:“和尚,你可真是存心要去极乐世界么?

穿得这么整齐!”

心印样师双掌合十,道:“恶因恶果,老衲当年一念之差,误杀了五毒夫人座下红姑之母,这一场孽债,今夜必须偿还。少时她来,不管手段如何狠毒,还请二位别出手相助才好。”

说罢,坐在禅堂当中蒲团之上,闭目合十,口念心经,脸上仍然一片慈祥,全无半点痛苦之态。

千叶道人停了一会儿,似是心中有些不耐烦,道:“和尚,今晚前来,本是有一件未明之事,求你指点,谁知反而赶上这场热闹。

儒释道虽然分为三教,但青荷白藕红莲,源出一家,我这哈哈道士,既然赶上,就不能不管!你那心中想的,我也猜到了大概。

不过现在时间还早,你不是说当年是误杀么?何妨说出来听听,看看这场冤仇,是否能解化得了?”

心印样师日宣佛号,道:“阿弥陀佛,道长救世活人的古道热肠,老衲心感就是,只因今晚这场苦劫,实在无法避免的了。”

接着,微一颔首道:“若能为一切众生,种植善根,以众生之心,广大福田,便能获无量胜果。

老衲当年因嗔念未除,以致种下恶因,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好!我将当年之事,向二位说出,也许二位会因此得大智慧!”

顾小宝再也忍不住道:

“以身历劫,证果还因,虽是佛门大慈大悲,但禅师如此作为,果能渡化她们觉悟是非,改恶向善,不啻佛祖以肉身喂虎救世渡人之意。

只怕禅师这般做了,反而使她们气焰高涨,从此武林道上,增加一批混世魔头,那便有失禅师慈悲本意了。”

心印样师白眉一掀,看了顾小宝一眼,道:“檀樾之言,虽是很有见解,但老衲甘愿身历苦劫。

虽然不一定从此能消除五毒门中恶念,但至少不致因老袖之故,再争端扩大,须知武林中人,各有出身渊源,譬如千叶道长,你存心要相助老衲。

但只要他一出手,无论胜败生死,此一争端,必然延及他人。这时,便又产生一些新的恩怨,绵衍蔓延,武林中便永无宁日,这形成未来的浩劫,不知又要死多少人,这一点植越想到么?”

千叶道人哈哈笑道:“和尚,这些废话少说,你将当年经过先说说,我们再作通盘打算,时间不早了。”

原来,这心印禅师本是出身少林,武功内外兼修,一生行道江湖,做了不少济世救人之事。

那年他行脚云南,心慕滇西洱海之胜,便一个人前往游历。

大理为古之南诏国郡,汉以后历经开发。

大理素以“风、花、雪、月”四景著名。

所谓风者,乃指关风。大理一带因受横断山脉的影响,由西南方四十里吹来的冷风所挡,时时流至平阳地面而进人两关之内,不得发散,相互激荡,乃发为狂风。_此风每年以人、九月至翌年二、三月里最强,南北风交替而来,惟多至凤仪后稍息。

花者即上关花。上关距大理九十里,谚称:“上关三千户,户户有花”。

此花即有名的木本茶花,朵大而色艳丽,多红白二色,昆明之花市,常有出售。

其次为雪,即点苍雪。

一至下关,即可遥望点苍山映射皑皑的山头。

点苍在县城西五里处,又为灵俊山,横亘七十余里,有十七峰。

月者即洱海月。

洱海又称酉洱河,古称叶输水,其形如月抱洱,故名。

其源来自罢谷,经下关石桥流人蒙鼻,而人洱海,是一个高原的大湖。

洱海之美,不登高峰观望,实不足以尽之。

洱海遥望,一片琉璃世界,全校、玉几、赤文三个岛屿分峙其间,海舌则驰张于各处,波涛起伏。汪洋万顷。

昔李中溪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东泛洱水,卧数溪峰,遮几尽点苍之变耳。”

那天——

他正在洱海之滨,注视那万顷碧波,沙鸥飞翔,渔舟倘洗心旷神始之际,耳中突听一声修呼。

抬头一看.前面林中,突然跑出一个人来,步履踉跄,身子摇摇欲倒。

心印禅师一眼便看出,这人是武林中人,必是身负重伤,心念才动,那人一声怆呼,由地由腰间拔出一柄晶莹夺目的匕首,往自己胸膛上插去。

此时二人相距尚有十来文远,要想扑去抢救,已是不及,情急计生,蓦然高宣一声佛号。

趁那人抬眼一看瞬间,单掌一扬,一股奇大掌风。劈向那人右腕之上。

心印禅师是志切救人,这一掌劲力,虽只有四、五成真力,但那人本已负伤,被掌风一震,一踉跄,被震退数尺倒在地上,手中匕首,甩出丈许之外。

他不敢怠慢,双袖一拂,人已凌空飞起,伸手将那人扶起,道:“阿弥陀佛,框越因何要寻短见?是否有什么困难之事?”

那人年约三十多岁,并未立即答话,一双眼睛却不断向林中望去,一脸恐怖,呈现绝望神色。

心印禅师抬眼向林中扫了一眼,见林中静悄悄的,好像无人,当下又笑道:“檀越不必害怕,任何事有老销担待,有什么困难,快告诉老衲,自然会替你解决。”

那人倚着海边一块大石坐起,摇摇头道:

“多谢禅师好意,此事你管不了,禅师你快走吧!少时她来了,若见你在此,恐怕禅师立有杀身之祸。”

心印禅师竟尔一笑,一脸慈祥的道:“檀樾别替老衲担心,老衲既然碰上,便不能不管,你贵姓?为了什么啊?快告诉老衲!”

那人望望心印禅师,又回头看看林中,长长吁了一口气,道:“我姓曾,名啸平,是昆明城中‘云远镖局’的镖头。”

心印禅师道:“是不是所保的镖,被人劫走了,才寻短见?”

曾啸平摇摇头,道:“失镖早已取回送走,但此事却因失镖而起,唉!怪只怪我当时失足,如今有家归不得,人家限令我非死在这块大石之下不可!”

心印禅师心中大是惊异,心想:“是何人能有这种威严,要人死,还指定地方?”

当下问道:“假若你不死那人要怎么对付你呢?这个人又是谁呢?”

曾啸乎绝望地一声长叹,道:

“她姓林名茵,外号人称‘毒玫瑰’,假若我不在她指定的地方死,我不但要被她剥皮抽筋,我一家人一个也活不了。”

心印禅师心震这人手段的毒辣,佛然问道:“你虽是一个缥头,看你太阳穴凸起,武功甚有根基,为何你不反抗呢?”

曾啸平道:“大师必是从远方来此,不晓得‘毒玫瑰’林茵此人,她那一身武功,出神人化,像我这种人,三五十个合在一起,也未必是她的对手,怎么反抗啊?”

心印禅师皱皱眉头,道:“那又为什么呢?你触犯了她什么?一定要将你处死。”

曾啸平才要张口,突又儒险的说不出来,好像有什么难以启齿。

心印禅师早已料想出他的为难之处,点点头道“善哉!善哉!檀越必是犯了淫念,那林茵必是美丽可人,因此触怒了她1,,

曾啸平急忙辩护道:

“不是,是她强迫我就范,如今她腻了,便要我死。”

心印禅师见他说话甚是诚挚,不像说谎,相貌也非狡猾之人,他相信武林中必有这种好淫而又狠毒的女人,忙又问道:“你家还有什么人,你死了,家里的人生活又怎么过?”

曾啸平凄惨的道:

“我上有老母,下有妻儿,事到如今我哪顾得了他们的生活。我死了,‘毒玫瑰’能高抬贵手,留下他们活命,便算不幸中的大幸了。”

那时的心印禅师,才不过四十来岁,心中不由动了怒念,冷笑道:“那‘毒玫瑰’现在何处,你引我去找她,也好为你化解这场冤孽!”

曾啸平感激的看着心印和尚,道:“大师虽是好意,这事只怕无能为力,说不定还会惹来杀身之祸。大师!你走吧!我是自作自受,死了倒也干净。”

就在此时,忽听那林中传来一阵咯咯娇笑,道:“啸平,你在对什么人讲话呀,怎么还没死?”

这声音一起,曾啸平立时面如土色,周身一阵颤栗,眼中充满了绝望,又有点像求援似的向心印样师看着,好像是死神在向他呼唤一样。

心印禅师拂袖而起,道:“阿弥陀佛,女檀樾快清出来相见,贫僧有话奉劝。”

话声才落,林中笑声统空,随着笑声,卷起一朵红云,快捷无论飞滚而出。

心印禅师袍袖一展,早挡在曾啸平身前,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女榜越好一身武功,贫道真是庆幸有缘得见。”

他话才说完,忽听身后曾啸平一声塔呼,心印禅师回头看,只见一把晶莹夺目的匕首,已插在他的胸膛,喷出了一地鲜血,显是十分痛苦。

心印样师一声长叹,日宣佛号道: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贫僧一时大意,竟未能防他死志坚决,佛门广大。难渡有缘之人!”

说时,回首向那林边张望。

只见林边一棵矮树下,站着一个满脸嗅怒的女人,红衣、红鞋,有如一团烈火,连那如云的秀发上,也用一块红绢裹着。

背上一柄短剑,剑穗飘飞,真个生得美艳迷人,但见满脸杀气,杏目中凶光闪闪。

心印禅师仍是客客气气,上前打着问讯,道:“女檀越,贫道合十了。”

毒玫瑰林茵全不理会心印禅师。腰肢一扭一扭地向他走来,喷火红唇,挂着轻蔑、不屑的微笑。

等到二人相距丈许,复双手叉腰,微微冷哼道:“你是那来的野和尚,跑到我这洱海来多管闲事,你可曾打听过,这大理一带,是谁管的么?”

心印禅师道:“贫僧出家少林,募化十方,慕洱海之胜,前来游览,有冒昧之处,请你檀越原谅。”

毒玫瑰上上下下细看了心印一阵,突然响起银铃般声音,道:“哟!原来是位武林正宗的少林高僧!这就难怪敢到我这洱海来多管闲事了。

嗯!想来你必然懂得一些拳脚上功夫,怎么?现在他人已死了,你是不是要向我兴师问罪?”

她那骄横轻蔑之态,心印禅师早已有些不耐烦。

但是——

他仍微微一笑,道:“贫僧与女檀樾无怨无仇,出家人慈悲为本,救人是借人份内之事,女格越休得见怪!”

毒玫瑰小嘴一撇,道:“这么说,我倒是错怪你啦!不过,我素来行事,敢做敢为,绝不推倭责任,这人是我要他死的,你们佛门弟子,讲求什么生因絮果,现在我想请你看些东西……”

心印样师不知她要自己看什么东西,忽见她香肩一晃,人向心印禅师身侧一块矗立的大石飞去。

身形才稳,伸出两只纤纤玉手,托着那块大石向上一提,那大石应手而起,轻轻移放在旁边。

这一块大石,少说也有七、八百斤,她面不红,气不喘,全不费力的托起,有如托起一堆棉花一样,心中好生吃惊。

重逾千斤的石块,心印禅师虽然也能托起。但像她那样气定神闲,恐怕也做不到。

只见她将大石移开,回头向心印禅师招手道:“来啊!你看看这是些什么?”

微风过处,一阵奇奥扑鼻,心印禅师一来不显示怯,也有些好奇,晃身已到大石之前,才低头看了一眼,忙不迭的退了数步,口中不断长宣佛号。

原来那石块下是一个沉深,坑中累累白骨中,万千组虫游动,估计约有二、三十具尸体,有的皮肉尚未化尽。

从那些残留的衣服上看,这些人多半是武林人物。

心印禅师已知道,这些人必是与曾啸乎一样,全死在毒玫瑰石榴格下。

想不到眼前这美艳如花的女人,竟然心如蛇蝎,这般狠毒,心中不由充满一腔怒火,决心为武林除此恶猪。

毒玫瑰陡然冷艳的一笑,道:“你看见了么?这些人全死在我的命令下。”

说时,弯腰拾起那柄晶莹夺目匕首,又道:“而且全是用这柄匕首,虽是死了这些人,我可没亲自动过手。啊!说起来他们也死得有价值呀!”

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发出一阵格格娇笑。

心印禅师日宣佛号,道:“阿弥陀佛,女檀樾这种作风,真是罪过。以色身诱人,已是犯了注自,现又这么残酷,有违我佛好生之德……”

未等他说完,毒玫瑰秀届一扬,杏目中凶光暴露,莲脚起处,那曾啸平的尸体,被她一脚踢下坑去。

回身双手叉腰,道:“你少废话,我毒玫瑰林茵在这大理一带,我行我素,从来没有人敢说我半句不是,怎么!是不是你不服这口气?”

心印禅师虽是道守戒律的佛门高僧,此时也动了无名火,佛然道:“女檀越这般作为,已是大违好生之德,可否听贫僧相劝,从此革面洗心,仟海前非,今后不再如此残酷好杀?”

“革面?洗心?”林茵仰首向天一声脆笑,道:“你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只怕这深坑中,也有你这秃驴的份儿,你信不信?”

心印禅师再也忍不住了,哈哈一笑,道:“好啊!贫僧难得散散筋骨,今天倒要看看你这朵玫瑰有多毒?”

僧袖一挥,人已欺进两步。

他才挥袖迈步,毒玫瑰反而退了一步,道:“秃驴,这可是你自已找死,可怨不得你家姑娘我了!”

娇躯一晃,红云陡起,摹又斜掠数丈。

心印禅师见她身法俐落已极,但又不进反退,心中有些不解。

正在此时,忽见她向东方拜了一拜,伸手将头上金铁拔下,奋力向地上一掷,头一摇,立时长发披肩,漫步向自己走来。

心印禅师见她这翻奇异动作,不由心头一震。

他曾听人传说,在西南边疆一带,有一种披发教徒,若与人动手之时,必然向东膜拜,然后掷铁披发,便是表示不将敌人杀死,决不罢手的意思。

而且一一

那披发教据说是在滇西雪岭深处,为首之人,叫做什么“风魔”。

其人不但武功奇异,更是残忍无比,常以人心为食,想不到毒玫瑰竟是披发教门下,是以心中骇异。

要知心印禅师,本想点到为止,抑止她那骄狂残忍之态,想不到她竟然行那教中殊死搏斗之礼,一时之间,心中不免作难。

说时迟,来时快,毒玫瑰一声娇笑,点地前纵,好快的身法,红影一闪,已向心印禅师身前而来,快捷无伦。

心印禅师本是少林寺中杰出高僧,不但本门武功精纯出众,而且触类旁通,当时武林各派正宗武学,也懂得甚多,以一对“金刚飞袖”驰誉武林。

一见毒玫瑰扑来,演愈陡生,大喝一声:“孽障敢耳”,右袖猛向红影扫去。

这一袖之力,可震山裂石,为道何止千斤,那毒玫瑰也识这“金刚飞袖”,不敢石板上砸乌龟——硬碰硬。

纤腰一闪。人似彩凤国空,巧妙的左研丈许,一式“飞鸟投林”,早由左侧欺进身来,莲掌一翻,陡然一掌劈出。

这一退一攻,快如电光石火,心印禅师听得一声尖锐风啸,一阵狂飓从斜刺里握来。

他双袖大鹏展翅,一兜一拂,攻守同时退出,两股强劲潜力,排山倒海般迫击过去。、。

毒玫瑰著一矮身,有如红球滚地,由两只罗袖之下,指如莲瓣,突袭向心印样师“中极穴”。

这中极穴,在人体丹田之下,接近阴关,男女动手之时,就算再不顾羞耻的女人,也甚少点男人此处穴道。

心印禅师是清修的出家人,忽见她伸手向下体抓来,不由骂一声:“不要脸”,身子修然闪退。

毒玫瑰格格一笑,身形捷如鬼轻,如影随形直追,身形滚动,心印样师顿觉四周红莲翻涌,飘忽如风

似是有十来个毒玫瑰挥动纤掌,在向自己用攻。

他绝未料到这女人居然练成。分光幻影”身法,这样邪教上乘武学,真是令人防不胜防。

蓦地发出一声佛门。狮子吼”神功,双袖连施“大鹏转翅”、“天旋地转”、“回头是岸”三绝招。

三招一出,一阵劲风回荡,毒玫瑰虽然身法诡异,仍是无法扑近。

二人这一动手,转眼便是数十月,一个身法传巧,一个袖风刚劲无传,居然半斤八民分不出胜负。

心印禅师行道江湖以来,鲜有遇上这种难缠的女人,暗忖:“如果这种缠斗,不知道要拼到什么时候?”

本想使出自己精研十余载的“大力金刚掌”,但怕这女人经不起那种神力一击,造成杀孽。

正在心中作难,毒玫瑰已然斗得发狂,娇喝一声,红云席卷,突然退了开去,“呛嘟!”龙吟声中,乌溜溜光华一闪,已将背上短剑拔出。

这短剑光闪碧绿,心印禅师久经大敌,江湖经验丰富,见多识广,一看便知是柄喂毒利器。

情知毒玫瑰要拼命相搏,今天自己若不下绝手,恐怕真会葬身那白骨坑中。

毒玫瑰拔出短剑,略一停息,又缓缓向他走过来,杏目圆睁,满脸铁青,好容之上,布满了杀气。

心印禅师把心一横,抱定诛恶即是行善之念,双掌暗聚“金刚神功”。

目注毒玫瑰喝道:“林茵,贫僧体上天好生之德,不肯下绝手取你性命,你若真的不知悔改,还要使用这种淬毒利剑,则休怪我出家人下手狠毒了!”

毒玫瑰冷冷一笑,道:“哟!我说嘛!正宗少林门下,哪会如此不济,敢情你还有绝招未施展呀?

那敢情好,我这个人,生平就是怕人家不够狠,越狠越过瘤,越狠越刺激,你尽力施为吧!看看你是否能毒过我毒玫瑰?”

说完,仰天脆笑不止。

她一语双关,心印禅师内心嗔念已炽。

就在此时,忽然那林中响起一个娇嫩的童音喊道:“妈咪!你在和谁打架呀?”

一支针,一条线;

用心计较甲阮局。

一滴眼泪,一滴汗;

希望成人做好仔。

啊……啥人为阮牺牲这呢大?

受尽风霜,

甲拖磨,阮叫一声、一声(妈妈)伟大才是你的名字。

心印禅师侧脸看去,只见一个小红点唱着这首“母亲”由林内奔出,转眼已到面前,原来是个七、八岁的小女生。

圆圆的眼睛,红扑扑的小脸,也是一身红装,长得可爱已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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