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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显身赌场

隔壁有朵夜兰香,

哪日哪夜不思量;

哪日哪夜不思想,

思思想想断肝肠。

这首“想断肠”民谣流传在川东江郾,但近日在青城山响起。

青城天下幽。

名山记曰:“益州西南青城出,一名青城都,山形似城,其上有岩舍赤壁,张天师所治处,南连峨嵋,亦有洞天。”

青城山可以说是中国第一道教名山,在道教中称之为第五大洞天,地位极高。

在名山中,青城山虽不高,但有二大特征,一为山色美,一为山势奇。

全山有如翡翠,一片绿海,苍翠之气,令人醉彻心脾,心情开朗。

唐钱起诗云:“青城岭崖倚空碧,远压峨嵋吞剑壁”。

无虞集谓:“碧玉参天是蜀山。”

明杨慎诗日:“青城回首青嗟娥。”

这些名人骚士所记,皆记青城如何的青翠,其青翠,实全国任何名山之所不及。

以山势言,青城山为氓山第一峰。

李鉴直谓:“蜀西北隅,岷山如屏障,大江流其中。江以外西岷为崃山,则天赦、青城、玉垒、蔡蒙,以南皆是;江以内东岷山,则九龙、华蓥、天彭、阙玉、灌口而止。”

因此,此一号称三十六峰的大名山,其最高一峰为大面山,经常迷蒙于烟雾之中。

正如防放翁诗:“山如翠浪尽东顺。”

千峰万峦,均皆东向而行,此种绵延的形势,实为全国各山之冠。

青城山“洗心池”,浅水一泓,澄碧如镜,对岸茅轩数盈,被人称为“饴翠仙窝”,洞然虚构,周绕栏杆。

轩外,苍苔凝碧、娇花似锦、幽空芭蕉、萧疏绝尘、四面高崖屏峙、松精茶杉、落花于上。

崖下,秋海棠丛生石隙。

时值暮春,花正盛开,江碧相间,娟丽可爱。

暮春三月,草长鸟飞,程羽文“百花历”云:“三月蔷薇蔓,木笔书空,像藻桦桦,杨入大水为萍,海棠睡,绣球落。”

这正是路春寻出,流杯赏花的季节,不知怎的,那洗心池畔,传来吟哦之声,吟哦那首“想断肠”。

那声音低回沉痛,似是出自一个伤心人。

他,是伤心自己的愧疚心?还是另有隐衷?

否则,为什么徘徊在洗心池畔?

也许两者皆有,事如春梦了无痕,惟有思念最伤神。

随风传来,一声、两声,重复吟哦:“思思想想断肝肠”这句,那声音凄楚沉痛,听来令人酸鼻。

回荡在寂静的空山中,由午夜到了黄昏。

这时,天空中不知何时飞来一只回林倦鸟,竟然在池上旋飞不去,也是声声哀鸣,好像在陪伴着那负手吟哦的少年家。

吟哦声、哀鸣声,把这名山也蒙上淡淡的哀愁……

夕阳的余晖,抹在洗心池底的天空上,水中倒映出一个憔悴的影子,他是在顾影自怜么?

不是,当然不是。

蓦地——

那影子剑眉一掀,脸上坚决的激动了一下,一对明朗的眼睛里,陡然射出坚毅与诚挚的光芒。

好像他那心中,此刻要将无尽哀愁、无尽的恨事抛诸脑后。

就在此刻。

池中“咚”的一声,激起一片水花。

平静的池水,荡起圈圈的涟漪,就在那水波微晃中,池中一片红光疾晃。

少年人早已看清,那不是落日的余霞,而是一个红衣人的影子。

他霍地一回身。

身后空荡荡的,并没有人,但鼻孔却嗅着一阵淡淡的幽香,那不是花香,是少女身上传出的气息。

少年家剑眉一展,身形冲天而起,在空中略一拧腰,如破空疾弩,落地已是两丈以外,几个起落,便扑上一座高崖。

匆促的向林木中一瞥,除了宿鸟啁啾,晚风摇树外,莫讲有人,什么东西都没有。

他失望了,展开的眉头,又再统在一起,憨憨的眺望着崖下的“天师洞”,木立在晚风之中。

至“天师洞”的首站为“天然阁”,额题“西蜀第一山”,上石级,则为“引胜亭”。

一路绕登数百级,共约四里路程,而至龙活岗,有三叠大本牌坊。

前书“天然图画”,后书“洞天福地”。

坊右有石牌,书:“徐开龙义士死节处。”

坊后有“驻鹤轩”,内有联云:“古道多情留驻客,青山无语看忙人”,语关俗道。

此为至“天师洞”最佳驻脚处。

如果——

少年家是游客,他会顺崖而下,一览名胜,阅读前人留迹,但他不是。

听吟声,只道是一个落魄天涯的多情后生,若不是他适才展露自己身手,谁能知道他竟是个身负绝顶轻功的武林健者。

他本立良久,并未追下崖去,皆因他知道追也没用,她若是不想相见,凭自己那点微末的轻功,怎么也追赶不上。

一声长叹,又传出他低沉的吟声,此刻所吟哦的不是“想断肠”。

“剑石云崖满绿荫,溪流韵似伯牙琴,徘徊怡翠仙窝里,为爱红花访洗心。”

这是他自己即兴之作,声虽低沉而又朗朗,显然这少年家内功甚有根基,不然怎能余韵锋锐,传出老远。

其实——

他是故意用内功真气将那吟声传出去,好像是想将自己一片心声,传给那可爱而又神龙隐现的红衣姑娘。

吟声降落,他又四周眺望一阵,毫无半点动静,空山尽寂,晚雾迷蒙。

一阵失望而又孤独的哀愁,再又涌上心头。

他知道她又走了,不由仰天一声长叹,正想纵身回到洗心池畔去。一阵微风过处,那幽香气息竟又传来,而且又是传自身后。

心中蓦然一动,脸上展开一丝笑容,星目剑眉间,顿现出浊世不群的朗朗英姿。

这次他并不立即回身,好像要等到一个有利时机,去捕捉一只狡猾的免子。

此时,天际传来一声晚归鸟儿的哀鸣。

他忽然灵机一动,计由心生,口中故意道:“这鸟呀叫得人好心烦呀,我得将它打下来!”

嘴里说着,人也假模假样的蹲下身去捡石子。

但蹲下身去,眼睛却由胯间向后看去。这次,他又再次失望了,因为身后根本没有他梦魂萦绕的红衣姑娘。

于是——

他缓缓站起,他不再理会天际盘旋的归鸟哀鸣。

那知微风过处,幽香依然。

他蓦地明白什么原因了,苦笑了一下,轻轻反手摸着垂在后脑包头青巾末端,果然在那巾端之上,被人插了一朵红花。

他珍惜地轻轻取在手上,恍若那浓香扑鼻的花心中,幻出一个漂亮,而又刁钻可人的俏皮面孔。

大大的眼睛,苹果般的笑靥,瑰出迷人的梨涡。

只是……只是那一对柳眉儿做挑,显出她有绝代的风华,也有桀骜不驯调皮性儿。

他伸手从怀中取出两朵红花来,花色已失去鲜艳,幽香也无适才这朵浓郁,不说也晓得,这两朵花他珍惜地保留了不少日子。

暗物思人,觉得这送花的主人太过于刁钻了。

不由唤了一声,道:“你呀你!似是无情却有情,顾小宝苦苦寻了你两年,难道还没有忘却那一点误会吗?”

他记得,那是两年前的一个黄昏……

灌县,为川陕公路的一大渡口。

扼岷江峡谷之险,当地拔成都三百公尺。

岷江导源于松潘高原,由灌县流注成都平原。

南流至宜宾,而与长江会合,水流量丰沛。

昔杜工部秋兴一诗有句云:“锦江秋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动古今。”

它在地理上当岷沱二江之汇,有都江堰之胜,为成都盆地的水利之源,素有“金灌口”

之誉。

以山势言,为当岷江山脉之丛,崇山叠岭,兼有水深之险。

灌县为去成都之孔道,亦由青城山之转向站。故古人称“玉垒浮云”,乃至“变古动今”,以言其气势之雄。

如此一来,灌县可说是商贾云集,繁荣无比,不但川人聚来投资,江南漠北的人也蜂涌而来,在这交织成一股特殊的风情别味。

但是——

越热闹,也就越复杂,“色”与“赌”这两门玩意儿,就是热闹地方的温床,也是延揽外客的最佳处所。

城内有“玉垒关”,这里原是一所名胜古迹的地方,却被有心人利用,不仅成为“色”

的胜地,也是“赌”的大本营。

常言道:“嫖赌不分家”,这里就是道道地地的“嫖”与“赌”的总汇。

由于嫖与赌的昌盛,自然也就牵出许许多多靠这生活的人,吃这碗饭的人有人说是“吃软饭”。

但是——

没有两把刷子,再软也吃不下去,准吃不完,兜着走。

这些在嫖与赌夹缝中混生活的人,他们便自成一个阵营。当然,每个阵营之中,都有个核心“领导”人。

这领导人,说得难听一点,是喝血刮骨。但是,在他们看来,却是严如一个小王国中的王公。

别小看这混混头儿,他们不但可以在那黑不溜丢的小圈圈中作威作福。同时,就是在官场也有一席之位。

说得露骨一点,这人在武林还是举足轻重人物哩2他们为了彼此的生活,这些人也就臭味相投,自自然然的成了“有志一同”;由这“同”而演变成“堂”“社”“党”“帮”等等黑道组织。

川省的“哥老”组织,原本就颇具规模,有它的潜力。各地“公口”(一称堂口)的“开山堂”,都是秘密地进出。

但只要加入这组织,也就是立下卖身契,不能中途退帮退会,叛离组织。

在这个组织里的人,自然也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第一次也许会受良心责备,以后也就麻木了。和尚吃肉,一件污,百件也是污。

当然——

在这黑圈圈里混的人,有的讲义气,为朋友、兄弟,可以两肋插刀。但是,也有见利忘义之徒,明的是大义凛然,暗地里,为了一分小利,而来个你争我夺。

在灌县,最大的一个组织,那就是“八忠社”。

这组织,差不多席卷了色的场所,还有赌的行业。

色的场所,容易应付,只要到时去收收帐就可以了。至多有那么一两个“眼没开光”的混混来乱一下,由几个胳膊粗、拳头硬的打手应付就可以了。

但是,赌的这一行业就不同了,它要动员许多“技”与“术”的人来维持。

“八忠社”的大本营,就在“斗鸡台”的“旺旺赌场”楼上。

斗鸡台俗传李冰治水与孽龙化鸡而立于此,台上可以畅览两江形势。

由于“旺旺猪场”的主持人吃得开、兜得转,而且跟官府挂钩,就在这块胜地建楼设局。

“旺旺赌场”建有两层,占地面积很大,设文武场。

“文”场有“大方子”(麻将)”、“花叶子”(梭哈)、“乱馆”(一种纸牌。川省独有的赌具),设在楼上。

楼上隔成一间一间的贵宾室,也就是麻将、梭哈、乱错的场地。

“武”场有“小方子”(牌九)、骰子、铜宝……摆设在楼下。

不论是什么赌,每一场地都有在“赌”道上。具有相当火候的“来人”(郎中)把场。

“八忠社”的龙头老大,是黑道赫赫有名的“阎王笔”左宏。

这人是一只秃鹰,贪婪、冷酷、阴险、不义、背信,什么勾当都做得出来,只有一个条件——有银子拿!

左宏得力的靠山是“魔手”柳洪,因为他是“魔手”柳洪的义子。

最近左宏很少在人前露面,甚至连旺旺赌场也交给他小老婆——金芙蓉经营。

我国自古以来,历朝都禁赌,但“旺旺赌场”的赌,似乎向官府领了“营业执照”,既没有官府的人来“临检”,也没有黑道上的人来捣乱。

一句话,人家罩得住。

前者是跟官府挂钩,按时送上规费;后者是慑于疯道人“魔手”柳洪的威名。谁愿意去老虎头上拍苍蝇,厕所点灯——找死(屎)。

到“旺旺赌场”赌过的赌客,觉得在这里赌很安全,赢了有保镖的送你回家,输了会给你路费走路,这是走遍南北十三省,也找不到的赌场。

但是——

说一句泄气的话,凡是进入“旺旺赌场”的赌客,先让你笑嘻嘻的赢两个,用蜜糖抹抹你的嘴,尝尝甜头。

到后来,就叫你瘪着荷包,哭丧着脸走出去。

这天,顾小宝来到灌县,但见市井繁盛,草药在此集散。

顾小宝有一种嗜好,就是每到一处,不管遇到什么天大的急事,他也要饱览一下当地古迹名胜。

在市内打尖稍作休息,便向“二王庙”走。

二王庙,即秦蜀太守李冰父子因治水有功,后人建庙以崇其德,故又称“崇德庙”。

中国治水以大禹为始祖,次为二王父子。

二王庙规模宏伟,为川北巨刹之一,背山面水,景象开阔雄壮。

入门处,有大石镌:“深淘滩,低作堰”六字,为都江筑堰施工之秘诀,即水经注中之“深淘样海浅包鄙”之近代语。

前门为正殿,内供二王大小塑像,全身锦袍,传为乾隆所赐。

后段最高,左为飞凤楼,右为文武殿,再后进为魁星阁。最高处有老君殿。

倚栏而望,岷江水脉、都江堰堤,均了然在目。

游毕,便去瞻仰伏龙观。

伏龙观为灌县第二大古刹,在南门外(又称导河().即漓堆之东坡上,古为激民村范贤馆旧址,晋雄筑馆以延范寂于此。

观中祀范贤及李冰父子,在园中可远眺青城,当面玉垒诸峰,烟云飘渺,江流湍激。

伏龙观大殿三重,建筑石下二王庙,观后有李冰所凿之进水口,其所用竹笼石之法,已为近代水利人员所采用。

观下石上系有粗铁链,神话传为李冰曾用以锁孽龙于此。

观之南北角,筑有观澜亭,由此可清楚的看出堰内外水流之脉系。经堰止水,分路而畅通之,实为我古法治水之圭桌。

沿途,经玉垒关,在“旺旺赌场”门前经过,迎面走来两个“赌老鼠”(赌场拉客的)。

他们操着川音道:“年轻人,你红光满面的,准是财星高照,有偏财运,干嘛不进去赌两把,赢几两银子花花才好哩!”

顾小宝听两只赌老鼠自拉自唱,早就晓得他们的用心,是“城隍娘娘怀孕,一肚子的鬼胎”,要他上当。

两只赌老鼠却不知道请了瘟神上门。

须知——

顾小宝的师父诸山老人,姓蒋名在远,原本出身千门,青出于蓝更胜蓝,就连授他赌技的“金手指”劳千,也有如是看法。

劳千发妻早亡,遗留一女,名云英,年华双十,劳千有意将女儿云英许配给他。一来蒋在远是首徒,同门大师兄,接掌千门掌门职位,是顺理成章之事。

二来蒋在远忠诚,为人淳厚,女儿许他为妻,终身有靠,绝不能发生虐待情事。

岂料,当劳千当着众门徒宣布此事的当天晚上,劳云英竟留书离家出走。说她爱的是二师哥潘天录,且二人已有夫妻之实,请劳千原谅她的不孝。

劳千饬人去找潘天录,心想既然生米已成熟饭,准备安抚一下大弟子蒋在远后,将错就错,让他们结合。

结果遍寻不着,二人双双私奔,最令劳千痛心疾首的是,这二人居然将千门掌门信符盗走。

生,不能向一众弟子交待;死,羞见地下历代祖师。

羞与愧交集下,一病不起,溢然与世长辞。

劳千为千门一派掌门,他的逝世,自当告知武林各门各派,但潘天录与劳云英二人并未前来吊祭。不久之后,竟然自立门户。

因为他们出示掌门信物,自然各门派深信不疑。

蒋在远身为大师兄,如果出面清理门户,手无掌门信物,难免落个篡位之嫌,被同道所不齿。

若不出面予二人惩处,又有违恩师遗训,左思右忖,难有两全其美之法,乃愤而隐姓埋名,在大散关定居,对千门不闻不问。

大散关,为古秦蜀咽喉,与和尚原极近。

陆放翁诗云:“铁马秋风大散关”,两山斗绝,出攻入守,形势险要,即古之大战场。

有一天,路过宝鸡,途逢大雨,在金观台张真人三丰专祠避雨,获张真人遗著“金册玄要”上篇。

于是,觅他修练,功力日飞猛进,因结庐诸山,故有诸山大侠。晚年自称“诸山老人”。

晚年收顾小宝为徒,传以千门杂学、玄门内功。

试想,顾小宝在诸山老人熏陶下,武功与赌技都属一流,两只赌老鼠把他请进门,这不是产妇临盆,请鬼抱腰吗?

顾小宝在场子里绕了一圈,来到一张掷骰子的赌台前面停了下来。

掷骰子有的用两粒,有的用三粒,也有人用四粒。

用两粒是赌单双,用三粒是赌大小,三粒骰子最大的点数加起一共是十八点,八点以下为小,九点以上为大。

用四粒骰子赌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比点子,除去两粒相同的点子,剩下来的两粒是几点就算几点。

举例来说,如果骰子出来是两个二,一个六,一个三,这一来就是九点;如果没有出现两粒相同骰子,还得再掷一把,本省人跟卖香肠的赌,就是用这一种。

另外的一种,学问可就大了,那是用骰子当作牌九来赌。

比方说,掷个一二三四,就是杂五对;掷个三四五六,就是杂九对;掷个一二二四,就是至尊对了,牌九里面最大的一副。

这张赌台是赌大小,庄家用摇缸扣住三粒骰子,摇动一阵后,让赌客下注。

下中了小就赔小,下中了大就赔大。

顾小宝看看庄家,带着赌鬼模样,一脸的郎中相。

瘦瘦高高,鼻梁高耸,眼眶深陷,满脸透着狡猾与诡诈。

可是脸上找不出任何表情,一点喜怒哀乐之色都没有。

这种人城府深,够镇定,这也才是大行家,老赌场高手。

这时庄家正在摇骰子,顾小宝拿出一百两银子往台子上一放,这一把他猜大,开出来的果然是大。

这样进进出出、输输赢赢,经过了几次之后,顾小宝确定这骰子没有灌水银或铅,就放心的下注。

‘下喔!下喔!下大赔大,下小赔小,不下不赔干瞪眼宝官,也就是管吃管赔庄家的助手,是一个年轻漂亮姑娘,一身兔子装,用娇滴滴的声音开始吆喝。

这时——

庄家摇了几次。将摇缸向台子上一放,顾小宝早已捏好一张银票,往大这面一放,神情十分潇洒。

庄家脸色一变,慢慢打开摇缸,果然是大。

“哗!”的一声,同台的赌徒起了一阵骚动。

兔子女郎赔吃完了,庄家再摇骰子。

“大!”

顾小宝连本带利,二万两银子已往大这面推过去,这举动可吓坏了同台的赌客。

虽然他们不是没看过这种豪赌的人,但很少见,一两个月能看到一次就很不错了。

“所谓不是猛龙不过江,“河豚吞河灯——心知肚明”,大家都觉得这少年家不简单,也就跟着顾小宝共进退。

玩到后来,只要顾小宝押大就赔大,押小就赔小。转眼之间,他已赢进十万两银子了。

当然,同桌的赌客是“秃子跟着月亮走——沾光”,也赢了不少。

庄家已失去那份镇定,直冒冷汗,他知道今天碰上了高手,这局面他是支持不住了,再继续下去,准是吃不完,兜着走。

喘了口气,连忙叫停,转身往二楼走去。

看情形,是请救兵,也许是向老板请示。

一众赌客沾了顾小宝的光,跟着赢了不少,巴结的说道:“公子爷,你真够厉害,三两下就把庄家赶下了台,托你的福我们也赢了不少。“三月桃花——谢啦!”

顾小宝笑道:“我也是靠运气,运气!”

就在这一阵工夫,庄家陪着一位少妇出来,约在二十六、七之间,五官姣好,身材修长,红衫绿裙,一件上装紧紧贴在娇躯上,把全身曲线凹凸分明的显示无遗。

一对乳子肥大高挺,随着她的走动一抖一抖,好似两个大肉球,看得使人心跳而急促。

头挽双髻,是一个性感、成熟的漂亮女人。

“好呀!金牌调,金牌调,赌台告急,派个穆桂英出马,我得小心应付。”顾小宝心里嘀咕着。

漂亮女人脚步轻盈,走向台前轻笑道:

“请问公子贵姓?”

顾小宝心念一转,也笑道:“我姓顾,老爹六十岁才等到我这么一个败家子,宝贝得不得了、了不得,一家人都把我当作宝贝,我这小宝的名字就这样叫开了,到现在还没改过来。”

少妇轻轻笑着,她可没把顾小宝的话认真,以为他是嘴上跑骆驼,瞎掰!

但见她银铃似娇笑道:“老来得子,当然值得高兴。我姓金,叫金芙蓉,此地的人都叫我金夫人。”

顾小宝赞道:“好名字!程羽‘百花历’记:‘九月兰有芙,芙蓉冷,漠言秋老,菱荷化为衣,橙橘登,山药乳。’如今芙蓉当面。程羽这个人该打屁股了。”

金芙蓉似乎未领悟其意,问道:“妾‘芙蓉’之名,与古人程羽何干,公子能否为妾身解释。”

顾小宝故作认真道:

“得天独厚凝脂滑,剪水双瞳神韵传,朱唇柔腻春意落,最为动人胴体酥,芙蓉夫人是如此动人,程羽笔下竟然写得冷清清、凄切切,不该打屁股吗?”

天下的美女都患有同样的通病,就是喜欢男人的甜言蜜语,更喜欢男人赞美她、恭维她。

有时候,她们明明知道是假的、是虚伪的、是骗她的、是买她欢心的,但她们都心甘情愿上当受骗。

因为,爱美是女人天性啊!奈何!奈何!

金芙蓉并不觉得他语言有点轻优,娇笑道:“你呀!少年家,真会瞎掰,我想你不会是专程来赞美我的吧!”

还好,她还没有被蒙昏头,并没有忘记自己是吃什么饭的。

顾小宝笑道:“那当然不是,夫人此来也不是来跟我闲聊吧!若没有其他的事,我们就再赌两把。”

蓦地——

金夫人神色一肃,道:“请问兄弟从那里来?要到那里去?”

说完,去了一个洪门“歪”子礼。

川地帮会盛行,金芙蓉开始“清包袱”。(清包袱即盘问赧底)。

如果顾小宝在帮在会,他应该答:“往木阳城内去。”

金芙蓉挖顾小宝的底,因为她已认定顾小宝是来找碴,既然敢动“旺旺赌场”,必是大有来头的人。

顾小宝若是对上隐语,也就是自己人,有什么过节,了不起到茶馆来一次“满堂彩”

(注:川人不喜诉讼,帮会的人都在茶馆排解纠纷,理亏的见人奉上一杯茶赔罪),到时候不方的也方,不圆的也圆了。

可惜,顾小宝什么帮都不是,是门外汉,根本不懂“洪门海底”。

只听他道:“我是从诸山来,到兰州去,顺路经过,被他们邀了进来,我们要不要继续赌几把?”

金芙蓉失望了,文死谏,武死战,只好在赌技上一较长短了。

于是,她笑笑道:

“顾公子,你今天运气真好,一下子就赢了那么多,不歇歇手吗?”

可能是刚才赞美,金芙蓉心里一爽,要顾小宝见好就收,带着银子滚蛋。

这在“旺旺赌场”来说,是绝无仅有的事。

金芙蓉真有这种好心嘛?才真是太阳打西边出。

她这样做是别有用意,不能在赌场给顾小宝生活受,以免影响赌场声誉,只要跨出这个门槛,就有好看的了。

一兼两顾,摸哈蜊兼洗裤,这女人当真是够阴险。

顾小宝自然听得懂,他是初生之犊,岂是几句话就可以把他打发。

他微一摇头,道:“赌就赌个尽兴,输赢事小,要爽才够意思。”

这话听在金芙蓉耳里,虽只是一个软钉子,但无异是明着打脸颊。

她一看不能善罢于休,笑笑道:“既然顾公子还未尽兴,我金芙蓉陪你赌几把,怎么样?。”

顾小宝似乎只要有赌,其他事都放一边,忙道:“只要有人赌,什么人都一样,抓紧,时间宝贵!”

金芙蓉这才转向原先那位庄家道:“刁师傅,你到第二台去,这里由我来照顾好了。”

刁师傅应声“是!”躬身便到第二台去了。

金芙蓉把原先的骰子掂在手上一看,向身后一抛,道:“刁师傅也真是,这骰子又旧又老还在用,换一副新的来!”

马上有赌场跑腿的送来三粒骰子。

金芙蓉接过骰子,笑道:“各位要不要检查一下,顾公子?”最后目标还是指向顾小宝。

顾小宝心里有数,早已料到突然换骰子很可能是设诈的开始。但他艺高胆大,一来是存着较量之心,也存着测试一下自己艺业到了何种程度。

于是——

他不经意的笑道:“不用了,‘旺旺赌场’是‘隔墙吹喇叭——名声在外’,夫人,你开始摇吧!”

金芙蓉轻笑数声,道:“既然各位对金芙蓉如此信任,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开始摇动骰子,那姿态雍容已极,只用一只手持杯子往空中一丢,随后又射出三粒骰子到杯里。

等到杯子快要掉落至地面时,她用右脚一挑,杯子又弹了起来,骰子便在杯中滴溜溜乱转,右手再抄,往赌台上一盖。

这一手,干净利落,功夫到家,骰子在杯中转了好久才停下来。

她是有意卖弄赌技,自然也是给顾小宝一个下马威,等到骰子停止,始笑道:“顾公子,请下注吧!”

顾小宝笑了笑,一万两往大一押。

这是投石问路,在顾小宝的念头里,是:“不管你要什么花样,只要三次一过,我要是不叫你现形,就不算诸山老人的弟子。”

罩杯揭开,两个二,一个三,七点小,顾小宝输了。

这原是意料中事,顾小宝并不会惊异,结果一连输了三次,那些想沾光的赌客也不敢再跟着下注了。

他们已抱着站在城墙上看火势的心理,看两位高手过招。

顾小宝虽是连输三次,却大有转机,已经听出这三粒骰子灌了水银,一位靠近一点,一粒靠近六点,还有一粒靠近四点。

有了正确认识,再下注就万无一失了。

他微微一笑,道:“夫人好精纯的赌技,顾某佩服!”

金芙蓉也笑道:“顾公子过奖,我只不过运气好一点罢了,顾公子要是怕输,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她说这话,也就是激将法,她很懂得赌徒的弱点,一个赌徒已被诱发潜在的赌性,就很难罢手。

当他们连战皆北时,如果有人用话一激,那就九牛也拉不口来。而且,愈赌愈大,直到赔得一无所有。

“怕什么!”顾小宝果然被激,道:“我就不信邪,不信你天天过年,瘪运老跟着我。”

金芙蓉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继续再赌吧!”

说完,她再度摇起骰子。

顾小宝侧着脑袋,凝神静听骰子滚动声音。

金芙蓉玉手一圈,将骰子盖在台面上,顾小宝大叫一声:“大!”

双手一推,乖乖,足足十二万两银子,顾小宝孤注一掷,挤上了。

爱拚才会赢!

金芙蓉脸色一变,慢慢揭开杯子,两粒六,一粒四,十六点,大!

她尖叫道:

“来人啊!去取十二万两银票来。”

马上有人持银票送来赔给顾小宝。

这时,其他赌台上的赌客也赶过来看热闹。

金芙蓉知道今天遇到了高手,看光景,继续赌下去也是稳输不赢,说不定“旺旺赌场”

会垮在这人手中。

她当机立断,向大众宣布道:“各位,今天到此为止,明天有空再来。顾公子,楼下的现金都被你赢光了,如果你犹未尽兴,可以到楼上去玩玩花叶子。”

她独邀顾小宝上楼玩梭哈,满以为顾小宝是“一年三百六十个憨的,人街”(嘲笑乡下人到街市,不识货)。不懂花叶子。

岂料——

顾小宝笑笑道:“这种洋玩意儿只听人说过,去开开洋荤也好!”

金芙蓉在“旺旺赌场”是主持人,她是“阎王笔”左宏的“热腿”(小老婆),并授权经营就等于是老板。

她旗下有总管、帐后、銮手(师傅)、杂役、小妹……等等一干人众。

“旺旺赌场”的总管卜仁,称得上是赌场上的老前辈,由川省只要提起“卜仁”二字,在“赌”的国度里,真是“一名透京城”。

这人的名号虽然很响,但为人却很刁猾,背后就有人叫他“不仁”。

在黑道上讲的是道义、公理,帮会兄弟比亲生同胞更讲义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他呢?

表面上是对人嘻嘻哈哈,什么困难都可以一肩担下来,但背地里,却为了一点小利,而不惜出卖朋友。

他最大的缺点,是见了女人就想占有。

而且,事过后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当然!女人被他玩了而甩掉又不吭声,这表示他在这方面有独特的手腕,才能不捅漏子。

不过——

卜仁虽然把女人吃得死脱,在赌场也很有名气,但对“赌技”与“赌术”,却是一只三脚猫跳不上屋顶的货色。

那么,他是如何闯出这么大的腕儿呢?说穿了只有两个字,“吹”与“唬。

在白道上,靠“吹”与“唬”而登上一呼百诺的大有人在。而黑道中,能“吹”与“唬’的人,照样也能插上一脚。

何况站稳脚跟之后,再出卖几个朋友,不是就取得“人”信任嘛!这一来,他是“狗从水里爬上岸——抖起来了”。

卜仁原只是梓潼“百千会”的一名头目,当年“八忠社”为了扩充地盘,增强实力时,他就与“阎王笔”左宏搭上了线。在其里应外合之下,“百千会”在一夜之间就解了体。

他投效在“阎王笔”左宏旗下,把他的班底移靠了“八忠社”,自己登上了“旺旺赌场”总管的宝座。

他刚从外面回来,就听到手下报告,说是有人“找皮技(生事之意),在銮场(即赌的意思)上伎旺旺撇(输钱)一笔不小数目,金夫人“出挺”(当场难堪之意)。

他顿感事态严重,认为这是人家来找碴,这个过节是属于自己的,还是左宏的,必须要搞清楚。

所以——

他急急跑上二楼,向柜台边一站,问道:“那小子走了没有?”

“没有,人还在‘梅室’。”

他离开柜台,直接向“梅室”走去。

“旺旺赌场”二楼“梭哈间”,以“梅室”最大,也最豪华。不仅有套房可以休息,而且四角还寒星似站着好几位妙龄少女侍候。

个个花不溜丢,身上穿着不能再少了,再一减就亮出了原始资料,她们有时穿梭在客人之间。

她们的任务是替客人拿烟倒茶,拧个手巾把,削个水果甚么的,也有时替客人担担揉揉,充当一次按摩女。

卜仁走至“梅室”门口,把那半截门帘一掀,室女姑娘立即走了过来,问道:“总管有事?”

只见他手一挥,摇摇头,示意她走开。

他走到顾小宝身后,静静地看着。

台面很大,台面的底数是十万两,不足的退出。

此刻——

发牌的是个美貌女子,正好发完第二张牌,“出门”明牌是“9”。

“天门”是“J”

“末门”是“K”

顾小宝的明牌是一张“小8”。

“末门”的“K”说话,出了一千两,大家都跟了。

派牌的女子又发了第二张明牌。

“出门”是一张“10”。

“天门”是“9”。

“末门”是“Q”。

顾小宝得到的又是一张“小8”。

“8”一对说话,顾小宝推出三张银票,计五万两。

“梭哈”的技巧,在先发的一张暗牌上,尽量发挥你的智慧,给别人一种莫测高深的压力。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这是用兵之道。基本上说,“梭哈”的打法,是鼓励投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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