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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黑色怪卵

山脊之上,人影连晃,剑气森森,直射斗牛,铁菱、宋彩儿与燕姊儿,三枝利剑,连环挥舞,光幕恍同银山,使得风雨不漏。

俄而,风雷并作,旋流滚滚,势比怒涛,四方八面,都是人影,三枝利剑,都变成锐利锋艺,着着不离要害之处。

莫三娘擅九幽修罗功,更仗着神筝奇异,能作怪响,筝影所及,叶飘枝扬,异响旋回,令人耳迷目眩。

缠战一阵,三女立感心头泛恶,真气不支,使剑的人,必需剑与神合,否则动作失灵,不移时,筝影暴涨,弦笺大震,三枝长剑,竟被神筝着着封回,包围圈也愈散愈大。

韩起龙朗声大笑道:“三娘,筝力已见神奇,速行施展个别击破!”

平地突卷起一道亮跟银光,锵锵之声大作,耳闻秋娘出语警告道:彩儿姊儿,速行后退,荡天筝五丈之外,音便无功!

铁菱女接近秋娘,身子似乎被人一推,往斜刺里飞落,三娘趁势还手,满头白发,根根直竖,黑衣无风自飘,露出瘦骨嵝嵝,双臂全黑,微微作抖,筝影如山,排空直荡,秋娘虽娴御剑之术,竟也被她这种奇异招式,把剑气拔开。

旁立的韩起龙,一双精眸,凝住着秋娘的一招一式,突纵背上,拔出那臀可伸缩的仙人指,狡猾一笑,旋台足挫腰,双膝微屈,两手抱着那奇特兵刃,精眸炯炯,望着指尖。秋娘一柄利剑,如神龙飞舞,人身为锋光所蔽,简直无从看出,筝剑迷离,骇目惊心。

起龙指势极缓,人已缓缓前移,一丝寒风,朝剑幕之内穿去。

这是海心山了如上人的一指玄功,在江湖上可以说是初次露面。

秋娘被他这一指之力,立感剑身上压力陡增,御气之术,全在于一个快字,眼前竟使他如同水中舞剑一般,非常吃力,不由暗气道:“我倒要运天遁剑在他俩人面前试试,必要时,只好毁他兵刃!”

长剑拖起一道银光,似朝后遁。

筝影闪闪,卸尾而来,仙人指发出厉啸刺耳之音,齐头并进。

突闻秋娘冷笑喝道:“再接两招。”

长剑打闪,划空如练,一阵金铁交鸣之声,火花爆起逾丈,筝剑齐扬,韩起龙和莫三娘不由往后一退,眼光落在兵刃之上,古筝无恙,一点未伤,仙人指却被利剑削去了半寸长的一节指头。

这可把韩起龙气得剑眉频扬,俊脸发青,面朝莫三娘略使眼色,正待巧使计谋。

星光之下,人影疾驰,突飞落两憎一丐和一位阴阳怪气的道者。

海心山朱霞尊者和积石山的弧岑岑走在前头,南海云逸江人和华山威灵君,却在身后,缓行数步,四人却一一分开,口中唾沫横飞,但暗中即已蓄满功劲,分从四面包抄。

桃源灼姬微一怔神,知道脱身已成绝望,暗中已打好主意,宁可身死,不愿受辱,忙回顾三女笑道:“你三人可立即返洞,负责招待来宾,此间事,由我一身自了,不必踌躇,火速去罢!”

三人那里肯走!

韩起龙与莫三娘却是冷笑连声,抱元守一,蓄势擒人,朱霞尊者朗声冷笑道:“你无需害怕,此来绝对成全你们!”他以长辈口吻,朝韩起龙道:“事情不能操之过急,瓜熟自落,水到渠成,这道理,难道你不懂得?”

秋娘脸上罩着蓝纱,喜怒无从判别,却把身子移在三女之前,意图护卫,闻言答道:“本帮主既敢散武林帖,邀海内外名家,渡周年大典,不论谁来,都尽地主之谊,既无害人之意,亦无畏怀之心,这一层,倒不需上人虑得!”

话中含着锋芒,朱霞尊者,一声佛号,接着便是冷言峻语:“老僧出语无隐,不论你是何等身份,今晚之事,如不作答,可别怪我们喧宾夺主!”

“这倒是武林奇闻,海心武陵,遥程千里,宁愿自忍不讳,作那喧宾夺主之事,老禅师,你且说出来让我听听如何喧宾夺主?”

“师侄韩起龙,对你极为倾慕,特请老僧前来主婚,你答不答应?”

“如不答应,禅师又当如何?”

“你可知道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是一种什么滋味?”朱霞尊者,几乎吼了起来。

孤岑丐齿牙大笑道:“老秃,你倒会积娘儿们磕牙,把人捉到手里,交给韩师侄,底下的事,就是被窝里的玩意,他还不会么?……”立闻波的一声,突把老丐话语打断,弧岑丐立即起了一阵干咳,摔腹大肚,狼藉不堪,原来不知是谁,在他裂嘴大笑时,赏了他一团黑物,吸气入咽,黑物随之入腹,恶臭直透脑门,底下便是翻肠倒胃,五晕七素,纷至踏流,奇腥扑鼻,中人作恶,老乞儿,把一肚子冤气,尽情发泄在秋娘身上,阴恻恻的冷啸连连,旋转战绝无仅有,迎风疾转,闪人双目,桨叶如刀,厉啸椎心,身法更是奇绝怪极,滴溜溜的转若陀罗,罡气天来,光华缭绕,势如千军万马,舍生突围,锐不可当。

秋娘朝众女暴喝道:“速行退开,这是魔家独门战法:”浪卷流沙‘,风势可以致人于死!“

长剑往前一封,划出半弯银虹,神与剑合,剑与身随,旋轮戟被剑气封住,光轮大减,但秋娘前扑之势,也立被挡回。

三女已知险在眉睫,抱着一死卫主,首出燕姊儿发难,锋钢剑迎着旋轮一指,“白虹贯日”,老叫化一声狂笑,翻身半转,旋轮后带,朝上疾迎,把长剑套个正着,桨叶颇重,速又高,剑薄而钢脆,燕姊儿利剑,竟一断为两,断剑被旋叶激撞而回,疾逾飞匕,燕姊儿作梦也未想到,待发觉已迟,剑由左乳直贯右肋,损及心肺,燕姊儿惨号一声,竭最后一扎,人由地上,疾跃而起,竟把身子,朝轮中猛扑。

敌我都无人料及,尘世间,会有这种忠心刚毅的女子,孤岑丐虽然把她砸得血雨横飞,但左臂也中了秋娘一剑,虽是伤在皮肉,功力业已大减。

铁菱女和宋彩儿,长恸失声,两人顾不得再看尸首,人若疯狂,欺身而进。

秋娘声带呜咽,厉声咤道:“你们还不快走,难道都愿步婉妹后尘?于我无益,对已有损,千万不可违逆!”

孤岑丐狂笑道:“想走请入澧都,否则只有期诸来世!”轮戟疾旋,光华艳艳,直逼而来。

朱霞尊者,狂笑一声,铁莲花朝前一砸,十五片莲花花瓣,迎风作啸,出手生寒,秋娘剑幕起落之间,立感压力奇重,因为二女已离开身后,心无后顾之忧,皓腕微沉,剑光暴欹,娇躯微纵,人已拔空,如飞燕穿云,往东北疾退。

韩起龙狂叫道:“师叔,不能让她逃跑!”

“上天下地,老僧也得把她退回!”

朱霞尊者和孤岑丐,同把双臂一抖,人如两只大雕,唧尾疾驰而去。

韩起龙与莫三娘,随同云逸上人与城灵君,分从两面包围,沿着山脊,直抄近路。

不久,已到雁来谷峰脊之上,但闻叱咤连连,煞风怒作,银光闪烁,剑幕如山。

秋姐苦战青海两位绝顶高手,虽娴奇绝剑术,但也无法久持,尤以朱霞尊者手上铁莲花,亦达身刃合一之境,而且用的都是玄门绝招,着着攻来,虚实莫测,重重剑幕,尽被对手刃风激撞而回,鏖战已逾百合,秋娘内力难继,而且莫三娘、韩起龙、云逸上人与威灵君分从左右赶到,孤岑丐更是秽语百出,好几次,秋娘的剑,几乎被震出手。

武陵帮新兴不久,无老一辈武功奇高的人,作为助力,而所遇见的人物,武功均已达至极,并且人手又多,秋娘本事再大,也属徒然。

眼看事情危急,这位巾幅少女,突地朗笑一声,响同袭帛,剑芒乍敛,娇躯却纵向脊壁之旁。孤岑丐还想逼攻,旋轮戟“挥戈反日”,倒搠下盘,忽闻一声“阿弥陀佛”,银虹起落,恶丐竟被震退丈余,不由笑骂道:“老秃,我被你邀来助拳,你却给我一记闷棒,这是怎么搞的?”

和尚冷然道:“事情已经差不多了,搠坏了她,岂不全功尽弃?”忽又把双眉一扬,目光钉着秋娘,笑问道:“老僧所言,你从与不从,赶快说罢!”

秋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娇躯却微微朝后一转,低头不语。

大凡谈及男女婚事,总是女的害羞,莫三娘把韩起龙轻轻一撞,诡笑道:“你多年的想思债,总算如愿以偿,还不上前,去赔小心。”

韩起龙也大感踌躇,虽是深夜,但星光之下,加以众人又都练就精纯夜目,自然看得清楚,固然是恶计逼婚,却也带来一阵奸笑。

雁来谷上,可以说是群魔乱舞,就在他们高兴当儿,秋娘突地扭转娇躯,疾扬右臂,暴喝:“贼子看打!”

六丝寒光,按着不同方向;正飞向六位魔头,此一出人意表之举,把他们弄得手忙脚乱。

韩起龙距离最近,又值得意忘形之时,身子幌动,未能完全避开,一枝三寸多长的烂银订,正穿在肩胛骨上,一阵酸胀,几乎使他叫出声来。

华山威灵君,算是第二位受伤的人,钉穿左臂,鲜血殷然,其余四枝暗器,不是被对手避开,就被人打落。

恶丐凶僧和那绝毒寡妇,那肯轻易饶过秋娘,疾扑而上时,秋娘惨笑一声,长剑朝雁来谷一丢,翻身便倒,头下脚上,如星飞九泻,坠落百丈绝谷。

韩起龙不顾肩上痛楚,跺足道:“师叔,这贱婢假装投谷自尽,想必有诈,我们同往谷里一探如何?”

莫三娘连忙阻止道:“雁来谷可以说是附近的鬼门关,里面不知有多少毒蛾,人一入内,多变成白骨骷髅,晚间入内,恐更危险!”

朱霞尊者诡笑道:“人已死了,入谷何用?只是老僧千里奔驰,劳而无功,殊难自释罢了!”

韩起龙最是信服师叔,听说人已死掉,不由惊问道:“你老如何知道她不是逃跑?”

“连兵刃也丢了,功力散失,头部朝下,自损百丈绝谷,他还活得了么?这一次,你虽没有得到老婆,但能在此处立定根基,收获已经不少,趁武林名派,齐集此间,不妨在大典之中,以你聪明武功和才智,暴露一手,使人震慑,真正有那些不知死活的人,来此捣乱,有我们两位师叔挡横,只管放心便了!”

韩起龙突然径叫一声,双手朝面上便拍,云逸上人,也叫道:“这是什么虫子咬人?”

威灵君更是语带惊愕,拿手朝鼻子上嗅了又闻,皱道:“此物好臭!”

丝丝之声四起,无数黑点,麻麻密密,从谷里直涌而上,在众人头脸手臂之上便落。

莫三娘拿手在空中一招,捉了几只,原来那是长逾半寸的黑蛾,身上长着白翅,入手之后,翅便脱落,不能再飞,翅尾开夹,用力咬人,使人又痛又疾,不由惊道:“这是谷里臭蛾,不知如何被人惊动,飞出咬人?”

孤岑丐忙问道:“难道谷里此物特多么?它们容易长翅,可以飞行,但不能及远,繁殖率强,富合群性,如轻授其锋,势必倾巢而出,而且毒性颇重,伤者昏迷,倒地不起,如毒蚁过多,能将人体整食殆尽,的是可怕之物!我们赶紧退避为上。”

莫三娘领首称是,诣人逆不迟疑,威灵君和韩起龙,虽然受伤,也只好捏着伤口,随着群魔疾朝翠薇洞里奔去,暂时不在话下。

武陵帮主聂秋娘本抱必死之心,从山谷顶脊,摔了下来,大凡高度愈大,越落越快,散去功力的人,几和常人一般,气血上冲,直透顶门,不久人即昏绝,这一来,自然粉身碎骨。

就在山臂半腰,凸着一块石头,全被松针败叶掩盖,几乎无法分辩是石是土,这时上面坐着一位仪容韶秀的少年,他略显疲乏,而且一身衣著,撕破之处极多,厥状极为狼狈。

突见一道银光,带着嘶啸之声,朝谷里疾落,他知道这是一柄利剑,满以为定是上面有人比剑,一方落败,长剑被震出手,飞落谷里所致,正待设法入谷,把剑找回,得一趁手兵刃而后会合义姊,找武陵总帮了结前仇,再设法寻药,想念到此,已立起身来。

头上,突然呼声震耳,疾流直扑而下,这少年,抬头一看,不由啊了一声:“这是谁家的女子,被人打落,可惜已极!”

最不凑巧,还是她泻落方位,离石块约有一丈远近,无法出手救援。

他略一迟疑,突起了一种奇异念头:“见死不救,我和世上的恶人,有什么两样?也辜负了青娥姐姐对我一片情义,还有她……”

这一来,不由气血翻腾,拿准时机,从石上一冲而出,刚好,那女子束裙之物,正是一根两指宽的丝条,随手一抄,即把裙带扣住,随着人家一同望谷里疾落。

他把真气尽量上提,遇着壁上伸出来的藤条树枝,必随手一捞,因为合两人体重,速度又快,骤然停止,除非精藤大树,绝难吃力,但经过几次失败,下落之势,业已减低不少。

谷底下,削石如林,还有好几处,射出水光,少年正是灵舒,不由暗道:“如不及时把身子隐住,一旦掉落石上,这女子,必死无疑,救人救彻,宁肯我自己摔环,也不能让人家摔死!”

他把身子往旁一摆,无巧不巧,左边横出一段樟干,灵舒双脚一钩,立把身子挂住,只一缓势,危险立解,树距谷底,已不过五六丈高,带人纵落,就灵舒言,那是常事。

他把双脚一松,如星飞丸泻般,直落而下,虽是一处石地,双足一弹,两手把少女紧紧抱住,并未受伤。

这一来,不由心中大喜,暗里却不住摇头道:“这真是死里逃生,危险之极!”

略一定神,似觉一股幽香,直透脑门,不由如梦初醒,把怀中少女一看,人家还昏迷在自己怀里,脸上蓝纱,仍然未去。

她酥胸正贴在自己胸前,玉峰极饶弹性,馥馥兰香,随着她的呼吸,吹入自己鼻中,有道是异性相引,灵舒心脉,不由渐渐加速。

她一身天蓝淡装,衣着极为考究,全身几无一处皱纹,脂肤蝤领,修长肥瘦,有如一具至为名贵完美的雕刻,无处不是鬼斧神工,不能加减丝毫。

灵舒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心说:“天下的女人,难道都是这般美好?”

他突觉左手有点麻木,立把手臂动了一动,忽发现少女的背上,竟有不少血迹,不由大感吃惊道:“衣服未破,如何受伤?莫非被人震伤内腑,血从皮肤中渗了出来!”

忙了一阵,实看不出少女有伤,最后发觉,还是自己左掌,从绝壁泻下时,攀藤抓树,弄破了皮,出血还真不少!

翻掌一看,创痕斑斑,皮开肉绽,人在紧张时,什么痛苦也都不觉,但一经发觉,立感精神松懈,而痛苦也随之俱来。

他取出青娥留给自己的药粉,碧玉瓶犹带余香,就伤处撒了一点以后,旋用指甲,挑着药粉,揭开蓝纱,朝少女鼻孔弹去。

她真美,星光下,只觉肤光袭人,加以翠眉星目,瑶鼻通梁,粉脸朱唇,蝤领皓齿,无一点一处,不美媚入骨。

灵舒把蓝纱仍轻轻放下,暗里叹了一口气,心说:“女人生得太美了,是祸水,否则,她也不至被人从山上打落下来!”

又想到青娥和月婵,一个是白首为盟的妻子,一个却是救过自己的义姊,如今自己又搭救了别人,好像在最近两年,一直总离不开女子,没有异性,似乎感到无比的空虚和寂寞,可是这种美丽的动物如果太多,那麻烦确也使人难于想像!

胸旁,有东西软绵绵的动了几动,她未睁开眼来,却先叹了一口大气,腿子伸了一伸,娇躯紧紧靠着舒儿,又昏迷迷地睡去。

舒儿也累了,就这样搂着美人,迷迷糊糊的过了一晚。

晨曦射在两人的脸上,她比他先醒,一睁眼,觉得人家搂住了自己,而且还是面对着面,乳峰全压在人家的身上,偏生对方衣薄单寒,一呼一吸,竟连自己也产生感应,少女秋娘,不由粉脸通红,她暗中把对方看了又看,只觉人家文秀异常,眉目如画,不由芳心一动,心说:“我只道弟弟男生女像,天下没有男人比他再美,谁知血人就在自己前面,谷顶恶战,尚盘环在她脑海,死亡一幕,更是可怕已极,如不是他把自己救着,此刻已粉身碎骨,暴尸原野。”

想到此处,她已不寒而栗,又拿眼在他脸上仔细打量,芳心有说不出的慌乱。

她赖在他怀里,不想起来,平日见着男人,似乎总不顺眼,以韩起龙的像貌,似乎可获得自己的芳心,但总觉很他语言无味,引不动自己的感情,又见人家睡得这股香甜,抱着自己,全无邪念,如是别人,早已不知产生什么情景。

她心头鹿撞,不住的回味感激,禁不住拿起舒儿的左手,顺便一看,不由使她落下泪来。

他左手受着擦伤,显得血肉模糊,虽说并不严重,但这种伤势,却是奇痛异常,他虽然已经撒上粉药,但决没有自己的金创续命胶,显得奇效。

遂从革囊里取出玉盒,揭开盒盖,现出一种碧绿晶莹的胶质物,芬芳扑鼻。

她拿取玉簪,挑了一点,放在自己指头之上,而后遍涂伤口,但这一动,舒儿也醒了转来。

男女之间,乍见之下,总免不了矜持,她不由自主的把手一缩,娇躯也从他怀里立了起来,虽然脸上仍罩着蓝纱,但仍把脸儿转向别处。

灵舒只觉自己的脸上,麻辣火烧,俊脸弄得通红。

双方僵持颇久,对方才开口问话:“你是陆家公子么?”

舒儿又惊又喜,嚅嗫道:“姐姐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贱妾聂秋娘,掌武陵总帮,不料手下有人暗图不轨,勾结外人,妄抱宁死不屈之心,打算一死以了,却蒙公子营救,并还为妄受伤,恩义如山、没齿难忘,请受我一拜!”

语罢,竟仪态万千的拜了下去。

灵舒虽然饱读诗书,却也弄得拉也不是,受更不行,终于灵机一动,也把双膝跪落,互相对拜,礼毕之后,秋娘忽又问道:“你和那位义姊,还没遇上么?”

灵舒惊道:“你是说月婵姊姊,她和你已经会上了面?”

秋娘笑了一笑道:“岂只会面,她还逼着问我要人,手上神筝,震伤两江帮主,不得已,我才……”

底下的话,她故作不说,两眼光芒,却从蓝纱中一闪而出,射落在舒儿的俊脸上。

“难道你把她打伤了么?她是我的义姊!”灵舒话语中,带着七分冷峻,只听得秋娘突觉一丝凉意,直透顶门,对方目光,突从一双灿若明星的朗目,扫了过来,他冷峻中似乎含着困惑,秀眉不时皱动,秋娘玲珑透顶,芳心更是忐忑不安,心说:“他已爱上了她!”

突地芳心一横,也故作冷语道:“你今生今世,无法和她会面了!”

灵舒几乎吼了起来,额上突然进出冷汗,两行清泪,顺腮而下,急问:“难道你杀了她?”

“那是出于万不得已,因为她手上的古筝,过于厉害,我守着先贤明训,先下手为强,才用身剑合一之术,将她用剑刺死!”

灵舒仰天一阵狂笑,热泪如珠,滚滚自落,口中还不断自言自语道:“恩怨牵连,婵姊姊,我真愧不欲生!”

秋娘知道这一玩笑,绝不能继续再开,忙扑上前,拍着他的肩膀,柔声喝道:“陆公子,这是戏言,绝勿作宾,令姊并未为我所杀,但她恐为奸人所乘,目下安危,殊难逆料,只是我有一事问你,你救我时,曾否揭开脸上的蓝纱?”

灵舒见她说的郑重,知道所言非假,不由舒了一口长气道:“你没杀他,我们不是仇人,否则,眼前这一死结,你我就无法解脱,你面上的蓝纱,我已揭开过了,那是因为你昏迷不醒,向你鼻子吹药,才冒昧出此,如果这样关系着什么禁忌,你尽管对我处罚,就是在我身上刺上两剑,我也绝不还手!”

秋娘叹息一声道:“生是女儿身,事事不由人,如果你能仔细体会这两句俗话,则我终身感激不尽了!”

她随手把蓝纱揭去,放人革囊,晨曦,射在她的脸上,如一朵初绽的玫瑰,只觉容光照人,仪态万千。

舒儿看得有点着迷,不由含笑问道,“姐姐为何揭掉这蓝巾?”

“这道理,不说你也知道,不过尚非其时,贵庚为何?请说出来,好定称谓。”

灵舒与他同年同月,却长她三日,舒儿笑道:“那你就得叫我一声哥哥了!”

对方笑了一笑,含羞不答,猛可里,舒儿忆及一事,立迈开脚步,朝西北方向便奔。

谷里,樟树极多,但树叶都成黄色,而且每一树上,都长着无数拷拷般的黑眸,一股酸臭,略带三分醋味,随着晓风,不断飘来。

灵舒感到奇特,不由放缓脚步,凝眸望去,肩上突被人用手扳住,香气袭人,反回头,秋娘已立在身后,脉脉合情,娇笑道:“你冒冒失失,跑上那儿?”

灵舒笑道:“你手头兵刃,还丢在谷里,眼前就得应用,如不取回,岂不危险?”

秋娘怔了一怔,悠又红巾掩口,低声笑道:“干吗对我这样关怀?”

灵舒俊脸微红,嚅嗫道:“我觉得你心肠很好,确是侠义中人,如让奸徒巧计得逞,实有说不出的痛恨。”

“可是你也不能为着别人,不顾自家危险。”

“谷里不是静悄悄的么?难道你还有什么特殊布置?”

秋娘已偎依在他身侧,柔声道:“雁来谷为黄土层,地多黑蚁,穷年累月,蚁丘如山,谷里樟树,尽作蚁巢,虽然一物一克,内有红鳞穿山甲和它作对,但黑蚁繁殖,至为惊人,附近山谷,几尽成蚁丘,此物泥土极松,人践其上,双足内陷,惊动黑蚁,附足而上,有飞有爬,驱之不走,成千成万的毒蚁,可于一两个时辰之内,将人体吃蚀殆尽,你虽关怀我失去趁手兵刃,但这种危险之事,我如何让你独断独行?还是快随妹妹,一同出谷吧?”

舒儿一听红鳞穿山甲,不由精神倍长,忙反问一句:“你可知道这种红鳞穿山甲,如何捉捕?”

秋娘猛吃一惊道:“鲮鲤为物,穴坟而居,胆小多疑,潜伏畏敌,硬鳞制药,可去湿疮,色作赤红者,可以解百毒,为旷世奇药,可遇而不可求,谷里虽然有人发现此物,但以毒蚁太多,无法捕获,远在年前,有青城弟子,冒险入谷,终为黑蚁所毙,连尸首也陷在里面,不得出来,你如何想得这种东西?”

舒儿苦笑道:“不是愚兄贪心,但有人身怀绝症,没有这种灵药,她连性命亦将不保?”

“此人为谁?得的什么病?”秋娘见她说得郑重,知道事情绝不简单。

“她是世上最关心我的人,没有她,我也失去了一切!”

“是月婵?”

舒儿摇首苦笑。

“比她还有与你更亲近的人?这么说来,你是专门在脂粉队里打滚,你,你好坏!”秋娘把粉脸一沉,星眸里,已蕴着一苞热泪。

舒儿吃惊道:“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我曾救她,半年欢聚,乃缔鸳盟,这中间,纯由我本身主动,而且海枯石烂,此情不渝!”

“那武月婵又为的什么?”

“我和她是结义姊弟,止于姊弟而已。”

“她同意?”

舒儿纵声朗笑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金石为盟,指日可表,这不是婵姊姊同不同意的事!”

秋娘粉脸微变,紧闭星眸,静了一阵,忽又带着一种温和无比的笑容,柔声道:“妹妹敬重你这种重义钟情,临事不苟,不过,你得看清,是女人,谁都一样,她们都具有一种痴情涵蓄的心,其表面上强笑为欢,背着人,却在那儿吞声饮恨,武月婵就是这种典型,我相信,她比你那有病的姊姊,更加痛苦,这情形,你必需知道,否则,你就断送了人家!”

灵舒弄得似懂非谨,剑眉皱了一皱,不禁又问道:“这是一种什么道理?秋妹似乎懂得,何不告我?”

秋娘把娇躯扭了一扭,浅笑道:“是姊姊,这道理,只能意会,不可言传,下次会着你那婵姊,慢慢体察,自然会懂,来,我和你取剑去,红鲮鲤未可必得,但也不一定希望全无,时运不来,说不定我和你全喂了蚂蚁,剩下两具骷髅,供后人凭吊,只是人家弄不清我们彼此间的关系罢了。”

舒儿爽朗一笑道:“人如死了,和草木一样,还能顾及什么?”

秋娘嗔道:“干吗这么说呢?你就是这些地方,惹人伤心。”吓得舒儿不敢再问。

谷里尽是一处一处的黄泥土丘,黑蚁出入,丘为之掩,枯黄的樟树上,尽是蚁巢,相隔数丈,即闻“”之音。

灵舒颇有童心稚气,突地一耸身,仗着体轻如燕,朝谷中一株大可合抱的樟树上落去。

树梢不过微微一晃,但因身子太快,扑起一阵风声,立闻“莎莎”之音大作。

飞蚁密如骤雨,均从树叶之内,疾弹而出,此物一经发动,即势不可当,距离舒儿头部,十丈方圆,片刻之间,尽被这种奇异飞蚁,挡成一片阴暗。

黑蚁飞翅,易脱易长,由于空中飞蚁,麻麻密密,乱而无章,不免互和撞击,翅脱蚁落,纷纷而下,蚁性合群,尽朝舒儿所立之处,蜂涌而来。

同时,蚁丘的无翅黑蚁也倾巢而出,先是莎莎作响,丘上无数的小口,蚁头一阵钻动,成千蚁群,满地钻爬,头上触须,蚁对蚁互相接触之后,不久即列成阵势,向四外延伸,地上,似有无数匹黑布,从蚁丘朝四周卷出,吱吱之声,椎心刺耳。

秋娘惊叫一声:“糟了!”

她身上的遁天剑,业已失去,但背上犹剩着一枝玉箫,正待抽箫相助。

樟树梢上,冷蒙蒙的现出一溜银光,如匹练横空,从树梢之上,倒挂而下,群蚁随着剑锋罡气,纷纷避易,陆灵舒却在树梢之上,用游蜂戏蕊身法,拔空而起,手挥长剑,一阵疾旋,剑刃迎风,咝咝作啸,那身子竞愈升愈高,樟干中心,为黑蚁蛀空,被舒儿用力一踩后,不住摇幌,旋闻克嚓一声,树干竟从枝权之处,立即折断,黑蚁如潮,倾巢而出,蔚为奇观。

秋娘已仗箫朝树,上扑来。

这是荆山碧玉广寒箫,出手便是闪闪碧华,晨曦一照,光芒四绕,无如虫蚁喜光,空中飞蚁,本在一退之后,预备再袭舒儿,这一来,逐转移目标,层层密密,舍生拼死,如一道天幕,朝秋娘头上罩来。

广寒箫迎风作啸,罡风奇劲,势若排山,但黑蚁体小质微,而且又生着薄翅,前面击落,后继者仍趁旋风转势,一绕而来,而且那断翅的毒蚁,急如骤雨,纷纷下坠,不多时,竟落了不少在秋娘的头上,一经著肉,此物张嘴便咬,秋娘只着颈上和耳根,又痒又痛,眼看离树不远,委实再难支持,她原擅先天奇罡,身剑合一之术,忙将真力运在箫上,娇躯反弹,玉箫几扬,又后退回原地,除了松衣解带,两手不住捉捕毒蚁以外:芳心更是纷乱如麻,一双妙目,不住的朝半空打转。

灵舒用旋剑升空之法,眼看离地面已有二十来丈,但心里确也放不下秋娘,而且这种奇特异技,不能过分持久,渐感手臂酸麻,放眼下看,蚁群无踪,于是停剑下落,又复纵落树上,飞蚁正朝着自己来路,纷纷扰扰,已没法看清秋娘所在?

樟干中空,群蚁尽出,蚁粮大如米粒,色作乳白,几乎满干都是。

舒儿不由好奇,心想:“蚂蚁合群,性如蜜蜂,遇着可食之物,含回洞里后即从口中,吐出一种沾液,将食物封存,经年累月,积久不坏,一遇天候不佳,无计觅取食物时,始动用存粮,想不到此树群蚁,存粮竟是如此丰富!”

边想,边蹲着身子,朝空心干孔往内直觑。

但觉一道黑油油的乌光,从干里直冲而出,仔细一看,却是一只其色如墨,大如鹅卵之物,放在蚁粮之内,因为樟干弯曲,部份斜仲,而蚁粮又多,故未跌落底部。

灵舒倒提剑尖,伸手而入,用阙光护手,轻轻朝那黑物一靠,费了不少时间,才把那东西移到护手之上,小心翼翼的往上一提。

刚到穴旁,私心一喜。

突闻秋娘锐叫一声,接着似在惊唤。

“灵哥!灵哥!”

一阵急促脚步之声,竟由秋娘坐处,直朝西北奔去。

灵舒一惊之下,那形似鹅卵的黑蛋,突从手中滑出,往下直落,舒儿下意识拿左手朝下一抄,顺手把蛋抓住,不料此物壳软易破,竟被舒儿手指,戳了一个大口,里面流出之物,却是一种其色如墨,极饶粘性的胶质。

舒儿稚气十足,同时,以久未进食,有点嘴馋,用舌尖在手指上砥了一砥,立觉甘美异常,而且带着一股花香。

黑蛋白被戳破,轨壳下坐,胶液从裂口不断流出,弄得舒儿一手。

他可没法再拿,干脆拿嘴对着破口,不断吮吸,剩下的蛋皮,虽想甩掉,但可不知此物何名,不如暂用油纸包上,寄诸革囊,以便和秋娘一道研究。

天上飞蚁,有不少业已返洞,地上蚁群蛆动,只觉片漆黑。

舒儿急于知道秋娘,何事锐叫,忙舞动阙光,往斜刺里飞落,身上已落了不少飞蚁,头脸脖子乃至衣领之内,为数总以百计,肌肤上,虫蚁钻动,麻麻作痒,匆忙中把衣服一阵抖动,人已冲到谷边,立感肚子一阵奇痫,腹胀如鼓,哗哗之声,隐约可闻,因为贪食蚁巢内不明之物,他怀疑自己业已中毒。

于是两手捧着肚子,高唤秋娘,但空中蚁群,地下蚁阵,之声,置身绝谷之内,使人所去,有如战鼓争鸣,呼声竟尽为毒蚁飞爬之声所挽盖。

秋娘人已不见。

毒蚁也从谷中渐向两旁攻袭。

绝谷两边,多属石层,怪石嶙嶙,杂以灌木杉樟之属,舒儿知道秋娘人在前面,但无法预料,她是否已遇危险,于是强提真气,窜了几步,无如内急甚剧,委实不能再忍,只好松带方便一番。

一阵剧泻,如决河堤,似乎肠胃中,所存之物,都一扫而空。

按说,大泻一过,普遍都感觉疲乏无力,可是,这一次,舒儿却立感意外。

他不但不觉疲劳,而且立感身子一轻,丹田里,发出一股阳和之气,上透百汇,下达涌泉,横及掌心,人体顿感轻飘飘的,直欲乘风而起。

灵舒急于觅获秋娘,倒未在意,身子一跃,迳朝前面飘来。

一块高若两丈的麻石之后,躺着秋娘,一张吹弹欲破的嫩脸,不但通红,而且肿起老高,身上已盖着一层黑蚁,人已昏绝过去。

舒儿这一吓,直是一佛出世,二佛涅盘,他已不顾男女授受不亲之嫌,更不顾毒蚁厉害,忙一把将人抱起,在她身上一阵拍打,为她驱走这种可怕之物。

说也奇怪,舒儿手到之处,她身上的蚁群,立即纷纷退开。

秋娘身被蚁伤,因发觉尚早,尚无性命之虞,灵舒恐她衣裤之内,还藏着毒蚁,又不能代她脱去,一阵焦急,实难形容。

他抱着她,轻轻在她头上拍打,但蚁毒可以使人昏迷,推宫过穴,并无奇效。

绝谷里,除了蚁声之外,几乎听不到其他一切,但莎莎声中,似含着一种轻笑,笑得又脆又甜,舒儿乍听之下,一颗心,几欲冲口而出。

这种笑声,听来非常熟悉,而且引起了舒儿愁思,他确欲见这发笑的人,惟有她,才能使他满足一切。

他困惑怅望,凝眸四顾,那里有什么人影?

“她受伤了,快吮吻她,用纯阳内罡助她一阵,将蚁毒从汗液中发散出来,即可还你一位活生生的妹妹!”丝丝俏语,如泣如诉,但却带着三分幽情,就这样,已使灵舒忍受不了,不由高声呼唤:“青娥!青娥!”

这声音,有血有泪,荡漾在雁来谷里,发话的人,并没有回他,也不见她的踪迹。

灵舒抱着秋娘,已从地上立起,沿着谷边,找了一阵。不但没有见到慕容青娥的影子,也没有见到别人,天上的飞蚁,地下的蚁群,仍如潮水一般,不断涌来,但又立即退去。

秋娘娇躯,在他怀里动了一动,她脸上更显得浮肿,阵阵兰香,从她身上散了出来,确是一种诱惑,但舒儿业已无心领略,想到青娥,热泪便纷纷自落。

怀中抱着病人,显得过份累赘,他把那黑蛋软壳,重又取了出来,里面还有剩余的胶液,取了一点,涂上秋娘患部,然后用嘴贴着她的双唇,不住渡气。

不久,秋娘果然出了一身冷汗,人也醒了转来,脸上手上的浮肿,虽然逐渐消退,但她好洁成性,一见那双黑手,不由惊问其故。

灵舒含笑,把黑蛋壳朝她怀里一丢,笑道:“你看,这是什么?”

秋娘拆开油纸,立即显得一惊,人从地上跳了起来,拿起蛋壳,就着太阳,看了又看道:“你如何得着这种稀世奇珍,却又把它弄破?”

灵舒笑道:“你知道此物来历么?”

秋娘却末置答,立从革囊里,取出一只玉瓶,拔开瓶塞,把蛋壳放了进去,油纸上沾着的胶液,她却不惮其烦,用纤指刮在瓶里。

舒儿叹道:“早知道此物如此珍贵,我也不会把它全部吞吃了!”

秋娘一听,立睁大眼睛,似乎怀疑自己把话听错,急问道:“你吃了蛋壳里面之物?”

灵舒点首笑道:“这是蚁粮,我还以为它含着毒呢?它把我泻坏了!”

秋娘显得大喜过望,叹息道:“这正是上天奇赐,旷世福缘!百世难求一滴之物,却被你吃了这多,无怪你要大泻!”

舒儿问故。

秋娘立说出了一段奇异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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