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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芳踪一瞥

韩韵梅一见情形不对,立朝秋娘低声喝道:“祸由我起,生死有命,不必管我,赶紧设法搭救云儿要紧!”

秋娘已流下泪来,脸上覆着的蓝纱,被泪水沾湿后,微露出那绝代娇姿,看得韩韵梅不住点头叹息:“我和前总帮主交情,决不会随时日而冲淡,只是养疽遗患,我实力太薄,拼着孤注一掷,毕竟独掌难鸣,如今一死心安!”

说完,笑意微微,身子一挣,立想摆脱婵儿的手,走了出来。

秋娘从玉瓶中,倒了一颗丹砂,塞在他的口里,忙悄声耳语道:“梅叔,快莫如此,大敌当前,激动则乱,倒不如暂时平静养伤,暗图良策对付!”

韩起龙突又爆起一声冷笑道:“我限你们立刻丢下兵刃,从速就缚!”

罗家一老赛方朔罗翔,似乎幸灾乐祸,大声笑道:“真是好戏愈演愈佳,计谋愈施愈奇,拿十三四岁的鱼子,作为人质,确是作为帮主的好办法!”

他拿话故作讽刺,形状更是滑稽。

韩起龙目视莫三娘,微笑道:

“叫他们先行交出背叛帮规的人?”

这恶毒寡妇,毫不踌躇,立朝韩韵梅冷笑道:“怎么啦?难道自己心里没数,故意装聋卖哑不成?”

韩韵梅吞服龙虎丹后,伤势已经好转,一闻招呼,也不回答,竟迈步而出,屹立堂中,由韩起龙取出一颗白丸,莫三娘伸手要过,喝道:“先吞服这丸药再说!”

韩韵梅满脸不屑之状,张口便吞,渐渐,两目垂合,人如入睡,好似一根木头,朝地便倒。

红云师太柳姗,风雨散人陈贯一,都觉得这情形使人窒息,堂中空气,似含着火药成份一般,随时随地,都可爆炸,而且可以危及任何一人的安全,不免暗中都有相同的打算。

啸月书生余剑辉,突然挺身而出,就站在韩起龙的前面,相距不过两步来远。

两人彼此早有敌意。

韩起龙微一怔神,但脸上故作镇定,只好缓缓说道:“余兄,此刻如能惠赐一臂,韩某委实感激不尽!”

啸月书生狂笑不止。

孤岑丐宋琪,把一对红线牵边,其凸如卵的怪眼一翻,大喝:“你有何得意之事,可以发笑?”

洞顶,钟酪璎垂,其白如玉,被这一喝,上面凝结的水气,密如骤而,籁籁洒落。

老乞儿,意犹未足,双掌朝上一挥,那径逾七寸,由上倒垂,曲蜷如蛇的石钟乳,突然裂开坠落,震得洞幌灯摇,骇人至极。

这是向旁观宾众,藉故示威。

石钟乳就落在韩韵梅身旁不远,他躺卧地上,全无知觉,手臂上,被击碎的石头刮破皮肤,鲜血津津,袖管上也现出血来。

韩起龙气焰陡涨,又喝令秋娘立即弃剑。

阙光剑背在秋娘身上,因为灵舒之物,秋娘看得异常郑重,那肯立即就范。

赵龙喝道:“贱婢,你引诱外人,背叛祖师,罪大恶极,到底服也不服?”

秋娘默然不语,因身子略在婵儿前面,月婵突把筝弦拨弄,想用筝音伤人。

韩起龙立把云儿朝前一挡,手按天庭,冷笑道:“只要你们能忍心看着他遭惨报,我还有什么怜悯。”右掌含势待吐。

灵舒突缓步而出,两手朝背后一放,神色泰然道:“大丈夫,生有地,死有时,韩起龙,你虽然能逞奸计于一时,终究必有恶报,来,你就把那杀人不见血的白色迷药,施出来吧?”

赛方朔这时却手之舞之,衣袖管随着他的手臂,拂得呼呼作响,形状滑稽已极,他把脖子一伸,鼠须几乎触着红云师太的脸,大声笑道:“老伴,这年头真是反了天,却有一些自甘就戮的呆子,任人宰割!”

谁也觉得这老儿滑稽得使人讨厌,不愿搭腔。

韩起龙又飞起三颗白丸,“蒲蒲”两响,弹破粉落,朝舒儿头上罩去。

只吓得婵儿秋娘娇躯抖颤,心痛如绞,秋娘乃至低声自语道:“弟弟,这情形我无法顾及你了!”

一道银光,拔地而起,疾如闪电,议事堂上的溜璃灯光,虽在白天,尚未撤去,犹散着清辉,这时,灯光被寒气逼得一暗。

宾客们虽都是武林高手,但这种身剑合之一术,不少人尚是初见,立时往两旁一退。

韩起龙毫不畏惧,也从地上拔起身来,竟握着云儿身子,当作兵刃,朝那白光闪闪之处打来。

秋娘忆把宝剑朝身后便卷微,仰娇躯,疾落而下,却往灵舒身前便扑。

白粉洒落,并未迷倒舒儿,使秋娘惊喜若狂。

韩起龙也凌空飞落,正降在韵梅跟前,猛觉手上一麻,一条人影,突从地面冲起,猛听韩韵梅大声喝道:“万恶孽徒,死期已近,把人交我!”

这声音,如天崩地诉,雄壮异常,聂云生已被他一举夺来。

韩起龙武功得海心门中之秘,异常了得,临危虽然失利,但未失却主宰,冷哼之下,直逼中宫,忙中运掌,直朝他叔父将台要穴打去。

这一掌,施展了九成以上的内力,存心置人于死。

眼看韩韵梅与聂云生,千钧一发,危亟存亡。

韵梅身侧,人影一幌。

还未辨清来人,韩起龙的掌风,已被一股无形真力,朝上托去。

灵舒不但发威救人,而且已把自己生死,置之度外。

避过一掌后,舒儿握着韵梅左臂,朝月婵之旁便落。

这位粉貌如花的丽人,此刻已毫无顾忌之心,怀抱长筝,飞指弦上,已发动荡天筝音。

来宾不下数百,只觉两耳之内,闻到千丝微音,袅袅传来,无止无尽。

初听尚无特殊不适,但胸部似鲠着一物,随着筝音改变,起落不停。

部份来宾,则纷纷涌起无数幻想:“妻儿子女,间关千里,山川险阻,饱历折磨,似乎是:眼睁睁望着他们,一筹莫展。”

有的甚至想及自己少年情景,“似觉青梅竹马之交,到头来,却又琵琶别抱。”各种幻觉,不一而定。

练武的人,最忌心绪不定,失去主宰和控制。

蓦地里。

月婵把手一松,筝上钢签,和筝弦产生共鸣,灵舒一看,知道这位盟姊,已激发原有本性,竟想利用她这杀人不见血的奇特兵刃,大开杀戒,却未想到,与会的人,有善有恶。

如善恶不分,不论首徒,一概诛却,虽然也可逞一时报复之欲,但天理国法人情,均属不许。

舒儿一怔之下,忙拉着婵儿左臂,含笑劝道:“婵姐,快莫乱来,我们要的,是首恶韩起龙,和那些助纣为虐的武林败类,余可不计。”

月婵正在兴起,卖弄精神,闻言嫩脸故作一沉,嗔道:“你管我……”

话虽如此,但舒儿在她心目中,占了首位,那忍怫逆?当即把筝撤掉,悄生生的和秋娘并立一处。

两女身材,均极美丽动人,秋娘因为脸上带蓝纱,更显得似雾里仙娥,使人可望而不可即。

云生已食有解药,就在秋娘身后,依伴着韩韵梅,因药力尚未行开,犹在半醒状态。

莫三娘和云逸上人这时,已把洞口堵着。

一指老人周立,白眉叟童成,和甘凉道上几个剧盗,因与海心山互有渊源,自然与韩起龙一鼻孔出气,这时,正是卖命效劳之际,那有不动手之理?

首由周立重起发难。

但闻他嘿然一声冷笑,右臂挥动,食指如笔,朝月婵前胸划来。

这一式,来势疾猛,一线强风,其寒透骨,震得荡天筝上的弦线广嗡嗡作响。

武月婵对当前大敌,已无任何顾忌,神筝立交左手,身子朝后一退,朗声娇笑道:“久闻青城派的一元指力,冠冕江湖,我倒得朝你试试!”

这妮子,又俏又媚,如绿叶之上,托着一株牡丹,一抹幽香,沁人心脾,这一笑,更似银铃响动,清脆逾恒,右掌随着风声,朝后一幌,立感压力奇重,她原冰肌玉骨,八面玲珑,微挫娇躯,暗凛功力,双蛾微促,突把玉掌朝前一推。

两股寒风激撞,势挟千钧,化为无数旋流,把堂上宫灯,翻落两只。

琉璃碎片,纷飞四溅。

一指老人,被她掌风震得身子连幌,变颜变色,但他毕竟老奸巨猾,袍袖连番招展,身子往旁一横,暗中把真气布满,两道锐利目光,略事打量,立又欺身而进。

这时的秋娘,对月婵不由爱意横生,手挥阙光,跃跃欲试。

灵舒把她手腕扣住,柔声说道:“不忙,待婵姊搅他一阵,再行出手不迟!”

“周围高手,虎视眈眈,一个应付不当,又步云弟后尘,使人措手不及。”话虽如此,她还极力隐忍。

那赛方朔,一双鼠目,滴溜溜的往两人脸上乱扫,还咧着一张怪嘴,不住微笑。

“这人真的惹厌。”秋娘自语。

舒儿忙悄告道:“秋妹绝不能得罪这位前辈。”

“谁叫他钉人凝视,见着心烦!”

“适才我怀疑他暗施手脚,把我搭救。”

秋娘一听,不由惊道:“那不是你自己的解药么?”

灵舒摇头一笑。

一指老人,已朝月婵两度进逼,这一次,他似把青城派的镇山绝技,都施展出来。

堂前:都被他的指风笼罩,一招一式,诡秘绝伦,月婵为云岭弟子,素有勾魂仙子的雅名,专就那套身法,已使人慑服。

指风酷似窝流,团旋疾转,老人弹指,专攻一百零八穴道,而且势挟风雷,眼见打在婵儿身上,红光幌动间,这妮子一笑避开,身法奇妙处,瞻之在前,忽然在后,委实使人无从捉摸。

莫三娘站在洞口旁边,满头白发,乱若飞蓬,她一步一步的接近婵儿,脸上阴惨惨的。两条干桔无肉的手臂,带着形似鸡爪的利指,点足前扑,朝婵儿探手便抓。

一阵急促筝鸣,嘈嘈如骤雨急降,红光洒丽,散射四处,洞堂之内,徒闻勾魂仙子的笑声和娓娓细语:“韩起龙承海心秘令,暗中设法护取武陵帮位,先与莫三娘勾通,利用毒药,放在山泉之内,因聂老帮主潜心武功,饮食极少,而其子女另有师承,且服食秘药,毒性化除,未蒙其害,但老帮主夫妇,则已造成慢性中毒,迨其发觉,乃至救治不及,韩起龙又复色迷心窍,籍总帮庆典,集武林群贤,暗取明夺,毕于一举,司马之心,昭然若揭,为维护武林正义,望来宾一同援手!”

她语气虽然轻松之极,但一字一句,几同无数利刃,刀刀插在韩起龙和莫三娘的胸口。

秋娘被她一说,前后情节,相互印证,也不由恍然大悟。

云生已大声叫道:“原来父母的病,是这几位畜生的阴谋,不是婵姐姐道了出来,我们还蒙在鼓里!”

啸月书生金剑辉,久想动手,因被孤岑丐和朱霞尊者,极力监视,未敢发动,这时,已隐忍不住,遂用话语激动风雨散人和红云师太道:“原来这里面还有偌大隐情!两位前辈,如不仗义援手,恐不明真像的人,认为和他们互有勾结,那一来,岂不被后人耻笑?”

赛方朔罗翔接口道:“有理有理!”

说话之时,他目视红云师太,瞧她反应,这位玄门比丘尼,除念了一声佛号外,似乎毫无感觉一般。

陈贯一和罗翔,颇不值其所为,哼了一声,踏步而出,朱霞尊者怒咤道:“两位以来宾身份,最好顾全大局,袖手不管,否则,莫怪老僧无情!”

罗翔身子朝前一窜,大声喝骂道:“韩起龙原是你们刁唆使坏,我老头子可不愿再和你们同流合污!”

他手舞足蹈,朝朱留尊者胸前便抓。

精光闪烁间,这恶僧已拔出独门兵刃铁莲花,团团旋转。

风雨散人陈贯一,本已出手,却似乎对这兵刃,特别顾忌,一见老和尚目光游移不定,知道他含着绝大阴谋,陡闻和尚笑道:“这地方太小,缺乏海阔天空之感,起龙,准备外出和人周旋。”

铁莲花瓣,突似活的一般,朝下一落。

散人大喝道:“这是海心山莲花散雾,诸位留神。”

风雨散人陈贯一,和赛方朔罗翔。两人已朝洞口一冲,莫三娘返身阻敌,大喝道:“往那里逃?”

一阵旋风也似,往斜刺里横裁,罗翔的头上,已被她五指抓到。

莫三娘擅修罗功,十指蕴有奇毒,不论人畜,当者立死。

罗翔贼滑异常,颈子一缩,双手朝上一翻,金丝缰腕,立朝莫三娘手上扣去。

毒妇冷笑:“老贼,这是你自己找死,明年此日,你那些贼子贼孙,正好为你忌辰祭奠!”

不料对方涎皮答道:“我老头死时,随手带个寡妇,绝不舍本。”

莫三娘突闻到他的口内,已喷出一股奇腥,只一呼吸,头脑欲胀,四肢酸麻。

这才知道人家得着赛方炼的美名。却把功力炼在腹内。这一来,无处不毒。

脉腕被人扣住,莫三娘心中一急,只好抱着同归于尽之念。

身子右左斜,掌前穿,右腕后退,打算用五指穿心,和人一拚。

不料这老偷儿异常贼猾,这一式,原是虚招,不等人家掌到,已松手朝洞口溜去。

陈贯一和罗翔等人一走,啸月书生和红云师太也继起发难,几于同时朝洞口扑来。

莲花散雾,不过是一种毒汁而已,花瓣下落,随着茎上机簧,又复朝上一合,铁莲蓬内,立喷出一团红雾,带着荷香,朱霞尊者,左手朝空劈出一掌后,立纵声朗笑,身子一闪,疾纵而退。

这时,堂上秩序大乱,来宾恐受毒雾占染,也朝洞口涌来。

月婵适当其冲,已由呼吸中感染毒氛不少,立觉头目昏眩,步履踉跄,朱霞尊者,立又跟身而进,铁莲花扬合之际,拦腰打来。

婵儿勉强把第一举,筝莲相触,响震有声,月婵难于再敌,已被莲花震得知脱线风筝,往后翻落。

灵舒忙纵上前把玉人接住,随手劈出一掌。

朱霞尊者冷笑道:“狂徒,还想反抗?”

但闻咝咝数响,莲花蓬内,红雾飞迷,舒儿已豁出性命不要,也不能临危背友,双手抱着婵儿,朝右角一纵。

平地,银芒进起,秋娘已鼓动阙光,把灵舒云生和韩韵梅等人,身子护住,但空中毒雾,被剑搅和,随之而人,连秋娘也觉头昏,剑式已渐感零乱。

韩韵梅知道难于逃脱虎口,已撕下身上衣衫,把口鼻蒙住,低声发话。

“速随我冲出洞口!”

但洞堂辽阔,宾众极多,受毒雾感染而倒在地上的人,业已不在少数。

韩起龙、莫三娘、孤岑丐、云逸上人、朱霞尊者、一指老人及白眉叟等,已如疯如狂,分从四方八面,实施包抄。

还有西凉道上,一干剧贼,以莫氏三雄为首,也随从韩起龙等一道拦截。

这三位剧盗,均系暗器能手,老大莫凡,能使铁胎弓,箭长不逾六寸,镞有倒钩剧毒,弓劲奇重,可以百步穿杨,素有毒飞卫之目。

老二莫坚,能运用铁制卡簧,巧打敬星飞芒,十步之内,百发非中,穿肌透骨,中人必死。

老三莫慎,人称多臂哪咤,功力尤冠三兄,武林中人,只一提到他的雅号,莫不闻名色变,这家伙,一身都是暗器,神情裤脚,背部开胸,莫不暗装机簧,只要一施毒手,举手投足之间,毒弩毒丸,药粉飞匕之属,立朝目标物纷纷赞射,不死不休。

此人武功,尢属奇绝,不但内外高明,飞行提纵,更使人莫测高深。

韩起龙拉拢这三位巨盗,据云费了不少心事,最后还得自了如上人之肋,暗诱明逼,才心服就范,和韩起龙折节订父。

但闻多臂哪咤狂笑道:“我倒要见识,你们往那里冲逃?”

抬手提足,袖管和裤脚两处,发出一阵嗤嗤丝丝之声,袖管内,打出七枝铁箭,裤脚里,却射出丝丝红线,分成上下两处,排射而来。

秋娘一声娇咤,拚却全身真气,御剑而上,剑洒千丝银光,但以毒氛太厉,真气不继,难于支持,一击之后,又忽吁然而降。

打来的铁箭,已被剑气震落,但底下的红线,却无法御防。

月婵虽在昏迷中,被舒儿持抱,此际,却惊叫一声,娇躯抖颤,显已受伤。

只吓得舒儿肝月于胆俱裂,他侧着身子,不惜拿半边臂膀,掩护玉人。

莫慎和莫凡,早已展开身法,疾如飞鸟,往前面一纵,突地反身狂笑,一排利箭,和数不清的飞弩芒刺之类,密如骤雨,二度攻来。

韩韵梅目眦欲裂,虽然身负奇伤,也勉强抽出宝剑,抢在灵舒身前,挥剑直攻。

但洞中毒雾,已随着朱霞尊者的铁莲花,上下飞舞,愈来愈浓。

韩韵梅前扑之势,竟被堂中宾客,涌出的人潮挡回,咤喝骂,兵刃交鸣,箭簇如雨,掌风雷动,翠薇洞简直闹得天翻地覆。

莫坚为人,最是阴险,立在左边一旁,冷眼旁观,手里却扣了两筒散星飞芒,一双贼眼,阴沉沉的望着秋娘等人,嘴角上,更挂着森森冷笑。

韩韵梅怀拚命之势,他已看得清楚,突地两手一抬,卡卡数声,飞芒千万丝,激射而来。

云生朝地一滚,口中大叫:“韩叔留神!”

这孩子,动作疾快逾常,双脚一钩,把陆灵舒也弄倒地下。

韩韵梅挥剑疾救,业已不及,只好把身子往左一横,用以掩护,千万根毒芒,已有一半射在他身上,紧接着,多臂哪咤袖管一举,又飞来三枝毒弩,射人腹中,韩韵梅一声不哼,身子犹未倒地,两眼奇凸,毛发直竖,形状极为骇人。

秋娘和舒儿云生,不由大叫:“韩叔父,我们害了你!”

这一声,向乎一字一泪,凄厉动人,他嘴角间,似乎挂着一丝微笑,立即从七孔之内,喷出血来,但身子还尚未倒。

堂上敌人,被他这种刚烈之气所震慑,吓得势子一缓,洞堂倒下的人,愈来愈多,但冲出洞口的人,也不在少数。

眼看势子缓和。

韩起龙立又大笑道:“莫家兄弟,我们斩草必须除根,免得风吹草长!”

莫氏三雄,笑应一声:“除雄伏雌,留供作乐!”

三人正待再发暗器,对付舒儿,洞堂之中突传来一声娇笑道:“西凉余孽,到阴司快活去吧?”

就在洞口之旁,石笋十余根,犬牙交错,使翠薇洞,变成古色古香,一道银光,如匹练也似,从石笋之下,冲空而起,天光灯色下,银光内,裹着一条黑影,那是一位女人,从头到脚,却被黑衣遮住,银光闪动,古洞雷鸣。习习风吹,奇寒透骨,只几闪,已扑近莫坚。

秋娘惊叫:“这是冷剑。”

反顾舒儿,他已看得如醉如痴,星眸里,热泪交流,一种依恋向慕之者,直无法言表,莫坚似也吓得慌了手脚,又打出两筒散霞尊芒,银光矫夭,直若九天神龙,不可一世,那打来的暗朱,如泥牛投身大海,纷纷消失。

银光从洞顶倒卷而下,突由莫坚身上,喷出一阵血雨,细看,这恶盗早已丧元,身子仆倒在地。

莫凡莫慎,狂吼一声,早从身上拔出宝剑,朝那银光闪烁之处,狠狠扑来。

朱霞尊者和孤岑丐,也纵起拦截,无如这黑衣人身手太快,创法向异凡流,左幌右闪,上起下落,如云诡波谲,使人无从捉模。

秋娘于无意之间,瞥见身前突飞来一道碧光,随手一抄,却是一只玉瓶,知是人家冒险犯难所赐的解药,不由动念:“赶紧搭救梅叔!”

韩韵梅已同血人一般,此际突然倒地,摸抚前胸,虽有微温,但心脉已断,知道无救,不由伏地一拜,痛哭失声。敌我剧战,如同骇浪惊涛,情势异常险恶,莫三娘和一指老人,均已参战,来人虽娴御剑之术,但也难敌一干高手,眼看洞口把守无人,忙将丹药分赐云生舒儿,吞服之后,也顾不得身上有伤无伤,自己用剑开路,把神筝递与云儿断后,朝洞口便纵。

韩起龙已拔出兵刃,从侧面绕到,挫腰伸臂,仙人指直刺下阴,口中吆喝:“渥婢吃里爬外,看我毁你。”

秋娘粉脸通红,正持递剑,不料云生已领着舒儿,从姐姐身后,扑到洞口,这孩子,不知他何时,在死者莫坚身上,摸了几筒散花飞芒,突地一闪身,让舒儿先出,自己却拿着暗器,觑准韩起龙,连环打出两管。

攻其不备,出其不意,饶你本事天高,韩起龙也几乎伤在他暗器之下。

抽笔自救,怒吼连声,还想再起恶念。

身后,突闻衣袂飘风之声,而且寒气袭人,知道已有人御剑攻来,忙用铁笔护身,游身侧闪,一道银光,疾从头上掠过,立与秋娘合在一处,两人都娴御剑之术,这一来,自然是璧合珠联,汉雌并秀,突地韩起龙怒吼一声,竟招呼朱霞尊者等人,朝洞外疾跃而去。分别追赶云生舒儿,只要一方就范,不愁秋娘不服。

秋娘朝黑衣女娇唤一声:“姐姐,你为我们担偌大风险,我真不知如何感激!”

“自家人,还有什么说的?”她轻松地爆出一声朗笑,那股亲切味儿,使人见了异常舒服。

一顿之间,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忽又笑道:“他很痴,但痴得可爱,你和他,正好一对。”随手举剑,挑起她面上的蓝纱,口中还啧啧称奇道:“真美!”

“娥姊,你打趣我,他心目中,绝无二人,适才,自你出现,他不知流了多少眼泪!”

“真的么?”

秋娘点头称是。

黑衣少女,又复娇笑连声,道:“安不是猫儿哭老鼠?”但泪珠却从黑纱之内,流了下来,秋娘也觉心酸,粉脸尽湿。

“你快把蓝纱带上,这柄剑,原是你的,物归原主,拿了去,和他一道,阙光太短,对你并无适宜,他,武功路式极杂,剑的长短,并不能限制他的威力,我……。”

秋娘芳心一酸,不肯接刽,呜咽道:“你不打算见他了么?这样会使他更加伤心!”

“我一辈子也不能近他,虽有盟誓,那只能算是我的心迹。”

“这原因,我一直不懂,根据忖测,你似乎身怀暗疾,但朋友之间,贵相知以心,姊妹,你不能把你的处境和病况,告知我么?我不蠢,也知道朋友和……。”

“也知道朋友和夫妇的重要,这是你所要说的话么?”她语言凄凉地笑了一笑,“我和他,已相处了一段不太短的时间,人品才情,举止言论,踏遍武林,也难找出这么一位多情公子,是女人,谁也摆脱不了她的终身大事,这一层,我懂得,但环境和身体,阻碍了我的自由,明白的说,我确有暗疾,最近已能感觉,虽然蒙他一片好意,不惜拿自己的生命,给我找到药物,但天不从人,重要之物,业已被人夺。”

秋娘一颗芳心,直欲跳出口来,眼前这位黑衣少女,一举一动,无不吸住他的芳心,她已忘掉了一切,危险、恐怖,和地下躺着的人,甚至连外面的舒儿和云生,也暂时不管。

她惊问:“你是说那红鳞穿山甲、蛤蟆、毒蛇,业已被人夺取!”

黑衣少女摇头道:“这些,一件未少,失去之物,比它们重要得多,我只有惭愧,同时我知道,他失去了我,心灵上会留下一道创伤,但时间和无情的流水一样,可以洗掉美好的记忆,也能洁净伤迹,何况,月婵和你,都是天上尤物,桂官娇娥,能这样,他已非常美满,还有什么依恋?

本来见他一面,把臂谈心,并非难事,可是,一泓清水,何必让它重起漪涟?所以汉室李夫人,卧病三年,终以团扇掩面,不令汉皇一见,这是她懂得技巧,天下美妇人,越有美名,愈加薄命,只要他能存心体会,修己安人,秉侠义仁心,为万家生佛,纵令今生命世,我无法践金石之盟,假如轮回有望,誓必要求月老,重证鸳牒于来生。“

她娓娓而谈,语润声圆,辞诚意重,把秋娘听得如痴似醉,心说:“无怪他对她念念不忘,我和月禅,始终不能打动他的痴心,眼前一比,委实无法和人相提并论。”不由加倍敬爱,盈盈一拜道:“小妹今日,才知姊姊比我高明很多!”

天遁剑,早被人家挂在肩上,暗道石门,隆隆大响,一丝余音,传人耳际:“强敌未消,赶紧出洞,月婵虽无性命之厄,眼前恐也得离开,此间兰因絮果,出洞以后,自明究竟。”

语罢,声音寂然,她如九天神龙,一现之后,竟从暗道里,隐身而去。

秋娘怅然若失。

纵身洞外,极目岩头,除高杆上,悬挂着薛帮主的人头外敌我双方,均无人影。

秋娘朝看人头,拜了四拜,含泪走开,也不知道云生舒儿,逃身何处?

正踌著间。

突闻左侧一声冷笑。

秋娘忙循着笑声望去,周围古木森森,树大合抱,高拔人云,但无半点人影,不由奇怪:“分明有人发笑,为何不见有人?”

那声音又划空而来,道:“你那爱侣,业已遭受包围,再不赶去,不是生离,便是死别!”

秋娘暴吃一惊,脱口而出道:“他在那儿?”

“雁来谷上!”

“难道他们依仗人多,不怕武林窃笑?”

发话的人,带着怜悯的口吻道:“当堂弑叔,已弃人伦,尚不为意,韩起龙心目中已无羞恶之事,又何在乎人多?老夫不愿多言,忙瞧热闹去罢!”

语罢,声音寂然。

秋娘已携着天遁御剑,踏梢而行,林木里受毒药所迷,药性发作后,倒地的人并不在少,其中,有许多正派人物,均为暗器所毙,知是韩起龙排除异己,籍三雄之手,姿意为恶,不由暗中更为疾愤,也顾不得停身救助,往雁来谷顶,踏梢而驰。

这是一处怪石嵯峨,形势险恶之区,武林来宾,三两成群,纷纷四布,各怀着不同心事。

灵舒和云生,背靠背的屹立一处,婵儿并未苏醒,人声杂嚷,怪啸连天,雁来谷上,笼罩着千重杀机。

韩起龙,孤岑丐,朱霞尊者和莫凡莫慎,几乎把舒儿团团围住,但面上都带着惊愕之状,彼此僵持,迄未动手。

秋娘不由大感惊异,心说:“韩起龙怎的这般愚蠢,如早发动攻击,岂不一举成擒?”遂从左后树梢之上,将剑一扬,白茫茫一片银光,冲空而起,如匹练卸梢,沿着一条弧线,朝舒儿身前便落。

这举动,并未使人惊奇,连舒儿也只和她微微一笑,他抱着婵儿,一张清秀的脸,带着困惑,望着前面,默察敌人方面,都在凝神倾注,一似另有大敌将临。

秋娘戒备之余,回头望了自己弟弟一眼,云生天真稚气,和舒儿并之一处,真不帝玉彩瑶辉,一见姊姊回顾,忙低声警告:“此间,出了一位极厉害的人物,是敌是友,尚不明白,单凭他那冷峻使人难于捉摸的话音,就足以骇人听闻。”语音未落。

一株撑云古松,无风自摇,枝头上,飕的一声,突穿出一溜红光,如空中流星一般,落在韩起龙的包围圈内,插在地上。

群豪惊愕地啊了一声,所有目光,都投射在来物之上,只一看,这东西,原是一只六寸多长的黑箭,箭尾,吊着一面红旗,手掌大小,上面绣着几条如意钩形之物,毫不起眼。

谁也不知发旗的人,是何来意,千百双目光都往那松树之上望去。

华松如盖,荫绿青葱,枝浓叶密,谁也无法看出,里面是否藏人。

枝叶中,突爆射千丝浓烟,成星射状,朝四周扩散,愈演愈浓,范围也越来越大,使人望去,如一朵暗云,把松树笼罩,而且,立问包围圈中,缓缓前移。

朱霞尊者和孤岑丐,闯荡江湖一辈子,见多识广,也从未看到,大白天里,人群广众之下,居然会有这种怪事。

云生把舒儿和自己姐姐,暗中轻轻一推,低语道:“那话儿来啦!”

舒儿一反头,秋娘也扭头后顾,因为双方靠得最近,几乎头脸相撞。

云生哧哧笑道:“臭男人,怎么会和姐姐靠在一块?”

秋儿鹿撞心头,一抹红晕,直泛玉颊,正待开言喝阻,云儿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朝姐姐眨了一眨,低语道:“他很好,你惬意?”

“事完,留心我好好揍你。”

“能否脱出包围,谁也不敢断定,没法往宽处着想,要揍,趁早!”

秋娘无法和他斗口,只好央告道:“情势险恶,你留心四周要紧,缠姐姐,多没出息。”

云儿一笑。

树上烟云,如一条白带,业已落在一根石笋之,白烟弥漫,凝而不消。

阳光下,烟雾中,很模糊地出现一条人影,是男是女,几乎没法辨别出来。

孤岑丐一向狂妄,本已蹩着一肚子闷气,此时委实无法再忍,手抡旋轮戟,朝着白烟人影一冲,怒咤道:“偏不信邪,倒看看你是人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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