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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古观跟踪

麟儿用手一抄,把来物接住后,一看,原是自己所赐的五两赤金,被宝琉捏成了一粒小小金球,赠金原是好意,原物奉还,不免使人难堪,遂嗔目叱道:“不论你是否有意乔装,季某诚心相助,自认毫未失礼,而今,你却做出这种背情悖理的事来,总得有个交待才行!”

王彩虹闻言冷笑道:“还你此物,便算交待,如不甘心,尽管划出道儿,我姊妹两人,准备接着便是了!”

春兰原在一旁微笑不语,这时却帮起腔来,那声音又清又脆,却道:“该怎样,说嘛!”

“客从主便,任便你们怎样都行!”麟儿已知两女来意不善,准备动手。于是又追问道:“你们两人是何门派?把话说明,再动手不晚!”

“这一层,你此时大可不必动问,死后即可明白。”

王彩虹词锋犀利,咄咄逼人。陡闻大喝一声:“接掌!”一晃身,有足微前,身子一挫,探掌朝着麟儿胸口便抓。

这一手,不但疾劲有力,而且巧快逾恒,腥风扑面,寒气袭人,而掌势也错综狠辣之极。

麟儿不由一怔,似觉对方手法,并不陌生。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他本能的往左一横,避过这一抓。正待回手,陡觉香见扑鼻,春兰往前一纵,劈手把彩虹止住,娇笑道:“姊姊,且慢施煞手,我还有话向他动问,真正失手时,也让他死而无怨。”

最后一句,虽然狂妄,但语音却极温柔。

麟儿暗说:“别尽自卖弄聪明,你还不是一丘之貉么?”

毕竟对方原是女的,不好过份发作,于是讪讪道:“有话请讲!”

“你受何人指使,敢和本门作对?”

“你是那一门派,彼此素昧平生,何来仇恨?”

“你不能从掌式中辨别出来,这算什么昆仑高足?”王彩虹蓄势相激。

一句轻微提示,使麟儿想及了‘大华宝录”的拳经,连环四十九式,招招诡秘逾常,和彩虹女的掌法,似大有相似之处。

思考之际,身前又传出一片轻微笑语:“他已被你吓坏了,怪可怜的,这么不经吓,确是一位银样枪头!”

王春兰已离开姊姊身旁,和麟儿相距,不过三尺远近,一付顽皮派头,似讽讥,似怜恤,使麟儿啼笑皆非。

这妮子,因见麟儿错愕,又怕近他身前一步,体上幽香,沁人心脾,一付黑白分明的妙目,星月之下,亮光闪闪,她对麟儿,似乎爱意多于敌意,但还含着半嘲弄的情景。

麟儿秀眸一睁,似显得三分不耐,冷笑道:“看情形,你姊妹两人,似想拦路邀截了,季某素主张人不犯我,我不侵人……”

“假如我们为着某种原因,必须动武解决,又当如何?”

春兰把手中黄牙板,摇了一摇。只闻喀喀之声,响明两下,神态上,颇显得一片轻松。

麟儿怒道:“有话尽管了说出来,无谓纠缠,有误季某正事,可别怪我对姑娘无礼!”

话声甫落,这妮子,咯咯娇笑,只笑得前俯后仰,鸡头肉也随着胸头起伏,一阵抖颤。

好久,她却把头扭转,朝后招呼道:“姊姊,看她火气可还不小呢?如不给他一点颜色,他真把我们看成江湖卖唱之流!”

流字一落音,嗒的一声,她把手中黄牙板,一摇一挥,劲风锐啸,直袭麟儿胸脯,来势疾猛之极。

麟儿哼的一声冷笑,右掌当胸,五指朝前一搭,黄牙板原是两块,用细软蛟筋相连,王春兰可没想到,这位丰神如玉的文秀公子,竟是武林中一代奇人,一抓之力,可刚可柔,迅疾如电,檀板上如夹了一具铁钳,力道奇重,随手一带,这位娇俏姑娘,可拿椿不稳,身子往前一撞,软绵绵的娇躯,恰好碰在麟儿的身上,他原接近过美若天仙的丽人,这情形,不算特别,否则,就难免心猿意马。

话虽如此,毕竟对方还是明艳照人的丽妹,随手将人伤害,未免太煞风景,于是五指一松,往左微闪,避开来人正面,依然丰神玉立,岳峙渊亭。

春兰暗吃一惊,惭愧和感激之心,交前并至,心说:“原来他的武功,确属出神入化,无怪师傅一再叮嘱,得好好留神。适才,他如左手发招,右手不放,不遭擒缚,也得受伤,看来他对我确具好感呢!”

这一微妙心于形成之后,敌对之心,业已消失殆尽。不料王彩虹见师妹已遭惨败,遂勃然怒作,全身真气,原已贯注双臂,一声喝打,双手以剪拿之势,朝着麟儿后背,劈扫而来。半空里似起了一下惊雷,奇迅无比,可是麟儿除了身子往外挫外,既未还手,也未移脚。

彩虹大喜,自以为一击成功,加重力道,恶狠狠的朝着麟儿背上,猛力一掌。但听当的一响,麟儿身子分纹未动,王彩虹倒被震得连退数步,只惊得春兰几乎叫出声来。她担心麟儿内腑必定震坏,可不敢明动问,却把娇躯扑向师姊,急问道:“你使用了碧寒掌功?”连说,把头扭了转来,柔情脉脉的瞧着麟儿,星光之下,也能看得出她一脸愁绪。

麟儿倒未为她所动,“碧寒掌”三字,可启发了他的记忆!“恩师紫阳真人,往衡山探友时,为了岷山派裴杰,使用碧寒掌大肆伤人,才愤然出手,用乾元掌力,把契丐裴杰震伤,遂有昆仑岷山结仇之事,这二女,莫非是岷山一脉,难道……”想到此处,一阵思潮,如抽丝肃葱,源源而出,不由愤然作色,怒喝一声:“原来两们是岷山门下,乔装打扮,意图偷袭,我师姊她们生病,想必也是你姊妹两人捣的鬼了!?

彩虹冷笑道:“你能侥幸不死,已是天大之幸,你那同行伴侣,如果不死,除非你能获得九天惊丹砂!”

麟儿想到他们已是生死边缘,不由痛怒攻心,正待将人擒缚,逼她们缴出解药。忽闻呼呼之声震耳,突从西北方茂林深处,飞来一物。

那东西足有碗口大小,朝着王彩虹劈面飞来,来势太疾,使人躲闪不及。王彩虹赶忙挥掌抵御,一劈之下,那东西突然散开,临头开花,原是一团砂泥,将王彩虹弄得满头满脸,连两目也难睁启。

麟儿趁势,欺身而入,一把将她左手扣住,低喝道:“你使用何毒,害人呕吐,水米难沾,如不说出,可别怨我用重手法惩治你们!”语罢,五指一紧,彩虹立觉半身一麻,额眉间也现出冷汗来。但她态度顽强,虽然痛苦难受,却咬紧牙关,不作一语。春兰见他已动真怒,而且师姊被他一下制住,不由大吃一惊。当即一横身,已扑近麟儿身前,星眸里还含着一泡热泪,语音颤抖,泣道:“冤有头,债有主,不惜,我两人确是岷山门下,我叫徐玉佩,她是朱兰英,为岷山六大弟子的最后两位,她是我的师姊。

彩虹春兰,都是我们两信口捏造的名字,此来,是友是仇,你自己清楚!”

这一说,使麟儿更加吃惊,沉声喝道:“如今我只问你们放了何种毒药,不将解药说出,谁也莫想活着离开!”

徐玉佩咬着朱唇,正待踌躇欲语之际。朱兰英却强忍痛苦,虽然语不成声,却抖颤说道:“姓季的,你想挽救那些同伴么?据实告诉你吧!药是本门教主所放,除她自己知道那是什么外,几乎无人清楚解药,更无法得知,我们也没带出来。”

三千黑丝,几乎挨着麟儿胸脯,蝤蛴素颈,幽香夺人,肤光闪目。麟儿性本仁慈,对着这种美艳丽人,非到万不得已时,更不肯使用煞手,于是怔怔的想了一会,终于长叹一声,旋把手一松,低声喝道:“好,不论你是否实言,我均不欲和你们一般见识,可是,你们也得识趣,再事纠缠,可怨不得我施展煞手!”

朱兰英见他如此,似觉意外,但又不愿输口,于是秀眉一挑,冷笑道:“你不杀我姊妹,终有后悔之时,再说.我们也不愿有人向我们恩惠。”

徐玉佩倒是另一种心情,她也不知是爱是恨,但眼前这位丰神如玉的少年,一举一动,均能吸引少女的芳心,可是他是师门誓不两立的仇家,眼前便有奇祸,只有彼此走开,双方互有裨益。于是朝麟儿哼了声,终于含羞带愧,随着师妹,几个飞纵,立即奔逃。

麟儿心绪颇乱,知道岷山派又已发动,追袭自己,说不定还与别派联手,眼前危机迭伏,一个应付不当,说不定便有重大牺牲。于是,不敢多延时刻,先将药物买到再说。

下了山坡,循着羊肠小径,正待穿林而出,陡闻一阵松涛,从右而左,飘掠而来。头颈上,竟落了不少松针。麟儿心在配药,无法顾及这些,边走,拿手把松针掏出,双脚不停,一纵,便是数丈远近。

陡闻左斜方传来两声笑语:“死到临头,急也无用?”最后一句,发话者更把语音拖得很长,分明系有意而发,麟儿突然想起个事件来,不由收住脚步,拱手笑道:“何处道友,既然乍遇,何不现身相见!”那人竟接口道:“若是仇家,彼此见面,岂不更多麻烦!”语毕,笑声划空而来。

树影之内,突纵出一条人影,原是一位身着青衫,赤手空拳的少年人物,论容颜,不但五官端正,而且态度从容,现身之下,朝着麟儿含笑点头。

美麟儿,忙点首施礼,笑问道:“如小弟所猜不差,尊驾应是峨嵋郭兄,适读大札,承赠良方,弟实感激不尽。”

那少年却也微笑道:“尊驾不必感激于我,我们无恩有仇,此次下山,虽非奉命,究为侦察行踪而来。”

麟儿听了,也觉老大不是意思,但他从不无故使人难堪,仍然面带笑容,问道:“然在尊驾留书示药,却又为何?”

来人背手望天,星目中泪光闪闪,沉声低语道:“一别竟是三年有余,这中间变化太大了。她受人之惠,使人疑她背判师门,身受酷刑,为人所救,虽能知礼自持,行止无亏,然而蜚语流言,毕竟使人黑白莫辨。”猛可里,他把左手一抬,嚓的一响,三丈多远的一棵株榆,竟被他用内家罡气将之震断。

这无异是向麟儿示威。他笑了一笑,立即单刀直入的问道:“祥武兄,你大约是为玉仪姊姊而来。常闻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蜚语流言,细察不难自白,你总有了解之日。目前她中毒极深,这种毒药,无法解救,使小弟失去了主张,而今只好遵照所开良方,先行把他们生命稳住再说,所见如何?尚请明示?”

祥武点了点头,半晌无言,旋又叹了一口气,苦笑道:“这一次遇的真巧,岷山派,迟不来早不来,却碰上她和你们在一块之时,一起纵上。

冷面观音不但武功极高,而且熟知各种盅毒和瘴气。据我个人观察,就在你们投店用食时,即已放毒,这七味药方,也系名师所传,服此可解百毒。不过对于岷山师太的毒瘴,有压制之效,无痊愈之功,而今只好缓下时日,免使人措手不及,看足下行止仓促,大约系为买药而往,不图对方遣徒追踪,又复锻羽而去。人算不如天算,这也是她始料所不及吧!”

麟儿经明了事实原委之后,忙谢过祥武,正待相别离去,祥武却道:“且慢,为了她,我也不惜牺牲一切,和你一道,待她疾病痊愈,当劝其出是非之门,一道偕隐!”

麟儿笑道:“仪姊姊蕙质兰心,热情可感。离开青城后,有家难归,常觉伶丁孤苦。郭兄此来,对她真是天大喜事!”

祥武苦笑道:“女大十八变,适才昏迷中虽然见她一面,可难担保她醒来不对我产生恶感?”

麟儿知道他对自己仍不无疑虑,当下也不欲多作辩白,仅谈谈笑道:“祥兄不妨稍事盘桓,耐心细察,变与未变,始终可以看处出来,那时再下断言,尚不为晚!”相偕下山,就在山麓之下,找到药店,又买了煨药行头,然后,偕着祥武,-道返室。

时东方已明,朝霞初现,山景极美。蓦觉一条白影,如飞扑至。那是白衣龙女,她唤了一声:“师哥,你怎么此时才回?”瞟见身后还跟着一位二十来岁的少年,不觉把话顿了一顿,一双妙目,露出困惑光芒。

麟儿和祥武,互吃一惊,措愕间,宝琉也纵身而出,一见祥武,玉容微变。祥武因她是峨嵋长辈,辈份极尊,正待以礼参见,宝琉讪讪一笑,忙挥手止住道:“往事烟云,情移势异,不妨暂把它丢开,待武林平静之日,你我再回到祖师面前,亲自谢罪,此时此刻,彼此均以平礼相见如何?”郭祥武知道此中关系微妙,遂也不再坚持,相对一礼,一笑而罢。

宝琉和龙女,均是满脸倦容,不待麟儿动问,立由宝琉诉说道:“麟弟,愚姊无能,已出了极大漏子,眼前只有暂时相别,如不能将人救转,我也不耐多活!”

龙女也流泪道:“我打算和宝姊姊,一道出侦察,不论生死安危,总得有个结果,否则便无法向你交待!”

麟儿倏地朗笑道:“你们怎的说出这种显得生份的话来?天大的事,我也敢一手承担,是否岷山师太,在我走后,突现魔踪,被她劫走许多珍宝。她既有胆来取,我就有胆去要,用不着把事情看得过分严重!”

宝琉霞儿,语音抖颤道:“仙兵神刀,一件未丢,她可把人……”

“谁又受伤?”麟儿已显慌乱。

“琼姊蘅春和元弟,已被他们劫走,还有韩老前辈被害身亡!”

“有这等事?岷山派出现几人,难道他们有什么超群绝俗的本事?”最后一句,显有责备宝琉龙女之意:“你们功夫不是不深,何以让人得手?”

龙女知道这位师兄个性,对友情深,真诚恳切,劝善不过,知无不言!撞上这种至友生死安危的大事,自己已负他所托,语有微辞,贤者难免。于是带愧含羞,诉说经过:

原来自从麟儿一走,龙女和宝琉,分别在琼娘和惠元的房中,—一护守,正值三更将尽。龙女突觉窗外,有人噫了一声,当即低声喝问:“谁!”

来人立作清笑道:“尔我虽然一面之识,但昆仑派紫阳真人,德行清高,令人羡慕。今晚,岷山已领全力来犯,令师兄季嘉麟,虽然武功极高,但已被高手用车轮战术予以围困,此处,可由你那同伴护守,足保无虞,事情紧急,权充信使,切弗迟疑,违则有误!”

龙女芳心一惊,忙问道:“女侠为谁?”

那人噗哧一笑道:“我的声音,你也听不出么?卖唱糊口,承季公子惠赐厚金,不敢忘报,故而夜冒昧惊动!”

龙女急道:“待我告诉宝姊后,立即驰援!”

“妹子春兰,已通知她了,不必再说!”

龙女信以为真,好在她还未卸装,全身配带,也未解下,当即打开窗门,一纵而出。

窗外,原是一片荒林,月冷星疏,万籁无声,那发笑声的人,此时究不知何往。龙女不由暗忖:“这女人性子好急!大约因为麟哥哥被人围困,她怪我出来太迟,已经先走了!”

忙纵身朝树上一跃,朝山下便奔。耳际,似有呼唤道:“你师兄被围困在东南山下,赶紧前奔。还来得及!”

这是传音入密之技,不是具有特殊功力的人,可没法达此告谐。忙施展“灵猴幻影”的奇快身法,走了一程。快到山麓,四周不但人迹沓然,更不闻有打斗声响。龙女不由大疑,突想到,江湖鬼蜮之技,令人难以捉摸,可不要中了人家的调虎离山之计。

迟疑间,半空里突现出一道强光,银影点点,如满天繁星,不住飞舞。“这是琉姊姊的灯光,不遇强敌,她决不敢随便乱用!”

忙将真气一提,双臂一抖,“一鹤冲天”,拔高十来丈,仍往原处返回。离病人卧息之所,约有两箭之距,灯影拳风,闹成一片,细看,宝姐姐正被两位夜行人缠住。他们脸上,都蒙着一块黑巾,两人一高一矮,一使宝剑,一用徒手。那徒手汉子,掌法狠辣异常,而且嘴上也不干净,宝琉以一敌二,除将灯光照射外,却用徒手应敌,那身高使剑的人,剑法精纯,星月之下,剑身上发出一片蓝光,寒光森森,笼罩三丈方圆,剑锋所及,都从宝琉致命之处下手。

那徒手匪徒,却是边打边骂道:“大哥,我和你得为峨嵋觉明,清理门户,这贱婢,论辈份,比觉明还长上两辈;论年龄,已逾中年,但她依照驻颜之术,却搭上了一位十六七岁的孩子,真不知人间羞耻之能事!”

语罢,倏地一矮身,狠狠劈出一掌,腥风匝地而起,如海浪泛涛,直朝宝琉腹下卷来。

掌式纵横,毫无避忌,宝琉赶忙一闪身,轻轻往旁一纵,但她犹被余风扫中,裙子朝上一翻,眼明手快之余,一指罗裙,裙缘下落,左臂灯光连晃,因光线过强,来人有目难睁,立将攻势逼住。龙女也于此同时赶到,娇叱一声:“恶徒依多为胜,看掌!”娇躯贴地飘飞,掌风疾劲,朝着那身材较矮的蒙面恶徒,穿心攻出一掌。

这一式,竟是两大奇人精心绝授,“五指挥弦”,用指头震弹之力,挥出掌风,可伤人于不觉,这是天惠真人和铙钹僧,补救女徒臂力不足之用,以招式毒辣不到万不得已时,视为禁止之列。

来人噫了一声,似乎知道这一拳招的厉害,急退不遑,虽然勉强劈出一掌,把它打斜,但脸上已变色。龙女唤了一声“姊姊”,展开身形,朝着那高个子,又连了一记“五指挥”,罡风飒然,朝剑上便指。对手这把剑,式样奇古,剑身上,泛出一溜蓝光,使人不敢逼视,龙女也知道,这是一种吹发断金,削铁如泥的至宝,普通拳招,还不敢冒险一试。

那持剑的恶徒,阴恻恻的一声冷笑,剑刃迎风,平扫而至,龙女立觉一缕刺目的蓝光,挟着嘶嘶啸声,如惊雷掣电,直奔五指,当下心头也不觉一凉,暗忖:“师门绝技,一力如何?确无过分把握!”眼看对方的剑,离手指已不过丈尺远近,剑身上似受了一般无形力量,朝外一逼立时嗡嗡之声震耳,长剑几拦腰而折。蒙面人心头大骇,忙往斜刺里反身倒纵,还未稳身,龙女复又欺身而进。旁立的矮身恶徒,狂笑一声,双足一点一弹,翻右手递出一掌,掌挟排山之势,直取龙女腹部。

这是岷山派的绝招,毒龙掌法,一股毒气,随着煞风,劈空卷来。

美霞儿娇笑一声,柔荑素手,朝前一递,六合神功,立发出一股真气,将卷来煞气,硬行逼住。霞儿手上,如端重物般,步履之间,地为之陷。蓦地里,随手一转,蓬然一声巨响,把矮身恶徒打来的掌风,朝着那携剑的蒙面人,拦腰便卷。

这一式,出手疾快,迫使蒙面人后退不及,只好,往斜刺里倒退丈余,但犹震得气血翻腾,面容失色。这时,霞儿已施出浑身解数,但见一条俊丽白影,如隼飞雕扑,兔起鹘落,重重罡气,滚滚拳风,立将那矮身恶徒,绵密裹住。宝琉更用灯光在一旁助阵,强烈光华罩定这徒手恶徒,灯光随着他的身子,不停转动,约莫支持二十余合,对方已迫得招架困难,危险万分。

那持剑的蒙面人,知道事态危急,忙挥剑护住全身,风驰电掣般,穿身拳风之内,随手将他同伴一带,竟施展“燕子飞云纵”,拔高七丈有奇,直朝山南方向,跃身遁走。龙女也不追赶,忙唤了一声“姊姊”,来不及再说情由,竟朝居处,如飞直扑。宝琉也猜出情形不佳,跃身追来。不须臾,已进入琼娘房里,余人俱在,惟独不见琼娘。

房间三人,因为过分呕吐,已被麟儿点了晕穴,他手法自成一格,这种急救,对伤者身子决无损害,而且也不是短时间可以醒转过来,不用说,那是岷山派暗中劫持。

宝琉噫了一声,粉目中已含着热泪,忙往对面房间一纵,江汉神驼韩若甫,业已脑袋开花,气绝床上。惠元蘅春,更是不见踪迹。

宝琉对蘅春祖孙,原本有负疚感觉,此次受麟儿之托,照看他们自然特别小心,谁知转身之间,一代奇人,竟无声无息的被人击毙,陈尸眼前,于是深怨一已疏忽,造成一死两失。

不由寸断肝肠,哭喊一声:“韩老前辈,宝琉负你全家!”语毕,玉腕微抬,挥掌朝着自己的天灵拍去。

龙女见她顿萌死念,早已哭出声来,一挥腕,硬把她的手臂托住,泣道:“姊姊这般死法,如何对得住恩师?再说,你叫小妹如何向他交待?我们一死,以他的为人,会产生什么可怕的结果,这不难想像出来,这一次,我们都被敌人狡计所欺,只有等他回来,设法解决!”

宝琉无奈,点头应允,但星眸里,热泪直流悲伤已极!

庙里老道,已闻到了宝琉和龙女的哭声,竟携着徒弟走来,一见情形,“知道这是江湖凶杀斗殴之事,问明情形后,立将江汉神驼入棺成殓。棺是现成,本是老道自己制备之物,龙女宝琉,只有厚酬。房中,仅剩下了玉仪和云姬,敌人既已得手,决不至卷土重来,两女守候麟儿,久不见至,那份沉重心情,直非笔墨所能叙述。龙女不免问及宝琉所遇,殆将情形说出后,竟和自己是同一翻版,不过她受愚的时间,还发生在自己之前。

两女又痛又恨,久等不及,龙女不惜跃身出现,候他回来,无如晨曦已现,玉郎始携药以归,前后经过,简略初陈,只听得麟儿暗里悲痛不止,但他犹强作镇定,不发一言,三脚并两步,进入观中,凄凉满目的殿上,已陈列着一口棺材,盖犹未合,未睹遗容,先行落跪,这孩子,心情哀痛一阵后,始伏身棺旁,察看遗体。

江汉神驼的头盖骨已被人震碎,不但鲜血淋淋,连脑髓也被震出。这一代奇侠,大约九泉含恨,死不瞑目,眼睛睁开,状至骇人。

麟儿默祷道:“韩老前辈,请安心瞑目,晚辈游侠江湖,对邪恶之徒,誓秉除恶务尽之心,否则,自愿以身殉道。蘅春妹子,目下虽然被掳,老前辈英灵不昧,还望转达他们,务使侠女奇男,永结同心,未尽之志,必由晚辈负责达成!”

语毕,朝他双目一摸,真是心灵有感,死者双眸随手而闭,眼里也渗出鲜血来。

宝琉龙女,也跪在灵前默祷一阵,连峨嵋派的郭祥武,竟也为之动容。他朝着死者拜了两拜,慨然道:“郭某虽然出身峨嵋,却也看不惯岷山派这种毒辣行动,如今人既被捉,死者又已成殓,人死不如救生,我们只有赶紧驰救!”

麟儿忍泣吞声把棺盖搭上,立着师妹熬药。而后携郭祥武入了房。玉仪就躺在云姬的脚头,她此时已进人昏迷,人和死去一般,连脉息也至为微弱,郭祥武携着她的手,看了又看,热泪纷抛,一点一滴,都落在她的脸上。不久,龙女和宝琉,已把药端了进来,祥武想请麟儿把穴道解开。

麟儿忙道:“这次毒物,使人呕吐过剧,如将她们解开穴道,药物也难入口,不如缓缓灌入,使药物在腹内发生功能后,再把穴道解开,这样易于见效,不知兄台意下如何?”

语声一顿,不待祥武开口,继道:“小弟与兄台一见如故,尚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兄台能否明以告我。”

郭祥武爽朗地一笑道:“郭某如有所知,绝不隐瞒就是!”他满脸至诚之色,望着麟儿。

“岷山师太把人劫走,以兄之所见,她是返回毒龙潭?”

郭祥武略作沉吟,立道:“据我臆测,她赶回毒龙潭的机会居多!”

“根据什么推断?”

“毒龙潭位于岷山之西,四周悬崖峭壁。高可入云,形势奇险。岷山师太,就在毒龙洞内潜修,仗地险之利,外人无法擅入雷池。

此次掳人在手,必挟以为饵,诱使足下入险。本来岷山派修真之区,在莲花洞,因论地形险要,远逊毒龙潭,十之八九,都在该处!”

麟儿立道:“郭兄所示,确属高明,小弟拟携师姊师妹,立即动身直奔岷山,惟是病人乏照顾,可否屈辱祥兄,暂时留此?”旋又告诉解穴之法。

郭祥武慨然答道:“既有需某之处,谨遵台命便了!”

磷儿心情沉重地看过云姬和玉仪,立即收拾行囊。

众人所用兵器,因先有防范,并无损失,遂由三人分别带过,连江汉神驼的旱烟斗,也由麟儿亲自持着。

龙女不由暗中诧异:“这种外门兵刃,毫不顺手,带它干吗?”

三人出了观,朝着东北方面,直奔岷山。两女以事由己出,歉疚重重,在平日,宝琉即文静异常,此刻更是粉颈低垂,不肯乱作一语。龙女走在宝琉的左边,也觉生趣索然。

麟儿似觉事之严重,前进之间,突把身子一停,正夹在两女之间,还未出语,霞儿把秀眉一皱,似嗔非嗔道:“我和姊姊,中了敌人诡计,你虽未加责罚,这份歉疚,已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谁还有这般闲情,走路之时,也不老实呢!”

说着,星眸里已落下泪来,宝琉却把脸转向别处。

麟儿忙笑道:“姊姊和妹妹,都恼了我么?”

“我们自怨不遑,还敢恼你?”龙女撇着嘴,带着三分薄怒。

“这次惨变,出乎我意料之外,也未想到岷山师太,会用这种卑鄙手段,对付我们。

韩老前辈,为着我们,慨然出山,却因此送掉一条老命,不能不使我自怨自艾,还有惠元琼娘蘅春,病情既重,复遭劫掳,目前已是九死一生,大丈夫生不能保妻子,至友临危,束手无策,我这份歉疚之念,比你们只深不浅,然毒龙潭形势奇险,岷山师太,得邪正之长,功力不亚乃师,这次探山索人,必有一场剧战,抑郁伤神只有自乱步调,为何如此?”

宝琉黯然地笑了一笑,也未答话。

岷山在松潘之北,为岷江发源处所,山势奇高,尽一日行程,已到达山南之麓,这已是三更时分。江流滔滔,月上枝头,清风徐来,尘怀尽涤。

宝琉忽然走到麟儿身前,敛衽微笑道:“愚妹想独自上山,暂时不和你们一道,这样不但可收分攻合击之效,而且救人方面,也可争取许多时间。”麟儿和龙女,同吃一惊,连忙劝阻。

宝琉笑了一笑,把头摇摇,那意思似极坚决。龙女流泪道:“怎么姊姊突然要单独行动起来,如再有个阴错阳差,岂不把他急死!”

宝琉淡淡一笑道:“我和你不是长得很相像么?任便一个,能在他的身边,他就不会感到寂寞了。再说,分开上山,原是为了救人,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生离死别,怎会这等依依难舍起来?”她含情脉脉地携着龙女的手,为她整理了蝉鬓散发,又偎依着麟儿,软语娇音,计议了一会,然后含笑走开,略一回眸,星月之下,似觉泪光隐隐,但恐麟儿发觉,立即转身,几个飞跃,立没于丛林乱石之中。

龙女嗒然若丧,竟当场啜泣起来。麟儿拿手拍了拍师妹肩头,一脸郑重之色,急道:“师妹,宝琉姊姊对敌人有拼命企图,我们赶快上山驰援,如果能赶在她的前,由我和岷山师太,亲自动手,其余即不足为虑了!”

龙女依依问道:“麟哥哥,是不是宝姊姊为了此事,暗自里和你意见相左?”

麟儿对这位娇憨师妹,不由又爱又怜,忙温语劝慰道:“夫妇之间,贵能互相体谅,绝不至有意见互不相容,大约因为韩老辈之死,使她负疚极深,为着表明自己心意,故不惜冒险犯难,竭全力搭救春儿。宝姊姊表面虽然温柔,但骨子里却极为刚烈,凡事一经决定,一时极难劝解,我们只有尽快上山,应情施变!”语罢,一塌腰,朝着正西险峻之处,往上飞跃。

龙女和麟儿走个并肩,肤香沁鼻,喘息微闻,如一双彩凤瑶凰,凌空飞驶,奇快之极。

山林里,静悄悄的,除偶有几阵松涛之外,几乎听不到任何声息。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麟儿不免笑问:“师妹是否已累!”

“麟哥哥,今晚我总觉有点异样,耳鸣心跳不说,而且我还感怯场。这情形,自从学武以来,即未曾有!”

麟儿笑道:“也许因为韩老前辈,被人害死,而琼姊元弟等人,又复被人虏劫,震于敌人狡诈狠毒,无所不用其极,一颗心静不下来,故有这种异常的感觉。师妹,你般若功深,更得释道绝传,如能摒除杂念,物我两忘,悟微真知,活活泼泼,自然觉得心平气和了!”

还未落音,突闻龙女一声惊叫:“师兄,快看!”顺着她手指所示的方向瞧去,麟儿也暗里吃惊。原来离自己落足之处,约有数里之遥,山半腰上,似白雾弥漫,星月之下,还能看出闪烁红光,不过时隐时现,目力稍差的人,难于分辨罢了。

麟儿沉吟道:“看情形,那就是毒龙潭的上空!”

“为什么会有白雾?”

“白天天热,潭水蒸发,晚上较凉,散而为雾,这倒没有什么稀奇。”

“师兄,以你目力,总可瞧出,那白气之中,还有红光,却是何物。”这一问,麟儿竟无法答得出来。

龙女抿嘴笑道:“你也有江郎才尽之时么?”麟儿突把师妹拦腰一搂,低唤一声:“有人!”右斜方树林之内,发出一种轻微破空之声,一丝黑影,朝着两人立足之处,电闪而来。霞儿秀眉一挑,皓腕微抬,伸手接住。细看,原是一段三寸来长的竹枝。龙女正待把来物随手打出,麟儿却一把将她脉腕扣住,低声道:“万勿鲁莽从事!”树林之内,簌簌作响,显系有人见机而逃,霞儿不免埋怨道:“凭什么我们专上人家的当,不予还物?”

麟儿从师妹手上,接过竹枝,拿在鼻上一闻,竹枝之内,摇动时似有“嗒嗒”之声,立将竹枝扳开,原来前面有节,后段中空。里面竟塞了七颗黑丸,却用棉花把顶堵住。

龙女莫名所以,当场怔住,忍不住又问麟儿:“送药的人,用意何在?药有什么用途?”

麟儿叹了一口气,摇头苦笑道:“连日的事,把我也弄糊涂了,先把药丸藏下,急赴毒龙潭!”

一阵飞驰,已到潭边。毒龙潭形势极险,环山合抱之中,绝壁千仞,水面离岸,约莫有二十丈左右,从潭底不时冒出阵阵白雾,而且还夹着呼风声,阴寒之气,刺肌砭骨。忽闻一阵涛声,隐若春雷,竟从潭内冒出一圈一圈的红烟,飘荡于弥弥白气之内。但以白雾极浓,星月之下,极难认出。

龙女低声惊唤:“麟哥哥,我们适才所见,原是此物!”

麟儿含笑不答,一双星眸,却在注视头上的红烟白雾。

说也奇怪,他和龙女站立之处,那白雾红烟,似乎纷纷消退,不敢拢边。麟儿把师妹一拉,附耳低告道:“此处被老尼弄得乌烟瘴气,我们得密切留神,稍一疏忽,性命难保!”语罢,自己朝前一纵,却往潭内便落。龙女一耸柳腰,夫唱妇随,从后跟来。

潭里浪涌波翻,寒气袭人,而且还有一股奇腥异臭,扑入鼻内,立使人头昏脑胀,耳鸣眼花。两人幸有玉佩护体,佩能怯毒除邪,轩辕剑上,更有解毒珠,略屏呼吸,即可无恙。

龙女凭丹田一口真气,盘旋数匝后,立把双臂一抖冲空而上。飞行间,还招呼麟儿:“下无落脚之处,毒龙洞口,一时无法找着,我受不了这种奇腥之气,只好从上设法,再行下来,麟哥哥,你可等着!”

嘉麟清笑一声,双臂一抖,搏风而上,一手搂着霞儿纤腰,恰似天马行空般,纵落堐上,悬堐满布青苔,滑不留足,身子未定,脚下一滑。霞儿惊叫一声,彼此不约而同的借力使力,点足弹身,又复冲天而起,往斜刺里倒纵,立即飞身而上。

霞儿拍了拍前胸,幽幽一叹道:“这儿真险!”

麟儿已抽出琼娘的金牛剑,砍了几段碗大树枝,投入潭里,低唤一声:“师妹,事不宜迟,加紧搜索!”

霞儿忽然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噤,娇声唤道:“麟哥哥,我有一点儿冷?”

“冷?”这对麟儿无异乎是晴天霹雳,他知道师妹功力精纯,如无特殊变故,决不怕冷,忙道:“霞妹,你用本身真元之气,护住全身,默察有无异样?”

霞儿闭着双眸,静了一会,立即睁开眼来,娇笑道:“你这法子真灵,果然毫无凉意了,麟哥哥,我们下去吧!”

这一对侠女奇男,立又携手双双,重往崖下直跃。龙女抖擞精神,翠袖轻抬,人如电掣,竟用“鱼鹰跃水”之式,往潭里直泻。麟儿恐师妹逗发童心,临敌偾事,疾把丹田真气一沉,身子前伏,下落之势,又轻又快。不一会,竟在霞儿之先,谭面上,浪涌波翻,寒气袭人,蒙蒙白雾之下,却现出几段浮枝。霞儿稚气十足,如护至宝,抖臂拳腰,竟落在一段松干之上。麟儿却凭丹田一口真气,旋空未落,目光炯炯,专在寻觅毒龙洞口位置。

龙女娇唤道:“麟哥下来,我有话说!”一条青影,直泻而下,却笑问霞儿:“师妹是否已有所见?”“你看,白雾中的淡淡红烟,却以潭的北面最浓,而且距离水面两三尺,红烟稀薄,你目力能透视云雾,何不仔细观察一番?这情景是何道理?”

几句话提醒了麟儿,双足一弹,贴水跃出,潭面浮枝,四处都是,正好作为落足之处。

麟儿注视北方,这一方,形势险峻,有异寻常,石面南倾,使潭面显得下宽上窄。麟儿正凝神注视间,似闻“骨嘟骨嘟”之声,起自斜壁阴暗之处,而一股奇腥异味,也从空中飘出,从森森白气之中望去,若隐若现。

四周围涛声拍岸,浪涌波翻,而水上并无多大风声,使人涉想:“山有积水,暗通潭里,故有此状。”“哗哗”之声,突起自麟儿身后,回首反顾间,霞儿竟施展雪山溜冰之法,一脚点着一段木枝,如白衣仙子,凌波而至。麟儿忙告以所见。

倩霞苦笑道:“这大约就是毒龙洞口了,只是我受不住这种红烟毒雾,总觉头昏欲吐,胸部梗胀,痛苦难言。适才又照你所提,用佛门真元功,想把这种现象消除,无如已愈来愈重,今晚情势,严重异常,说不定你和岷山师太交手时,小妹不但不能助阵,反使你多添累赘……”讲到伤心之处,这妮子,竟落下泪来。

麟儿最怕师妹伤心,忙道:“你我有玉佩防身,按说,原不应有中毒之事,但岷山师太,得邪正所长,毒龙潭里,白雾红烟,可能就是一种山岚恶瘴,佩玉效能,有其限度,恐已稍沾恶毒,轩辕剑上有避毒珠,你把骊龙给我,快将我的宝剑背上,这一来,大约不妨事了!”

龙女忙道:“这怎么行?师兄一身,不但关系武林安危,而且眼前姊妹们的生死,都系在你一人身上,你如不幸中毒,小妹也只有死路一条,这番盛意,恕我不能接受!”

麟儿正色道:“恩师天运神功和伏魔内罡,用来防身,百无一失,而且铙钹玉笛和羽扇,各有巧妙不同,只要你能勉力支持,即便不胜,总可打得出来。”

霞儿倒也不敢违拗,换过宝剑后,两人靠壁走近。麟儿拔取羽扇在手,携着师妹,附耳低言:“如此这般,可收奇效!”两人脚点枝头,朝上一耸身,霞儿先不入洞却附身石隙之上,“倒挂金钩,”静待麟儿。

玉郎手中羽扇,朝洞口一挥,把那淡淡红烟,往两旁发散,身子一晃,已贴近洞口。迟疑间,突闻阴恻恻的冷笑,似从对面划空,立有千丝寒风,往洞口激撞。

麟儿恐这种阴寒之气,有伤师妹,赶忙耸身上跃,扇一挥,风声飒然,扇上竟似有一股无形压力,朝着寒气一冲。潭水哗然一响,浪花四溅,麟儿和龙女衣装上,也溅了不少水滴。

龙女嗔道:“你看,头发上装,都湿水淋淋的像只落汤鸡,不把敌人笑掉大牙才怪!”

麟儿笑了一笑,携着师妹,一式“云里秋千”,摇摆间,已进石隙之内。那呕人腥臭之味,真使人无法忍受,龙女哇地一声,把腹中食物,全部吐了出来。这可把麟儿急得六神无主,探手囊中,无意之间,触及适才新得的七颗药丸,忙取了一颗塞在龙女口内。一股清凉芬芳之气,透颊生香,不但呕吐立止,而且那种腥臭异味,觉消失于无形。

龙女心低声告道:“麟哥哥,这丸药很灵,你也不防噙上一颗!”

“师妹噤声,说不定这是敌人的根本重地,我已施展真气内行,不假呼吸,可以维持很久,再厉害的奇毒味,也难伤我分毫。这丹丸,正是避毒之物,多用一颗,即少去一层保障,不用为我担心!”石隙很窄,仅可容一人通行,麟儿在前,龙女在后,朝里摸索。离身前有五六丈,似有无数点淡绿光华,时隐时显,时远时近,同时,阵阵阴风,其寒透骨,不断吹来。龙女立觉毛发悚然,紧靠一步,前胸几乎贴着麟儿后背,喘息微微地唤了一声:“师兄,这是鬼府!”前行愈走愈宽,沿着石壁两旁,几乎尽是点点绿火,似萤虫无数,贴壁飞舞。这还不说,一股腐尸之气,还带着一种特别奇腥,也愈觉强烈。

麟儿虽具武林后起之秀中第一奇人,艺高胆大,但这种凄凉奇异之象,倒还是第一次所见,不同暗里吃惊,慎重之心,特逾寻常。

身后霞儿突然惊叫一声:“师兄,你留心石壁两旁,那是什么?”事实上,麟儿已早发觉。

壁上凸起之处,都陈列着桐棺一具两具不等。棺材里,都摆着死尸,因为洞里潮湿阴暗、尸体腐烂,已变成黑色,而且特别显得浮肿。桐棺累累,尸秽之气,正从尸体发出。两人已知道,这是毒龙洞无疑。麟儿突朗声大笑道:“到底邪魔左道,与众不同,利用腐尸,阻挡武林同道,有时虽可生效,但毕竟死人不如活人。……”语声到此一停。星眸炯炯,却注视靠近身旁的几具桐棺和尸体,半晌了无异状。

麟儿正待招呼师妹,继续前探。一阵呼呼之声,似从洞底深处传来,因为全洞内宽口窄,气流急冲而出,引起刺耳锐啸,不多时,立觉石洞雷呜,恰似天崩地塌。滚滚狂风,满洞飞卷,旋风无数,都吹向那棺中腐尸,卷起一股尸秽之气后,回旋数匝汇为一股强大气流,还未撞及麟儿。这孩子,突忆及魔家羊角腐尸功,是一种杀人不见血的阴毒功夫之一,遂惊退数步,和龙女立了一个并肩。

霞儿也知道事态严重,早已气聚丹田,抱元守一,凝神运气,虚空劈出一掌。这是佛门大般若掌,无坚不摧,无柔不克。一连氤氲起处,隐隐泛出一声轻雷,把那排山倒海,奇毒恶臭的腐尸魔功,往旁一卷。麟儿和龙女身旁,似多了一堵无影之墙,把自己隔绝起来。霞儿聪明心细,却站在洞口一旁,避去正面,施展侧攻,这是一种化攻为守,但求自保之法。

只闻呼啸之声怒作,一股急流,从洞口直冲而出,涛声阵阵,由外而来,轰轰之声,此起彼落,满洞磷火争飞,尸秽四溢,令人心头泛呕,全身毛发悚然。麟儿本拟挥掌却敌,但见师妹一击成功,不由大喜过望,紧握着师妹左手,半晌不放。

龙女心头一甜,低笑道:“凝神待敌,切勿分心,再往前行,看完这段人间地狱,早把姊姊元弟救了出来,也了却你我一重心事!”忽又想到琼娘惠元等人生死不明,宝琉也怀着以死救人之心,生死也不明之数,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

麟儿也觉心中一酸,连忙安慰道:“师妹,快莫乱想,一切都怪愚兄学养不到,稍假时日,必再用功,以不负师门期望和师妹一片深情!”

霞儿凄然笑道:“我只怨自己太蠢,以致中了敌人诡计,害得姊弟们生死不明,受苦受难,怎么样也绝不至怀疑师兄武学!”

麟儿低慰道:“谁能保得自己没有那种情形,易地而处,我和师妹还不是一样么?”

小夫妻情深,洞中可又风平浪静,只是尸秽难闻,好在麟儿已闭气内行,不假呼吸,霞儿口中随着一粒丹丸,芳香满颊,尸秽无功。正拟前行,一丝奇异音响,突又惊破了洞中岑寂。那是一位妇人的口音,但语音却拖得特别细长。

“你们来了么!血债血还,总该知道,本门二弟子裴杰和副教主冷残子,都死在你们昆仑派之手,而且杀副教主的人,正是那季姓小狗,而今自来送死,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哈哈哈……

”话声小而笑声大,阵阵音波,震人心肺。

麟儿和龙女,只觉四周如千斤铁锤,狠狠重击,但两人都用真气把全身护住,也未曾受害。麟儿故作轻松,纵声一笑道:“岷山师太,枉你为一教之宗,人家既敢来你教重地,你却龟缩不出,传之江湖,岂不是天大笑话么?”

里面有人哼了一声,突然接口道:“姓季的乳臭小儿,不好好等死,却敢在此狂吹,自以为本门教主,无法惩治你么?”

“垂死的人,何必与他斗口,你也不怕晦气?”这是一位少女的口音。

龙女低告麟儿道:“这两人,分明是归元生和朱兰英,音从里面发出,一干妖孽,必在洞底,我们何不直捣巢穴,搅他一阵?”

麟儿却把手捏了师妹一下,朗声笑道:“身入魔窟,即未计及生还,只是你死我死,犹未定之局,如今即把话说满,到时无法兑现,岂不后悔不及?”

龙女早己憋了-肚子的气,也冷笑道:“他们大不了拿尸吓人,臭味呕人,自己也不过是尸死居余气,此刻黔驴技穷,不久便是死路,何必与他们多说废话?”

只闻那老妇人似又长笑一声,轻蔑地道:“贱婢,真不知天高地厚,我这毒龙洞,纵深极长,布置也巧。眼前你不过跨进大门而已,所见所闻,百未及一,就敢夸下狂言么?有胆,不妨进一试!”语罢,声沓寂然。壁上磷火,似听指挥一般,汇聚成团,载沉载浮,直朝洞里飞去。四周围,立显得一片漆黑。

龙女道:“她把鬼火撤走,剑上珠光,还不是一样可以照明?”

轩辕剑柄上,嵌有夜明珠,把柄罩一取,又有一蓬径可逾丈的银光,十尺之内,照得通明。倩霞天真稚气,却暗问麟儿:“鬼火怎能控制,莫非岷山师太懂得妖法不成?”麟儿忙道:“人兽之骨,日久生磷,这东西随风飘忽,明灭无常。岷山师太,内功精湛,真气收发由心,故能将风向弄得由外内吹,一举把磷火引入里面,以示神奇。其实,见怪不怪,其怪必败,师妹只需保持沉着,给她个不理不睬,就无法施其技了。”

两人在珠光之下,并肩随行,不约而同地暗里忖度,下一手可不知岷山师太用什么恶毒方法,对付自己等人。四周围,突响起一片嘶嘶之声。石洞两旁,不但死骸累累,而且壁上似有不少小洞,那嘶嘶之声,就从洞发出出来。

麟儿龙女停步端详,半晌又沓无所见,龙女气道:“这妖婆,花样真多,干脆不理,硬行闯入。”她说干就干,弹身点足,直纵而入。

蓦闻一声大喝:“贱婢找死!”也不知里面的人,隐身何处,珠光之下,只觉一蓬红丝,朝着龙女,歼罩而来。

麟儿大声惊叫:“这是红云散花针,师妹大意不得!”霞儿已早发动,珠光照着剑身,迸出一片紫芒,剑刃迎风,响起轻雷一片。在十彩流光笼罩之下,她挥动手中宝剑,剑气护住全身。只闻一片嘶嘶嗤嗤之音,红光竟被弹得纷飞四射。

桐棺腐尸,如被针刺中,尸躯上,立喷出一丝细水,奇臭无比。麟儿知道,这种邪门异功,害人极深,尸水更是奇毒异常,如果沾上皮肤,立可使人发生腐烂。岷山师太素穷此术,毒必逾常。忙着师妹留神,自己也挥动手中羽扇,微风飒起,把自己和倩霞的身子裹住,那打来的红云散花针,竟随着扇影所及,如磁引针,不一会,红光已尽,羽扇上,却插着数不清的红针,纤细如牛毛。

里面有人喷了一声。“奇怪!这是捕风捉影的独特手法,为岷山绝传,这小子从何处偷学?”“是不是二恩师被害之时,他身上怀有本门秘本,被那小子得去!”说话的,正是归元生的口音。“我和副教主的武功,都得自祖师口传,并无任何秘本,这一猜想,岂不有误?”

麟儿闻声大笑道:“捕风捉影之法,载诸太华宝录中,岷山派作恶多端,焉能据此独有!”里面也无人答话。

洞旁石壁小孔之内,已冒出千丝红烟,启眼望去,漫漫长洞,尽被这种红烟满布。霞儿素衣白裙,如碧落仙子,临风小红。这时,却就着珠光,凝视红烟。白气之中,红烟滚滚,从珠光之下望去,却似碧蓝天际,现出朵朵桃花。霞儿忆及岷山复仇的事来,冷残子用五毒烟云瘴,把它搅了个天翻地覆。这种桃花状的红烟,明是一种奇毒恶瘴。她惊叫一声:“麟哥哥,这是桃花瘴,可得留神!”一语提醒了麟儿,不由惊异万分,因为这种瘴气,绝毒无比,云贵之间,川林山泽,行人商贾,视为畏途,桃花瘴乃是最厉害毒瘴之一。

红烟和白雾,已愈结愈浓,缓缓往麟儿立处挤来。倩霞移动娇躯,剑交右手,皓腕微抬,娇叱一声:“打!”掌随声出,雷鸣风生,佛门大般若掌,二度打出,狂风匝地而起,卷起红烟白雾,朝洞里直送,也算霞儿经验不够,因为进洞之时,一掌把毒气逼散,以为对方功力,也不过如此,于是发了一掌后,略事疏神。

陡闻:“贱婢也接我一掌!”那被般若掌风卷去的红烟白雾,似被一股无形巨力,立即挡回,而且速度奇快。龙女被这一震之力,半边身子已麻木不仁,眼看就被人家打回的掌风,撞个正着,麟儿大吃一惊,行功运掌,已来不及,只好搂着师妹,朝上一纵,攀着洞顶岩石,避去那正面。羽扇一挥,将狂风风力打斜,风动雷鸣,响了一阵后,余风已息,两人似已到尽头,但四周似乎有不少甬道。

龙女不由一皱眉,满脸困惑道:“麟哥哥,这妖婆躲在何处?我们不能瞎摸?让她笑话!”

“师妹勿急,愚兄已看出端倪!”麟儿说完,已从囊内取出天狼钉。此物能碎石穿洞,犀利无比,抬手间,一道乌光,脱手而出,朝着中间石壁一撞,竟裂了一个径可逾尺的石洞,灯光从洞里透了出来,旋用阴阳罡力,把钉收回,立将师妹朝左一带。

还未稳身,只闻嗤嗤之声,银光四射,敌人竟从里面,发出数十把柳叶苗刀,刀穿石壁,几至没柄,激起一片碎石和火花,错非龙女和麟儿,就得伤在这种碎石之下。

龙女突然惊叫一声:“这是一道石门,再发天狼钉,碎门而入?”

麟儿纵声大笑道:“师妹,别再孩子气,有道是客来投主,无心将人家石门打坏,已自失礼,堂堂岷山派也不是江湖上的下五门,那能不开门相见?”

一阵隆隆之声,石壁豁然自启,果然是两扇石门嵌诸壁内,可向左右推开。归元生罗英和圣手华光徐凯,竟已纵容而出,见着龙女和麟儿,大拉拉的冷笑道:“教主有命,两位要来请进!”语毕,也不理麟儿,返身而入。

这一对少年男女,已被他们无礼倨傲,激发满腔怒火,彼此也报以冷笑,闪身入室,如闪电穿云,立抢在两人前面。

这是一处又高又大的特别石室,四周围黑幔低垂。正中央,却悬挂着一盏琉璃宫灯,灯光不强,同时以黑幔无法反光,愈使人有鬼气森森的奇异感觉。室中除却一椅一桌以外,别无其他陈设。

罗英徐凯,一见两人身法特异,彼此对看了一眼。麟儿却向两人微笑道:“贵派教主何在?”罗英尚未答话,灯光连晃,萤然如豆,四周似觉鬼影幢幢,左角里,突响起一位老妇人的口音,道:“本教主已恭候多时,不想两位还未见到。”

龙女一惊,细细看这妇人,却似一位四十来岁的人物,不但头发全未斑白,反觉青丝鉴人,一张清水鸣蛋脸,身材纤细,活像一位美人胚子。只是满脸阴沉,眸里精光闪烁不定,加以全身青服,手上却持了一根黑色黝黝,上有枭头的怪杖,在灯光黯然黑幕无光之下,更使人寒从脚起,直透顶门。

麟儿知道,这位岷山妖婆与阴山五老,功力绝不弱于乃师清虚老人,眼前,势必有一场狠毒恶斗。她从幕中一晃而出,虽然悄若幽灵,但也被麟儿看得清清楚楚,这时,早已凝神戒备。龙女却是暗中心说:“这妖婆自称师太,穿着打扮,却毫不似佛门人物,真是邪魔外道,举动不同!”

思念间,人家已开口发话了。“昆仑崆峒,一南一北,各不相关,本门副教主,问罪崆峒,不料司马子阳,竟使你这无知顽童,出手把他暗害,居然还胆敢来此,真是副教主英灵不昧,使你自来本洞领死!”语声到此一顿,两眼却朝归元生一扫,似乎以目示意,归元生和圣手华光,纷纷从中央扑近黑幕之旁,似乎和乃师联手,三面包抄。龙女手抱轩辕神剑紧靠麟儿,只待玉郎有所主动,立即挥剑取敌。

麟儿手招羽扇,却显得一脸轻松,微笑答道:“壮士临阵,不死便伤,贵派协同阴山,暗袭崆峒,如果得手,崆峒派不知要死多少方正之土,那时又当如何?季某和师妹既然敢来,就没把生死放在心上,教主如有煞着,尽管使来,不必多作无谓之语!”

岷山师太阴恻恻的冷笑道:“好一位无知孽障,胆敢向我卖狂,看你手中所持,正是那天惠老道之物,本教主倒要看看,他传了一个什么超绝俗的功夫?”枭头杖对空十指,似乎全未使力,朝着麟儿胸膛,轻轻便点。口中又是阴恻恻的冷笑-声,道:“还人?说困难也还容易,只要你们两人,把全身兵器交出,我也能将他们一起交你!”

“这是解除武装,授盗以刃,如何可行?”龙女不由叫出声来。

“不交,绝不勉强!”岷山师太,连哼两声,壁缝里,白雾红烟,嘶嘶而出,归元生罗英,和圣手华光徐凯,劈空发出一掌,掌风掠卷桃花毒瘴,如大海波浪,往前一送,威势疾烈无比。

麟儿把师妹往身后一带,抬腕挥扇,身前似堵着一扇土墙,桃花瘴散往两边,如一道急流,朝洞口冲去。麟儿正欲往前直扑,瞥见墙上烟雾中断,而且左边轻微地传出一声闷哼,似有人咽喉受阻,挣扎间,发出声来,其声音,极其细微,不是双耳极锐,几乎辨听不出。

但岷山师太,似有警觉,唤了一声英儿以后,杖交左手,翻身疾转间,右手由上而下,虚空划了一道大弧,朝左墙当中,拍出一掌。石壁上,罅隙穴孔极多,正当中,更为密集,麟儿知道,这一下,铁箭必如密雨,二人也会成为刺猬,竟存心拼起命来了。

手探革囊,已拈出两只天狼钉,抬手待发。不料敌人过分奇快,掌风已击中当中。嗤嗤之声,不绝如缕,铁箭如蝗,却成了四十五度的斜角,朝着岷山师太,纷纷攒射,变生肘腋,出人意外,敌人大吼一声,翻身往一纵,麟儿和龙女,却乘机疾进,轩辕剑连挥之下,琼娘惠元,蛟筋立断。

两人不避腥臭,竟把惠元和琼娘,分别抱住,扇影刀光,满洞纷飞。

归元生已拔出天都剑,迎战麟儿,徐凯却凭一双肉掌,把霞儿截住。石洞中已是叱声连连,人影连晃,立成混战之局。

岷山师太,一咬牙,脸色铁青,点足一纵,挥动手中枭头铁杖,势若排山倒海,却朝倒挂未解的蘅春,拦腰扫去。这一招,威猛无比,而且狠毒超出常情。麟儿左手搂着元儿,身重占手尚犹不说,他身上那腐尸毒水的奇臭,直接刺鼻。虽然闭气不通,但兀犹有感,这一来,全身功力,已大打折扣。

为了救人,他已不顾自己安危生死。羽扇一挥,硬挡来杖,这无异把身子护住春儿,杖和扇,用的都是十成力道,一扫一挡,按理羽扇决抵不了杖头,美麟儿,矮身挫腰,觑定来势,扇子朝着杖头往右边一压,原来他把全身真力,都集中在宝扇之上。

狂风匝地而起,石洞雷鸣,岷山师太稳身不住,连退五步,美磷儿已觉真气大耗,喘息微微,但他犹竭力稳住身子,不敢离开春儿。圣手华光,一见教主受挫,忙抽招往后疾退,仰头狂笑数声,蓦地双手连挥,腰际蛟皮带内的柳叶苗刀,嘶啸而出,灯光之下,但见银辉闪烁,漫洞纷飞,把麟儿龙女,一举裹住。

但闻清啸连起,宛若凤鸣龙吟,紫虹划空,风雷并作,扇影剑气,罡气如潮,柳叶苗刀,激射如电,只一拢近,文被神剑宝扇,纷纷激回,粉为破铁。

岷山师太,一脸铁青,暴喝一声:“徒儿且退!”自己则倒提枭头杖,往正中一处石门之旁一闪,宝杖连挥,杖头乌嘴暴张,竟从里面射出一束红光,竟朝着麟儿龙女,电闪驶来。

这正是红云散花针,打法又自成一格,可以穿透剑幕,随意伤人。麟儿知道厉害,将身子挡在春儿之前,金丝羽毛扇,已舞成一道屏风,只闻呼呼连响,扇子同箭靶一样,将红云散花针,—一吸住。

针发无功,使对手胆寒,也更激发麟儿怒意,蓦地羽扇一停,随手一挥,乌光闪闪,脱手而出,那是武林闻名丧胆的天狼钉。岷山师太,知道厉害,迎着来物,往后一闪身,枭头杖朝前一拍。

蓬然一声巨震,杖碎钉落。麟儿不敢损失这种奇异利刃,虚空劈出一掌,师门天运神功,为元妙书生的绝传心法,出手便是一阵氤氲,这种若有神若无形的奇异内罡,并无任何猛烈之处,随着发者心意,功能销金铄石,毁柔克刚,一经罩定,被击的人,立毁去全身功力。

岷山师太,知道这孩子果怀着奇特武学,不由另起恶念,狂笑一声,身形微仰,竟从石门,往后一穿而入。归元生和圣手华光,却朝左右石隙中,分别逃遁,石门被罡风击得破碎,后洞深蘧,情况难辨。

麟儿和龙女,错愕间,不免把惠元和琼娘,看了一看,只觉心脉微张,气未全断。两人一时也失却主意,泪如涌泉,悲不可拟。龙女立道:“麟哥哥,你负着元弟和琼姊,先行出洞,我来搭救春姊!……”正待把琼娘递了过去。一阵波浪澎湃之声,已传入两人耳内。

麟儿惊叫:“敌人采取水攻之法,快躲!”来不及搭救春儿,波浪滚滚,若万马突围,急浪排空,使人骇绝。龙女武功虽高,但却不知水性,还有两个快要垂死的人,一人一个,负在身上,已成累赘。

急流一撞,倩霞已稳身不住,往前一扑,额角撞在石门之上,虽然本能地用内功护住,但因水力奇大,而且事出猝然,功力不及往常十之二三。额角青肿,人也几乎痛晕过去,但霞儿承乃父乃母习性,温柔恭顺,友爱逾恒,不顾自己生死安危,手搂琼娘,紧抱不放,这时水势业已齐胸,急流已具万钧之力,生死急于一瞬。麟儿忙扑向师妹之前,携着霞儿左肩,钻出石门,沿着洞旁,着霞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无如洞的前面,愈来愈窄,水位也愈来愈高,霞儿把琼根高举过顶,水势业已齐肩,自己立身难稳,全赖麟儿右手提携。眼看玉郎也有一睑惶急之状,不由突生一念,忙道:“麟哥哥,我们已是九生一死,你水性奇高,可以逃得一命,元弟能救,可携他泅水而逃,我已不行了,把手松开,赶紧逃命去吧!否则,水势再涨,把门封住,不但救不成人,连你也一起断送。那一来,我不但对不起家父,更对不住三位恩师!”洞里原是一片漆黑,因为轩辕剑上安有夜明珠,一片银光,可以见物,龙女觉得麟儿手指发抖,星眸里热泪直流,知他难受已极。

正待再劝。天即早已惨声一笑,这一笑,比哭还使人难受,但因为水声涛响,把笑声掩盖。前面水位愈深,快到下唇,而且奇寒透骨,全身已渐觉麻木不仁。龙女只好正色道:“师兄,恕小妹无法奉陪了!依我之言,带着元弟出洞吧!”左望一摆,正待把麟儿的手,用力挣脱。但觉玉郎的手,如一把铁钳,紧紧扣住,同时他把身子往旁一挤,无巧不巧,正是靠边上斜,顺势横跨,水位已齐止腹部。

麟儿稍舒一口气,但犹握着师妹不放,微微笑道:“这一处,离洞口颇远,而且外面又是毒龙潭,情形确属危险已极,但夫妇朋友之情,贵能生死不渝,若大难临头,便弃之而去,那还有什么伦常天理?师妹,我和你生生死死,永远都在一处,如你不幸,我也不愿苟且偷生!”

龙女知道这是他由衷之言,除了哭泣感激之外,一时倒也无话可说!水面上,浮来不少黑物,在两人身前,一掠而过,细看,有棺盖,有铜棺,却存着腐尸,奇臭扑鼻,往前冲击。

麟儿心里一动,忙叫一声:“师妹!我已有脱困之法了。”这对龙女,不啻久旱逢甘雨,惊叫:“师兄快说!”他已松下手来,惠元原搭在他的左肩上,轻轻一动,一扭身,随手抓着一付棺盖,盖底朝天。

龙女业已会意,惊道:“师兄,你叫我卧棺而逃?”

“正是此意!师妹赶快伏着,就把琼姊束在你的背上,随着激流,冲了出去,如有不测,可用闷气行功之法,支持一段时间,到了毒龙潭,即可脱困了!”

革囊里,原有蛟筋之类,彼此将人往背上一搭,绑扎停当,朝棺盖上一伏,随波逐流,往前直冲。因水势太猛,棺盖太小,一人之重,颇有余量,容纳两人,却是半沉半浮,这可苦了霞儿,她自觉两耳一阵奇响,棺盖前冲之势,急如奔马,狭窄之处,必须妥善防范,否则乱撞之下,人和棺盖,定必碎为粉碎。

不须臾,已从洞口一泻而下,本身重量,加上急水一冲,美麟儿,只觉轰然一声巨震,拼死把棺盖紧紧抱住,无如涡流之奇大,滴溜溜的只有乱转。

霞儿已呈半昏,眼看难支,突觉身子往前一冲,挣出旋流,立浮出水面,耳畔,立有人高声唤道:“师妹,赶快醒来!”

霞儿因两耳进水颇多,听力模湖,此临已是天明,勉强把头抬上,睁眼一看,麟儿已是湿淋淋背着元儿,足踏棺盖,靠着自己,泪流满面,厥状凄凉之极!“我们不是脱离险境了么,振作一点,以免使他过分伤心!”霞儿心中暗暗自思量。

她勉强吸了一口气,暗将真气行通,觉得全身略带麻木酸痛之外,真气竟畅通无阻,知道自己未曾受伤,不免大喜过望,忙从棺盖之上立了起来,虽然全身湿透,煞似落汤之鸡,然而人已脱困而出,仙兵神刃,一件未丢,忙道:“麟哥哥,赶快上岸吧!”

麟儿凄幽幽地长叹一声,似觉心事重重,朝师妹略为点首,立即仰头上望。

东方已明,朝阳初现,毒龙潭浪涌波翻,阵阵寒气,直透心胸,麟儿自己倒还不以为意,但身旁这位娇憨师妹,因是女流,那能忍受这种苦头?遂着她先行跃出。水面离岸,约有数十丈高,需找好落脚之处,借力换气,始能抵达。霞儿轻功,虽较麟儿稍次,但也已致堂奥,绝非常可比,小蛮靴轻轻一跺,双臂平抖,竟已凌空而上,一纵便是十来余丈。

麟儿心中略宽。

忽闻师妹哎哟一声,腰上罗裙,因被激流湿透,竟把双足裹住,使摆动失灵,换气转身,全然不能随心所欲,只一呈现竭力,跌落潭里,不死也得受伤。麟儿心里一急,不由大喝道:“师妹勿慌,愚兄助你一阵。”语罢,右手朝天一拍,狂风掠空而起,紧对霞儿,娇躯朝上一送。霞儿借力使力,双脚一踩,风声呼然,立即纵落岸上。

眨眼间,麟儿也跟从而上。崖石之后,绿草如茵,忙将背上的人,解了下来,放在草上。两人伏身至友胸前,仔细一听,心脏间犹有微弱跳动之音,知还未死,自然喜出望外。

伤者上身全湿,岷山师太还在他们的身上和脸上,涂上不少的腐尸毒汁,经过激流冲洗之后,虽然尸汁全无,但奇毒已侵入肌里,元儿和琼娘的上半身,已呈黑色。龙女急痛攻心,抱着琼娘大恸,麟儿也泪流满面,悲不可抑。他忽然记及,身上还有六颗丹丸,送丹的人,犹在他的臆测之中。

忙在两位伤者口内,各自塞了一颗,藉着口里津液,缓缓溶化入咽。因为病者裸身,全不雅相,革囊内的衣物,全裹以蛟皮,不易浸湿,忙倾囊而出,取了一套,递与霞儿,勉强笑道:“师妹,将就一点,快把愚兄衣装换上,以免着凉。”

龙女红着脸,含羞带愧道;

“这一来,弄得非男非女,被人撞上,岂不难堪?”

麟儿急道:“患难之下,还讲这些,岂不是泥俗不化么?”

霞儿无奈,只好接过衣服,躲在深草之中,忙了一阵,转回时,却变成一位翩翩美男少,合麟儿一处,真是玉树琼花,相对减色。

这对侠女奇男,把病人换好服装后,又弄了垫盖之物,约莫经历一时之久,元儿和琼娘。已渐有鼻息,但全身肤色,却是丝毫未改。龙女臻眉微锁,突问道:“他两人,都中毒极深,灵药有起死回生之效,只是颜面身上,肌肤表里,如内服无功,又当如何?”

“师妹,我们只有竭尽所能,真正无法复原时,愚兄誓必踏遍名山,为他们找寻解药!”话犹未落,麟儿突作惊叫:“师妹快看!”耸身之间,朝着毒龙潭落去。

龙女被师兄这种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举目望去,蒙蒙白雾中,似觉水面上,漂浮一物。麟儿如一只大雕,抖臂而下,朝阳射着他背上的双钹,现出两道紫芒,随着他身形闪动,如奔雷掣电,耀人双目。

紫光迷离中,玉郎突将身子一伏,左右双臂,各夹着一人,清啸连连,人从潭里一跃而起。龙女正拟起身协助,眼前人影一晃,玉郎已纵上潭来,声带嘶哑,语音急促,道了一句:“这是蘅春和宝姊!”

龙女惊喜交集,急道:“她们不碍事么?”

“宝姊姊舍身救人.和你我一样,利用棺盖做船,激冲而出但因不识水性,无意之间,喝了不少生水,如今人已昏厥,不施急救,可有性命之忧!”

龙女朝地上一伏,忙道:“快把她们两人,伏卧在我的背上,先行把肚里的水,弄出再说,只要透过气来,便不碍事了!”

麟儿见师妹如此友爱,不由一阵伤感,立将两女,腹部枕着师妹的背上,略事起伏,不须臾,果从两人中内,流出不少清水。

麟儿忙着师妹,用本身内热,助人醒来要紧,龙女娇笑道:“春妹妹是未来弟媳,不是你边的人,碍着元弟,你顾虑必多,就把她交给我吧!至于琉姊,你爱怎样,尽可恣意而行,只要能把她救了转来,我就心满意足了!”两女心头,尚有微热,还有生望,麟儿自然喜不自胜,忙笑答道:“师妹,救人一命,造七级浮图,快莫再开玩笑了,迟恐不及!”

这一来,自然分头行事,仗着内功精湛,一阵推拿,宝琉竟先自醒了过来。她微吐了一口长气,好似久病未愈的人,竭全身之力,作一次最后挣扎。麟儿忙将那芝液和天露,倒了一点在她口里,手心却贴着她的丹田,输出真气和热流助长她的生机,不到一盏茶久,宝琉已睁开双目,见着玉郎,热泪盈眶,劈头一句,就问:“春妹怎样了?”麟儿忙笑着道:“皇天不负苦心人,她赖你未遭别人毒手,据我判断,再过一盏茶时定会醒转,倒是姊姊,此时却需特别留意自己身体要紧,不能专顾别人。”

宝琉叹道:“随同你的人,都作了你的累赘,也弄得有点害怕了么!像我这样一位姊姊,本无足挂齿,偏使你伤透脑筋,未免不值吧?”眼圈儿一红,脸也朝着别转。

龙女此时,突娇笑道:“春姊姊身上的伤痕特多,而且和元弟琼娘一样,沾上那毒可入骨的臭尸水,上身皮肤里全伤,绝不能让她随意醒来,我们必须设法找到解药,防止腐烂,否则可不得了!”麟儿突忆及身上还有四颗丹丸,药有避秽功能,是否可以解除尸毒,却无把握,干是也在蘅春口中塞了一颗。地上躺着的人,全是一样的微微上身颜面发黑,脉息微弱,人极昏迷。

宝琉妙目流盼,一见三人这等情形,粉面上满呈凄凉之状,低问麟儿:“有何妥策,可把此事处理?”

麟儿淡淡一笑道:“清贞观里的人,尚未痊愈,这儿却又倒下了三位,最使人感到棘手的,还是找不出病源,得不到对症药物,目前的事,已非武功所能解决了,据我看,此处岷山,不可再留,我们将人运回清贞观,派人守护,由我即日奔赴大雪山,亲向师门求救,只要找到解药,即可了无所惧了!”龙女神密地笑了笑。

麟儿不由愕然,惊问其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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