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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鹤峰芝马

忽然,那绳子从空中一段一段地跌落,降落地面后依然变成谷壳,散落得满地皆是,驼背老者与妇人不觉失声惊叫道:“守门园司果然发觉,并作法把绳子割断,彪儿失却归路,这却如何是好?”那老者用手抚着秃头,那妇人两眼却含着眼泪,似乎无可为计,焦虑万分。

麟儿望了望琼娘,她也报以一笑,偶而用目光看那缩在角落里的书生一眼,只见他双目圆睁,红如喷火,桌上那木盒这时已经打开了,里面放的原是只苍蝇,被绣花针儿钉住。那苍蝇还不时鼓动两翅,嘤嘤地叫个不停,书生的手上拿着一把长约两寸的竹刀,两眼注视场中,两手还微微地抖颤着。

麟儿心中对此事业已了解三分,回过头看了邻近的少年一眼,见他似乎也在注意那少年文士,双瞳如剪,看得使人又惊又爱。那紫衣少年依然是自斟自饮,一副眼高于顶的情形,使人更有讨厌的感觉,角落里少年文士的举动,他也用目光扫了一眼,除鼻孔里冷冷地哼了一声之外,却无其他表示。

「哎哟」一声,发自看戏法的那些男女老少,事情当然不平凡,否则不会使人有异口同声的感叹。麟儿向场中一看,原来从空中落下来一只手,那驼背老人越显得焦急异常,两个女孩子也假装嘤嘤啜泣,道是兄弟被园司断了一只手,解救无计,只望园司发发慈悲,对兄弟不再作进一步的残害,虽然落个残废,但总还保得一条性命,侍父母以终天年。这篇话虽是假装,但也说得入情入理,尤其出自少女口中,貌如带雨梨花,倒博得不少同情。

楼上那清寒文士,此时却用竹刀把匣中苍蝇前足割断了一只,用绣花针将它钉住。一会儿,天空里又落下了一手两足,场中又传出了一阵惊叫扰嚷,青年文土又用竹刀把苍蝇前足断了一只,后足两只,均分别—一用花针钉住,双目仍注视场中。驼背老人与妇人干号了一阵,似乎无计可施,有道是把戏原是假的,可是这种惊心动魄的戏法似乎过分残忍,使人疑真疑幻,最后又从天空里落下了少年的头与身段。三个伙计遂抬出了一只大木箱,把那少年的头身和手足,均—一放在箱中,箱上蒙了一块黑布,于是每人手上拿着一只大盘,装做一副可怜相,伸手向观众要钱,不少人异口同声,道:“这把戏硬是要得。”遂慷慨解囊,有的丢铜币,有的给碎银,乘机溜走的当然也有,不过那种一毛不拔的伧夫,毕竟还是少数。

场子里熙熙嚷嚷,楼上那清寒文士跟着也紧张了一阵,他把苍蝇的头割了下来,用针钉住后看了又看,似乎再没有什么可做了,然后把竹刀放在盘内,掩上盒盖,小心翼翼地把盒子藏入身旁,拿起箸夹了一块豆腐干放在口内,又呷了一口酒,看情形似乎感到无限轻松愉快,却不知道危机已至,变生俄顷!

原来老者在收过了钱以后,满面含笑地向观众作了一个罗圈揖,道是有劳贵客帮忙,理宜唤彪儿出来向诸位道谢一番,唤了一声:“彪儿速出!”箱内寂然,既不见着人起来,甚至连一点声息都没有。这是前所未有的事,又连叫了两遍,还是毫无一点声响,不但老者诧异非常,妇人女子与他那帮忙的伙计,也都感到事情来得突兀。老者一气之下把箱上蒙布揭开了,谁知不看还好,看了后惊得变颜变色,老女人和少女伙计等,也在箱中觑了一下,那少女不由得一声惊叫,原来存放在箱中的断肢,照道理由老者设法还原后应是活人一个,无伤无损,可是眼前的情况则大不相同,少年的整个身子依然是头身手足六大块。

老者遂打拱作揖,向观众哀求,道是如果有临场失礼或语言不检之处得罪了同道高人,务请海涵,勿使小儿假戏变成真做,求了一阵,箱中情况并无好转,只急得他目露凶光,遂向观众大声说道:“我铁背驼龙本是竹山弟子,诸位江湖同道若是与老朽有任何过节,不妨明枪明刀向老朽论论是非。这种暗中伤人,鬼祟行动算不得好汉所为,而且,你把我的儿子弄死,血债血还,自也难逃公道。”他威胁利诱,软硬兼施,见无效果,只好怒吼一声道:“既无人赏脸,那就莫怪老朽心狠手辣了。”回头对伙计们吩咐了一句:“种西瓜!”于是那三个伙计从场外弄来一大箩泥土,倒在三合土上,老者拿出了几颗西瓜子放在土里,浇了一点水,喃喃地念了一阵,土里的西瓜子不一会儿萌芽出土,成藤开花,落花留蒂,长蒂成瓜,不过是喝杯茶的工夫,即结成碧绿西瓜一个。

老者摘过瓜放在地上,从箱内拿出一把碧绿鱼鳞刀,抽刀出鞘,光华闪闪,耀眼生寒,却也不是一种平常兵刃,他拿着刀,撮土焚香,又烧了一点纸钱,低头祷告一阵后,即脚踏七星步,围绕着西瓜喃喃念咒。

这一切情形都看在楼上每个人的眼里,那缩在角落里的少年文士,看情形似乎也知道不妙,忙从身旁取出一块红帕包在头上,两目注视场中,状至紧张。

青衣美少年脸含微笑望了他一眼,半有意半无意地说道:“竹山派借物代形之术厉害非凡,事非红布可解!”紫衣少年听到了,望了他一下,而后带着满脸不屑的神色,从鼻中哼了一声道:“没见过世面的绣花枕头,自保不暇,却偏有心管那些毒气十足自己找死的酸丁,那还不是背蓑衣扑火,惹火上身!”

青衣美少年俊脸一红,口也不甘示弱,当即冷笑一声道:“世上果真有那些夜郎自大的东西,无端犯人,碰了我,那算他自找晦气!不信他就拿点什么来试试!”这话听到琼娘等人的耳内,自然快活非常,想不到他貌如处子,比麟弟弟的火气只大不小,麟弟弟拿眼看着他,脸上因戴上了人皮面罩,现不出七情六欲,青衣美少年也注意了他们几眼,俊脸上尚无嫌厌的表示。

场子上,局面又趋紧张,铁背驼龙念完了咒,举起刀着那西瓜上一砍,蓦地从酒楼那面吹来一阵微风,一股轻微青气罩在西瓜之上,刀往下落,一股反弹之力把那刀震出老远。铁背驼龙两臂酸麻,睁开眼望着那西瓜,只见那股青气仍然罩在西瓜之上并未散去,知道这是江湖上锻炼的真气。虽不能讲出它的名字,但是能施放这种真气的人,无疑是武林中的绝顶高手!

蓦间破空之声,自楼而发,一阵强烈罡风,其寒透骨,其色带褐,其速无比。只一下就笼罩着那青色真气一阵回旋,愈旋愈快,而且力道也越旋越大,楼上那青衣少年俊脸上不觉大吃一惊,他把目光向那紫衣少年扫了一扫,见他依然是一脸冷笑,右手对着那西瓜微扬,强烈罡风无疑自他手上发出。青衣少年哪甘示弱,气纳丹田,功行百脉,反虚为神,反神为力,右手再向场中微微一扬,发出一片青蒙蒙的真气,只一下就把那带竭色的罡风罩住,逆向而旋,斗了一阵,忽闻啪的一声,青褐两种气体化为一团白色蒸气,对空直冒,瞬即消失于无形,算是双方平手,谁也未占便宜。

麟儿把双方看了一眼,也不觉心中一震,青衣少年所发出的竟是江湖上失传的太乙青灵真气。那是崆峒派的绝传,与昆仑山的太清罡力同称江湖二绝,伏魔祖师远在百余年前与崆峒斗剑,掌震崆峒派的元一大师,但元一临危反噬,发出那太乙青灵真气,结果是两败俱伤。元一被太清罡力震得当场死亡,而伏魔祖师也被这种真力震伤内腑,幸为五夷散人所救,结果仍是死于贵州云雾山桃花瘴之下,五夷散人亦未能幸免。元一死亡后,据说这种真气即此失传,百余年来从未出现于江湖,想不到这个美少年竟能使用,而且功力极深,岂非奇迹?至于那紫衣少年所发出的内力,似乎是恩师所讲的那阴山派独门功夫太阴冰魄神光,这两人一个定是崆峒高弟,一个则是阴山派的出色传人,今日无意相逢,倒要和他们斗上一斗!不过那青衣少年生相既美,人又天真和气,倒不一定要胜他,那紫衣少年虽然脸也不恶,但他满脸倔傲,眼高于顶,看来使人产生恶感,非得给点苦让他尝尝。他念头一转,立即采取行动,使眼望着琼娘,又把眼光对玉英玉仪一扫,笑了一声,道是凉秋天气,场中却还摆着一个西瓜,口里虽然不渴,偏生还有人在那儿明争暗夺,他们鹬蚌相争,却让我渔人得利,摆着现成的东西不取,岂不让那狗眼把人看低!

熊玉仪嘴不让人,话也异常锋利,冷笑一声道:“麟少侠,你此话是一点不差,世上一样饭养出百样人,江湖上更是险恶重重,无奇不有,身仗师门功力一意孤行的人物莫道你看不顺眼,就是我也一样讨厌,把西瓜取来让我姊姊们尝尝看有何不可?真要是有人不开眼界,道你爱管闲事,用不着你出手,我们为你效劳,否则既有人好心救人,却偏生有人存心破坏,这话又从哪儿说起?”

麟儿道了一声好,把左手向后一挥,即发出那阴阳罡力,说也奇特,那摆在场上的西瓜竟随手而起,快如风驰电掣,迳向楼上奔来。忽听一声冷笑,起自紫衣少年,笑声不大,但蕴藏着内家真力,声势自非小可,震得人耳膜发胀,目眩头昏,麟儿与琼娘功力深厚,自属若无其事,但玉英玉仪却有点忍受不了。那紫衣少年功力至深,竟能将内家真力随意控制,这笑声系专对麟儿琼娘等人而发,故其他酒客竟可若无其事。笑声未绝,他右手猛往窗外一推,一片黄光拥着一股强烈劲风,奇袭无匹,向那西瓜横施侧击,麟儿也急忙用右手打出乾元罡力,抵住了那强烈阴风,这时西瓜恰穿窗而入,他用左手一捞,已将它接在手中,琼娘娇笑一声道:“你真行,若非有一身奇特功力,哪能吃到这种奇异西瓜,有的人在旁看得眼红,想取巧破坏,想不到遇着你,那无疑是白昼作梦!”说完,玉掌轻轻一按,即把西瓜劈开,分作六份,他们四个一人一块,还要凑趣把一份送给那清寒文土娇笑道:“没有你,此刻还真吃不到,这样好的西瓜呢?”又把余下的一块,送给那青衣少年道:“你不嫌弃,就吃了这块吧!”文士与青衣少年含笑把西瓜接了,他们两人各有不同的表情,一露感激之色,一露惊异之容,琼娘心细,自然—一看在眼里。

那紫衣少年双眉往上一扬,竟毫无忌惮地向麟儿等发话道:“我们三人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同是有名有姓的人,用不着缩头缩尾,有种的来个通名道姓,让我玉面金童袁素涵今晚在对面松林之内,领教几式高招!”

麟儿一听,竟想起岷山派侵昆仑时,有一少年与一白衣神尼在昆仑后山激斗的情景,结果,少年功力不敌,三道金环被那神尼收去,少年乘机遁走,看情形可能就与此人有关,待我来激他一激。随即微微一笑道:“既是江湖客,哪得无姓名?昆仑门下弟子秀嘉麟,自愿会会武林高手!不过,前次时机不巧,有人黑夜偷袭我师门圣地,适值我行道江湖,致不能当时一较身手,但总算未被来人讨了好去,我那师执神尼三招两式,即把人家赶得飞跑,连那素不离身的三道金环也被我那师执前辈收去,不想今夜还能一会高手!”

青衣少年笑道:“夹着尾巴走路的人也算高手,我听了也觉害臊呢!”

玉仪把嘴一嘟,哼了一声道:“你害臊,那是你的脸薄,偏生有人被人赶得夹着尾巴跑,还在那里装模作样,自认一世之雄,功力绝顶!”

几个口风犀利的女孩子,你一言我一语,把那玉面金童说得变成青面恶鬼。

他铁青着一张脸,对麟儿和那身青衣少年一声冷笑道:“你们既是有头有脸,自认名门正派人物,犯不着口头轻薄,我们三人今晚一对一,凭手底下分强弱,干脆来个胜者王侯败者贼,你意如何?”又对着那青衣少年道:“你大约很忌讳说出你那姓名派别吧,果真如此,我袁某也未便勉强!”

青衣少年淡淡一笑道:“昆仑阴山两派我自有个耳闻,正待前去想讨几手高招,不想今日幸遇!我的姓名派别告诉你又有何妨?崆峒派陈惠元,大悲真人关门弟子在下便是,松林比剑届时自至,放心好了!”说完,给过酒资,即下楼而去。

紫衣少年待他走了不久后,也立即离开了酒楼。

场子内业已人散一空,那铁背驼龙知道酒楼上来了绝世高手,吓得连忙收拾行头,带着那死去少年的尸体,仓皇离去。

麟儿见敌手已走,忙问那青年文士道:“兄台与那变戏法的人到底有何仇恨?否则不会用竹刀分蝇,破他那借物代形之法!”

那青年文士本不欲透露个中直情,但因来人自报是昆仑门徒,知道江湖上对昆仑派至为敬重,遂把结仇经过概略地讲了出来。

原来这少年文土姓刘,表字仲生,原是本镇世家,父亲于五年前因病死去,于是家道中落。母徐氏,克俭克勤勉维家境,叫他用功苦读,并还极力抚育幼弟。三年以前,幼弟在门外玩耍,被人拐去,多方寻找不着,母亲焦急万分,以至茶饭不思,后来有表兄徐式来家探望。他是泰山门下弟子,武功已盛传江湖,刘母请他设法找寻,承他慨然应允,寻访经年,始知为铁背驼龙的儿子拐走。

原来这铁背驼龙系竹山弟子,竹山神君原擅幻术,这方面的功夫尽传了驼龙,并还能运气于背,可以不惧刀枪,故得着铁背驼龙的雅号。他艺成之后,一方面为竹山耳目,再则靠耍魔术糊口,这东西拦路抢劫,拐骗儿童行同盗匪,罪案重重,不过他不经常下手,做得也十分隐秘,官府与江湖侠义道一时未抓到把柄,也就未便与他为难。仲生弟之事能够查出,完全靠他那改邪归正自动离开的伙计,那伙计曾受过仲生表兄大恩,一经谈及始为披露,原来驼龙的儿子陈彪个性凶恶胜似乃父,拐走仲生弟后,竟用小刀将他全身划破,又弄来一条小狗熊,杀死除皮后即把那皮包在小孩身上,用针缝好,据说这样可以把狗熊的皮结合在人的身上,这样一来,长成形体之后,外貌像狗熊,实际里面是活人一个,而后教以各式训练,就可玩出各种有趣的动作。这种荒谬绝伦的作法,那小孩焉能忍受得了,不到三天就活活痛死。仲生表兄本拟追杀此獠,以张人间正义,无奈他趋避得法,竹山派实力又雄厚,一晃数年均无计可施,最近仲生表兄始差人来告,说是鹤峰出现了千年芝马,竹山派的人大肆活动,铁背驼龙可能来到本市耍出魔术,他父子的拿手杰作就是那空中偷桃,叫仲生如此如此,即可把杀弟仇人弄死。

麟儿听完经过,笑道:“这事尚还没完,你弄死了那江湖恶人之子,他饶了你才怪!不过我既然已伸手管此闲事,势必就管到底,你赶快准备搬家,因你家境清寒,必有很多顾虑,我给你黄金十两,并请人代为保护便了。”说完,把天山竹符令取出,交与刘仲生道:“你可到街上闲溜一趟,如遇上什么乞丐之类,可以出示竹牌,他如问你,把他带来见我!”

仲生拜谢了一番,接过竹牌如飞而去,不一会儿即引来一个乞丐,提着的打狗棒竟是五节竹竿一根,两眼怔柯柯地望着麟儿,静待答话,麟儿笑道:“我是昆仑弟子季嘉麟,神丐老前辈将他本身竹符令赐我,道是可调遣天山门下丐帮人物,看你所持竹棒应是他的徒孙,我和你也不作无谓客气,着你通知你本门师长,那也是我师兄弟,请他们保护刘秀士,如有竹山门下之人欺他,可用全力对付他,真正发生困难,可向天山昆仑衡山庐山各派申请驰援,道是我季嘉麟已伸手管此闲事,必可获得绝大帮助。”

旋把铁背驼龙为恶江湖事迹简略告知,那乞丐不过廿余岁人物,看像貌知是隐迹风尘而非真正伸手讨饭之流,以晚辈之礼见过麟儿后即衔命而去,仲生交还天山符令,别过麟儿回家准备迁徙去了。后来铁背驼龙果然大举寻仇,并还出动竹山派许多高手,天山丐帮人物受命保护刘仲生,竹山派不惜应用邪术,丐帮不敌,立向昆仑驰援,惊动昆仑派第二神童董练秋,运用女娲神镜及道家镇魔之宝太乙五灵剑大战竹山神君,闹开绝大事故,这是后话,暂时不说它。

诸事已了,因晚间尚有一场恶斗,琼娘颇感忐忑不安,当即建议麟弟弟找家客栈好好养神,以便届时赴约,麟儿依了,出了雅云楼,绕到后街,就找了一家三楚客栈,要了房间大家盘坐用功调息,三更既到立即动身,琼娘把紫龙佩和轩辕剑替麟弟弟扎好,并一再叮嘱他道:“阴山派的人非常毒辣阴险,切不可粗心大意,以免重蹈巴山复撤。”麟儿自是点头应允,四人使用轻功提纵术,很快就到了松林。

崆峒派陈惠元已早到场,一见麟儿四人如飞赶至,不觉脸含微笑地点了点头,麟儿等也和他打过招呼,静立以待,等了一会儿,尚未见袁素涵依时赴约,陈惠元笑了一笑道:“怎么自己约定的事自己倒忘了,否则此时应该现身相见!”

麟儿笑道:“说不定人家早来了呢!”

忽闻一声冷笑,松枝头上轻飘飘地飞下一条人影,落地无声,疾快无比,来人一身劲装黄服,背负宝剑,还挂着一个天孙锦囊,光华闪闪,一望而知所盛之物不比寻常。一对面,他就冷冷问道:“我们抽签比斗如何?”麟儿惠元点头应允,抽签结果第一阵麟儿与陈惠元作了对手。

两人走到场中,彼此武功都已臻化境,两派又同是武林领袖,遥遥对立,冰炭不容,陈惠元容光焕发、秀逸夺人,面对的虽是百年世仇,但显得还是那么文雅静穆,一双大眼睛神光四射,两颊梨涡一对,隐现频仍,使麟儿不觉触动了惺惺相惜之心,但他脸上仍然戴着那块人皮面罩,掩住了绝世风仪,本来是玉树一双临风而立,于今却变得一丑一俊,为着师门世仇,立刻要生死相搏。

陈惠元脸含笑意,道是请亮剑赐招,麟儿笑道:“我宝剑倒有一口,但是我与人过招而使用它,不瞒你说,倒还是第一次,这东西我嫌它过于霸道,还是看过尊驾兵刃再说。因为拔剑容易入鞘难,靠着兵刃神奇而战胜了你,我季某还有点不认为,不屑为!”

黄衣少年在旁边哼了一声道:“这简直迹近侮辱,是我,不把他劈了才怪!”

陈惠元秀眉一扬,俊目放光,先瞪了黄衣少年一眼,粉脸含着薄怒,冷幽幽地说道:“你用不着在旁边加油加醋,等会儿自然要领教你几手高招!”又对麟儿淡淡一笑道:“我们两派原是世仇,按道理一旦遇上,应该是有你无我,但是在我个人的看法上,世上无不可解之仇,何况百年以前的是非,你我均未见到,何必以杀相搏,作那武以侠犯禁的事?我看你一举一动,神仪内敛,而脸上却无半点表情,所示者恐非真容?我既敢和你动手过招,你也不必考虑我的宝剑如何!不过,你既然要看,那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说完,反手将肩上黄线一拉,一道五色光华刺空而起,旋反手一拔,一声轻雷响处,宝剑已离鞘而出,他用手挥了一挥,但见银霞万道,照耀长空,剑尖上迸出万朵寒梅,千重碧彩,碧彩从中幻成一只银色猛虎,周身银芒似雨,照耀得天地皆明。剑身微动,声威自是不凡,果然人是金童,剑是奇珍,彩霞玉貌,对映争辉,看得琼娘等人不觉暗中喝采,而那黄衣少年俊脸上却是变颜变色。

麟儿喊了一声:“好俊!”旋用右手把剑柄一拍,蓦闻啪的一声,剑柄上十道彩霞已冲天而起,但见青红碧紫,流光四照,绿褐橙白,墨光如电射层空,雷声隐隐,蓝辉则闪烁烁不定,莫测所由,宝剑出鞘,金霞闪处紫龙已腾空而起,忽然一阵雷声,震得天摇地动,平地涌出千重瑞彩,万朵红莲,空中更落下阵阵流云,如天女散花,回风飘絮,果然是鸿钧至宝,太古神珍。麟儿又忽然清啸一声,划破沉寂,余音荡漾,有如云天鹤泪,玉击金声,旋用手把人皮脸罩一撕,道是还我本来面目,只见瑶鼻通梁,肤白如玉,秀眉星目,矫矫不群。

这一来,一个是人间卫价,一个是尘世子都,瑜亮并生,爱且不及,哪还忍以一死相搏?

那黄衣少年见到麟儿神奇的宝剑,不禁惊出一身冷汗,此时又看到两人惺惺相惜,谁也不愿动手,忍不住妒意重重,于是特意相激道:“依我看,还是昆仑派技高一筹,宝剑神奇,人亦高明得多,这场比斗就算季兄为胜如何?”

青衣少年秀眉一展,挥剑发招,但见银芒耀眼,隐蕴风雷,剑如一座银山,拥着一条俊影,快如风驰电掣,凤舞鸾翔,直向麟儿扑至。

麟儿见他宝剑神奇,剑芒上那灵虎厉害无匹,于是也振腕挥剑,但见十彩流露,照耀长空,紫龙怒舞,拥起一片风云,两剑还未接触,剑上光芒早已缠在一起,一边是银虎奋威,狂风怒吼,一边是紫龙抖甲,雾障云迷,两件太古异宝神珍,两朵武林奇花瑶草,为着师门早年仇怨,不惜以死相搏。

忽闻一声惨号起自场中,吓得琼娘等人玉容变色。

崆峒高弟陈惠元在鄂境花果坪与昆仑派季嘉麟午夜比剑,本来,两人同是年貌相若,风仪绝世的武林奇才,彼此惺惺相惜,虽谓师门有百年仇怨,但那不过是历史陈迹而已,而且彼此心性相投,想法一致,深觉刀枪无情,犯不上以死相搏!正在犹豫之际,不料那阴山派玉面金童袁素涵,鉴于两人宝剑神奇,功力精深,正好让他们两雄相拼,任一边或死或伤,对自己都是有益无害,最怕的是两人联合,对付自己一个,那一来,自己行道江湖,障碍就多了。

他念头一转,恶念陡生,故半真半假,特地盛赞麟儿,贬抑惠元,这恶念在他自己说来却有两重深意,一方面他知道麟儿的武功确实高不可测,如将此人拉为己用,可增加阴山派的实力不少,另方面让他两人互相火拼,增加彼此间的深化大恨,使其孤立无援,而后实施各个击破,让阴山派作武林盟主。

但哪知陈惠元年事不高,江湖经验自不够老到,而且年轻人都有一种好强心理,一听袁素涵的话,心中却满不是味儿,于是秀眉一扬,挥剑发招,但见银芒耀眼,神虎飞腾,虎啸风生,雷声震耳,剑如一座银山,拥着一条俊影,如电掣风驰直向麟儿扑至。

麟儿知道那宝剑是禹王治水时镇魔之物,威力非同小可,自是不敢轻视,于是振腕出剑,但见十色飞霞,照耀长空,紫龙怒舞,雾蔚云腾,两剑还未接触,剑尖上的银虎紫龙,早已斗在一起。但见银虎奋威,紫龙抖甲,狂风滚滚,紫雾弥弥,剑是太古神珍,人是瑶池仙品,双方为着师门百年仇怨,复受人从中挑拨,正激以死相搏。

蓦闻一声惨号起自场中,不但麟儿与惠元大吃一惊,在场其他众人,均震惊异常,口见从阴暗之处跑出两条人影,前面的似觉步履踉跄,摇摇欲倒,后面一个则穷追不舍,看看业已追及,麟儿将大眼睛眨了一眨,觉得事有蹊跷,须先把事情弄清,而后再出手搭救。

但哪知陈惠元,侠肝义胆,心想:先将前面的人救了再说,而后再就事实经过,以评是非曲直。这一想,已无心和麟儿再战,即将灵虎风雷剑往后一撤,稍纵身形,快如一缕轻烟,往前直扑。

旁立的少年袁素涵冷笑数声,只笑得我们的美男子机伶伶地打了几个寒噤,暗想,这人的像貌实在不恶,怎的这般冷气森森?似乎一举一动,不但狂妄异常,有时还带着极度的阴险狠辣,这一来,美少年已对他起了很大的反感。

他对陈惠元确是爱之至极,不知不觉间,也施展轻功,随着他背后奔去。

陈惠元几个纵跃,已来到那受伤者的跟前,练武的人如武功绝高,大多练就一双夜目,陈惠元为崆峒派后辈中第一人物,奇遇之多绝不下于李嘉麟。一挨近那伤者跟前,不由引起了满腹疑心,原来前面奔跑的,是一个道装之人,论年纪,四十不到,卅八有余,年龄大小,倒也不是使人怀疑因素,可是他虽哭丧着一张脸,两只眼也含着泪光,但是那瘦长马脸看起来似乎包藏着各种险恶与阴险。哭,并不能一定引起人家的同情,笑,并不能一定引起人家的喜悦,同是一样的道理。很多的人对那种皮笑肉不笑的笑法,不惟不会引起好感,反而感到其人阴险可憎。但哪知人美如玉,心更玲珑,深觉赶来欲予搭救的人,既然非我族类,自己又何必枉费心机?正如两蛇相斗,任死其一或两败俱伤,路人只有拍手称快,决无援之以手的道理。想到此处,人不近前,却幽幽地问道:“道长何事受伤?”

那道人也不答话,一个踉跄即到了陈惠元跟前,但他却本能地向侧一退,背后的人也追赶而至,道人蓦地将双掌一翻,恶狠狠地说道:“还不是为了你这几个鬼崽子装号装伤?”

陈惠元大吃一惊,只觉一股寒风,挟着微微黄光向自己胸口袭来,正待闪身避开,背后又飞来一股劲风,同时更有一种森森阴气、冷酷无情的口吻道:“待我也来和你玩玩!”说完,来人双手竟打出了股黄风,其寒透骨,卷入空中后,即化为一团黄雾,腥臭异常,这种奇特功力在武林中不但少见,简直闻所未闻。

陈惠元不愧是崆峒高手,虽遭突袭,但还能临危不乱镇定心神,忙发动崆峒派六合护身神功,但见紫茫茫的光华闪了一闪,即将全身包住。

那故意发惨叫并假装受伤的道人又复冷笑一声道:“免崽子,仗着一点护身功力,也在真人面前卖弄,不给你吃点苦头,你也不知武林中奇异之士到底有多少?”语未完,又洒出一蓬黑粉,没头没脑对着陈惠元头上罩下,陈惠元大吃一惊,知道这种有色粉末一定含有剧毒,这种江湖上的恶人,自己与他无仇无很,他们不但用方法暗算人,而且居心致人于死,这真是疯狂成性,恶毒万分!

敌人前后发掌及酒药粉的事,在时间上可以说相差极短,陈惠元一声怒叱,双拿一扬,太乙五灵掌已对空打出,崆峒派的镇山掌力威力自与众不同,掌风不出手即发出一股和而不猛的怪力道,只一下,就把敌人打出的毒风毒雾与毒粉震开一个大洞,陈惠元已纵身飞出,双足几踩,步步腾高,同时空中也出现了另外两条黑影。前面一条,那快法更是惊人,一看即知是昆仑派掌门人紫阳真人的临虚飞渡身法,快还不奇,最奇的是来人身上带着十彩霞光,光华夺目,照得四五百丈以内,遍地皆明,十彩光华中裹着一条俊美身影,不用说,那是和陈惠元动手过招的季嘉麟了。

他飞行空中,蓦地一盘旋,口中大喝一声道:“阴山妖孽,还我师母命来!”边喝边将双掌一扬,微风起处,一遍清和之气弥之六合,散之四方,氤氤氲氲,若春风舒柳,和煦绝伦,但威力之高则难于臆测,毕竟是昆仑派冠冕武林守余年的镇山神功——太清罡力。这一发出,由于内力本身神奇,位置又复居高临下,正如转圆石于千仞之山,决积水于千仞之溪,已尽得形势之便,敌人如何抵挡得住?只一下,毒风四散,毒粉无踪,眼看那僧道二人,就要被击毙在这少年掌力之下。

来者这僧道二人,正是阴山派以阴狠见称的丧门僧和哭道人,昆仑派的紫阳夫人正是死在这两人手上。大巴山一役,麟儿身受重伤,几至不治,紫阳真人不惜启关而出,万里奔赴,为爱徒医伤,伤愈之后,便将此事详告麟儿。麟儿原是一双神目,有了两人这副奇装怪像,一猜就准知是阴山妖孽,他对阴山岷山两派人物均认为是杀害师母的仇人,元凶大恶,罪尤不赦,眼前这两个恶人,看那份怪像可能就是袭击昆仑派的主要帮凶,也就是杀害师母的元凶,一见到这种恶人的形像,俊眼早已冒出火来,一出手就施展煞招。

妖僧妖道哪甘瞑目就死,两人同在地上,吐气发声,哭道人打出一股黑风,丧门僧打出一道黄雾,这是阴山派仗以成名的秘传绝学阴山掌与蚩尤罡力,效力自是不同。玉面金童袁素涵,正是麟儿身后那条黑影,也早已赶至,一是麟儿发出掌力,立即从侧面将双拿一翻,也发出蚩尤掌力,这是蚩尤九幽宝录中的秘技,威力自非小可。一出手,就是一阵排山倒海之势,对着太清罡风的侧面直撞,同时下面的掌风也直袭而至,三股力量合击麟儿。饶你太清罡力再厉害,也被撞得一斜,几至弄得四败俱伤。

麟儿见三人功力之高确系少见,那黄衣少年如论硬拼硬,看情形似乎不在自己之下,这一惊确属非同小可,正待再发掌力,试试到底谁弱谁强!那踏空直飞的陈惠元正施展细胸巧翻云的身法,从空中直泻而下,待距离袁素涵的顶上约有一丈多高时,一扬手,又是一记太乙五灵掌,挟着雷霆万钧之力临空直罩下来,边打边还喝道:“你这道道地地的免崽子,心如蛇蝎,居心害人,仗着人多势众,实施群打群殴,我陈某就是看不顺眼!中原道上,如让你们这批阴山恶魔恃势横行,呈凶得手,武林中哪还有正义存在?”

袁素涵不敢硬挡来势,一式流星泻地,带着一道黄光,人从空中直落,太乙五灵掌巧好被他躲过。

哭道人和丧门僧正待实施袭击,美少年也从空中疾落而下,巧闪身形,进步横掌,造击丧门僧的中盘,同时扬左脚,倒踢金钟,直取哭道人的下部,左手竟骈着食中二指,反手一转,向着袁素涵丹田穴点去。在同一时间,利用双手一脚,发出三种不同招数,这一下,不但震撼了敌人,也使陈惠元心惊不已。

表素涵从鼻中哼了一声,竟不闪不避,侧右掌对着美少年把白如素玉的手腕上就是一砍,季嘉麟突将左手一带,疾回身一记鸳鸯连环腿,人似花蝴蝶,左右脚循环并发,恶狠狠地向袁素涵疾攻而至。

袁素涵又是阴森森的一声冷笑虚笑,一吐气,那身形顿时娇小很多,从美少年那鸳鸯腿内闪了一下,即轻轻避过了这种凌厉攻势,旋即从他身上,格格格发出了一阵轻微的骨胳声响,立刻又恢复了他的原状,只见他气定神闲地静立着。月光之下,乍看去,也还是风度翩翩,貌似子都的美少年,所差的就是那张俊脸上,常常阴情不定地掠过几阵阴影,冷峻阴险得使人可怕。

美少年正待发招疾攻,他立即大喝一声道:“暂时停手,听我一言!”

季嘉麟果然停手不攻,一双大眼睛,如空中发亮的星光,精光闪闪,望着袁素涵幽幽地问道:“有话快讲!”

袁素涵双眉微蹙,举眼望天,略一沉吟,似乎话到嘴边,又忽忍住不说。

季嘉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人家心里的事那能立即透出,自己心头也起了一阵困惑,忍不住又问道:“你到底心中藏着什么话,要说不说?”

袁素涵仍是那种悠游自在若无其事的样子,冷阴阴地笑道:“我如果直说出来,你别以为我存心挑拨,有意使你两派失和!”

季嘉麟淡淡一笑道:“讲不讲在你,听不听由我,季嘉麟年虽不大,涉世不深,但也不是三岁孩子可比,要凭人家三言两语就可使我与人家失和,轻起衅端,恐怕还没有这样轻而易举的事,阁下不言,我也没有时间久事愿留,只好暂时失陪了!”说完,双手一拱,转身就走,这孩子可算是绝顶聪朗,你故意装模作样,他干脆来个软硬不吃!

袁素涵哈哈大笑道:“转来!转来!”

麟儿脸色一整,转回身,静以观变。

玉面金童缓缓地走近跟前,却煞有介事地说道:“武林中彼此之间怀着深仇大很,莫过于贵派与崆峒派了,崆峒僧朱清元几次亲赴阴山,向本门游说,想以连横之策纠合武林向贵派大举进攻,本门五老以与贵派无怨无仇,且令师紫阳真人为人方正不阿,心怀仰慕,但以识荆无由,常引为憾事,连横进攻之说自未为本门长辈接受。今闻紫阳夫人为我阴山派所伤,不但袁某闻所未闻,即本门长辈亦从未言及此事,紫阳掌教更未给我阴山派片言只字,道及夫人为本门何人所伤?于何时何地及为何事动手所伤?但贵派既然领袖武林,久著声誉,所言自必有因,然而目前武林中,门派林立,贵派既与人有深仇大浪,人家又何尝不可借刀杀人?阴山门人行动江湖者虽属不多,但人家正好借此蒙混,实行他那种预有安排的诡谋!不过仗着那副动人的脸型,与之掩饰罢了,不管事情或其或假,我既知道此事,自不能插手不管。鹤峰之上最近出现一种天材地宝——千年芝马,我如侥幸获得,当把它亲手奉送,以便对贵派稍效微劳。回山之后必将此事面呈本门掌教,务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还我阴山派名誉上的沾污,此意如何?”」

这一篇话真是巧言如簧,娓娓动听,虽然他自己也曾参与攻击昆仑,但凭他那样一说,死人也可被他说活!这东西真叫做又恶又险!

季嘉麟被他说得感到异常困惑,心中沉吟着,不住地把事情仔细推敲。

帮助麟儿攻打阴山派的陈惠元,听了这种含沙射影、半真半假的话,老觉着不是意味,他知道二师伯朱清元脾气古怪,对昆仑派异常仇视,确存心连合武林其他各派消灭昆仑,门弟子自有不少的人受了他行为思想的影响,对昆仑派采取敌对的看法,如不是掌门人尽量开导抑制,崆峒派早已乘机轻启衅端了,崆峒掌们大悲真人陈太清为人慈祥稳重,对崆峒昆仑百余年前的世仇大恨抱着不同的见解,常谓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华山比剑之事曲在崆峒,五次下书逼迫昆仑动手,人家无路可走,遂愤而应战,结果闹得两败俱伤,两派精华损失殆尽。虽然历代掌门每于传授门中衣钵之际,总以洗雪世仇之事共勉,然而今日的昆仑掌教对人对事确是无疵可指,选择门徒亦极为谨慎,对崆峒派更曲事忧容,决不令门人启事端以造成武林变故。

陈惠元又想到师门恩重,掌教夫妇待自己如子女,自己的一言一动莫不以恩师夫妇的意志为归,二师伯对恩师夫妇至为不满,几有取而代之之心。恩师淡泊名利,喜爱山林胜景,对掌门一职久怀退让之心,幸师伯师叔们群起反对,同认二师伯过分偏激,傲不容人,难以领袖同门,如身居一派掌门,势必激起事端,甚成酿成武林大变,实非崆峒之福。两年以前,师母玉锁夫人锻炼本门五行拿力,求进大捷,致走火入魔,待师尊发觉,已无法挽救,而今身不能动,素以艳名见称于武林的美妇人弄得憔悴不堪,睁眼待死,自己千方百计求取灵药实施解救,以稍报师门化雨顾复之恩,但均徒劳跋涉,事与愿违!这次盛传鹤峰芝马之事,这种天材地宝,自是可遇而不可求,只要能获得芝体一片,师母的病即可霍然自痊。想不到对于这种千年灵药,武林中人莫不心怀向往,志在必得,所遇这两个强敌,武功之高至为骇人。即单打单斗,昆仑派的季嘉麟,看情形,就无法胜过,本来自己对他似乎一见投缘,他对自己至少也不会心怀恶意,偏生遇上了阴山派这袁姓恶魔,含沙射影挑拨事非,如自己还和他们站在一块儿,那岂不是自讨没趣?当下对季嘉麟看了两眼,随即双足一蹬,那身子已腾空五六丈,用崆峒派的蹑空飞行法,向鹤峰疾奔而去。

麟儿见他愤然奔走,知道他已经见疑,此时也委实不好解释,看情形,袁素涵的话实满含挑拨之意,但以事无对证,真真假假不得而知,只好笑脸相向道:“袁兄既有此心意,小弟至为铭感,此时委实有事,芝马得与不得,小弟并不看重,鹤峰之行,不过适逢其会罢了,前途再见吧!”说完,转身就走。

袁素涵怔怔地站了一会儿,旋将身一跃,腾身空中,那一僧一道也腾身空际,但见前面一道黄光,后面紧跟着两条人影,互成品字形,同向鹤峰奔去。

当晚,麟儿与琼娘、玉英及熊玉仪等四人同奔鹤峰,在路上,琼娘翠眉微蹙,似乎含着极大心事,这可把我们的美少年吓坏了,他们背后还跟着两位如花似玉的女同伴,又不能当着人着意温存,闷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忙涎着脸,对着右边靠肩而行的心上人问道:“姊姊,你为什么愁然不乐,可不可以告诉小弟?”

熊玉仪一手抿着嘴,一手把玉英的手捏了一下,轻轻地笑说道:“我和你慢走一步,他们两口子有体己的话要互相诉说呢!”

袁玉英低头,却不搭腔。

熊玉仪也是一位兰心蕙质、八面玲珑的俏皮妮子,一见这情形,那还不知道人家的心意,人家的命是季嘉麟拿性命换来的,袁玉英不但心存感激,而且这种感激决不是用语言可以表达出来的,就是琼娘在当时又何尝不是和袁玉英一样的心情呢?不过她抓住了机会,运用软工夫迫使人家自动松口。紫阳真人存心厚道,处处为人家着想,干脆把人家认为义女,免得自己的女儿未来耍醋劲,从中碍难,使女婿总觉生平有一道填不满的缺陷,这种慈爱与体恤不但充分表现了他的至情至性,也充分表现了长者风仪。季嘉麟能完全体会出自己师父的意志,对师门的爱护可以说见之于行动,显之于言辞,在未与师妹会面之前,与琼娘的一段经过,已深恐师妹见责,故对琼娘处处小心谨慎,虽然天真无忌,但终能以礼自持。此次袁玉英受伤惨重,宁肯独闯大巴山重地,却决不让自己再闹出儿女之缠,这正是他为人自重自爱的地方。玉英虽欲委身而侍,但不会与琼娘一样能获得相同的结果,如不看开,袁玉英未来下场之惨,自可断言。熊玉仪想到此处,于是谈心诚意地把袁玉英劝解一番,袁玉英确也心存感激,自是不在语下。

年轻少女最喜偷听人家的绵绵情话,熊玉仪与袁玉英不能例外,两人虽边谈边走,听力却集中于前面两人的喁喁细语。

只听琼娘长吁一声,幽幽地说道:“我近来总觉心神不安,似乎会有什么重大的变故发生在我们中间,假如你真正离开了我,那无边寂寞确实令人感到比死还难!可是事实上我们已一天一天地踏上离别之途了,我既不能在你身边,你又没有会到你师妹,弄得形单影只,调护无人,你会感到那是一种什么滋味!想到这些怎不使我内心难受呢?”

麟儿听了,内心源起了无限凄凉,怔了半天,确实无话可答,忽然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我如果要离别姊姊的话,我倒希望是在昏迷不醒之中,一下就被人带走,因为自己心里难受倒还不打紧,害得姊姊难受,那确是一种莫大的罪过,那样无知无觉地别离了,自是逃避现实方法最好的一种,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

世上的事实如白云谷桑,幻变无常,谁又能预测明天将会发生什么?美少年涉世不深,不明此理,信口言来,只听得俏琼娘机伶伶地打了几个寒噤,自道自己无意味的伤感触发了他的情绪,徒增人无限苦恼,实在大是不该!忙拉着他的手娇笑道:“我一时性之所至,东想西想,又复信口言来,惹起你的伤感,这实在是一种毫无味的举动,还是谈点别的好!”

麟儿见她美目流盼,玉颊生春,吹气如兰,柔情万种,比起刚才那种多愁善感的情形又是两样,心想:“琼姊姊真美!一颦眉,一举足,莫不蕴藏着无限风韵,令人回味无穷,如师妹与她两人经常能在自己的左右,那真是神仙不啻了。”想到此处,不知不觉又靠紧了一点儿,琼娘粉脸微红,紧拉了他一只右手,在他身边轻轻说道:“别太随便放肆,以免给姊妹们笑话,小魔星,知道了没有?”说完,拿手指在他俊脸上轻轻一戳,这一下,把麟儿弄得俊脸通红,只看得熊玉仪在背后嗤笑出声。

夜间施展飞行术至为适合,因路上既无行人,又异常凉爽,一纵身,一投足,大有飘忽如仙的感觉。麟儿琼娘那身形实在太快了,他们好似足不沾地,一举步就是两丈余远,熊玉仪和袁玉英因为食了灵石露和芝兰实,又得着麟儿不时指点,功力大为精进,否则根本无法可以跟随。即使麟儿琼娘用较慢步法行驶,玉英玉仪跟来也觉异常吃力,走了八十余里,粉脸上已汗渍涔涔,姊妹们因为脸上都带了那人皮面罩,这一出汗,粘粘搭搭的,感到异常难受,袁玉英第一个把它取下,还微笑道:“带着这东西走路,如脸上出汗,那简直是活受罪呀!”

熊玉仪自然也立即取下,这一来好似脱了一层壳,凉爽异常,她边走边用手将秀发理了一理,微微一笑道:“以后我也懒得戴这劳什子了!”

麟儿回转头,见她们两人都把面罩去了,这一回复了本来面貌,只觉其娇艳异常,心想:“天地间灵秀之气,可以说大都钟于女子身上,自己所遇的女子,没有一个不美艳十分,也没有一个不灵慧异常!天生男人,却为什么要生出许多奇丑异像,足见老天不公了!”这孩子,过份天真,有时还带着三分稚气,惹人欢喜处却也就在这种地方。

琼姑娘的粉脸上仍然罩着那副面罩,掩住了绝世风姿,她内功已得了心上人不少绝学,一路行来,但见凤掠云裳,莲步轻移,快如星驰电掣,显得轻松之极,粉脸上绝无一点汗渍浸淫,麟儿携着她的手,央告道:“你看,两位玉姑娘已把面上那捞什子早就拿掉了,你为什么还戴着它呢?”

琼娘故意不答。

麟儿逗急了,携着她的手,一阵乱摇,边走边说道:“你为何默不搭腔、故意使坏?”

琼娘满脸正经,幽幽地问道:“假如我天生成是这样的一副面脸,你爱我不爱?”

麟儿毫不迟疑地答道:“朋友丑俊无关,这夫妻则又当别论!”

琼娘笑道:“假如我以后因不幸而变成这副脸谱,你对我是否改变初衷呢?”

麟儿更毫不迟疑地答道:“你琼姊姊的脸谱,以后就变得比面罩再丑再怪,我也绝不至于改变初衷,稍移爱意!”

琼娘微微一笑道:“你既先言夫妻与俊丑有关,却又讲绝不因我变丑而稍移爱心,这中间是否存有矛盾之处,抑或另有解说?”

麟儿笑道:“这中间实无任何矛盾可言,太丑的女人,我当然不愿选她作为终身的伴侣,自己选定的,那就是心甘情愿,也就是我同生死共患难的人,她既不能再爱别人,我也自不能把她弃而不顾!个人的姿色,谁能保得住它永不更改?老病死苦,随时都可改变一个人,随时可把人吞噬,夫妻的情分,决不是一般普通友情可比,自必善始善终,俾维人伦于弗替,抛弃了人伦与道德修养,则人与禽兽,所差的实在是微乎其微!恩师紫阳真人对我爱护虽属无微不至,但如果我真正做出了违背道德的事,他也会不惜万里奔来,亲手将我毁灭!这一点,我想姊姊比我看得更为明白,不是么?”

琼娘用手缓缓地把面罩取下,左手把麟儿的手捏得更紧,脸娇得像盛开的玫瑰,在月色下愈发显得容光焕发,美艳绝伦,她瓠犀微露,望着麟儿脉脉含情地一笑道:“你那做人处世的道理,比你这一身武功,可以说毫无逊色,紫阳师伯确是一代宗师,无怪乎能领袖武林,受江湖同道敬仰!名师出高足,诚属必然!”

这四位少年男女边走边谈,妙语如珠,雅步百出,迳朝鹤峰直奔。

鹤峰周围百里远近,对那千年芝马之事,可以说闹得如火如荼,因为在最近来捕获这千年灵物的人,确系不少,鹤峰四周埋伏了不少江湖奇异之士,每人都抱着志在必得之心。

事情很奇特,天材地宝之属,每多经不起凡夫俗子的吵扰,这东西平时在鹤峰很少出现,可是最近半月,已先后出现三次,看情形,直似欲离开鹤峰另奔他处。

鹤峰上埋伏的高手,层层包围,实施袭击,无奈那东西狡猾异常,出来时,不是从那草深之处,就是从那无人经心的岩石下,一跃而出,偷偷地吸食露水,待人家发觉扑拿时,这东西随意一跃,一腾身就是五六丈,且能顺着风势临空遁走,那么多的武林高手连挨都没有挨上一下,这东西生根落叶的地方到底在鹤峰何处,那么多的人就始终无人可以察出来,围守的人内有不少采药名家,经验智识在这方面自是高人一等,可是对捕获这千年芝马,却束手无策。

鹤峰镇位当溪水上源,与湖南之漕水相通,可直达洞庭,在古代,商人喜利用水路,故镇虽偏僻,然以远近人士多来此处乘船,镇上的酒楼客寓,倒是应有尽有,临江楼位当江滨,地位适宜,房屋建筑得高大宽敞,楼主人张旺,家道颇殷,为人豪爽明快,常谓经营之道不在于蝇头小利,而应以便利来往客商为主。所言虽未尽实,然临江楼的酒食确比他家不同,不但价廉物美,而且供应迅速,自芝马一出,江湖人士均云集鹤峰,临江楼的生意自是更盛。

麟儿一入镇后即欲大快朵颐,俾涤净风尘而捕捉芝马,为师门一震威望,略一询问,即知临江楼座雅肴佳,即与琼娘四人迳行奔赴。

这酒楼拥有两层楼厅,以第一楼(中间一层)的人最多,可设席廿余桌,中间用活动屏风间隔,墙壁上挂着古今名人字画极多,楼的左右两边则种有羲篁绿竹,高与檐齐,清风徐拂,妙舞生姿,阳光暑热,自为之涤尽不少。临江一面,另有看台一座,专供客商饭前饭后凭眺憩息之用,江中景物,一览无余,虽然不是什么洞天福地,名川胜景,然小憩风尘,自亦不恶。

麟儿系念不已的自是那崆峒高手陈惠元,进入临江楼后,即向四周留意,欲图一晤,自己把酒筵设在第一楼。侍者看到男女四人均俊绝人寰,衣着又华美绝俗,不觉油生敬意,忙把靠近江楼最佳的座位摆上杯筷,示意麟儿即行就座,以免为其他宾客占用。麟儿心中有事,倒未留意,熊玉仪旁观者清,自是看了出来,忙轻移莲步,招呼了琼娘玉英,随手拣着椅子,一同坐下。

忽然有人哼了一声道:“王八羔子,狗眼看人低,老子要坐,说什么位子被人家包了,原来是留给粉头们用的,老子一高兴,连人也把她包了下来,快活受用一番,岂不羞煞这些狗眼看人低的蠢物?”

熊玉仪妙目一打量,原来中间一桌坐了两个浓眉环眼、满脸凶相的武生,他们背上除了一把单刀外,另外还背着一个黄色带柄的圆筒,与一长形口袋,作什用途自不得而知,他们桌上业已摆上了几盘冷菜,但迄未动用,看情形,似乎还有同伴未来,两人均攒眉怒眼地望着堂上伙计及自己这边,破口大骂不止。玉仪这妮子原也是狂妄异常,自遭擒缚与琼娘等人订交以后,气质改变不少,虽然如此,但也忍不得人家辱骂,正拟出身质询,被袁玉英一手把她按住,轻轻说道:“何必与这种人一般见识?”熊玉仪只好憋着一肚子气,勉强忍住不发。

麟儿把秀眉扬了两扬,星目中光华闪闪,望着熊玉仪笑了一笑,这算是安慰人家,琼娘却知道那两个武生如再不知趣,准得大吃苦头,因为这是小魔星动怒的特殊标志!她脸如玫瑰,妙目流波向麟儿看了一眼,旋用手稍掠云鬓,微笑不语。

美少年匆匆离座,更上层楼,但随即带着一副失望的样子,入座不语。

熊玉仪轻声问道:“麟弟弟,你怎么啦?”

俏琼娘掩口葫芦,低答道:“他把那化身失掉了,而今遍找不着,安得不急?”

玉英玉仪自是点头会意,也就微笑不语。

忽然一阵笑语自楼下传来,不一会儿,上来了两位青袍道者、一武生和一年约廿五岁凤髻红裳的女子。前面那道人,一张马脸、三角眼、扫帚眉,配上了三绺长髯,哪里是什么龙虎全真,简直是山精海怪。紧随在马脸道人身后的一位,则身材高大,黑脸虬髯,相貌极为凶恶,两人的穿装打扮全都一样,背上负着一剑一袋一筒,黑脸道人左肩还多了鼓状革囊一只,那武生和红衣女全带着一刀一筒和一长形口袋。这几人一上楼,麟儿即知道他们和那开口骂人的武生全是一丘之貉!

果然,中间桌上那两个武生,一见道者上楼,忙立起身来,看情形,状至恭谨,楼上的侍者对他们自然不敢怠慢,一入座,即端盘提酒,侍候得无微不至。

那开口骂人的武生对着黑脸道人耳语了几句,那道人皱了皱眉,对麟儿座上打量了几眼,却也未说什么。

红衣女子倒也生得秀丽可人,但一举一动,无不隐蕴春情,眉目间尤留着无边荡意。

这时麟儿座上酒菜也已上桌,熊玉仪正在整理杯箸,忽然嗡嗡数声,不知从哪儿飞来了三只两寸余长的金头毒蜂,迳对着她那玉颊上撞来,眨眼间就被那东西连螫了三下,同时,那管理座位的伙计也惨叫了一声,两手抱着头,呲牙张嘴,满头大汗,那情形,似乎痛苦已极,当然也被毒蜂盯着无疑。玉仪虽然忍着未发惊叫,但吓得玉容失色,粉脸上马上肿起好高,螫口处,现出黑红一片,还流着一种黄色计,一会儿,整个头脸全变了样,口中白沫连连,人也几乎昏迷不醒。袁玉英抱着她的身子,急得只有流泪的份儿。琼娘望着麟儿,怔怔地讲不出话,旋把两手抚着玉仪的头部,满脸茫然,似乎感到极度困惑。

我们的美少年一反常态,提着酒壶,筛了一杯酒,来个自斟自饮,连斟三杯,一气饮完,蓦地拿了三只筷子,嗤嗤嗤三响,筷子都钉在上面的楼板上,每一只箸都钉着一只毒蜂,饶那东西再毒再厉害,也只能鼓着翅膀嗡嗡待死而已。

被螫的伙计已变得头如笆斗,人也倒在地下,口中流着白沫,与熊玉仪一样,只有咽气的份儿,其他伙计正待把他抬走,麟儿喊了一声「让他躺着,不必移动!」旋即嘴角挂起一丝冷笑,那声音直似银铃,只听他朗声说道:“想不到江湖之上倒还存着不少无耻小人,为了一点芝麻大的小事,不措施展鬼域伎俩,用金头毒蜂伤人,本来我季嘉麟的身上,再毒的东西也藏着有,未始不可以和人家一样,以牙还牙,只是那东西一经施展,管教人横尸酒楼,这一来岂不有触人家清兴,致干天和?人家一心致人于死,我季某偏不让他称心如意,琼姊姊,你还不为我斟酒等什么?”

季嘉麟平素为人,其温如玉,这一发雄威,那来势倒也非同小可,只见他玉须微酡,秀眉似蹙非蹙,星目微睁,神光四射,扣人心弦,蓦闻右角上有人朗笑一声道:“好好,给点颜色与人家看看自是应该,那孩子确是可儿!无怪乎有很多的人一致赞美!”

麟儿用神目一扫,只见右角圆桌上坐着一位八十余岁老者,面色红满异常,一脸慈祥,望着自己点头微笑。麟儿眨眨大眼,报之一笑。另二位,一个是卅余岁、仪容秀雅。指甲很长的书生,一位四十上下、面如冠玉的和尚,发话的正是仪容秀雅的书生。麟儿一见,即知这三人是谁,只好救了人再上前叙礼。

琼娘斟了大半盏酒摆在他面前,人却悄生生地立在他身后,这种地方,琼娘很细心,不要看她常在麟儿跟前低嗔薄怒,那不过是少年夫妻的打情骂俏而已,真逢他动怒时,她一点也不敢随便,处处得依着心上人,以免有逾常轨。麟儿从革囊中取出蝻蛇丹,浸在酒里,待酒变成米黄色,即把酒分作两杯,将一杯交与店中伙计,告诉了他的用法,以搭救那受伤店伙,旋即跑到熊玉仪跟前,用手轻扣牙关,倒了一点酒在她嘴里,又用酒涂在她的患处,这种蝻蛇丹确系解毒圣品,不一会儿,从伤口里流了很多黄水,脸部也逐渐复原,麟儿又给她吃了半匙灵石露,玉仪立即恢复了正常。救人完毕正要去会那三位师执前辈,老者对他摇了摇头,似乎这种地点,暂时不必相识,麟儿只好听命中止。

中间那一桌一共坐了六人,两位道人据了首次两席,其余那某位武生和红衣女子均执弟子礼,自是道人的徒弟。自麟儿发威飞箸,马脸道人看了一眼似乎略感惊异,待麟儿取出蝻蛇内丹浸酒疗毒,似乎更觉惊异逾常,但这道人为人深沉不露,脸上颜色一显即隐,除用眼望了望黑脸道人外,依然大嚼大饮,似乎对麟儿所说的话恍如未闻。

面向江滨,最左的一桌,有一鬓发灰白、蓝布衣、福字履的老者,与一年约五十岁的青衣武师,两人据座豪饮,桌上杯盘狼藉,看情形,那食量自是惊人,这两人似乎性格高傲,对厅上的人物连看都不看一眼,麟儿飞箸钉蜂,出语伤人,他二人依然豪饮如故,若无其事。这时大约业已酒醉饭饱,那老者一边用牙签剔牙,一边叹了一口大气道:“师弟,你武功愈来愈精进了,但还得向那些高人讨教一手功夫!”

青衣武师略用眼光扫了一阵,即笑说道:“师兄,你所指的武功,属于那一类?”

老者毫不迟疑地答道:“内功。”

“何名?”武师再补问一句。

“乌龟功!”

老者哈哈大笑,从笑声中进出这三个字,笑声大,语音洪,显然是有所为而发,大厅中坐的多是武林人物,一闻此语,即知其含意为何,莫不哈哈大笑。那老者却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有胆子存心闯祸,就要有胆子承认其所作所为,如惹下了祸,缩着头,连大气也不敢哼,这不是乌龟功是什么?学会了乌龟功,可避免很多的麻烦,以弥补武功的不足,这自然没有什么不可以。所担心的是,生下的儿子孙子,都变成龟子龟孙,让人家说,一窝都是王八蛋,那倒也有点心烦!”

那原来骂人的武生,正待开口答腔,马脸道人忙用眼色将他止住,并说道:“四维,那些尸居余气的人,你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这儿不是斗口的地方,有本事,今晚鹤峰之上见,看到底谁须借重乌龟功?”

那青衣武师对道人似乎带着满腔不屑的神情,嘴角间挂起一丝冷笑,哼了一声道:“莫道鹤峰之上,就是龙潭虎穴,我们也得和人家周旋一番!”

红衣女子准备叫阵,未开言,眼睛先朝麟儿一溜,玉英抿着嘴,悄声对麟儿道:“麟弟弟,那话儿来了!”

麟儿箸上正夹着一块鸡肉准备往嘴里送,周围的情景确也未曾留意,闻着玉英的话,茫然不解,偏着头,两眼的目光正好和那女子接触,四目相投,在麟儿倒也没有什么,那红衣女的情形可就不同了,只觉一股热流,往上一冲,登对星目微扬,双腮带赤,少女怀春,自是迷人!但她毕竟当着马脸道人,犹有三分顾忌,于是强按住一缕春心,旋把面容一整,双眉带煞,粉脸含嗔,红粉女蓦地变成了俏罗刹。变得虽然勉强,但是还够迅速,有道是人心之不同有其如面,女人的心与脸谱,尤其不可捉摸!

只闻她哼的一声冷笑,星目似睁还闭,翠眉紧坚还颦,美人带怒,犹含春意三分,这一下,引起了麟弟弟的兴趣,睁着大眼睛,把人家望个不停。在他的本意,原是一番好奇,俏琼娘见此情景,不觉掩口葫芦,用手在桌下把麟弟弟的大腿使劲地拧了一把,痛得麟弟弟几乎失声怪叫。

玉英若无其事地问道:“麟弟弟,你难道被蚊子叮了么?”

熊玉仪笑道:“可能还有比蜂子更毒的东西,是蝎子也说不定呢!”说得琼娘嗤嗤地笑出声来,只苦了我们的美男子,吃了哑巴亏,还真说不出话。

那女子冷笑之后,对着那老人武师说道:“凭你泰山派那点毛手毛脚,居然也赶来南部呈威,我看你大约吃了豹胆熊心,不用我们长辈和你动手,姑奶奶三拳两脚,即可把你们就地打发,你如不服气,用不着等到今晚,我们就此下楼先比划几下再说!”

熊玉仪对道人和武生自有说不出的厌恶,一见这女人发威,当下也把粉胜一整,瞪着一双俊眼怒道:“你认为你那几下很厉害,是不是?犯不着在酒楼上发横,也用不着那两位老爷子和你动手,我凭一双空拳,就可把你打发,不信我们就下楼试试!”女孩子们如大发雌威,那股横劲,丝毫不弱于男人,古语所谓河东狮吼,自是一点不假。

红衣女将俊眼眨了一眨,一手掠着云鬓,一手拈着一块淡红罗帕在樱唇上揩了一揩,俏生生也离座而出,朝着熊玉仪缓缓走来。熊玉仪也是狂妄惯了的,人家欺上头来,一气之下,也激起了本来性格,于是也离座而起。那女人将罗帕一挥,一阵香风其利如剪,对着熊玉仪胸口直袭,熊玉仪的武功虽然极高,但内家罡力却并未曾锻炼,楼上四处都摆着桌子,而且每桌都坐着人,自是无法施展腾挪,眼看就得败在人家罡风手下。俏琼娘瓠犀微露,皓腕轻舒,迎着那劲风来势,右手往后一扬,又复朝着中间桌上那马脸道人一送,原物奉还,不折不扣,马脸道人的脸上似乎抽搐了一下,忙张开右手大袖迎着罡风一卷,行若无事地就把那罡风收去,还自言自语道:“原来仗着贼叫化那点鬼门道,这又有什么稀奇?”

红衣女一袭无功,粉脸上不免变颜变色,对着熊玉仪一声冷笑道:“我道你有什么出奇制胜的本领,原来是不堪一击!不过仗着有人撑腰,但老叫化那点毛手毛脚,却也不在姑奶奶的眼里!”

麟儿见她居然跑到自己的桌前叫阵,而且还会愈缠愈紧,不觉愤怒异常,遂瞪着一双俊眼低喝道:“我劝你还是知趣点好,否则就叫你当场好看!”

那红衣女郎对麟儿,本存着满怀好感,见他不惟不生反应,反斥责自己,这一来也引起了满腔怒意,于是又一声冷笑,素手对着麟儿一扬,嘶嘶几响,五股寒风迳扑麟儿,忽然一阵清风,清风里送来清香阵阵,那寒风遇着了这种不知名的风力,竟吹得无影无踪,厅堂里有很多的人噫了一声,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麟儿身上,还有人说道:“百余年前即已失传的东西,怎么会在这孩子身上出现,看来司马紫阳胸怀城府,令人莫测高深了!”

麟儿留意地察看了一下,讲这话的人正是靠右角的老人和那青衣武师。

红衣女子见人家发出的清风,只一下就把自己的竹山罡风掌吹散,知道再闹下去也无法讨好,只好恨了一声,星目中隐含着幽怨,把麟儿恶狠狠地看了一眼,即莲步姗姗地重新入座。

麟儿知道再吃下去还得闹事情,在酒楼上与人家动手过招,实在不雅相,在座的似有不少师执前辈,闲话传到师父耳里,难免不受责罚,于是匆匆把酒饭用毕,付了酒资,拉着琼娘等人鱼贯而出。

男女四人寓居于鸿福客栈,一人一单间,晚饭就在店中吃了,饭后正拟稍事调息,酒楼上那一僧二俗竟亲自来访。麟儿这孩子对师执前辈还真不敢怠慢,一见面,恰好琼娘等人都在自己房中,忙携着琼娘一同拜了下去,还喊了一声师伯师叔,玉英玉仪也跟着盈盈拜倒,前面那老者满脸含笑,忙一手一个,把两人扶起,又请玉英玉仪一同起身。琼娘还猜不透来者何人,眨眨大眼睛,望着麟儿,想问又不好出口,麟儿自知其意,忙将琼娘等三人出身门派先陈告三位来客后,又指着那老者对琼娘等人笑道:“这位是誉满江湖的衡山派穿云剑客谭师伯,左边一位是苗疆上官奇世叔,右边这一位自是谭师伯的同门一瓢师叙了。以前我虽未曾见过三位长者,但师门长辈的穿装和打扮,恩师常和我谈及,并着我牢记在心,以免在长者面前失扎!”

穿云剑客微微一笑道:“紫阳旧友武功盖代,才拟天人,贤侄不但获得了他一身绝学,看到刚才所发出的护身神功,竟是贵派已失传的伏魔绝学,这一来,大有青胜于蓝之势,群魔虽想兴风作浪,恐怕也不堪一击呢!”又对熊玉仪笑了一笑道:“这位姑娘适才被毒蜂所咬,老朽只知那东西似从中间桌子底下飞出,但也没有方法肯定,是否有人故意带着这种毒东西害人,这一点恐怕要让上官贤弟来解答了!”

上官奇沉吟半晌,似乎满脸困惑,缓缓说道:“江湖上驱使毒蛇、蝎子、蜘蛛、蜈蚣以及灵禽走兽与人对敌的倒不乏其人,却从未闻有人蓄养毒蜂作恶江湖,但以今日的情势来看,那金头毒蜂确似那黑道人所放,但不知道这东西如何携带?果真这东西是人家饲养的,施放出来,必定成千成万,飞行既然迅速无匹,而且又含着奇毒,破解之方,一时真还不易得到。”

麟儿笑道:“今晚对敌时,我们应情施变好了,晚辈倒有一除它之策,但不知灵与不灵?此时说破,如若不灵,反为不美,只好到时再说。倒是前辈们对那两个道人的出身来历,是否曾有耳闻,因为晚辈曾忆及一事,想与此事对证一下,或有关联,亦未可知!”

一瓢僧为人持重,别人讲话他不肯随便搭腔,此时见众人沉默不语,大约无人知道这两位道者的来历,始缓缓说道:“前数月奉掌门师兄之命采药各名山大川,以锻炼本门急用的一种秘制丸药,同时顺便打听江湖道上各门各派的情形,据云鄂境已出现了一种新教,门人子弟多用马戏、魔术班等方式作为掩护,行恶江湖。教主名叫竹山神君,出身来历不详,这一派到底有多少武林高手,尚无法探悉,今日所看到的那马脸道人,与传说中的竹山神君倒极为相象,事情很奇怪,最近中原各门各派的门人子弟似乎多坚守不出,这一现象,实在不比寻常。据贫僧臆忖,他们可能都在闭门精研武功,一若江湖上蕴藏着某种绝大危机,一俟爆发,似乎与各派都有关联,因此,各门各派无不未雨绸缪,以为准备,这情形使人沉闷异常。鹤峰芝马实是一种地宝天材,谁能获得,不但可以增加本身武功,并可把它炼成各种秘制丸药,因此武林各派大多已派高手来此。据最近传闻,芝马已出现数次,武林中人还没有人挨着它一点皮肉,也就是谁也没有出奇制胜的把握可以捉住它。竹山派既然长于戏法之类,而来的时日又比人较晚,他们身上背着的都有一具长柄铜制圆筒,这情形很特别,说不定他们已有出奇制胜之力,对这种天生灵物志在必得,今晚芝马如果出现,看情形必有一场惊心动魄的惨烈斗争。贫僧既皈依佛门,本不欲参与这种贪婪之事,然以掌门人之命,不能不予以遵守,随诸位同赴鹤峰一趟,我们就此准备吧!”

麟儿笑对琼娘道:“今晚形势,诚如师叔所言,必有一场惨烈斗争,我们四人也得稍事分派一下,以免临事慌张,碍手碍脚,你那金牛剑与我轩辕剑交换使用。我有紫龙现防身,威力比轩辕至宝不会稍差,如人家使用暗器实施偷袭时,天狼针和那鱼篮金鲤只管使用,可是来鹤峰的人善恶都有,交手时务必分清,错诛善良,师门责罚定必不轻,这一点我们丝毫也不能大意!”说完即与琼娘彼此交换了剑,佩在身上,又对熊玉仪道:“青城四剑为魔家异宝,威力奇大,妹妹所佩的一把,剑名亦癸,对以抵遇各种邪术,纵属仙兵神刃撞上了它,也难占分毫便宜,上次与姊姊对手时,琼姊如不用轩辕到与紫龙佩,凭庐山四剑,真还不好克制姊姊,而今情同一家,自是无话不谈。姊姊未练有玄门罡力,取胜敌人,须靠宝剑作用,这一点必须留意才好。”旋从身边取出一颗红色宝珠交与熊玉仪,继续说道:“这是一颗蝻目珠,可解各种奇毒,暂借姊姊一用,以此相赐未为不可,只是物已有主,无法再转赠他人,这一点尚请姊姊原谅。今晚为防敌人用毒蜂袭击,姊姊可将它摆在剑柄上,自可增加宝剑威力不少,迫使敌人无法得手!”熊玉仪满怀感激地领命受教。

麟儿对袁玉英看了一眼,脸上似乎掠过了一阵黯然神色,但勉强忍住,旋对袁玉英笑道:“姊姊今晚对敌时,可将我明珠三颗挂在剑柄上,这东西光华太强,可迷敌人双目,逼使敌人无法和你久战,却敌防身,此物大是有用。这原是由长沙动身赴衡阳时,路上商人所赠,一直摆在革囊里未曾拆看,最近无意中开了布封,想不到是一种价值连城之物,小弟怀此无用,转赠姊姊防身,尚祈笑纳!”旋探手革囊,携出一只金丝口袋,内中却盛着径可逾寸的明珠三颗,银芒耀眼,流辉四射,确是人间奇品,绚顽绝俦。他一脸至诚,双手持着宝珠,恭恭敬敬地递将过去,袁玉英面容一整,固辞不受道:“愚姊身受大恩,愧无寸报,稀世奇物,德不足以当此,佩之适足以招灾,浓情厚谊,无任心仪,宝珠却不敢受,望贤弟持赐有缘!”说完,娇躯微抖,似乎受到极大刺激。琼娘皱皱眉,望了麟儿一眼,接过珠子,把它挂在袁玉英的剑柄上,并笑说道:“大敌当前,防身要紧,自家姊弟,何分彼此?玉妹何需说出这种感恩图报的话来!”

俏琼娘三言两语就把这事情轻轻带过,穿云剑客等三人知道儿女之情错综复杂,一落言诠便着色相,不闻不问反可使烦恼不生,五官清净。

老少七人一同出了店,穿过东街,折向北行,鹤峰距离镇上不过两里路远,自无施展飞行术之必要,七人踏着月色,虽属信步行来,但武林中人一提脚即轻快异常,两里路,不过片刻而已。欲登鹤峰,须先经过一座山峦,山峦广袤约十里,乔木入云,怪石林立,白天景色颇为清丽,但夜间经行其内,却显得阴气袭人,多云剑客年事既长,颌笼而行,上官奇与一瓢僧并行其后,麟儿和琼娘两人好得蜜里调油,一路笑语连连,旖旎风光不便为人共赏,只好落在最后。

穿云剑客以山路崎岖,拟利用飞行术俾早登鹤峰,好在芝马未出之前先行察看一番,以免那灵物飞出后,因地形不熟,举动失措而错过时机,满怀希望成空,那多冤枉?

他身形向下微伏,正待纵身腾空,林内忽然传来一声冷笑,同时一蓬松针如漫天花雨,对着前面三人当头罩下。这三人都是武林中一流高手,警觉性特强,一见身遭奇袭,穿云剑客往前面一纵,上官奇和一瓢僧一左一右,双双避开,人未落地,蓦地扭转身形,将大袖一卷,三股劲风同向空中打去,虽然将来袭松针震落了不少,但一瓢僧的僧袍竟被松针刺破了好几处,裂口虽说不大,但灰白的僧衣上已变成麻麻点点,这种飞花摘叶之技竟能洞穿内家掌风,在武林中尚不多见,来人武功已臻化境,自不待言。

麟儿琼娘两人虽然在后面卿卿我我,但麟儿已得武林绝学,百步之内,虽落叶坠花亦可察觉,前面突遭暗袭如何瞒得过他,忙一式神龙入海,快如飞矢,落在玉英玉仪前面,他已发动紫阳真人亲传的护身神功,护住二人,将跟来的松针,全部都震落在地上。

忽然有人噫了一声,那声音异常清秀,类似女人所发,熊玉仪听了,似乎觉得熟悉异常,但一时也把握不定,她希望两耳听错,如来者是她想象的人,这事情太不简单。灵秀的少年男女一旦情投意合,要拆开还真不容易!她虽然遭擒,但擒她的一方,她对他们不但毫无恶感,而且非常依恋,若有人强逼她与她们分离,那会使她产生很大的反感。

上官奇心性颇傲,身遭暗袭,非常愤疾,蓦地身形一矮,一式神矢奔日,一条白影奇快异常,对着左边那有人发声的松树上穿去。人还未近树身,忽然,随着一种衣袖震风的声音,松树中卷出一阵怪风,对着上官奇的身子直袭而来,人在空中,全身无着力处,饶你上官奇武功多高,也被劲风撞落地上。

穿云剑客和一瓢僧心中也动了真气,同用潜龙升天起在空中,待超出树顶后,即将身子一翻,细胸巧翻云,头下脚上,两人不约而同地向前推动双手,打出劈空掌力,两股掌风呼呼作响,奇劲非常,对着那高大松树当头罩头落。这两位南岳奇人,在江湖上已享有数十年清誉,确有真实本领,其中以穿云剑客功力尤高。二人掌风一接近树顶,树上又卷起一阵怪风,不但将两人掌风全部挡回,而且把奇劲风力挟着排山倒海之势,对着两人直撞而来,眼看两人就得伤在人家罡风之下,地下忽然冲起一条黑影,还带着银铃般的笑声,人未致已觉清风扑面,送来阵阵清香,那奇劲风力被清风一吹,即消失得无影无形。穿云剑客和一瓢僧忙翻身疾落地下,那黑影犹盘旋空际似在察看敌人。上官奇被人用罡风震落,认为是毕生耻辱,一声清啸,又复腾身而起,他已得武学神髓,能和昆仑五子的白云生打成平手,功力比穿云剑客犹高一着,他全身已运用真气相护,一俟腾空高度与松顶同,右手掌即对着树枝一扬,发出独门绝学紫虚奇罡,一股纯阳力道隐藏风雷之声,直向松树穿去。树内突有人哼了一声,并还带着一种苍劲口吻,低喝道:“你大约是自己找死!”大树中随即又卷出一阵旋风,将上官奇的紫虚内力一挡,两股力量一接触,上官奇突觉胸口上似有千钧压力,知道来人功力比自己还高,他靠着人在树上有支撑体重之便,否则不但要被他风力震落当场,而且非受重伤不可。

正在千钧一发危急存亡之际,盘身空际那条人影又疾落而下,上官奇一见,知是麟儿,虽闻听他一身武功无人可及,但总认为他不会比自己本领离强。上官奇见他那样灵慧清秀,确是喜爱逾常,见他奋不顾身挡在自己前面,用意虽然可感,但如让他受了伤,何以对得起昆仑五子?忙疾喝一声:“侄儿不得莽撞!”正想用手把他带下,宁让他跌下重的,也不肯让他被人打伤。

麟儿笑道:“师叔放心,他还不见得能伤我呢!”清风徐起,又带起阵阵清香,将松树间袭来的罡风内力轻轻化解无余。

对方的力量一消除,上官奇的紫虚内力乘处直入,只击得树枝纷飞,树身摇动,罡风带着轰轰烈烈之声,若怒海惊涛,山洪勃发,力道奇猛,惊心骇目,一株百余年的古松所结的虬枝怒干,眨眼间被罡风卷去不少。麟儿拍着手在空中大笑道:“师叔这样子真好玩!”话未落,枝头上哩哩数响,四条人影业已纷飞出去,一灰一黑,从斜刺里往后面松树上直落,穿云剑客和一瓢僧双双纵起身形,腾身扑击,俏琼娘静以观变。眨眼间,一条红影,带着扑鼻幽香,人未到,掌风光临,居高临下,声势奇猛,琼娘不敢轻撄其锋,腾身疾退。玉英长剑出手,一式云封古洞,剑光护住身形,剑柄上那三颗明珠脱去蛟皮罩后,发出一片银芒,照得周围十余丈内遍地皆白。陡见光华闪目,大地流辉,宛如一座银山跟着玉英身形移动,光芒之盛使人双目难启。那红影虽然被这种声势震慑心神,但扑落之势并未稍铩,熊玉仪首当其冲,这妮子平素心思玲珑,机巧百出,但今晚自闻那噫声之后,即觉失魂落魄,秀目颦促,热泪纷抛,望着琼娘玉英,似乎有话要说,又好象难于启齿。麟儿出手后,更对空凝望,情意绵绵,似有无限关心,满怀爱意。琼娘在她身后,兀犹未觉,袁玉英却已猜到三分,但以事无佐证,尚无法确信。旋见前面的人业已遇上强敌,几番人影晃动,一出手,即倾全力搏击。三位师执前辈出手之后,不但未曾击退敌人,反被人击得迫落下风,如不是麟儿赶紧出手救助,看情形,似乎还非受伤不可,玉英触目惊心,忙拔下背上宝剑,抱在怀中,静以待敌。

红衣妇人从树上扑到,并打来劈空掌力后,袁玉英自是无法抵挡,忙招呼玉仪一声,即挥剑跃开。熊玉仪静立场中,对来人不闪不避,一溜红光疾落当场,受玉英剑上明珠光华一照,把来人看得清清楚楚。

红衣女人年约三十二三,云发雾鬓,秀丽夺人,落地后即将熊玉仪用左手挟在胁下,双足一纵,人已腾空而起,带着熊玉仪的娇躯,似乎毫不吃力,武功之高,确属惊人。蓦闻一声娇叱道:“把能姊姊抱到哪里去?”琼娘满脸怒容,右腕轻舒,一掌往后一扬,巧施阴阳罡风,左掌往前一送,一溜乌光,脱手飞出,挟着风雷之声迳对红衣女奔去。

红衣女将身一跃,人已腾空三丈有奇,余势犹待上升,忽然背后产生一种牵引力量,劲逾千钧,并闻风雷之声来自身后,不觉惊异逾常。熊玉仪睁目一看,她知道双华有名的暗器就是被这东西炸裂的,异宝天狼针原是麟儿防身三宝之一,功力再大,自也无法抵挡,如不惊动麟儿,授业恩师势必当场溅血,忙一声惨叫,果然惊动麟儿,看那情形,实在惊险万分。

红衣女被琼娘用阴阳罡风所发出的拉力拖向下落,天狼钉又尾追而至,眼看那女子得丧命当场。麟儿已由来人出手招式中,认出今晚袭击的人物是峨嵋青城两派的高手。这孩子天真得可以,将敌人让与上官奇,自己从空中疾落而下,右掌一带收去魔钉,并用左手将红衣女肩部一提,护身神功业经发动,清风起处,阴阳罡风已解,红衣女自觉身上一轻,同时左肩被少年一提,下坠之势立即减少了很多,人在空中缓缓而降。熊玉仪在红衣女胁下,满脸都是感激之容,一声「麟弟弟」早已冲口而出。红衣女秀眉微蹩,低喝道:“你是不是昆仑弟子季嘉麟?”

麟儿微笑道:“晚辈正是,如所料不差,前辈大约是熊姊姊的授业恩师了?”

红衣女仪态万千地点头道:“我正是青城派的赤霞女。”

琼娘见麟儿出手解救了那红衣女人,心中不觉暗笑道:“他对女人,兴趣可真不小呢!”忙跃身空中,迎将上去,扬翠眉,瞪秀目,皓腕轻舒,玉掌疾吐,一施展,竟是昆仑派失传绝技七十二式斩龙掌,第七式巧锁金龙,又快又猛。

那红衣女将身形一闪,避开来式,左手虽然挟着人,但仍然显得轻松之极,足见轻功术至为高明。玉仪忙娇呼道:“琼姊姊,这是小妹恩师,赶快不要动手!”

四人已降落地下,琼娘一听来人竟是江湖上心辣手狠、至为护短的青城派赤霞女,不觉震惊异常,忙裣衽一礼道:“请师叔恕晚辈不恭之罪!”

赤霞女淡淡一笑道:“我五年以来即闭关清修,近闻师妹赶回山中,面陈掌门师父,道是玉仪被人擒获作为人质,擒她的人听说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似乎身兼数派之长,看情形,大约是这位姑娘了!”

麟儿笑道:“我毕师姊被漕宇庙和观音底两位主持擒获,迄今生死不明,仪姊姊和琼姊交手时,是琼姊一失手,伤了她巨骨期门玄机等处要穴,因我身怀灵药,琼姊遂将她暂时留下,用芝兰仙宝和灵石天露予以治疗。目前我们彼此已是异姓姊弟,此中详情,决不是三言两语可以奉告,前辈动问玉仪姊姊即可获知一切详情,恩怨是非,尚祈明察!”

这一篇半真不假的话,只听得薛琼娘几乎笑出声来,暗道:“谁说他老实呢?事情给他这一讲,虽然不是全假,但也走了不少原样,说不定还会使峨嵋与青城两派彼此互起猜疑,赤霞女本满怀怒意而来,给他这一说,再加上熊玉仪将他的话一证实,她决不好再含恶意,与峨嵋派互相联合作我们的对手了!”

果然,赤霞女满含笑意道:“贤侄盛情可感,我师徒自不会再含半点敌意,果能效劳之处,必有报对劣徒知遇之情。峨嵋觉虚觉净两位大师,功力极高,和贤侄一道同来的,内中一位,似是江湖上传闻的苗疆二奇之一的上官奇,此人武功极高,一但与峨嵋四僧相比,恐犹技逊一着。另两位老者大约是衡山穿云剑客,那僧人想是他师弟一瓢僧了,这两人虽是江湖上有数高手,但技艺较上官奇似犹稍逊,倒是麟贤侄的护身罡气,一发动即有一股清香,不知内情的人,倒认为贤侄在脂粉群里厮混,弄得一身都是兰密幽香,但仔细一推想,即知那是昆仑绝学伏魔神功。

有它防身,对各种内力自能化解,不足为虑,玉仪我即此带去,一俟异日行道江湖时,尚请代为照顾,则承情不尽矣。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良晤非遥,行将再见!”说完,身形微闪,但见一溜红光疾如飞矢,投入林中,转瞬即杳。熊玉仪自不敢稍事羁留,转回身,喊了一声姊姊弟弟,那眼泪只管纷纷下落,麟儿眨眨大眼睛,脸上似乎笑了一笑,但那种笑,实际上比哭都还难受,他打量了琼娘玉英一眼,见二人都手携罗帕,不住地在脸上揩擦。旋闻林中传来一声叹息,玉仪一咬牙,一跺脚,垂头丧气地没入林中。

空中有两条人影上下飞腾,交相扑击,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呼呼劲风,那条灰影正是峨嵋派的觉虚大师,他与赤霞女两人原在同一时间,从上官奇掌风袭击的松树上飞跃而出。

红衣女出手,目的在救回玉仪,觉虚大师个姓至为偏激,他出手的目的就是要捉拿麟儿等人,以报复他师弟在漕宇庙战败之辱。

这僧人一出手就是毒招,竟用峨嵋派独创的万灵掌向麟儿猛击,麟儿用御气飞行之法,鸢翻鹰落地和敌人缠个不休,老和尚每招每式都蕴藏着内家罡风,挟排山倒海之势,疾攻不停,这一来,激出了麟儿真火。他施展斩龙掌,人在空中,硬封硬架,眨眼间就和觉虚大师缠战了八九合,上官奇盘旋空中,对麟儿功力自是惊奇万分,待熊玉仪惊叫后,麟儿从空中疾落救人,上官奇就上前接替,论功力觉虚自是深厚得多,讲腾挪灵巧,上官奇要技高一着。这一缠战,两人愈打愈激烈,看情形,不分生死势难罢手。麟儿一见情势不佳,遂招呼琼娘,嘱其注意两人缠战发展情况,并说:“上官奇师叔如真不敌,可施展阴阳罡力牵制觉虚,在万不得已时可用魔针袭击,即使闹出事来,自也无法顾及了,衡山派两位前辈也在后面林中与敌人鏊战不已,我必须出手接应,今晚敌手太强,最好都引来此地,由我一人负责把他们—一收拾。芝马出现时间,可能就在今晚戌亥之交,这东西如被恶人得去,可增加他们不少功力,那也为害江湖非浅,我们一点也大意不得!”

琼娘见他郑重其事,一副丈夫对待妻子的派头,心中自是不敢违逆,但表面上偏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于是秀眉一蹙,嘟着嘴道:“我才不敢随便出手呢!每次都发那劳什子的天狼针,总是被人远远收去,有时还得遭人埋怨一场,多犯不着!”

麟儿忙取出天狼钉,满脸陪笑道:“临阵之时,以敌我形势,时常变化,出手难免不无错误,这种事,在小弟自己也时常发生,姊姊见了,还不是一样可以作主改变吗?尔我之间,原是一体,斤斤计较这些小事作什么?”天狼钉轻轻地放在心上人手里,又柔情蜜意地把心上人看了一眼,才微含笑意地奔向林中而去。

后面林中,四条人影往来奔逐,衡山派两大高手均双双败落,穿云剑客尤险恶万分,峨嵋派觉净大师挟佛门万灵掌力,排山运掌,恶狠狠地向对手疾攻,穿云剑客不敢硬挡来势,绕着树枝团团疾转,一得便就用小天星掌力乘机袭击,引起觉净性发。蓦地双目低垂,气纳丹由,功行两臂,一睁眼,狞笑一声道:“老衲行道江湖七十余载,素兼我佛慈悲之旨,很少有人死在我双掌之下,衡山派竟敢助人与我峨嵋作对,老衲奉掌门之命擒拿此次侵犯漕宇庙之凶手,如有人敢当场拒捕,决计就地消灭,掌门之命不敢有违,只好求我佛慈悲,早为两位超渡了!”又对那黑衣女人招呼了一声道:“师妹,毋需再和他动手过招了,让老僧来替他们解脱也是一样!”

黑衣女人一纵身,即跃至觉净身侧,老和尚将身形一矮,双掌一缩,正待平胸推出,蓦地紫芒耀眼,碧霞万道,彩瑞千里,紫龙影现频仍,一条俊影从一株杨树上疾既而下。降落场中的原是一个十五六岁的美少年,他睁着一双秀目,气定神闲地站在衡山派两位高手之前,满脸含笑地对着觉净和尚道:“大师法讳,想是上觉下净了?”

觉净和尚爱理不理地答道:“出家人四大皆空,一尘不染,名字还提它作甚?”旋又缓缓地的道:“你是何人门下弟子?据我师弟面陈,侵犯漕宇庙的也是一位少年男子及四位少女,你是否与闻其事?”

那少年纵声一笑道:“「铁杖仙童」为一派长者,对年轻男女竟不惜使用百虫毒棘,又复擒我师姊作为人质,大师系佛门有道高僧,今日不期而遇,正好请一评是非曲直,并请将我师姊早日放出,晚辈不恭之处,当亲赴峨嵋向长者谢罪,不知大师尊意如何?”

觉净和尚哼了一声道。

“如此说来,你是昆仑高徒季大侠了!”

麟儿笑道:“晚辈年事尚浅,实不敢当大侠之名!”

那黑衣女人虽然长得相当俏丽,却板着一张脸,一听麟儿报出姓名,立即柳眉倒竖,煞气横生,铁青着一张俊脸,冷笑一声道:“紫阳道人教徒弟的方式,大约只注重几套拳招剑术而已,认为学了他那几手不三不四的鬼画符,就可在江湖上目无尊长,撩事生非,做人处世之道,他一点也不管。无怪最近江湖上的人,均欲把他一举消灭,这野小子自是饶他不得!”

麟儿对人异常天真,在长辈面前从不愿失礼,但他最恨的就是人家侮辱师门,这女人把自己的恩师大肆抨击,不禁勾起他满腔怒火,于是也冷笑一声道:“你当人门弟,辱及人家恩师,前辈做人处世之道,是否也自觉过分偏激?至于江湖上那般夜郎自大之徒,想计算我师门,这一点,还不用前辈担心,他敢怎样来,我师门中自有人敢把他怎样打发!”

那女人一声冷笑,巧纵身形,皓腕疾舒,一记毒龙出洞,右掌往麟儿胸部直戳。好麟儿,竟不闪不避,对方掌到前胸,突起发难,一招百变擒拿,左手快如电光,用天罡指风,往她手腕上轻轻一拂。这黑衣女人正是有城派泼辣狠毒见称武林的黑寡妇,她由于一时轻敌,右腕被麟儿指风袭中,只感到整条右臂又痛又麻,正待再发招拼命,一条红影已翻然莅止,落在黑衣女人身前,来者正是青城派的赤霞女。她打量了麟儿一眼,神色壮严未发一言,看不出她那喜怒哀乐。麟儿脸含笑意,静立当场,视同未见,青城派出言辱及师门,已勾动这孩子的怒火,一出手就是煞着,如不是因为熊姊姊的关系,黑寡妇今晚就得血溅当场!就现在的情形看来,怒火头上,即使赤霞女出手,他也不过让她一招两式,便会动手伤人,这孩子一经动怒,倒还相当倔强。

赤霞女将黑寡妇麻穴解开,笑对师妹道:“仪儿我已带至,一切事待问明真像再讲,师妹还是先行歇息罢!”

黑寡妇恶狠狠地望了麟儿一眼,随着师姊离去,这孩子连正眼也不望她一下,只见他大睁双目,对峨嵋觉净一叱道:“久闻峨嵋纠合川中各派想作武林盟主,来,来,这与昆仑并无重大关系,只是贵派传武林技艺,横不讲理,我倒要凭一双肉掌,斗斗你们峨嵋派今晚来此擒人的武林高。,此处地方颇窄,四周林木太多,施展起来,碍手得脚,我看还是往林外去罢!”

觉净大师傲然一笑道:“你既是侵犯漕宇庙的正凶,那最好不过,就算你今晚逃出手去,老衲自有本事向司马紫阳要人,数百年来,尚无人敢动峨嵋弟子一毛一发,漕宇庙系峨嵋徒众行道江湖时落脚要地,你居然敢在庙中任意伤人,这在我们看来,自是一件极为严重的事,你如知悔,速行自缚,随老衲至峨嵋,自跪山门外四十九天以示忏悔,其仇可解。否则本门中人必与你为仇作对,永无了时,老衲念你年事颇浅,少不更事,明示尔一条生路,幸毋自误才好!”

麟儿一声大笑道:“好方法!好门规!只是尔出家人在此白昼做梦!我也叫你知道昆仑门人的厉害,看看是不是你峨嵋派的人擒拿得了?”人随声起,双脚一纵,升空八九丈,旋双臂一扬,又升高了一倍有奇,人在空中,竟用苍鹰老人传授的苍鹰掌法,灵禽拍翼、苍鹰搏兔,两式奇招凌空下未,勇猛绝伦。觉净大师见他来势太疾,所出招式又奇诡逾常,不觉心头一震,忙权掌合什,只宣一声佛号,一出手就施展天龙八十一式中的怒龙升天。但见一条灰影,冲天而上,人未到,劲风如剪,硬向麟儿直冲而至,麟儿的苍鹰搏兔原是头下脚上,双掌蕴藏内家真力向敌人当头罩落,这一来,一朝下击,一对上冲,彼此形成硬碰硬,谁的功力厚,谁就占便宜,那情形,确实危险万分!

一瓢僧看得吓了一大跳,也顾不得与师兄招呼,一纵身,就用天马行空的方法,快如飞矢,对着二人奔去,人未近,就是一记劈空拳,从觉净和尚的身后,排山倒海般地打去。那和尚不理不睬,仍然是双掌朝上,对上直冲,麟儿也头下脚上,往下直落,两人相隔原不过十七八丈远,转眼之间,相隔却只有五六丈的距离。按情形,觉净和尚的掌风早已打到,但那孩子却恍如未觉,一俟两人相隔不到两丈,只见麟儿双掌朝下一翻,打出内家掌力后,竟借双掌前扑反应之力,人朝侧旁一翻,他原擅御气飞行之术,身轻如叶,往侧分翻转之后,一式巧坠千斤,人又头上脚下往下直落。这孩子从头至脚,原生得秀美绝伦,各种奇招异式,滚转翻腾,举手投足之间,无一不恰到好处,只看得穿云剑客与一瓢僧两人目定口呆,惊服叹已。

觉净大师一辈子也没有想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会有这种精纯功力,这原是一件震撼武林的奇事。昆仑派出了这种人物,峨嵋派迄未之闻,就知己知彼言,业已输人一着。念头原是生于一瞬,警觉之念,也随之提高,但少年所发出之罡风业已当头扑至,只觉一股压力,将人呼吸紧紧闭住,那种纯阳内热更迫得人气血翻腾,忍受不了。他毕竟有数十年的修为,见多识广,见了这种来势,即知这是少林寺的镇山神功达摩内罡,忙将气纳丹田,稳住上升之势,用真气护住全身,双手往上一翻,施展数十年修炼的立门秘技毗丘神功。只一下,就把麟儿打来的罡风勉强挡住,但以来势过猛,也震得他全身气血翻腾,两眼金星直冒,竟不由自主,一屁股往地下坐落。不由满脸羞惭,两眼喷火,幸人未受伤,功力未减,于是立定身形,行功运掌,又准备作第二次拼斗。

忽闻麟儿一声大喝道:“觉净大师,峨嵋绝学我已领教,却也不过如此而已,本待用本派神功乾元掌力将你一举击伤,但念你年事已高,数十年修为不易,故临场缩手,改用少林寺达摩内罡风把你击落当场,以铩你那种狂妄之气。你们如不放出毕瑶师姊,五十天之内,我将亲赴峨嵋,凭双掌一剑,要斗斗你们峨嵋四僧,你不要认为你派中隐藏着一位绝顶高手,就可以一意孤行,认为江湖道中,别人决不轻易向你峨嵋寻衅。我为维护江湖正义,势之所至,自无法计及艰难险阻,你如尚不死心,我们就往前面坪中再事拼斗!”

觉净和尚心怀愤毒,一语不发,纵身一跃,即向前面场中奔去。

麟儿让穿云剑客与一瓢僧先行,自己则紧随身后扑向场中,见琼娘已将觉虚大师引来,上官奇手中拿着一柄寒光夺目的宝剑,一见那剑式奇古,就知这剑正是漕宇庙前琼娘与杨立比剑时,杨立一招失手,被琼娘猎取的太阿龙泉。上官奇手中长剑被师叔白云生紫电绞断,将此剑赠他,确是神物得主。

场中型势正是剑拔弩张,觉虚大师手中持着一张形式奇古的长弓,看情形,这就是他的兵刃。

上官奇怀抱龙泉剑,双目注视敌人,状至紧张,琼娘手中持着轩辕至宝,俏生生地立在上官奇的身后,一双星目注视着敌人手中那张长弓,麟儿一到,琼娘芳心有托,娇躯靠近玉郎,悄悄地说道:“据上官师叔言,这弓是佛门降魔利器七宝神弓!玉英妹暂时藏身林中,出免受伤。”

只听得麟儿心中一怔。

穿云剑客和一瓢僧听到琼娘悄语,忙静立上官奇的左右两侧,凝神戒备。

觉净僧本走在麟儿的前头,此时始与青城派的黑寡妇从树林中钻了出来,两人一左一右地在觉虚大师的两侧,觉净向师兄耳语良久,只听得觉虚和尚变颜变色,无疑是将适才和麟儿动手情况诉说了一番。觉虚听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却有如此功力,哪得不惊心不已?

觉虚将面容一整,对上官奇喝道:“上官施主,司马紫阳的弟子季嘉麟,擅伤我派中弟子,已与峨嵋种下深仇大恨,不管事情闹到如何严重,老衲必欲得此狂徒而后甘心,苗疆衡山两派与峨嵋无怨无仇,深望三位从速离开,不必闯这混水,待我将人擒获后,昆仑掌门司马紫阳自会向我要人,一切嫌怨,自有我峨嵋派亲自和他解决。否则,一经动手,兵刃无情,难免误伤,那时,无事而开罪施主,未免是佛门中一种莫大罪过!”

上官奇正待答话,忽然鹤峰之上冲起一溜银光,在明月照射之下,银光似从一五寸金长、径可逾寸的东西身上发出。麟儿神目原可以透雾穿云,仔细一瞧,不觉失声惊叫道:“师伯师叔,千年灵芝仙马已出现峰头!我们同往一看如何?”

觉虚老和尚干号了一声「阿弥陀佛」,又对上官奇等一声狞笑道:“老衲之言还望三位施主三思!”话未完,身形疾转,携着觉净与黑寡妇两人同向峰头奔去。

袁玉英从林中走出,人数已齐,于是由穿云剑客领先,男女老少一行六人,施展轻功提纵术,捷逾奔马,同朝峰顶进发。

穿云剑客以轻功提纵术,享誉武林,一路行来,只觉六条黑影如风驰电掣,奇快绝伦。

六人之中,以袁玉英武功较弱,又不愿自落人后,这一奔驰,颇显吃力。穿云剑客一见芝马出现天空,深恐为武林别派所得,专拣捷径向峰顶直奔,不管绝壁悬岩,均用天马行空、八步赶蝉等身法,疾跃而过,袁玉英更无法子跟上了。琼娘武功虽得心上人着意传授,于短短数月中,已能驭气行空,但以时日太短,功力尚浅,要携着玉英飞行,内功火候尚嫌不足,然不能丢开师妹不管,遂笑向麟儿道:“袁师妹已无法追上了,你赶紧带她一程吧!”

麟儿回转身,携着玉英左臂,玉英粉脸通红,也只好由他,蓦觉身体一轻,全身已离地而起,同时听麟儿在她耳边轻声道:“赶快把气纳丹田,然后将功力往上提,减去下坠之势则一身自然轻松灵活得多!”旋又在她耳边传了很多口诀,玉英知道这是武林奇学,昆仑派不轻易传授的驭气飞行之术,于是谨记心头,对麟儿愈加感激了。

片刻之间,已赶上鹤峰,那芝马尚在空中腾挪飞舞,周围似乎被东西缠住。麟儿仔细一看,围着那芝马之物,竟是数以千计的金头毒蜂。

鹤峰之上,纵长逾里,阔亦在半里以上,白鹤寺位于正中,坐北朝南,峰顶乱石嵯峨,树木颇多,沿峰而下,除北部以外,其他三处,并无过分陡峻之处。麟儿等自南部爬上峰顶,芝马出现之处,正在寺后,峰头四周,人影晃动,拔剑张弩,状至紧张。

穿云剑客目光如剪,见白鹤寺前面场中,临江楼所遇见的老人与青衣武师均背手而立,双眉颦蹙,似觉满睑困惑。一见穿云剑客携着麟儿等人来到,顿时面露喜色,那老人向穿云剑客看了一眼,即和武师领头先走,迳奔后寺。麟儿将场中情势仔细一打量,不觉心中异常吃惊,知道今晚如想夺取千年芝马,必有现场浴血苦战,而且胜负之势毫无把握可言,再一细看三位前辈师执,见他们均带着一脸紧张情形,尤以上官奇的脸色更为严肃。原来场的四周已全被敌人包困,与他们无关联的人物,简直无法插手。

那千年芝马已被一大群毒蜂困在空中,离地面约有四十余丈,左冲右突,均无法破那包围网,空中的金头毒蜂多得不可数计,那东西正是黑脸道人饲养之物,原来他把这群毒物养在一特制蜂巢之内,他身上携带着那状如鼓的东西,以前猜不出它的作用,这一下可算是揭穿谜底。黑脸道人左肩上负着那鼓状蜂巢,蜂巢的门业已大开,数以千计的毒蜂飞来飞去,似显得异常忙碌。那毒峰自是训练有素,将空中上下四方全部封锁,酒楼中所见的三个武生及那风骚入骨的红衣女郎,手中各持着那长柄铜管,按东西南北四方站立。芝马向着某一方位飞扑,站在这方位的人,立即纵身空中,将筒柄往前推动,筒内立即喷出一逢血雨,这种血,大约是乌鸡狗血之类,盛在唧筒之内,自然一推即出。

千年芝马对鲜血之类的东西,似乎感到畏惧异常,唧筒中鲜血一喷,马上往后退却,空中的金头蜂立即向前飞拥,于是那包围圈就缩小了很多。看情形,只要等包围圈缩到某种程度,只须有人纵身一跃,钻入蜂群,千年芝马即可手到擒来,这真是活捉芝马的神机妙计。

玉面金童袁素涵和那马脸道人静立一处,事情很奇特,那马脸道人见了袁素涵,似乎矮了半截,袁素涵的一言一动,他都得察言辨色,听命十分。

袁素涵见麟儿到达,却似假装视同未睹。东西南北四方悬岩怪石之内似乎都有人影晃动,无疑已埋伏着武林高手,夺取千年芝马,阴山派显属预先有周密布置,看来这旁门邪道,势力还真不小!

临江楼所遇的老者和武师,据上官奇告诉麟儿那是泰山派的掌门仟峰老人石颂祥和他师弟千里迫魂邓珏,邓珏的父亲云天一鹤邓云飞,正埋恨阴山,尸骨未返,泰山派与阴山派结下了不解之仇。仟峰老人知道夺取芝马之事有极厉害的人物在主持,但还拿不定是哪一门,哪一派?

这老头对麟儿很有好感,暗中向麟儿招招手,麟儿含笑走近老者的身旁,招呼了一声师伯,又向即武师喊了一声师叔,这几声把两人喊得眼笑意开,仟峰老人携着麟儿一双手,仔细一打量,赞道:“真是奇质美资呀!”停了一停,始问道:“令师是否是紫阳真人?”

麟儿含笑点点头。

老人望着武师,微笑道:“多少年来,始终未离开北方,武林中不少高人,我仍却很少会面呢?”

又问麟儿道:“贤侄是否专为芝马而来?看情形,其中似有很厉害的人物主持其事!”

麟儿低声道:“主持这事的,据晚辈猜想,多半是阴山派的人!”

老人很郑重其事地问道:“那面容极为秀美的少年,是否阴山派的门弟?”

“他不仅是阴山派的门弟子,而且是阴山派后辈中的第一人物!”麟儿边答边注视场中。

老人恨了一声道:“师弟,我们今晚得把他们搅个天翻地覆!”

又向麟儿微笑道:“你身边是否有东西能破这群毒蜂?”

麟儿低声答道:“有是有,但毒蜂太多,想把它一举消灭,事实上很难。”

老人点点头,想了一想,朝着麟儿,正想说话,只见袁素涵对黑脸道人道:“王师兄,你将万蜂巢的金头蜂尽力控制,千年芝马已是我们手中之物,自不容人任意插手夺取现成,如有人擅入场中,可指挥金蜂却敌,兵刃暗器可以尽量往他们身上招呼,但峨嵋青城的长辈们,都是本门最尊敬的人物,自宜以长辈之礼待之!”又向那几位武生和红衣女子道:“你们可使用喷筒,将包围圈缩小,使我好攫取芝马!”

这群东西一举一动都有计划,有步骤,时间和动作都配合得很准,一闻言,四人齐往空中一跃,四把喷筒喷出四篷血雨,那芝马往上一扬,金头毒蜂往当中一拥,中间所剩的空间,不过径约一丈的球体而已。

袁素涵蓦地往上一跃,身子对着那金蜂群中直钻,琼娘一声怒叱,皓腕微抬,一溜乌光,带着风雷之声,迳向袁素涵的胸部奔去。这东西快如闪电,疾若奔雷,威力奇大,无与伦比,袁素涵吓得身子一翻,从空中直落,人跌地上尚未爬起,白鹤寺的檐下蓦地飞起一条蓝影,还带着那银铃似的笑声道:“活该!活该!”他那身形之快,直似流星陨地,但还未接近蜂群,黑脸道人蓦地将手往万蜂巢上一拍,只闻嗡嗡之声大震,成千成万的毒蜂,快如飞天,对着那蓝影奔去。

蓝衣人自也不敢怠慢,忙将双脚连踩,步步升高,旋见他反手拔剑,铮的一响,神剑已脱鞘而出,剑吐万道银芒,拥着一只银虎,奔腾空际。复挥剑发招,但见剑气弥漫,结成一道银幕,辉流大地,霞映碧空,一阵风雷之声,震得山谷齐鸣,金头毒蜂撞着剑幕,纷纷自落,那声势之盛,使在场高手均为之震撼不已。

琼娘一见那蓝色俊影,即知为崆峒高弟陈惠元,惟恐所发天狼钉于无意之间将他伤害,遂扬手招回,并用一双妙目,斜睇了麟儿一眼,微笑道:“这一下,你该放心了吧!你那念念不忘的兄弟已动手取宝了!”

麟儿微笑不答,看情形,自是喜悦万分。

陈惠元用剑幕护着身子升高后,以居高临下之势,向蜂群直钻,那马脸道人挂着一脸寒霜,嘴角间还不时露出几丝冷笑,愈显得狰狞可怖,阴气袭人。忽从背后长袋中取出一径约两寸、长约一尺五六寸的圆筒,手中还扣着百火摺,一纵身,人即腾空而起,他一发动,仟峰老人、千里追魂手和上官奇等三人,在一声怒吼之下,三条人影齐往场中直扑。但东西南三面也同时窜出三条黑影,对着他们直撞而来,那身形之快,丝毫不弱于这三位高手。只一下,双方都是一声闷哼,撞落当场,彼此一言不发,六人变作三对,立即拳来足往,打得难解难分。

陈惠元斜落之势,迄未稍铩,马脸道人直扑之势,待两人相隔不过四五丈远近,那情形实在危险万分。麟儿舌绽春雷,一声大喝道:“陈兄速退,敌人手上持了极厉害的火药暗器!”

话虽出口,但敌人已扬百火摺,正待引发筒中之物,陈惠元闻警,惊怔异常,一式八方风雨,剑化万点银芒,若天河泻浪,向四面八方涌来,百火摺已被剑风扑灭。道人被剑光罩住,手中又持着那种笨重暗器,既无法点燃,反碍手碍脚,眼看就得伤在惠元剑下。

忽闻一声怒啸,啸声中充满着无限歹毒,玉面金童袁素涵人从地上跃起,手中长剑一挥,腾起一阵黄雾,立即将马脸道人和自己的身形一齐罩住。

陈惠元剑招得手,正拟将那马脸道人一剑刺伤,并将那歹毒无比、专事害人的火药暗器一举毁绰,无奈那玉面金童袁素涵的宝剑太过神奇,一出手就是一片黄雾,不管灵虎剑光华怎样强烈,竟无法克制浓雾。思索之间,忽闻袁素涵大喝一声,嗖嗖数响,夏从剑身上震出内家真力,对着灵虎剑直撞而至。陈惠元蓦地感到剑身一震,招式稍为缓了一缓,袁素涵又复趁势两剑,但见一股黄雾,随着剑尖所指,向外直射,剑身上又迸出万道紫芒,无数金花,势若排山倒海,硬将陈惠元剑幕冲破,遂带出马脸道人,气定神闲地一同落在地下。

陈惠元也疾落地下,同时心中不觉震惊异常,暗忖,我已得本门绝学十之八九,内力亦自不弱,恩师常道自己拳功剑式在武林中极少敌手,想不到这次下山,所遇到的人物,论年纪,彼此相若,论功力,似乎比自己还高,这真是一件不可解的事,难道师门威望,果真让自己一手断送么?如果这样,门中长老训诲之恩,岂不等于白费?不管好歹,先和他拼杀一阵再说。

他将真气一凝,提剑指着袁素涵道:“阴山妖孽,你敢不敢和我再拼三百合?”

袁素涵冷笑一声道:“待我来和你玩玩!”忽地身形一缩,那人体似乎立即矮了半截,挥剑发招直袭中盘,未俟对方趋避,又复中途变招,绕敌疾攻,式深连环,气弥六合,招外夺招,式内藏式,沉雄稳重。若银汉凝光,逐疾轻灵,似飞云掣电,刹那间风雷并作,大雾迷漫,气势之盛,使在场高手大吃一惊。

麟儿心想,这少年剑招路式很奇,武林各派所用剑式无一类似。但恩师胸罗万有,学究天人,麓山传艺时,谓阴山派之剑式,从未之见,特传授九九乾元剑招,以免受敌人精妙招式所缠制,如用轩辕剑和这少年动手过招,仗着宝剑神奇,消除他那剑上黄雾,以破解它的迷踪作用,再用恩师所传剑术和他抢攻,八十一招之内,这少年必败无疑。但如今用我从天音乐谱中所悟出的周天神剑,配合恩师所传剑式,就用琼姊姊的金牛剑,五六十余招之内,照样败他。陈惠元为崆峒后辈中第一高手,我倒要看他有无抵敌方法,如不幸败落,再行出手解救,自也无妨。

果然陈惠元秀外慧中,不愧为崆峒后辈中第一高手,一动手即静气凝神,未曾制敌,先求自保,将全身真力都凝在剑身上,那灵虎剑原是太古神珍,这一来剑上银芒倍增,银虎周身光华电射。临空飞跃,洒下满天银雨,惠元的身子已藏在那强烈光源中心之处,敌人自无法看清,同样的发挥了隐形作用。

他一挥剑发招,就施展崆峒派镇山瑰宝七十二式飞云剑术,但见他,轻似风飘柳絮,步如流水行云,如渊停岳峙,虎跃龙腾。时而孔雀开屏,巧封来势,倏又兽云吞月,制敌机先,但见剑摇万点银星,光化千重彩幕,几疑是南海泛潮,惊涛千里,天涧涵泻。果然是崆峒高手,与众不同,大悲真人,一代名师,武林圣人,七载心血,毫未白费!

两人一搭上手,即实施抢攻,谁也不甘示弱,只觉龙吟虎啸,雾障云迷,此时月到中天,青光四射,与那银芒紫雾,遥映争辉,两人尔来我往,争南逐北,腾挪起伏,骁勇绝伦,战到后来越打越快,银芒紫雾早已纠作一团。忽然一阵龙吟之声,双方同时疾落地上,两柄剑竟纠缠一块儿,原来互以内家真力凝贯剑身,两剑相交,不用奇招异式,互以内力强弱来判生死,在场高手不竟失声惊叫。除无数毒蜂紧围着那千年芝马外,场中眼光都注意这两个少年的生死搏斗上。

玉面金童袁素涵俊脸带青,杀机隐现,手中持的是一柄两尺八寸短的紫剑,形式奇古,不知何名,全身功力均凝在剑身上,只要对方功力稍弱,长剑就得脱手。他剑不断发出嗡嗡之声,同时那剑身也不时跟着他的手腕,微微抖动,端的全部力量都施了出来。袁素涵不知与他有什嫌怨,一心一意要置人于死!

陈惠元星目凝光,剑眉微蹙,蜂腰猿臂,秀逸夺人,右手持着那灵虎风雷剑,左手挽着剑诀,两目注视剑尖。看情形,显得郑重非常,袁素涵剑上加重压力,他也立即运用真力对抗,剑身上也不时发出嗡嗡之声,两人脚下所踏的原是一块削平的岩石,内家真力一运上,脚下力逾千钧,岩石的表面,竟碎裂了不少,双方都不言不语,就这样硬挤硬地对耗着。

俏琼娘笑对麟儿说:“我们不妨进入他们的防守圈中看看。”

麟儿点点头。

麟儿在左,琼娘在右,均缓步而出,袁玉英本拟随之而行,但想到自己功力在这种高手云集之下实不是人家对手,跟着人家,反使其挂虑自己安危,碍手碍脚,倒不如跟着穿云师伯和一瓢师叔两人站在场外,看情形变化再行动手。

麟儿琼娘还未进入场中,那马脸道人携着四位弟子早迎了上来,他们手中均持着那圆筒状的火药暗器,马脸道人阴森森地说道:“两位如不止步,可别怪我竹山神君要动手得罪了!”

麟儿眨了眨大眼睛,口角间嗡着一片笑意,还拿眼望了望琼娘,对马脸道人的话直似未闻,两脚不停地又迈进了好几步。

竹山神君怒叱一声,手中百火摺一扬,对着那铁筒口处一放。「嗤」的一响,筒内喷出一篷烈火,还夹着烟硝毒汁之类,喷射距离达三丈余远,端的歹毒非常。

麟儿功力已臻绝顶,蓦地秀眉一扬,双掌一推,达摩罡风已随手而出,但见一股狂风,疾劲非常,对着烈火烟硝毒汁一扑,只一下,就把那些东西硬挡回去。道人总算闪避得快,虽避过正面,但还是被罡风边缘扫中了一下,不但红云喷火筒被打落地上,而且道袍上被卷回的烈火烧了几个大洞,本来是气势凌人,目空一切,而今却变为惊弓之鸟,目定口呆!

他那四大弟子,论心思,似比乃师精灵,麟儿双手前推之际,他们即知道这孩子大有来头,招惹不得,于是左右双双,不约而同在斜刺里飞跃,麟儿的达摩罡力,遂一同避过,真是掌震元凶,走了帮凶,未免美中不足。

俏琼娘对着道人一声冷笑道:“道长师徒腾挪之功,确属精纯,足见平日在这方面下了功夫不少,否则,在这种凌厉掌风之下,要保不受伤害自是很难。红云喷火筒算不得什么厉害之物,若再有其他新奇功夫,不妨一试,以印证所学如何?”

竹山神君身为一家教主,平素自视很高,何曾受过人家轻视?这一遭受琼娘奚落,不觉引起满腔怒火,一声怒叱,紧跟着身形闪动,排山运掌,力道千钧,恶狠狠地向琼娘疾攻而来。琼娘迎着来势,一上手就用昆仑派镇山神技七十二式斩龙掌实施抢攻,奇招异式,层出不穷,论功力,竹山神君自是深厚得多,但遇上了这种武林奇学,自己的各种招式似乎都被人家克制,片刻之间,已对拆了十余合,竹山神君殊无法胜得一招半式。

麟儿知道心上人与敌人缠战,目的在于使自己有捕获那芝马机会,兰心蕙质自是可感,她俏艳天成,赋性敦厚,柔情蜜意,每令人不能自己,他对她那种爱怜之心,与对师妹白衣龙女,确实难分轩轾。

轩辕既在心上人的身上背着,有此至宝防身,敌人自是无法加害,而且乾元内力,她也锻炼了五六成,个把敌人,那还用得着提心吊胆?

他边想过走地进入场中,陈惠元和袁素涵还在那儿对拼内力,两人的脸上,都已汗渍涔涔,再拼下去,看情形非两败俱伤不可。

麟儿皱着一双秀眉,忽然想得一计,忙走近两人,满脸严肃地对玉面金童低喝道:“袁兄不必在此逞威,我凭手中到,三四十招以内,管教你落败,如不相信,就此一试如何?”

袁素涵心中大怒,正待开口喝骂,忽觉陈惠元的剑力逾千钧,剑作龙吟,震得自己的剑往旁边一荡,前胸大开,陈惠元将手中剑顺势往下一递,剑尖上嗡嗡之声大震,剑卷一片银芒,势若排山倒海,对着袁素涵胸口直刺,袁素涵想挥剑解救自己危势,但对方手法迅疾异常,一着棋差,处处受制,这个人美如玉、心如蛇蝎的恶少年,为得千年芝马,血溅鹤峰,殆成定论。

剑尖已递到袁素涵胸口之上,美少年只有瞑目待死。西北两向人影飞腾,还带着几声怒叱,但麟儿就在陈惠元身旁,敌人高手再多,自也无法挽回这种危局。忽然陈惠元觉得他们之间,并无深仇大恨,何必动则伤人于死?蓦地将剑招往后一撤,一脸天真,望着麟儿看了一眼,麟儿秀眉微蹙,但也立即报之一笑。

来的高手人还未曾落下,劈空掌力即挟排山倒海之势,对着陈惠元麟儿两人直攻,这时两人已心心相印,尽在不言,身形同时一转,即对空发掌,以牙还牙,掌风凌厉无匹,敌人的劈空掌风不但起不了作用,而且全部卷回。但来人实非弱者,身在空中,大袖微扬,即将卷回的风力托向上空,人亦疾落而下。

来的两人,一系巴山派的掌门一涵道人,另一位则打扮得非僧非道,半截黑袍,一双乌手,手中指甲特长,盘旋在两手指头之上,披头散发,形似厉鬼,麟儿一打量此人来势,即知这正是袭击昆仑山的主要帮凶,阴山派里以阴险狠毒著称的黑手怪。

再把全场形势一打量,场内尚有仟峰老人、追魂手,和上官奇等三人正与那哭道人、长耳客和丧门僧往来奔逐,作殊死搏斗,这三对打的时间最长,最惨,也是剧烈。

琼娘和竹山神君,此时正打得难解难分,她已把七十二式斩龙掌术全部抖露出来,循环颠倒,虚实莫测,把那竹山神君弄得团团疾转,狼狈异常。看情形,他即使功力再高,也还得败在这种奇异掌下。

一涵道人一见麟儿后,满脸带着惊疑之色,忽地舌绽春雷,一声大喝道:“无耻淫徒,大巴山上,你已是掌下游魂,侥幸逃得一命,又来此山作什么?司马紫阳教出了你这种弟子,诱使人家女门人背叛师长,不能以门规处治,昆仑派的声威自是一落千丈,亏你还有脸在此见人,今天如不把你力震掌下,江湖道人哪有正义存在?”

大巴山一幕惨绝入寰的景象,又重新涌上了麟儿的心头,无辜少女秦莲贞为搭救自己,不惜剑伤师叔,最后则横剑自绝,暴尸巴山,千古埋恨,那得不使他痛心万分!他天生至性,自是痴情,木然而立,已忘却身在强敌包围之下,四周险象环生。

陈惠元手抱灵虎剑,与他并肩而立,果然是绝世金童,天生一对,临风玉树,对映争辉,袁素涵和他们两人一比,未免自惭形秽,兼之心如蛇蝎,更不能与人家同日而语,这一来,自更嫉忌,他突然一声长笑,那笑声悠长洪亮,又当夜阑入寂,只笑得山谷争鸣。

陈惠元怒道:“你有什么事值得这样高兴?”

袁素涵打量了麟儿一眼,带着满脸轻蔑,冷笑道:“我笑你们这班以侠义自居的人,居然作出江湖上千古未有的丑事,诱使青年女子弑师灭祖,弄得人神共愤,天地不容,不能当时横剑自绝,反在此耀武扬威,宁非奇事?焉得不笑!”

陈惠元怒道:“你亲眼看到?”

袁素涵不理他所问,仍继续诉说道:“这种天人共愤的丑事,我言来也自觉污嘴,自不愿再提,反正彼此心里有数,但刚才比剑的事,我袁某却还得有所申明,武林中最讲究的就是凭真实本领单打独斗,最使人瞧不起的就是用阴谋诡计暗算别人,我和你陈某以真力相拼,那种无耻之徒却故意使用激将法,以分散人家心神,总算我袁素涵不经一事,不长一计,鹤峰顶上几乎遭人毒手。但我还不太甘心,要凭双掌一剑领教人家几手高招!”

麟儿和陈惠元正待出言相骚,蓦地背后微风飒然,麟儿项下那紫龙佩玉,忽然啪的一响,迸出万道露光,千重瑞彩,碧霞里金芒四射,紫龙影绕着二人周围,疲转不已,碧霞照射之下,两人身后站着一位青袄老者,身上佩着一个高铜古镜,发出青蒙蒙的一片光芒,满脸茫然不解的神气,正待闪身飞出光幕之外。

季嘉麟知道紫龙神佩百邪不侵,迸光发警,必定事出非常,忙将真气一震,那威力自是大增,碧霞暴长,整个峰顶都在碧光紫芒笼罩之下。那怀镜老者此时如在光天化日之下,纵欲逃遁,反觉欲盖弥彰,只有老着脸静立当场。

麟儿转回头,一见老者正是大巴山上使用青灵镜遁去身形,暗施偷袭,使自己身受重伤的磨镜叟,遂手指一涵道人和袁素涵两人,冷笑一声道:“刚才两位交相斥责,含血喷人,而今倒弄得不攻自破,大巴山上我遭受一涵老道师兄弟三人联合围攻,磨镜叟意施隐身法,暗中伤人。是你巴山门下女弟子,看不过你们这种卑劣行动,于是舍身救助,是非之心,人皆有之,这纯是出于义愤!未必就可以引诱叛师之罪而见责!正如你们自己所言,江湖上讲究的是真实本领,单人独斗,你们二人围攻一个,已是不该,更何况利用隐身遁形之术暗下毒手?更不料磨镜叟今晚又重施故技,幸我王佩神奇,神光普照,魔镜无力,恶人现形,你们这批武林败类,人间恶魔,可以说好话说尽,坏事做绝,我也不欲多言,大家不妨各凭手段,尽力施为好了!”

那黑手怪人本是站在一旁,低眉垂目,静悄悄地不发一语,两只黑手,却不住地在盘弄他那些卷曲的指甲,那指甲也与旁人不同,生得其黑如墨,其利如刀,可以随意伸卷,甚是灵活方便。他缓缓睁开那双怪眼,精芒电射,盯着麟儿惠元注视了好久,突然咧嘴一笑,这一笑,使两位美少年,突感到一股凉意,打从脚底一直冒到顶门。他大摇大摆地向前走了两步,那情形更使人恶心不止,蓦地他一声长笑,咧着一张血盆大嘴,黄牙外露,恶臭冲人。

麟儿食过紫兰仙宝,遍体带着兰香,对那冲来的口臭,尚还不觉,惠元自是难耐,正待挥剑出手,只听黑手怪大喝一声道:“好个不知轻重的东西,叫你们也尝尝我阴山派的厉害!”右掌疾吐,那卷着的黑指甲,突然伸直,形似五柄利剑,带着一阵腥风,劲疾无匹地对着惠元直戳。

陈惠元心头一怔,自从师迄今,就未曾听到有这种打法,但他毕竟武功高强,灵虎剑突往下一挥银芒倒卷,带着一阵风雷之声,硬往那长近三尺的五根指甲削去。

黑手怪以剑势过于凌厉,而且剑是仙兵神物,不敢硬接硬挡,右手指甲随心意自动卷回,很轻巧地把惠元下削之势避过,在手却平肩推出,手头指甲蓦地往前一弹,好在他左手指甲在昆仑山战中被上官奇削掉了三根,威力减少很多,陈惠元对他鬼指甲戒心特长,未等弹出即卷剑后撤,两人尔来我往,一道剑芒,七条黑气,紧紧地缠在一处。

蜂道人自陈惠元从白鹤寺屋檐飞出后,即用毒蜂对他漫肆攻击,不意他手中灵虎剑太过神奇,毒蜂被他剑光伤了不少,这一搅乱,空中毒蜂亦随之大乱,几乎失却控制,他巢中蓄着蜂王,忙用手对着蜂巢连拍三掌,那蜂王发出一阵嗡嗡异啸之后,才逐渐把那紊乱情状予以稳定。蜂道人两眼注视空中,对那飞腾的千年芝马看了一阵,又用手把万蜂筒轻轻地敲了七下,筒中蜂王发出一阵时断时续的异啸,空中群蜂突然将那包围干年芝马的空间紧缩,而且愈缩愈小,动作也愈来愈快。蜂道人脸作桀桀笑,得意非常,那脚步缓缓向前移了几步,看情形,他似乘机取宝,那风骚入骨的红衣女人,原是竹山派惟一的女弟子石榴女,竹山神君和蜂道人对这位姿色迷人的女高足,可以说是雨露均分,两男夹一女,原本是一「嬲」

字,个中情形,不言可喻。她莲步姗姗,嘴角间噙着笑意,俏生生地来到师叔跟前,看情形,师叔得了这种天材地质,自然也得分羹一杯,否则,床第之间,她也来个冷面峻拒,管教你彻夜难熬,有道是「最难消受美人恩」,蜂道人哪得不识?忙笑着招呼道:“准备好那牛血唧筒,这东西只要溅着一点血,就立即坠落地上,与活捉的效用相同,只要得到它,我和你同分,免得你晚间不依,煞得师叔难受!”

石榴女抿嘴一笑,忙持着唧筒,凝神以待。

麟儿眼观八面,耳听四方,看空中那毒蜂包围芝马情形和蜂道人那剑拔弩张的情势,知道他们欲动手取宝,忙把革囊打开,伸手往里面一探,但随即拔出。忽闻嗖的一响,一溜黄光从袋中飞出,快如弩箭,对着毒蜂群中直钻,一阵腾挪,空中毒蜂,如洒下漫天花雨,纷纷下坠,蜂性合群好斗,一见同伴受伤,竟顾不得那千年芝马,纷纷朝着那身发黄光、长约五寸的东西拥来。这东西狡猾异常,力道很大,并且身上还可能蕴着奇毒,在空中横冲直撞,金头毒蜂可以说遇到克星,挨着就死,撞着就亡,死蜂不断地从空坠落,蜂道人也认不出这究竟是何种毒物,竟能克制毒蜂。

袁素涵一见麟儿放出那黄光后,即注目空中,心中起了满腹狐疑,看到麟儿那漫不经心的样子,不觉更为困惑,一俟黄光钻入蜂群,空中毒蜂即纷纷下坠,不觉心中一震。暗想,父亲赠与蛇杖老人之物,与这东西似乎相仿,但也还不及它的迅速勇猛与机智。再说,蛇杖老人何以会把本门珍视之物赠与敌人,但仔细对空一瞧,那东西一俟毒蜂接近,即喷出一丝黄雾。如不注意凝视,月光之下还真不容易看得出来,毒蜂只要撞着黄雾,可以说无一幸免,的确是阴山掌门最为珍视、但为了笼络洞庭帮以扩展水上势力、因而不惜割爱赠人的阴山天蜈!这一来,不觉心头一震,忙大喝一声道:“王兄留意,这是掌门人所养的阴山天蜈,招惹不得,赶快用五云喷火筒将它击退,空中芝马,用喷血筒从速捕取!”说完,又恶狠狠地朝着麟儿、惠元看了一眼。

蜂道人一听那少年放出的竟是阴山天蜈,当下心中大吃一惊,忙从袋中取出那五云喷火筒,用火摺点燃后,纵身空中,筒中喷出的烈火对着蜂群中的天蜈扫去,这阴山天蜈自从食过了芝兰仙宝及灵石天露后,本身功力业已比原来超过数倍,它两翅腾空,快加电掣风驰,五云喷火筒虽然歹毒,哪能被它一下就喷个正着。蓦地双翅一扬,促见一丝黄光,带着嘶嘶之声,已穿出蜂层扶摇直上,忽然翻转身形,收双翅,又从高空疾落,对着蜂道人头上直扑,蜂道人手上的万云喷火筒所喷出的烟火毒汁,原不能历时很久,这时筒中烟火业已大减,蜂道人随身空中之势业已到达到最高点,人自然从空中降落而下。飞蜈下降之速,却比他快得太多,看看距离头部不到一丈,只好用喷火筒护住顶门,这东西还是怕火,早已避开烟火毒汁,又复腾空直上,蜂道人忙用干斤坠降落当场,只吓得面容变色,全身冷汗浸淫,空中的干年芝马与他那珍逾性命的金头毒蜂,一古脑儿都忘得干干净净。

金头毒蜂被天蜈一阵疾攻,蜂阵已是大乱,又被蜂道人五云喷火筒一扫,更烧死了不少,五云喷火简之处这时已形成了一大缺口,空中那千年芝马,早已脱困而出,往峰头之下直落,石榴女一声惊叫,喷血筒已喷出一蓬血雨,对着那银芒扫去,仅见银光打闪,芝马朝峰头下落之势迄末稍铩。这原是朝北方的一面,端的陡峻非常,峰头之下,乱石嵯峨,乔木灌木之属生得异常稠密,那芝马落下后,遍体银光即归乌有。不要说四五寸长而善自趋避的干年灵物,就是再大数倍的死东西,只要落在这峰头之下,你就个别妄想获得。袁素涵、一涵道人、竹山神君和他师弟蜂道人等,站在峰头之上,望了一眼,气得变颜变色。

麟儿心地仁慈,觉得这种千年灵物留在世间,与人无害,与世无争,何必一定将它擒获食用?芝马脱困飞落峰头之后,他不但无动于衷,倒为灵物得生庆幸,此时场上搏斗的尚有五对。仟峰老人与哭道人各凭一双肉掌,兀自打得难解难分,那老人施展泰山派独门拳功,奇招百出,但哭道人一双肉掌,也得阴山派的神髓,双方你来我往,拳打脚踢,都显得轻松之极。

追魂手邓珏与阴山派有杀父之仇,对手正是阴山四怪之一的长耳客,这东西麻脸大耳,黄发尖嘴,貌相虽丑,武功却奇,双手持着两头带刃的一极带子,和追魂手手中长剑对攻对拆,看情形,两人若无一方死伤,决不愿罢手。

上官奇和丧门僧却用徒手扑斗,间或两人都使用劈空掌,干脆都是硬接硬架,双方似乎都带着满脸倦容,内家真力在硬挨之下实无法过分持久,这一对打得异常吃力。

琼娘和竹山神君,斗得并不太久,斩龙掌力威力奇大,神妙无方,竹山神君被她一阵疾攻之下,迫得有守无攻,看情形,胜负之数,即可决定于俄倾。麟儿对心上人原是怜爱万分,唯恐她行道江湖时受人欺侮,不惜将师门绝传着意传授,想不到心上人在短短数月中,竟能练到这等地步,自是喜悦万分。

陈惠元和那黑手怪打得却至为从容,那灵虎剑却似乎未发挥全力,而且有若干招数看来不似剑招,他却硬把它用在剑招之内。麟儿心中不觉一怔,暗想,这是什么剑法,恁地怪模怪样?再仔细把敌人两手所用招数一看,几乎使麟儿笑出声来,原来陈惠元看敌人用指甲当兵刃,觉得怪好玩,他天真淘气的地方和麟儿委实没有两样,竟暗中偷学人家的招数,把它变作剑招,而且也悟出了不少道理。黑手怪被他手中宝剑一阵乱搅,倒弄得摸不清他的门路,反只好随着他的剑式,慢慢地和他对折,麟儿心中暗笑道:“这真是告诉徒弟打师父!”

袁素涵与一涵道人等四人看着芝马飞逃之后,蓦地将麟儿包围,一涵道人冷笑一声道:“人家已获的灵药,你却故意破坏,使之逃跑,武林之中,自是容你不得!”说完,反手一拔,长剑出鞘,静待麟儿动手。

麟儿却不加理睬,拿眼一打量磨镜叟与蜂道人,见二人满脸杀气,手提长剑,久已跃跃欲试,袁素涵却一股狞笑,闲立一旁,不言不语,意向难测。

蜂道人大喝一声:“动手!”三把长剑同时出手挥动,但见三道青光互一盘旋,矫骁无旺,同向麟儿身上直卷。

麟儿一声喝笑道:“这就是你们所讲的武林中单人独斗的招法么?”一道紫光倏从三人剑气中直冲而出,风雷并发,力挟千钧,招名佛光普照。围攻的三位江湖高手,只觉眼前一片金星直冒,凌厉剑风迫使三人在同一时间,倒退数步。三人心头不由震惊万分,始知这少年身怀武林绝学,千万轻视不得,于是均宁神静气,各以全身内力凝注剑身,剑身上发出一片嗡嗡之声,扣人心弦,三道青芒,光长十余丈,盘空矫绕,交织成一座剑幕,紧紧将麟儿罩住!

袁素涵漫不经心地将手往金色锦囊里一插,旋握着右手缓缓地走到陈惠元与黑手怪跟前,两人正一招一式地互相对拆。陈惠元天真无邪,无什心机,只知偷学人家的怪招,毫未注意别人的隐袭。袁素涵忽将右手一扬,一蓬黄雾对着陈惠元迎面直扑,待其发觉,已于不知不觉中中吸了一口,忙发动飞云剑术护住全身,人也赶紧向旁飞纵。袁素涵大喝一声道:“你已中了我本门的七绝玄雾粒,就是大罗真仙也无法解救,你还走得了么?”说完,身形微闪,扑上前,又打出九幽掌力,陈惠元正想用太乙五灵掌抵敌,谁知真气未动却已头痛欲绝,这种毒粉,大约一经吸收后,即使脑神经中毒,只得勉强挥剑,硬将黑手怪攻来的毒指甲避开,纵步往前飞跃,躲开毒掌风力正面。但胸部尚被毒掌余风打中,只觉一阵阴寒之气直透心肺,登时全身血液欲凝,人已摇摇欲倒。

麟儿在三位高手围攻之下,手中剑招百出,骁勇非常,如怪狮摇头,怒龙入海,迫得围攻三人不敢逼近,瞥见袁素涵出手洒出黄雾,惠元竟步履踉跄,往旁倒退,知道受伤不轻。

这一惊自非小可,便使出自创三百六十周天神奇招数,第一式大地春回,长剑由身后一绕,人随剑转,剑化万朵梅花,卷起滚滚狂风。跟着剑身一阵震动,陡见金花乱闪,有如风吹千树紫梅,临枝摇曳,曼舞生姿,人在金花覆体之下,身剑合一。又似经天长虹,霞映碧空,紧跟着隐隐雷鸣,紫龙佩上碧霞闪闪,金光紫龙绕身疾转。与此同时,场地之上又冲起一座十彩光幕,紫气腾宵,龙影飞跃,光幕之中紧裹着一条红色俏影,风驰电掣而来,两人双双向惠元身侧疾落。袁素涵与黑手怪被这种声势震住,双双往斜刺里跃开,眼望着这一双男女,心中不住发愣,麟儿琼娘两人,在仙兵神珍护体之下,由麟儿抱着惠元,将他细看一眼,人已气若游丝,迹近弥留。麟儿眼泪纷纷地朝着他脸上直落,惠元似已惊觉,竟强提中元之气,睁开眼望着麟儿琼娘,俊脸上似带着一丝苦笑,两眼热泪朝下直流,嘴皮激动,竟已无力发声。琼娘忙从麟儿革囊中取出玉瓶,正待给他吃食芝兰宝及灵石露,但惠元星目口唇渐闭,人已逐渐走向死亡之门。麟儿面色惨白,也不知应如何解救,只有流泪不止,琼娘看到这种情景,粉目中竟也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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