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国英刚说出“他要大开杀戒了”,睡和尚果然两道蚕眉一竖,目射精芒,反手摘下背上的方便铲,补上了鼎足三分的另一位置,三人分三方把江剑臣圈在了核心。
江剑臣一声清啸,凌空跃起三丈多高,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他真不愧“钻天”之誉,借一翻之力,又腾起八尺,噌的一声,墨光陡现,乌龙剑出鞘了。
活僵尸焦德元一声颤呼:“乌龙!”师兄弟三人各执兵刃。虽然仍成鼎足之势,圈子却大了一倍有余。
江剑臣轻轻一笑,蜂腰一折,头下脚上,宛如苍鹰下击之势,急扑而下,掌中乌龙剑荡起一片寒芒,浑若乌云压顶,使僧、道、俗三人心神猛震,不得不把圈子撕开得更大。
乌龙剑越来越近,眼睁睁临近当顶。江剑臣陡地发出了一阵狂笑,乌龙剑一招“六出祁山”,一刹之间,向三人每人划出两剑。
僧、道、俗三人的自信心彻底崩溃了!以三人名头之大。声望之隆,又是老着脸皮以三对一。其结果,是拼出全力,也没有封闭紧门户,每人的肩头都渗出了血珠。
钻天鹞子江剑臣一招挫伤三奇,身形一闪,又潇洒自若地卓立在侯国英的身侧。因为他知道女魔王快要分娩,不敢大意,所以借腾空飞翔之机,把二十年来在黄山打箭炉潜移默化练就的先天无极真气一下子猛提到极限,用上了十二成的功力,用“六出祁山”的飘忽剑招,三虚三实,把僧、道、俗三人每人划了一剑。虽然伤得不重,也足够对方心惊的了。
他提足丹田之气,一字一顿,先声夺人地喝斥道:“趁三老子心情良好,杀心未起,谁滚得快些远些,算谁聪明。于成清,给我装船!”
说来也怪,江剑臣一到,别说多尔衮的部下,边氏三雄人人自危,甚至僧、道、俗三奇也都失去了斗志,在他大喊一声之下,竟然灰溜溜地全部撤离了海岸码头。
一直到敌人走得看不见影子,女魔王才心力交瘁,双手掩腹,被江剑臣抱在了怀中。
荣儿接应二人上了快船。水手们拼足了力气,快如飞矢地赶回了岛上。
这时,女魔王侯国英已疼得面无人色,几欲昏绝。江剑臣知道她就要分娩,急得手足无措,无奈只得用眼光求救于荣儿。可怜荣儿也是个黄花幼女,哪里经见过这种事情。江剑臣只好捧抱着女魔王,向她的卧房走去。
不料,议事厅上一声清叱,三条人影比弩箭还疾,一齐飞射在江剑臣的面前。
月光皎皎,宛如白昼,加上江剑臣目力极佳。来人身影未稳,他早已看得清清楚楚。吓得他身形一软,几乎软瘫下来,手中捧抱的侯国英也险些掉落地上。他头脑一昏,钢牙猛错,陡然贯上真力,就想把女魔王震死在地,然后自己再反手后碎天灵,以了孽缘。就在这时,猛然一声浑厚的嗓音喝道:“剑臣,还不跪接师姑法驾,听候垂训。”
江剑臣心中一动,知道这是一向偏爱自己的二师兄白剑飞怕自己一时莽撞,做出偏激的事情来,故意提醒自己向慈云师太低头屈服。他叹了一口气,把女魔王交给荣儿,任她护着回转卧房。然后,自己才直趋老尼面前,默默跪下。
陪华山神尼来石城岛的,除追云苍鹰白剑飞外,还有先天无极派掌门人萧剑秋。这时,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端倪来。还是白剑飞扭头对慈云师太赔着笑脸说:“师姑,剑臣给你老磕头了。”
华山神尼冷哼一声说道:“我可没有这么大的面子!他们这个头,还不是你叫他磕的?”白剑飞苦笑了一下,心想:真是越老越不讨人喜欢!怪不得古人云“老而不死是为贼”。
他心中不悦,嘴上可不敢说,又赔了一下笑脸说:“师姑法驾到此,我看还是先上大厅去休息一会吧。”
老尼姑火了,张口骂道:“你二小子倒是一副慈悲心肠!被人家断去了一条胳膊,都能既往不咎。我可是没有那么宽宏大量。我来石城岛,是要问一问侯国英,凭什么派手下的秦岭四煞拦路偷袭我的管事郭天柱?我要她还我一个公道。”
江剑臣心里也火了。对这档子事,他比谁都清楚,这纯粹是个误会。他想问一句:她华山神尼的管事为什么拦挡他江剑臣东来石城?不错,快刀哑阎罗是受了不轻的伤,但秦岭四煞伤得更惨,四个人中就有三人被哑阎罗的快刀划开了长短不等、深浅不一的刀伤,至今还躺在床上。你老神尼又怎么还侯国英一个公道?但慑于掌门师兄的威力,并没有说出口来。
因为慈云神尼、展翅金雕和追云苍鹰这三个人的名头太大,全岛的人除去负有守望之责者以外,上上下下无不闻讯起来,争先恐后地观瞻一下三个武林名宿的丰采和神韵。听了老尼姑那蛮横无理、充满火药气味的言语,不少人骤然变色,忿忿不平起来。
身为当事人的秦岭四煞兄弟,可真不含糊。尤白虎、钱朱雀、侯玄武三煞由岛兵搀扶,大煞左青龙铁青着脸随后,一齐走近了神尼面前。
大煞左青龙向神尼一抱拳说道:“晚辈左青龙拜见老前辈,并愿领老前辈的重责。但偷袭贵管事郭天柱一事,是愚兄弟四人莽撞所致,与我们岛主侯国英可丝毫无关。该什么罪名?老前辈发话下来,由我们秦岭四煞接着好了。”
华山神尼脸色一寒,吐语如冰地斥道:“你们四人,只不过是许豹子的四个徒弟,竟敢在我面前说长道短。我没有工夫和你们罗嗦!我找的是罪魁祸首侯国英,快唤她出来见我。”
秦岭四煞也是在江湖上横行多年的人物,被老尼姑看得如同无物,如何忍受得了?加上又忠心于女魔王,拼着尸横面前,也得替女魔洗刷清白。
左青龙抗声说道:“冤有头,债有主!伤郭天柱的是我们四人,老庵主不要乱攀他人。天塌下来,有我左青龙顶着!”大煞话未说完,受伤的三人齐刷刷推开搀扶自己的岛兵,强忍伤痛,刷的一声,一齐抽出紫藤棒来,列成了四方棒阵,决心一拼。
白剑飞刚想解劝,华山神尼气极反笑,厉声喝道:“皇历颠倒过来了?贫尼纵横武林半甲子,向无一人敢忤逆我意,更没有一人敢打我华山一派的主意。因为他们知道,别说华山派出去的人,就是从我华山出去的狗,要是有哪个不开眼的碰掉了一根狗毛,赔给我千斤骆驼绒,我也不见得愿意。
如今,你们竟敢偷偷下手,伤了我驾前的管事,还敢口出不逊!我要你们先知道知道厉害,再找侯国英问罪去。”说罢,手中的拂尘略一抖动,那成千上百根的马尾丝全被内家真气贯注得笔直,一招“孔雀开屏”,看样子就要立下煞手了。
江剑臣实在听不下去,也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头脑一胀霍然起立,眼睁睁他就要一怒犯规,去撄华山神尼之锋。
突然一声少气无力的呻吟传进了他的耳鼓:“剑臣,使不得!”话一落音,女魔王侯国英已公然站到了华山神尼的面前。从她的鬓发蓬乱,脸色惨白上看,知她是强忍剧痛,硬撑着闯了出来。
白剑飞叹了一口气,又把江剑臣按跪在地上。掌门师兄萧剑秋却无可奈何地摇了一下头,离开了神尼两步。
女魔王即将临产的情况,要是换一个别人,不难一眼看出。偏偏遇上这个华山老尼,她不光对生儿产女一窍不通,就是对夫妻大伦,也一丝儿不懂。更加她任性自大,对侯国英又存有偏见,如今一见她出现,哪里还能容得?恨声说道:“侯国英,从你这‘女魔王’三个字的外号来看,你就该杀无赦。何况经常男装,变雌为雄,更说明你不守妇道。贫尼绝不容你再为女人遗羞。我要一开杀戒了!”
话未落音,掌中拂尘千万根柔丝幻化出漫天寒芒,带着刺耳的嘶嘶之声。向女魔王侯国英浑身上下罩去。
慈云大师名列武林双奇,和五岳三鸟之师无极龙并驾齐驱,声震宇内。她功力早已出神入化,这一含愤出手,其厉害就可想而知了。
生死攸关,江剑臣刚想扑出,右肩上二师兄那只大手还是紧按不放。他知道二师兄是不让自己为了侯国英而获罪师长,触犯不可侵犯的门规。但他又怎能甘心眼睁睁看着侯国英死于华山神尼的拂尘之下?刚想挣脱白剑飞之手,上前抢救,秦岭四煞之首左青龙已顿足蹿出,掌中紫藤棒一招“泼风八打”,迎向了漫天柔丝。
他豁出去了!
不料,正好是他这种血性硬汉子的气概,搏得了神尼的一丝好感。她怒哼一声,先用拂尘卷住了左青龙的紫藤棒,也裹住了左青龙的两腿。然后,快如闪电般的一甩一裹,甩出去紫藤软棒,同时也把左青龙抛出去四丈多远,浑身衣服被根根柔丝抽成一丝一条,几乎不足遮体了。
接着,又是两声厉嘶入耳。原来是夏侯耀武、夏侯扬威两兄弟为护侯国英拼命一扑,被神尼的拂尘一式“左右逢源”,抽得滚倒在地,满身血迹。
众人这才看清楚,女魔王侯国英所以眼看心腹死士一个个负伤而未亲自迎击,是因为他的两条腿被心腹丫头荣儿死死地抱住不放。神尼见此光景,心中一动。从侯国英受手下人如此拥戴来看,其人尚不无可取之处。
她的手垂下来了,可脸上还是挂着怒容,厉声斥道:“侯国英,你也算是一个人物,生死又何足惜!何苦让手下人为你受过。只要你答应我两个条件,我可以免你一死。”
侯国英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江剑臣,再扫了一眼自己几个带伤的部下,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在自己那高高隆起的肚腹上,脸色惨白,苦笑了一声,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说吧!”
慈云大师扫了众人一眼,沉声说道:“第一,当众承认不是江剑臣的妻子,并和江剑臣永远断绝关系,第二、解散石城岛的人众,自动向刑部投案。”
听了慈云师太的两个条件,所有的人都是一惊,而女魔王侯国英却很坦然地笑了起来。
老神尼一怔问道:“侯国英,你为什么发笑?”
女魔王侯国英说:“我笑老庵主做什么事情,只知道一厢情愿。怪不得当年和无极龙前辈能各走极端,落了个于人于己都没有好的下场。”
这真是哪壶水不开,专提哪壶。
慈云师太一生最怕人提的,就是这一件事。如今,被侯国英当着这么多人揭起了她的伤疤,她老脸发青,脚手冰凉,怒斥一声:“找死!”掌中拂尘已化成一蓬怒矢,嘶嘶轻啸着向女魔王侯国英罩去。
江剑臣眼前一黑。猛觉得二师兄白剑飞压在肩头的手掌突然收回。他一时激动,闪电射出。他忘了掌中的宝刃是一把削金断玉的乌龙剑,剑光迎着拂尘,怒挥而出。但听一片嘶嘶之声,老神尼拂尘上的马尾,竟然被削得一根不剩。
江剑臣眼见大错铸成,索性把心一横,飘身切入,挡在侯国英身前,顿足叫道:“荣儿,快护你家岛主逃命。”
他深恐侯国英不走,又恨声补了一句,“侯国英,你敢不听我江剑臣的,那就是咱一刀两断之时。”
慈云大师气疯了!她秉性偏激,自信过度,怎么也料不到江剑臣竟敢以下犯上,当面和自己动手。更想不到江剑臣竟然当着自己的面护着女魔王侯国英,他心里根本没有自己的宝贝徒弟李文莲。千想不到,万想不到,想不到江剑臣这么个胎毛未退的小子竟会有这么高超的功力,只一剑就断净了自己贯足内力的一蓬拂尘。她恼羞成怒,拂尘把一抛,立掌代剑,施展出华山绝技回风舞柳四十九式来。
萧剑秋、白剑飞虽气她太不讲理,也觉得小师弟做得太过,一齐厉喝:“剑臣,不准还手!快退出来!”
江剑臣明知还手对招,必给掌门师兄带来麻烦,想抽身而退。但又真不甘心,心想:师父活着,受了你一辈子的晦气。我蒙师父厚恩,也得叫你知道知道,无极龙的徒弟你都奈何不了,师爷当年并非怕你。
主意打定,既不退走,也不还手,保是施展开移形换位轻功,利用穿行躲避之机,把无极真气从袖子上暗暗发出,只求保身,不求伤敌,和怒极拼命的神尼游斗起来。
练武的人,最忌一个“怒”字。常言道,一气三分迷。加上江剑臣两次黄山苦修达二十年之久,又存了戒备之心。所以任慈云师太几番暴雨狂风似地猛攻,都被江剑臣一一闪避开去。老神尼这才知道不妙。
又攻了几招,四十九式已满四十,只剩九招了。而江剑臣还是青衫飘拂,进退自如。心想:真要是穷四十九招而无效,她华山神尼将如何自处?
萧剑秋怕事情闹大,自己身为掌门,没法收场。他真对这个蛮横无理的师姑感到头疼,有心用暗语让小师弟挨他两下,全全她的颜面,又怕她痛下辣手,真的把小师弟打成伤残。正在举棋不定之际,发现小师弟江剑臣已乘闪避藏躲这机会,利用移形换位的神妙,渐渐把老庵主引到岛后来了。
这时,夕阳尚未隐没,淡黄色的余辉洒在蓝色的海水上,翻腾着点点金浪。展翅金雕心中一动,他素知小师弟在师父自己的薰陶下,豪爽率直,胸中不藏一丝半点奸诈。但不知他为什么把老神尼引到这里?
萧剑秋正茫然不解,猛然看见侯国英面容凄惨在前,荣儿满面泪痕后退,已到了万顷碧波的海沿。侯国英突然停身在一块巨大的崖石之巅,背对大海。凄然向江剑臣叫道:“剑臣,只要我侯国英一日不死,你就始终不会容释于师门。有了你这两番拼命相护,我知足了!今生孽缘已尽,愿来生再为夫妻!”说完,身形艰难地一个倒转,头上脚下,扎入了茫茫大海。荣儿一声惨呼,昏死了过去。
江剑臣趁老庵主手下一缓,身子已如箭弩似地射了过去。所有人等也一齐扑了过去。首先赶到岩石上的是江剑臣、慈云师太、萧剑秋和白剑飞四人。
俯身下观,这里是陡壁悬崖,峭壁直立,毫无落脚之处。侯国英大概是既感江剑臣舍身相护,又知道他必不能见容于师门和当朝。为了让心上人摆脱困境,她决心一死助之。选择了这个奇险的地方跳下,肯定是下了必死的决心。
更为可怜的是,连同腹中胎儿也一齐葬身鱼腹,没有看一眼生身的父母,就离开了这茫茫人世!
江剑臣神昏欲倒,被时刻关注着他的二师兄白剑飞一把抱住。这时,慈云师太也觉得做法太过狠毒,当下一言不发,首先跃下悬崖,向石城岛外驰去。萧剑秋示意白剑飞背起小师弟江剑臣,追上慈云师太,跳上来时所坐的船只,渐渐离开了茫茫大海。
回京的路上,白剑飞多方解劝,江剑臣只是默默不语。掌门人萧剑秋怕师姑骂街,暗暗赔尽小心。奇怪的是一向蛮横成性的华山神尼,一路上竟然安静得出奇,一点也没有找事生非。
到了京城,老庵主只是丢下一句话:要徒儿李文莲离开刑部以后,急速回转华山。和江剑臣的婚姻之事,她暂时也万难开口了。
慈云师太走后,萧剑秋等师兄弟三人来到老驸马府,先见了武凤楼、李鸣等小弟兄一面,白剑飞含着眼泪告诉了侯国英坠海身亡的噩耗。武凤楼心中一疼,流出了眼泪。缺德十八手李鸣却不关痛痒,默默不语。
白剑飞瞪了他一眼说:“平日,大家都恨她入骨,只有你经常赞其才智。如今,她死得这么凄凉,我们都伤心难过,可你却漠然视之,真不知你是什么用心!”
李鸣两手一摊,长叹了一口气说:“人死不能复生,流泪她也不能知道。何苦跟自己过不去?不过,她这一死,与我们却大大有利。
第一,我师爷可以交差了,第二,文莲姑姑也可以脱离天牢之灾,第三……”李鸣只说了“第三”两个字,突然停了下来。
白剑飞哼了一声,逼问道:“第三是什么?你怎么不说了。”
李鸣迟疑了一下,说道:“她经常说,只有我的鬼主意能对付了她的才智。她这么一死,我岂不是首屈一指了。”说完,苦笑了一下。
萧剑秋冷冷地扫了李鸣一眼。李鸣吓得一哆嗦,连忙低下头去。正在这时,老驸马冉兴适巧闻讯赶来相见,萧剑秋告诉了他石城岛发生的一切。
冉兴听罢,感慨万端,摇了摇头说:“一个人真正是盖棺方能定论。侯国英虽然叛逆朝廷,却不甘心屈膝事敌,胆敢抗满清虎狼之师,也有其可取之处。容我入宫奏明圣上,对其母客氏从宽论处好了。”说罢,果然进宫去了。
老驸马冉兴出入宫门,照例是通行无阻。他知道崇祯是无事不离乾清宫的,所以过了三大殿,直奔乾清门。哪知刚到门前,竟然一无前例地被一个侍卫给拦住了。
老驸马冉兴愤然斥道:“本官乃圣上近亲,就是当今万岁,也于散朝相处时唤我一声御姑丈。你胆敢阻我进宫,这还了得。闪开!”
那侍卫在老驸马的喝斥下,一点也不退缩,反而连门也掩得只剩有一人出入的空隙,正色说道:“请驸马千岁息怒。今儿是万岁亲自口谕,严守宫门,不论何人,一律不准入内。不然的话,吓死我也不敢阻驸马千岁的大驾。”
冉兴听了,暗暗称奇。心想:圣上是会见什么要人?还是默筹国家大事?正在他百思不解的当儿,忽听乾清门内御道上响起了步履很轻、节奏整齐的脚步声。
冉兴心中一动。暗想:这是什么人?而且从脚步声中可以听出绝不是一个人走路,连忙闪向一侧。好在他对宫中的一切,熟悉的程度不亚于自己的驸马府,就在他刚刚避到一个为了防火而用黄铜铸造的在水缸跟前时,突然从乾清门内走出了三个年过古稀的威猛老人来。
第一个一头卷发,满面虬髯,身材高大,虎威生生,偌大年纪,腰板一点不弯,须发也只斑白。后面二人长得和他非常相象,只是年纪略大不等罢了。
冉兴看了三人的形象,猛然想起三个人来。心想,这不正是李鸣嘴中经常提说的青城山金豹东方木、银豹东方林和铁豹东方森吗?看他们训练有素的走路的样子,好象还在礼部学习过朝拜圣上的礼节,进出宫闱的规矩,这是怎么一回事?连老驸马冉兴都糊涂了。正想跟随看看,刚才那个阻止他不让进宫的侍卫已大声宣道:“万岁有旨,请驸马千岁入宫。”
冉兴抖了抖袍服,低头快步,来到乾清宫外,正要伏地跪拜,殿内已响起了小皇帝那充满自信的朗朗声音:“朕已多次口谕,除去正朝以外,一律免参。御姑丈又忘记了!快快进来,朕有喜讯相告。”
冉兴进了乾清宫,崇祯跨上一步,携起了冉兴之手,踱到东间,自己登上御座,赐冉兴绣墩相伴。然后笑着说道:“青城山的东方三老已应朕躬宣诏,携带女儿东方碧莲、孙女东方绮珠进京朝拜。东方绮珠已被东宫刘太后收为义女,成了朕的御妹。他的三个祖父和姑妈也都被我派为御前侍卫领班。听说东方三老多次拒绝魏阉的礼聘,也是和武皇兄的师祖无极龙是同一时期的高人。从今以后,朕不怕魏阉余党图谋不轨了。”
老驸马冉兴听了,相机奏道:“圣上洪福齐天,自有吉人相助。侯国英已在石城岛伏诛,江剑臣已回京师。求圣上赦免其杀杨鹤之罪,赦李文莲无罪出监。”
崇祯心神一颤,正色说道:“逆女伏诛,当时尚有何人在场?”
冉兴听崇祯有不相信之意,他很为不平,大着胆子把从萧剑秋口中所听的经过情形,详细地奏了一遍。
崇祯一听是先天无极派掌门萧剑秋所说,先有几分相信,又听说侯国英是李文莲的师父慈云神尼威逼而死,却又有些怀疑了。素知老驸马冉兴与五岳三鸟相处甚厚,又不便说出口来,只缓缓说道:“江剑臣原未定罪,何言赦免?至于李文莲,只要告诉刑部一声,放出来就是了。”
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接着续道,“先皇兄天启帝卧病多年,朝政荒废已久,朕初登九五,百废待举,所以拘捕魏阉及其附逆余党后,尚不宣立决。而助朕登极的有功之人,也暂未升赏。
三个月后,朕登极周年,一庆大典,二封功臣,三斩魏党,岂不一举三得?江剑臣可以先去承德,以慰寡母之心,武皇兄、李鸣等协助朕重建锦衣卫。御姑丈,你出宫替朕向有关人员传我口谕去吧。”
老驸马冉兴不敢迟疑,伏地跪辞,出宫而去。
崇祯帝刚想闭目养神,秉笔太监王承恩悄悄地来到近前,跪下叩头奏道:“奴才叩请圣上即刻召武凤楼、江剑臣等入宫,多加封赠,以酬其功,万万不可疏而远之,以失彼等之心。”说完,又连连叩头。
崇祯脸色一变,但马上又恢复了平静,走下宝座,亲手扶起这个始终跟随他的忠心老太监,语重心长地说道:“王公公,你随我多年,深知朕的为人。我岂是寡恩之君?江剑臣乃山野武夫,不惧天威。不管怎样,他和侯国英毕竟做过夫妻。朕诛戮侯国英,也杀害了他的亲生骨肉。为了大明江山,朕对他怎能过分相信?
况侯国英是否真死,尚未查证,只得辜负他了。就是武皇兄,恐怕在处置魏银屏的事情上,也会和朕貌合神离。我所以聘青城三豹入宫,甚至暗示刘太后收东方绮珠为女,还不都是为了笼络人才,有备无患吗?”
王承恩默然倾听,不断地暗暗点头会意,不禁对年轻的崇祯皇帝竟有如此深邃的见地,周密的用心而肃然起敬。
崇祯慢慢踱了几步,又说:“你可能认为朕对御姑丈都使用了权术,是吗?因为他和这些人日久情笃,使朕不得不多用一点心思。这还不是为了江山社稷吗?”
秉笔太监王承恩被慑服了。崇祯象是累极了,斜倚东间宝座之上,闭上了双眼。王承恩悄没声息地退了出来。他毕竟和武凤楼等人相处很久,又共过患难,安排曹化淳一声,就带了一名小太监,往老驸马府走去。
冉兴、武凤楼等人把他迎了进去。王承恩老于宫廷,说话很为缜密。于闲谈之中,询问了侯国英跳崖的详情,又婉言慰勉了一备。看武凤楼、江剑臣等人并无异样,吃了晚饭才回宫而去。
白剑飞心中有事,先把武凤楼叫到自己所住的房中,密令他不要引起任何人的疑心,把李鸣叫来问话。等缺德十八手李鸣跟着大哥来到白剑飞房中时,白剑飞沉下了脸来说:“鸣儿,说实话,对侯国英之死,你是否怀疑有诈?”
缺德十八手李鸣先不答复白剑飞的问话,脚尖一点,扑到门外,左瞻右顾,又示意大哥出去一趟,寻视了屋子的周围,确信附近不会有人,才放低声音说:“这件事关系重大,只能咱爷儿仨明白,连我师父和大师伯都得瞒得死死的。”
李鸣刚说到这里,白剑飞已经会意,他精神一震,悄声问道:“鸣儿,你仅仅从我的嘴中得知石城岛发生的事情,就能吃准你师娘侯国英果然未死吗?”
机灵透顶的李鸣从白剑飞吐出的“你师娘”三个字,体味出二师伯已彻底改变了对女魔王的看法,并承认了她的既定身分,他不由得一阵激动,愉快地说道:“二大爷,你刚才一说,我就听出来了。接着,又详细地询问了大师伯,得到了证实。
你老请想,我师娘爱我师爷爱得是何等深切!要是叫她替我师父去死,她准能含笑遵从。可是,我师爷为了护她,不惜犯了师门戒规,得罪了华山神尼,生死未卜,祸福难定,她岂肯舍他而去?
别忘了我师娘十月怀胎,即将临盆,她能忍心断了我师父的后代香烟吗?何况,目前她最恨的是华山派,慈云师太的无理,文莲师姑的夺爱,以她那坚韧不拔、机智多谋的秉性,能在师太的威逼之下轻易自尽吗?”
一席话提醒了白剑飞和武凤楼师徒二人,白剑飞沉吟了一会,说道:“那地方陡峭如壁,飞鸟难存。何况落水有声,人人可闻。她能借水遁?还是会驾云?真邪门了!反正,只要一天不发现她的踪迹,我就不会相信你这孩子的鬼话。”
李鸣长吁了一口气说:“二大爷,你太低估了她!纵观她手掌五万铁骑,眼线撒遍举国各地,手段之毒,机谋之深,是何等角色!请想,她明明不想离开我师父,却毅然去了石城岛。狡兔尚且三窟,何况一个足智善谋的人。我敢断定,那直上直下的悬崖中间,一定有她预先开凿的洞穴。下落时,只消身形一折,即可钻人洞中,再随手抛出一物,岂不就坠海有声了。”
听了李鸣这神奇的判断,追云苍鹰白剑飞以手加额,口念佛号,欣然相庆道:“只要她躲过这一劫,我非得硬劝掌门师兄,公开承认她的应有地位不可。”
李鸣连忙阻止说:“这可使不得,不到她复活的时机,她是万万不能露面的。特别要瞒住师父,好从他那凄然木呆的表情中,让人真的相信才行。”
爷儿仨话一讲明,各自分开了。
话是这样说了,武凤楼和李鸣还能谨遵诺言,不让消息外传。可追云苍鹰白剑飞就不然了,他和大师兄弟萧剑秋年纪上只差了五岁,初入师门时,一些扎底的功夫和诗文词赋等等,都是大师兄亲自代师传授,二人情如手足。所以爷儿仨一分手,白剑飞来到大师兄房中,见展翅金雕萧剑激双眉紧顿,面罩愁云,知他也是为逼女魔王临产前跳崖死去有些对不起小师弟而心绪烦乱,闷闷不乐,忙把李鸣的判断向萧剑秋说了一遍。
萧剑秋一听,不肯深信地说:“鸣儿虽有些才知,判断力也超过常人。但你我弟兄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象石城岛后山,悬崖千仞,直削如壁,一只飞鸟都难以存留,何况人呢?鸣儿的估计,是夸大了侯国英的才智。所好,朝廷每日都有邸报,等明日看了邸报再议吧。你晚上陪陪剑臣,我看他是伤心极了。”
次日上午,展翅金雕萧剑秋在老驸马冉兴的书房内看到了邸报,上面有两则消息与先天无极派有关:
一,魏阉义女侯国英叛逆朝廷,潜逃海上,占据石城岛,拥兵作乱。朝廷本当一鼓荡之,深恐耗费钱粮,加重民赋。据报,日前侯逆突然坠海身亡。残匪拥其心腹丫头荣儿为岛主,改名侯国英,决心报仇。风闻已和满洲多尔衮通款,不久可能降清。
二,三边总督杨鹤死去,原副将吴襄暂代其职,巡防边务。近日吴襄改任山海关总兵,三边总督要职,朝廷任命兵部尚书杨镐兼任,已于昨日赴任云云。
萧剑秋看罢了邸报,回到房中,不由得沉思起来。正在这时,白剑飞、武凤楼、李鸣等先后走了进来。萧剑秋便把邸报上所载两则消息简略地告诉了大家。
首先,就是武凤楼对李鸣的凭空判断怀疑起来,他提出要亲自去石城岛,一察究竟,以释三师叔之忧。
因为眼下的江剑臣终日静坐,默默不语,有人劝说,只是摇头苦笑而已。
大家这才明白,他已与侯国英有了真情。以前,只是迫于形势,勉强克制罢了。从侯国英死后,他痛定思痛,悲不能抑来看,他是深爱着女魔王侯国英的。
萧剑秋同意了武凤楼的意见,密令他劝三师叔江剑臣和他同行,一来免去石城岛人众的误解,二来也好让江剑臣死了这份心。
武凤楼、李鸣二人找到了江剑臣,把掌门口谕代传一遍。江剑臣先是不肯,禁不住二人再三苦劝,就点头答应了。
临走时,李鸣为了遣散师父的苦闷,干脆连马匹也不要,爷儿仨步行反而方便。一路走得很慢。这一天来到山海关,天色已晚,因知吴襄已升任此地总兵,不愿被他发现,省得多一番应酬,就在城外一家好再来客栈住了下来。
店伙计看三人仪表堂堂,举止大方,尽情地巴结。晚上一餐饭很令人满意,就连江剑臣也多吃了不少。饭后,店伙计泡上茶来,倒了三杯。三人还未沾唇,一个卖水果的小厮手拿一封信笺走了进来,问明了三人的名姓,把字笺呈了上来。
江剑臣一看,只见上写:为报深恩,请移地藏庙一晤。
上面既没有抬头,下面也没有落款,字迹很为生疏,绝不是出于熟人之手。江剑臣不禁怔住了。李鸣接过来一看,虽觉讶疑,但他和武凤楼都坚持要到地藏庙去上一趟。
江剑臣拗不过二人,只得从店中走了出来。一打听,原来这好再来客店的后面就是地藏庙,一找就到。
到庙前一看,三个人不由得一怔。因为凡是能找江剑臣打交道的人,都非泛泛之辈,绝不会住在这样的庙里。
这地藏庙太破了!山门只剩半边,东西两厢房早已倒塌,就是正殿也残缺不堪,上面甚至长满了荒草。只有院中的两棵古柏,还翠绿葱葱,稍有一点儿生意。
三人走进庙院,早已看见大殿内燃着了灯火,只是灯光太暗。一个僧人迎了出来,离老远就双手合十,深深施礼。
江剑臣一见之下,心情非常激动,一步抢上,抓住那僧人的手腕,动情地说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真的做到了,江某佩服之至!”
武凤楼、李鸣一看,原来那出家僧人,就是二十年前,江湖上人人意欲杀之除害的南刀桂守时。
桂守时神情肃穆,再一次合十说道:“贪僧蒙三侠不杀之恩,也算是过了轮回之人,本应一切恩怨皆了。但贫僧有一件东西,却使我难脱俗务。思之再三,只有象三侠这样的武林奇英,贫僧才敢委托成全。”
江剑臣神情一肃说:“既蒙大师看重,我江剑臣就不自量了。有何事相托,尽请大师明示。”
桂守时叹了一口气说道:“蒙三侠教化,贫僧已自取法号一空,取其一切皆空之意。”三人绝口赞叹。
一空大师点头致意后,又接着说道:“武林中,三十年来没有一人查出我的门户出身,这并不奇怪。因为,第一,我用的不是原属门派的武功,第二,双方都不愿宣扬这件事。所以我的门户秘密,长久以来未能解开。眼下,情形逼迫,我不得不说了。
我不仅出身于峨嵋大派,而且是峨嵋二老之徒。和现在峨嵋派掌门司徒平是师兄弟。只因我机缘凑巧,在峨嵋后山幻波池下的山洞里发现了大小十口弯刀和一本刀谱,纸张陈旧,式样古朴,显然为前古哪位武林先哲所遗。此书图像残破,口诀生僻,以我的成就,练之当然不易。但我还是苦练下去。
不料,二年之后,被我的师父峨嵋二老知道,逼我拿了出来。师命难违,我本当献出刀和刀谱。哪知好象鬼使神差似地使我从二老的神色上看出了问题,我打定了拖延的主意。故意向二老说明此物藏之甚远,容我两日后取来呈交给他。当天晚上,我就收拾一切,准备逃下山去。
哪知二老已派出多人阻截,幸亏我避开了多路追缉。临出山时,碰上了二师哥司徒安,还是立逼我留下刀谱,方可下山。我一怒拔刀。不料,自学二年的刀法竟然比峨嵋的剑法厉害得多,十招不到,二师哥司徒安被我削去右腕,我才乘机逃脱。
要是从此偃旗息鼓,我也不会步入歧途。我逃出师门后,峨嵋派大张旗鼓追捕门下叛徒、江洋大盗时守贵,官面上也出动捕快到处追捕。我一怒之下,隐姓埋名,改名桂守时,由偷盗而杀人。由杀人而采花。陷入了无恶不作的地步。不过,我可以声明一句,凡是我奸污的都是我的对头之女,没有一个无辜者。”
桂守时说到这里,沉吟了良久,又接着续道:“最后,我被多方追杀,才逃奔三边,又蒙江三侠唤醒我的迷途。如今,我已削发为僧,法号一空。刀和刀谱乃是凶器,我不敢再留。所以想请江三侠为我代赠有缘和可靠之人,以了贫僧宿愿。”
说完,取出了一本破旧不堪的刀谱和奇形弯刀——九口其薄如纸的小弯刀来。
江剑臣当然明白,桂守时所以派人传笺,请自己来此赠谱赠刀,心目中的人选必是武凤楼无疑。因为只有武凤楼才配有这些东西。不过,这件事太大了!只要武凤楼一接下刀和刀谱,就算是桂守时的记名弟子了。以他的血性强悍,虽不无可取,但以往名声太坏,又没得掌门师兄和二师兄白剑飞的认可,江剑臣如何敢擅自做主。
桂守时双手捧着刀和刀谱,面有愧色地说道:“我也自知过去名声太坏,此刀和刀谱,只赠有缘,不算弟子。”
说到这里,扫了武凤楼一眼,续道,“我二十年匿迹边荒,才逃开峨嵋派的眼目。如今三边总督杨大人归天,我失去了屏障。说不定峨嵋派的人马上就能找到我。我真不情愿这东西再落入他们的手中,助其凶焰。因为整个峨嵋派,只有现任掌门司徒平为人尚好,但他生性偏激,太无主见,易走斜道。江三侠,你就做主收下吧。”
江剑臣刚想伸手去接,武凤楼突然说道:“三师叔,你老且慢。”江剑臣一怔,把手缩了回来。桂守时身躯一颤,现出满脸失望的神色。
武凤楼却极为庄重地说道:“一空大师能苦海收帆,不愧是身有慧根,成佛成祖,谁又能定。刀和刀谱乃前贤所留,接收不可草率。凤楼已有宝刀五凤朝阳刀在手,哪敢再存贪心?劣徒曹玉,现年十三,人颇聪慧,乃先天无极派第四代传人。我让他以记名弟子的身分接受刀和刀谱,不知大师以为如何?”
一空大师感动得流下泪来,再次把刀和刀谱送出。武凤楼连连点首说:“此种神物利器,接受岂能草率,我明日准备香烛纸马三牲供品,替劣徒曹玉上香接收,以表郑重。”武凤楼真不愧幼承家教,长受师训,经他一说,大家无不暗暗佩服。
桂守时虽是黑道恶魔,但已改恶向善。又是峨嵋大派出身,先天无极派又是名门正派,长夜无事,四个人在大殿以茶代酒,谈得很为尽兴,尤其听一空大师介绍刀谱的最后三页,是三招极为厉害的刀法。
只是光有图像,字却类似秦汉时的小篆。桂守时为学这三招刀法,用纸把字依样抄下,历时十年,遍仿名儒和设馆学究,甚至有时把人劫到一处,挥刀恫吓,结果还是一句读它不出。众人听了,对这本刀谱更有进一步探索的兴趣。
李鸣突然笑道:“要认这些字迹,我倒想起一个人来。”
江剑臣一听,就知李鸣说的这人,是他的结盟兄长、饱学秀士,现任文渊阁编修学士的贾佛西。笑着点了点头,示意他不必明说了。
爷儿仨告辞时,月亮已渐西沉。回到好再来客栈睡下,天色已快亮了。
次日吃过早饭,武凤楼命李鸣去购置一些应用的东西。李鸣走后,武凤楼向江剑臣说道:“三叔,听了桂守时的一番隐情,我深为庆幸三叔在香山半山亭畔饶了他一条性命。我认为他的走入歧途,与峨嵋派处事不当不能无关。所以,我对他很为同情。另外,我看他急于把刀和刀谱择人而赠。可能是他已发觉峨嵋派的人在搜寻他,甚至已发觉了他的行踪。所以,才迫不及待地要把它立即交出。”
江剑臣点了一下头说:“楼儿所见,和我暗合,桂守时也是一条硬汉子,就凭他对我舅父杨鹤知恩图报上来说,也是有可取之处的。”
武凤楼知道三师叔是指昨天桂守时的那句“如今三边总督杨大人归天”说的,人虽亡故,话语中还透着尊敬。
爷儿俩正在闲话,李鸣已率领两个卖力气的汉子,挑着一应物事走进了院内。
江剑臣抬头看了一下天色,向二人说道:“反正要去,倒不如早去一会儿。下午我们就可上路去石城岛了。”
武凤楼、李鸣二人欣然应命,挑夫挑着东西,一直往地藏庙走去。
来到山门前。武凤楼为人忠厚,不想让别人认识桂守时,叫挑夫把东西放在庙外石阶上,开发了脚力钱,打发他们回去。然后,爷儿仨分别拿起东西,走进了山门,顺着甬路,奔向了大殿。
按理说,只有江剑臣师徒三人,而且又是昨晚预约,一空大师再不愿多会生人,也不会深藏不出,早该出殿相迎了。
头一个就是武凤楼觉得不对劲。他顾不得礼节了,出声叫道:“一空大师,我们登门拜访了。”
武凤楼话未落音,江剑臣已低呼了一声“不好”,丢下东西,身形展动,闪电似地扑入大殿。武凤楼、李鸣也抛下东西一齐跟入。只听江剑臣怒吼一声,几乎震得二人头脑一昏。抬眼看时,但见一空大师浑身血污,躺在了地上。
缺德十八手李鸣迅即贴近,仔细验看了一下说:“从一空大师毫无抵抗的迹象来看,杀人凶手肯定和他很熟,而且曾一度坐着对话。致命伤处是脑后玉枕穴,凶手是从窗外暗算的。而对坐之人,也适时地刺了他一剑。从部位上判断,是坐着刺的。当时的一空大师是面北背南。那么,什么样的人物能受到他如此尊重呢?因为和他谈话的人,一准是面南背北了。”
江剑臣一声不响地看了一空大师脑后和胸前的伤处,恨声说道:“对一个放下屠刀,削发为僧的人,还能下得了这样的毒手,杀人者一定是穷凶极恶,十恶不赦了。”
武凤楼趁三师叔和李鸣验看伤势时,已把一空睡觉的地方翻了个遍,那本刀谱和长短十把弯刀,早已遍寻不见了。
江剑臣注视了一会一空大师的尸体,猛一顿足,低声祝告说:“一空!你成佛了。你的未了恩怨,我江剑臣一定代为了结,也绝不让那本刀谱为虎作伥。”
武凤楼和李鸣在大殿后面,用兵刃挖了一个大坑,把一空大师掩埋了起来。三个人把带来的礼品,一齐放在坟前,焚香祭奠。默哀片刻,才回到店中。依着李鸣,要继续向石城岛赶去。
可江剑臣办事向来不虎头蛇尾,他向二人说道:“暗杀一空的人,绝不会是突然来到,立即下手的。上灯的时候,咱们三人分头去附近人家和几家客店仔细查问,看看能不能查出一点线索。最主要的是放在昨天下午离此而去的人。别怕花小费,只要在钱上叫这些店伙计满意,这样的消息是不难查出的。”
李鸣还想争执,江剑臣叹了一口气说:“石城岛之事,急也无用。对死去的人,是不能失信的。”
黄昏时候,爷儿仨分头出去了。一直到亥时左右,三人才陆续回来,一见面都把头摇了一摇。李鸣见江剑臣大有失望之色,知他决心替一空报仇,甚至不惜把去石城岛之事耽搁下来,刚想劝说,武凤楼咳了一声,自顾走了出去。
江剑臣还未说话,李鸣早已跌足叹道:“凭咱们爷儿仨,竟能顾此失彼如此!”
原来,所有附近的客店住户,他们一家不漏,全都仔细询问过了。唯独他们自己住的这好再来客店,偏偏漏掉了。别说李鸣跌足长叹,就连江剑臣自己也觉得既可气又好笑。
工夫不大,武凤楼高高兴兴地走了进来。身后随来的是店中的伙计,手中还捧着一本店簿。
江剑臣一面把店簿接了过来,一面和气地对店伙计说:“我们是京师来的,在老驸马府当差,追缉几个逃犯。请你回想一下,昨儿下午可走了几批客人?”说完,示意李鸣赏了十两银子。
那店伙计喜得眉开眼笑,连连给三人请安。江剑臣阻止了他,又问到了正题。那店伙计想也没想就开口说道:“小店昨天中午时分,就走了两个客人。”话刚出口,又连忙更正说,“不是两个,是三个客人。”
江剑臣心中一动,忙问道:“这三个客人住了几天了?”店伙答道:“让我想想着……哦,他们来七天了。”
江剑臣急忙叫店伙计翻开店簿查看,只见上面写的是:后院上房住客人两名,一名封高,年三十五岁,汉族人,一名岳黑,年三十二岁,也是汉族人,上面注明是经商,原籍四川。
江剑臣暗暗点头,又问店伙计道:“店簿上明明登着两个人,你为什么说是三个人?”店伙答道:“这封高、岳黑两个带了一个老佣人,快六十岁了。说也奇怪,明明说是佣人,反而得两个主子伺候。”
李鸣抢着问道:“你听他们叫老佣人什么名字?”
店伙计想了半天,才歉然说道:“不知道名字,光听两个客人喊他老安头。”
店伙计的话刚说出口,江剑臣突然问道:“那姓安的老佣人,是不是断了一只右手?”
店伙计惊奇地说:“对,对!是少了一只右手,你老认得他们?”
江剑臣示意李鸣把店伙计打发出去。不料,店伙计临走时突然又冒出了一句话:“他们三人住下的第二天,本城中的刘老爷曾来拜访过一次。”
江剑臣问清了姓刘的名叫刘展魁,住总镇衙门后街,就打发店伙计走了。
李鸣轻声问道:“师父,怎么办?”
江剑臣牙关一咬:“顺藤摸瓜,一定要找出线索!那老佣人可能就是被桂守时断去右腕的司徒安。他的背后,可能还有更厉害的人物。”
李鸣说:“对!晚上洗他个一清二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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