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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10回 慧眼识奸,辗转边陲寻仇迹;孤胆犯险,夜窥金阙探君心

三边总督杨鹤甲胄在身,率领众多将校来到江剑臣的住处,聪敏机智的李鸣心神一凛,情知有异。果听杨鹤忿然说道:“顷接急报,敌人凶残之师又凶顽来犯。甥儿热孝在身,舅舅本不当惊动。但你父亲就是被敌人流矢所伤身亡,甥儿若能疆场杀敌,不仅报了杀父深仇,而且还报效了国家,实则忠孝两全。似此良机,知甥儿必不肯放过,是故特来相告。”

江剑臣知父亲就是这样被他诱入万马营中密谋杀害的,见他又故伎重演,略一沉吟,李鸣已争先抢过话头说:“舅老爷所言极是。有此报仇良机,我们师徒三人愿作前驱。请舅老爷给我们准备好马三匹。兵器嘛,到敌人阵中去拣好了。”

武凤楼知李鸣这是故意麻痹杨鹤。反正,凭自己爷儿仨焉能惧怕几个将校兵勇?便也没加反对,江剑臣以他那明察秋毫的锐利眼光,以人们不易发觉的速度,瞟了在场人一眼,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

江剑臣等师徒三人,相随众人来到大帐之后,杨鹤伸出手去刚想抽令,忽然帐外闯进一人,伏地劝阻道:“督爷自前一战役,司马姑老爷为流矢伤命,寝食难安,贵体违和。请督爷坐镇本营,部下愿领兵临敌。”

经此人一说,众将也纷纷劝阻。江剑臣、李鸣和武凤楼不着痕迹地交换了一下眼神,江剑臣和武凤楼二人都松了一口气,认为杨鹤不去疆场,不象有什么阴谋,只有李鸣的脸部绷紧,看不出一丝表情。

只听杨鹤叹了一口气道:“本督年近半百,鬓发已苍。姐丈见背,更令我愧疚难当,只短短时日,身体已大不如前了。我真有诸葛武侯的‘悠悠苍天,再不能临阵讨敌’之感。”

说到这里,语音一冷,“吴将军,你是本督多年的副手,身历百战,久经大敌,马前三个虎子骁勇善战,武艺高强,你代本督前去迎敌吧!记住,千万照顾好我的甥儿。”

等那位被称作吴将军的人站起身来,江剑臣等才看清此人好一副貌相!只见他身高八尺,虎背熊腰,面如紫玉,目如朗星,鼻直口方,真是凛凛仪表。年纪和三边总督杨鹤相仿。江剑臣见他一股冲锋陷阵的气概,不象早有预谋,遂辞了杨鹤,和那姓吴的将军走出大帐。

来到营外,果然见三个年轻将军相貌堂堂,各持大枪,弯弓悬箭,和三千精骑列阵相候,等吴将军出征。这时,三个马弁牵来了三匹蒙古种烈马,清一色的紫骝驹,镂花金鞍,马蹄银镫,通体紫光,环辔鲜明,竖鬃喷雾,四蹄翻刨,神骏异常,来到了江剑臣等三人面前。

缺德十八手李鸣夸张地唉哟了一声,神态惶急地说道:“上阵厮杀,骑这样豪华的坐骑,岂不成了众矢之的?师父,咱爷们可从来没有这样阔过!”说罢,使了一个让江剑臣仔细察看马匹的眼色。

这时,关内秋高气爽,关外气候已寒,凋叶满地,遍野肃杀景象。江剑臣的眼神是何等充足,嗅觉是何等的灵敏!

装作检查三匹马的嚼环,已看出了破绽,朗然一笑说:“吴将军,这等马匹,只配有爵位的人乘骑。某等三人乃一介草民,请给我们换乘普通坐骑。”

吴将军真诚地拒绝说:“爷台乃总督的外甥,马也是总督大人特为精选的良骑。末将一个副手,焉敢擅专?请爷台不要为难我了。”

江剑臣执意要换。那三个年轻将军备把自己的坐骑牵了过来,交给了江剑臣、武凤楼等三人,欢天喜地地去拉那三匹金鞍银镫的好马。江剑臣是名门正派出身,心地光明,宽厚为怀,怎肯让三个年轻人为己丧身?沉喝一声:“骑不得!”三个少年将军愕然一怔,一齐诧异地向江剑臣望去。

只见江剑臣晃肩欺身,来到三匹马前,各拍了一下马鞍。然后,叫三个年轻将军把马鞍掀下来看看。三个将军虽不知何意,但见江剑臣面色严肃,绝不是乱开玩笑,就一齐依言掀掉了那豪华的金鞍,这一掀掉马鞍不大要紧,直吓得三人身躯晃了几晃,顿时面色煞白,冷汗直流。原来,每个金鞍之内皆掉出了三条七步倒剧烈毒蛇!

姓吴的将军脸色一变,好象非常气愤。但马上又平静了下来,拱手谢道:“若非爷台高明,我吴襄一子二侄已丧身于小小蛇口!孩子们,快谢过司马公子。”三个吓得人神无主的年轻将领一齐单膝点地道,“甲胄在身。难行全礼,请爷台恕罪!”

江剑臣这一动善念不大要紧,竟将明朝一统山河落于满清之手。你知道为何?因为这三个年轻人中,头一个就是吴襄的儿子吴三桂。后来,因为心爱的宠妾陈圆圆被李自成手下的大将刘宗敏抢去,吴三桂“一怒冲冠为红颜”,投顺了满清亲王多尔衮,引清兵入关,夺取了明朝的天下。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却说钻天鹞子江剑臣以锐利的目光和精确的判断力,察出了舅父杨鹤的阴谋,更坚信李鸣之言不虚。他趁三个年轻将军一齐上前拜谢之时,突然飘身欺到吴襄的身侧,以快得不能再快的手法抽出了吴襄腰中的佩剑,铁腕一翻,明晃晃凉森森的青钢剑架在了吴襄的肩上,那冰凉锋利的剑刃触及了吴襄脖颈上的皮肤,吓得吴襄面无人色,极口呼冤。

江剑臣冷然一笑说:“吴将军,你是行伍出身的大将,应当拿出些勇气来,呼冤叫屈是一点用也没有的,我只要你说一句话,一句不掺假的大实话,不光你一命可保,就连你的三个子侄,也不会受一点儿伤损。你要是仗着身边有几个铁甲精兵和三个能杀惯战的子侄,那你就看错皇历了。”

吴襄偷眼一看,只见自己一向认为武勇过人的三个子侄,每人的脸上都露出惊恐的神色。三杆镔铁大枪的枪尖都短了一寸左右。

原来,江剑臣以迅猛的手法夺剑制往了吴襄时,他那三个虎狼一样的子侄各操大枪,想擒杀江剑臣救下吴襄。武凤楼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等他们一齐猛虎出山似地把枪刺出之际,身形一动,一片颤巍巍的一红一紫的光华暴闪而出。

三个人只觉得手中一震,蹭,蹭,蹭,三声轻响,三杆枪的枪尖都被五凤朝阳刀削去了一寸长短。三个人也被武凤楼快速、准确的手法唬得变颜失色。

吴襄吓了一跳。心想:怪不得自己的上司三边总督杨鹤这么怕他们三人,原来只要动上了真的,自己的精兵猛将就一点也不足恃了。勇气一消,怕死的念头也就跟着来了,他颤声说道:“末将是奉上司差遣,概不由己。为了我们爷儿四人的性命,只要末将知道的,我一定实话实说。请公子爷饶命!”

江剑臣微微一笑说:“算你识相,我说出的话,向来算数。现在我问你,三边重地真有清兵突袭吗?包括数天之前。”

吴襄脸色惨变,知道瞒是瞒不住了。可如实说了,狡猾阴狠的杨鹤绝难轻饶。刚一迟疑,江剑臣手中佩剑一错,吴襄的脖子已沁出了血珠。

吴三桂大叫一声说:“爹爹不说,我说!”这个“说”字还没有落音,三点寒星已袭向了他胸前要害。

武凤楼是何等机警!握在手中的五凤朝阳刀尚未入鞘,他身形一晃,刚想闪出,江剑臣已松开了手中的吴襄,手中剑一挥,截落了那三枚突袭吴三桂的短弩,低呼一声“追”,人早已一缕轻烟,向暗器发来之处扑去。

武凤楼说了声“鸣弟,咱们两边包抄!”和李鸣二人一刀双轮,宛若江剑臣两只有力的铁翅,飞扑而上。

吴襄父子叔侄四人,对这瞬息之间的突然变故惊愕万分,咋舌不已,只得传令收兵,暂扎营不动。

却说江剑臣一口气连换三次手法,就是行刺之人再为高明,焉能逃出他的追踪!早已一眼看见那人大约四旬上下,瘦小干枯,形如猿猴。一身黑衣,黑布罩头,只露出两只翻滚不停的怪眼。手中的刀也很奇异,刀长不足二尺,刀身却阔有三寸四五,通体墨黑,毫无光华。

江剑臣心中一动,眨眼之间,已把那人所有去路完全置于自己的攻击之下,稳如山岳地阻住了那人的逃势。他把从吴襄身上夺来的佩剑随手丢向一边,两只锐若利剑的眼光,冷冷地盯在那人的黑布面罩上。

形如瘦猴的行刺者也一眼不瞬地,把奸诈的眼神盯向了江剑臣。二人面对面地站着,都是不声不响地默默注视着,四道冷如冰霜的目光紧张地交锋着,拼搏着……武凤楼、李鸣停身在三丈开外,并且各自收起了兵刃。

半个时辰之后,那人终于经受不了江剑臣那宛如利剑的目光。他的意志开始动摇,灵魂颤栗,神情惶恐。最后,他完全崩溃了!嘶声问道:“江三侠,你要把我怎祥?”

江剑臣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厉声喝道:“你黑猴有多大的斤两,居然想和三老爷分庭抗礼!”

江剑臣一声“黑猴”出口,武凤楼和缺德十八手李鸣都不由得心中一震。从长辈们的闲谈中,他们早就知道关中一带当年曾出现过贺氏五兄弟:

老大名叫贺节,第二贺礼,第三贺敬,第四贺庆,老五贺彬。因为这贺氏兄弟五人的外号分别冠有红、黄、蓝、白、黑,所以被江湖人称为五色人妖。特别是贺氏五妖的师父阴阳真人,据说是一个半男半女的阴阳人,练有一身诡异的奇术,声震武林。

二十年前,贺氏兄弟继桂守时暴尸泰山十八盘之后,也一齐消声敛踪,绝迹江湖。不料也藏身在这边陲要地杨鹤的麾下。听说这五色人妖各有一身诡异的武功,深不可测。今日适逢此时,竟然遇到了老五黑猴贺彬,知道一场恶战是在所难免了。

武凤楼、李鸣二人正自瞑想,猛听黑猴贺彬干笑一声,说道:“单打独斗,我贺彬难过十招。可三侠想要贺五一命,也不见得容易。你请动手吧!”嘴里说着话,那两只贼突突的怪眼老是眨动不止。看样子,是想觅路逃走。

江剑臣呵呵一笑说:“黑猴,你也算是一号人物。今日被江某吓成这个样子,我也不忍心杀你了。要是你命大不该死,你就走吧。”

黑猴贺彬做梦也没有想到江剑臣竟然能饶他不死,心中一喜,一式“金鲤倒穿波”后蹿三丈,身子一叠,再一拧,就想离开此地。缺德十八手李鸣已低声对武凤楼说:“大哥,师父是不愿自降身分来对付他这一只孤雁,咱哥俩拾剩。”

话未落音,人已蹿了出去。武凤楼怕李鸣冒险轻敌,一凝真气,一式“湖上荡舟”,两只脚也似离非离地从地面上滑了过去。

黑猴贺彬的江湖经验是何等丰富!一见此情,知道江剑臣并不是诚心要放自己,不过是让给徒儿们动手罢了。

他倒蹿三丈,叠身蓄势,正想鼠窜,见一人身法轻灵,已阻住了去路。估计江剑臣话已出口,绝不会对自己下手。他心一狠,那口短而阔的快刀诡异地一挥,劈风之声,充耳可闻,已向武凤楼的腰际切去。

武凤楼见来势既凶且疾,五凤朝阳刀一击,推封出去。两刀一碰,响声不大,却震得武凤楼手腕一酸。武凤楼不由得暗赞一声:好一个五色人妖,果然名下无虚!

黑猴贺彬初见阻挡自己去向的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后生,丝毫未放在心上,指望怪刀挥出,一击成功。不料,对方人虽年轻,却是玄功深奥,也被震得连退两步。他陡然一惊,马上收敛狂态,第二刀已卷起一片刀芒,罩向武凤楼的前胸。

武凤楼知他功力不弱,五凤朝阳刀再次一挥,仍用刀身去迎他那把怪刀。不料黑猴贺彬的怪刀猛然一沉,下削武凤楼的双膝。

武凤楼最恨人出手狡诈,五凤朝阳刀刀身一滚,光华大炽,仓啷一响,宛如虎啸龙吟,黑猴的怪刀已被削为两截。武凤楼的刀法本来就快,又听李鸣谈起郭天柱和桂守时有南北两快刀之誉,受了启发,在抽刀、出手、换招之时,用心加快了速度,更是迅如闪电流火。

这时,见黑猴贺彬的怪刀一断,不等他抽身而退,五凤朝阳刀又是一滚,用上了“挑”字诀,刀光霍霍,惊魂荡魄。黑猴贺彬一时大意,刀被削断,见武凤楼一刀挑来,更加神速,知再难保持尊严,先把右手一扬,半截刀脱手而出,击向武凤楼的面门,人也乘机一倒,又来上一个“懒驴打滚”,才算保住了一条性命。

武凤楼素来宽厚,猛然一收身势,五凤朝阳刀已斜指地面,不准备再逼了。

缺德十八手李鸣可就不然了,不等黑猴贺彬停止滚动,飞身一扑,左手月轮砸往黑猴滚出的去路,逼得他不得不收势叠腰而起,右手日轮已斜着推出,封死了退路。

黑猴贺彬哪见过这种缺德的打法?身形一侧,变为“斜挂单鞭”,拧身出腿,直踢李鸣的右肋。不料,缺德十八手李鸣智诈百出,那看似斜推的日轮突然神奇地翻回,正迎着黑猴踢来的一脚。可怜黑猴惨叫一声,右脚五趾已断其四。所谓十指连心,实在太不确切!断了脚趾比断了手指也好不到哪里。黑猴奇痛钻心,颓然倒下。

缺德十八手李鸣人小鬼大,江湖经验赛过老走江湖的人物。他素知五色人妖仗着乃师阴阳真人与武林双奇无极龙、慈云师太二人齐名,作恶多端,不得人心,武林中的正义人士无不恨之入骨,纷纷欲除之而后快。

二十年前突然失踪,不少人暗恨上苍不公,让这些恶人得以寿终正寝。今天要不是师父江剑臣在场,镇住了他,别说自己这小小十八缺德招数,就是大哥武凤楼的绝命七刀,也未必能稳操胜券。也是他恶贯满盈,误打误碰,先被大哥的五凤朝阳刀削断了兵刃,才落在我的手里。要让这个落水狗再活下去,我李鸣岂不是双料的笨蛋?

知道师父和大哥绝不会去杀倒地之人,他还真怕黑猴贺彬临死拼命,眼珠一转,日月五行轮合于左手,右手一掏一伸,亮出一粒药丸,笑嘻嘻他说道:“贺老五,我师父仁慈为怀,向来不赶尽杀绝。我先给你止住痛,你再另行包扎。”

黑猴贺彬还真相信了他。因为他确实知道先天无极派素来不赶尽杀绝,心中一喜,伸手接过药丸,送入口中咽下。

缺德十八手李鸣见他上了自己的圈套,脸色一正,肃然问道:“贺彬!你名列五色人妖,过去的所作所为如何?”

黑猴贺彬虽然头罩黑布,也是脸上一红,浑身一颤,低声答道:“贺五过去确属作恶多端,蒙少侠高抬贵手,饶我性命,我愿改恶从善。”

缺德十八手冷然一笑说:“你奉杨鹤、桂守时二人之命来和我们作对,我不怪你。只要你说出详情,你走不动,我可以赠你马匹银两,另觅藏身之处。”

黑猴贺彬声音更低了,他说道:“我们兄弟五人为感桂守时引见三边总督的恩情,作他的副手,在这边陲重地一呆二十年。但所有机密,我们一概不知。此次只是奉命侦察你们三人是否被马鞍内毒蛇所伤,并监督吴襄父子的行动。贺五若有一字之虚,愿死于少侠双轮之下。”

缺德十八手也知道象贺彬这样的人物,杨鹤绝对不会让他参与最高相密,乘他对答之机,左手双轮齐出,迅疾砸在黑猴贺彬的当顶,砸得他脑浆迸飞,死于当地。

武凤楼顿脚斥道:“他虽是恶人,已成死虎。你这是何苦来呢!”缺德十八手李鸣还没答话,江剑臣已出声说道:“楼儿不要怪他!五色人妖,一律格杀勿论。快追!”

由于已从吴襄父子那里证实了确无清兵侵犯,江剑臣去掉了杀杨鹤的最大顾忌。他一家骨肉分离,刚庆团圆,尚未尽享天伦之乐,父亲又遭惨害。而今父尸未葬,深仇未雪,他如何能不大起杀心!遂率领李鸣、武凤楼二人一阵急追。

追不多时,缺德十八手李鸣突然止步说:“师父,我们上当了!”

江剑臣、武凤楼爷儿俩闻言一愣,不由自主地也停下了脚步。江剑臣不解地问道:“我们怎么上当了?”

李鸣叹道:“咱们一时失察,要杀杨鹤替爷爷报仇,就怕办不到了。”

江剑臣勃然色变,沉声喝问:“为什么?你倒是快讲呀!”

李鸣丧气地:“师父,你老请想,以杨鹤之奸之诈,鬼守尸之智之滑,对我们师徒两次诓杀不成,焉敢再三?他必然对吴襄下有密令,所以只派一个黑猴监督行事,其他爪牙,必然齐集在他的左右,以防师父杀他。”

江剑臣顿然醒悟,一挥手,师徒三人疾如行云流水,重新折回吴襄父子叔侄的驻地。吴襄老于官场,处事精明圆滑,见江剑臣爷儿仨重新找来,神色有异,知道再难隐瞒,遂取出一个牛皮信封,默默地交给了江剑臣。

江剑臣急忙抽出信纸,原是三边总督杨鹤亲自写的一纸手令。上写:本督奉旨回京面圣。一切防务由吴襄署理,严防外敌入侵。如有贻误,罪无可恕。下边是三边总督的一颗鲜红的大印。

江剑臣看罢,心中怒火,熊熊燃起,铁腕一翻,直抓得吴襄腕骨如折,大呼“饶命”。江剑臣甩手一抛,把吴襄掷于地下,一纵身,驰下了坡地,爷儿仨向进京的路上追去。由于连连上当,使他对舅父杨鹤的奸诈,有了进一步的认识,仇恨也愈来越烈。目前报仇要紧,至于父亲的遗体,只好暂时不顾了。

缺德十八手李鸣见师父对自己这般倚重,心头一热,顿时神智更加清明。他知道杨鹤出身将门,熟读兵书,这次逃回京城,在路线上必然绞尽脑汁。他略一思索,领头一不走小路,二不抄近道,一味往通衢大道上追赶。

武凤楼急了,阻止李鸣道:“杨鹤身为边帅,用兵多年,又有鬼守尸一般绿林枭雄随伴,既是逃跑,怎么能沿大道回京?他傻了,还是你憨了?”

李鸣一面脚下加紧,一面极有分寸的一笑,并不马上回答大哥的问话。

倒是江剑臣冷静地说道:“鸣儿走的路线是对的!要是咱爷儿俩,保不住还要上当。快,抢到他的头里去堵他。”说罢,抄起李鸣的一条臂膊,加快了脚程。

武凤楼人本聪明,文才又高,心头一动,便也恍然失笑了。

就在江剑臣爷儿仨统一了认识之后,另一方的三边总督杨鹤和他的几个死党,以及心腹死士鬼守尸与黑猴贺彬的四个兄长等人,也不约而同地议论起所走的路线来。头一个就是杨鹤的族弟,也是杨鹤的中军副将杨鸣,把马匹贴近了杨鹤,悄声反对说:“大哥既怕江剑臣等三人寻仇,想托庇在万岁驾前,以逃追杀。为何放着近路不抄,却大张旗鼓地走起大路来,岂不失策?”

杨鹤默不作声,只瞪了他一眼,连连催马赶路。

五色人妖的老大,红狮贺节也跟着问道:“总督大人,二爷说得有理,请大人详察。”

杨鹤略显苍白的脸上,浮上了一丝笑意,和蔼地说道:“贺兄明人,怎么忘了曹孟德赤壁大败,退走华容之事了?如果我是曹阿瞒,绝不会让关夫子在华容道堵住去路。”

众人仍是茫然。鬼守尸哑然一笑说:“总督高明!我们的对手里面,有极为贼滑的小缺德鬼李鸣,他准能摸透我的脉。他知道走大路对我们最为有利,他们一来不好大白天在大路上飞驰,二来不能隐去身形,使他们少掉了暗算的机会,第三,明目张胆地截杀边陲大帅,有目共睹,逃不脱皇上的重罚。有此三例,双方都能想到,就看谁棋高一招了。”

三边总督杨鹤哈哈大笑,极口赞道:“还是桂兄说得透彻!以李鸣的鬼聪明,必会从近路追赶无疑。再加三鞭,过了老豁口,我们就全盘棋子皆活。”

红狮贺节一挑大拇指说:“总督神算!属下佩服。”众人各鞭坐马,刚刚冲入老豁口。突然一眼看见前面狭窄的路径上,一字并排地站着三人:

中间一人青衫飘飘,丰神俊逸,正是钻天鹞子江剑臣。上首武凤楼,下首是缺德十八手人见愁李鸣。

众人匆忙勒马,嘶声一片。三边总督杨鹤面容失色,恶魔鬼守尸钢牙一错,故意厉声喝道:“请大人下马,暂在山坡歇息片刻。我们蒙总督庇护二十余年,安享富贵,临难拼死,义不容辞。并肩子们,上!”

在鬼守尸的厉喝之下,红狮贺节,黄豹贺礼,蓝虎贺敬,白狼贺庆兄弟四人一齐亮出怪刀,以四象阵势冲向了江剑臣。杨鹤另外的八名侍卫每人一口鬼头刀,分成四组,按东、西、南、北四面,围住了武凤楼。

鬼守尸亲自把杨鹤扶到一棵大树下,由几个将校和中军副将杨鸣护卫。安排停当之后,鬼守尸哈哈哈一阵子长啸,纵身腾起,形如一只大鸟,飞落在李鸣身前。

缺德十八手李鸣一面看风辨色,一面暗暗着急。他清楚地看到了目前的局势:四色人妖一齐圈向师父江剑臣,显然另有图谋。论真实功力,师父自然不惧。可阴谋诡计呢?素来孤傲耿直的师父对付得了吗?八个江湖豪客逼向大哥武凤楼,他可就有点儿吃力了!

特别是剩下一个主力中的首脑人物奸诈狠毒的桂守时,却偏偏找上了自己,这明明是三关总督杨鹤从古老的兵法中汲取来的“以下驷对上驷”之毒策。因为以鬼守尸莫测高深的快刀功力,一举就可以消灭了自己。他只消协助八个豪客再一举消灭了凤楼大哥,那么师父江剑臣将面临着一比十三之战。这可是比大战昆仑四友的那场恶战,还要凶险万分啊!

就在缺德十八手李鸣左右掂量之际,猛听师父江剑臣沉声命令道:“楼儿,鸣儿,都到这边来。”

李鸣心中一亮,他知道杨鹤的这种鬼把戏,已被师父看穿了。可是,鬼守尸却对他狡黠地嘿嘿一笑说:“李缺德,你步入江湖不足三年,已挤入了第一流人物之列,小小年纪,难怪你自豪。可你把江湖中的好朋友却给害苦了!不明不白栽在你手中的,何止百名。不除去你,将有无数江湖人物受你糟蹋。看样子,你师父和你都看破了桂某主人的妙计。

但是,在桂某目所能及的地方,能容你逃到江三的翅膀之下吗?小子,你先尝尝桂爷我这几个小玩艺吧。”嘴里说着,一伸右手,亮出了五口薄如纸片的弯形飞刀来。

这时,钻天鹞子江剑臣早已和红狮贺节,黄豹贺礼,蓝虎贺敬,白狼贺彬等兄弟四人交上了手。凭他高深奥妙的功力,哪一妖也只用重重一击,准能叫他不死必残。可四人妖是嫡亲兄弟,心意相通,不管江剑臣攻向哪一个,其他三人必拼死命攻江剑臣的后背,使江剑臣腹背受敌。

看样子,杨鹤和桂守时是对四人妖下了死令:拼着死净,也非得缠住江剑臣一段时间不可,江剑臣进击,他们就通力对敌,江剑臣不攻,这四个人妖就光形成一个包围圈,停下手来,注目监视。

出现了这种局面,已经够江剑臣着急的了。他出世以来,还真没有见过这种气死人的打法。五色人妖个个皆非弱者,又配合得妙绝,自己一时绝难脱身。

他看出杨鹤的用心后,对武凤楼还可暂时放下心来。但对爱徒李鸣,他却是忧心如焚。因为李鸣的功力和鬼守尸相比,不啻天渊之别。他当机立断,停止了手下的出击,再一次沉声喝令李鸣撤到自己这边来。猛见鬼守尸掏出飞刀,知道就是致伤女屠户李文莲的那种剧毒暗器,不由得心神一凛,暗暗替爱徒李鸣着急起来。

不料,鬼守尸一掏出飞刀,缺德十八手李鸣反而纵声大笑起来,真的而且是由衷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得那么开心,那么畅快!不光江剑臣心中纳闷,不知自己的宝贝徒弟又想出了什么缺德高招,就连一向阴沉冷僻的杀人魔王桂守时也被他笑得晕头转向,不知所以了。

正诧异间,只见缺德十八手李鸣一阵大笑之后,冷古丁象模象样的给鬼守尸作了一个大揖,身子一躬,象似又向鬼守尸打了一个千,顺手从囊中掏出了一个长形东西,正颜正色地对鬼守尸说道:“桂老前辈,我李鸣真心地谢谢你!你的主子杨鹤下驷对上驷的毒计,真把我缺德十八手人见愁外加赛诸葛李鸣给气糊涂了。”

这小子真绝,他不说叫人家吓糊涂了,却说叫人家气糊涂了,连江剑臣听了都觉得好笑。当下,又听他接着说道:“我们先天无极派向来正大光明,最忌各种暗器偷袭。你桂老前辈也真够意思,及时提醒了我。在没尝你的小玩艺之前,你也看看我的大玩艺。”说着,将手中的烈焰帮镇帮之宝“毒雾神针”向桂守时一亮,嘻嘻一笑说:“桂老前辈,在我气得六神无主的时候,要不是你老先掏出暗器提醒,我还真把它给气忘了。你这份人情,我李鸣百年大寿时,一定向我的儿子、孙子、重孙子,一一交代,让我的世世代代都记住你的好处。”

李鸣亮出了南宫烈威慑武林的毒雾神针,拇、食两指还紧扣绷簧。鬼守尸哪知是空的?他二十年前已成名江湖,哪有不认识烈焰帮火神爷的厉害火器的道理?如火般凶焰,顿时大减,竟然愣住了。

缺德十八手李鸣乘机哈哈大笑向着武凤楼喊道:“大哥,师父牵了四个,兄弟我牵了一个,你还不快快大显刀威,等待何时?”这小子也真绝,他怕武凤楼仁慈心盛,不忍尽量发挥五凤朝阳刀的威力。所以不说“大显神威”,却提醒武凤楼“大显刀威”。有了李鸣的这一句话,可苦了那八个江湖人物了。

武凤楼五凤朝阳刀一立,如电的双目飞也似地扫了八个对手一眼。只见这八个人都是高大身材,凶恶相貌,分明皆非善良之辈。

从八人一色的蓝色劲装上分别绣有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的数字上看来,很可能是杨鹤的心腹贴身侍卫,杀了并不过分。

武凤楼主意一定,五凤朝阳刀化为“刀扫七国”,在颤巍巍一红一紫两道光华暴闪之下,逼得八人各退三步。武凤楼宛若下山猛虎,急扑绣有“八”字的侍卫,斜肩带臂一刀,使那人不得不藏头缩颈。武凤楼刀一挽花,看着是奔向七号,其实隐在右肋间的五凤朝阳刀刃已切去了八号侍卫的那颗头颅。

就在七号微微一怔之机,武凤楼铁腕一翻。五凤朝阳刀化为“刀劈华山”,七号侍卫连喊一声也来不及,就被劈为两半,死尸扑通一声,栽倒地上。

七、八俩侍卫未撑三招,已双双死于五凤朝阳刀下。下剩六人不敢欺身轻敌了。为首一号厉吼一声“六出祁山”,六口鬼头刀两刺小腹,两穿咽喉、两扎软肋,宛如疯魔了的饿狼夺食,一齐向武凤楼扑去。

武凤楼冷冷地哼了一声,侧身拧躯,使修长的身躯化招为“扇炉炼丹”,上闪穿喉的两刀,中避刺肋的两刀。同时把手中五凤朝阳刀闪电挥出,化为“玉燕双飞”,仓仓两刀,削断了扎向小腹的两口刀尖。趁二人断刀抽身而退,六人合围的阵法被他撕开一面之际,连连用上了绝命七刀中的狠招“鬼魂捧簿”、“阎王除名”三、四两号一被扎穿了心肺,一被斩为两截,下剩四人亡魂丧胆,抽刀惊退。

武凤楼豪气大盛,一声长啸,“判官查点”截去五号侍卫的右臂,“阴风扑面”齐膝扫断了六号的双腿。一、二两号侍卫吓昏了,一人奔东,一人奔西,企图逃命。武凤楼的心弹动了两下,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六人,他的心软了下来。

鬼守尸沉声招呼一、二两号说:“死命攻他上下,分攻左右。一定拼死缠住他!”

一、二两名侍卫虽面如土色,身躯颤抖,但还是死命地分上下递出了鬼头刀来。武凤楼略一迟疑,李鸣已大声叫道:“大哥,你杀了他们,比让他们活着好!”

武凤楼钢牙一错,刀光凌厉,分别刺伤了两人的前胸。虽然血流如注,但还不是致命,并示意两人倒下装死。就在二人会意,将倒未倒之际,鬼守尸右手一扬,两把其薄如纸的弯形飞刀已扎中了一、二两号侍卫的丹田大穴。

武凤楼双眉直竖,两眼喷火,厉吼一声:“没有人性的东西!少爷要你锉骨扬灰。”话未落音,已刀随人到,迅猛凌厉地扑向了恶魔桂守时。

只见鬼守尸的身躯滴溜溜一转,一下子欺身到武凤楼的右侧。武凤楼恨他入骨,使出了先天无极派的神功移形换位,硬抢有利方位。鬼守尸飞刀递交左手,右腕一翻,一口长形弯刀电闪而出,和武凤楼拼起刀招和轻身功夫来。

好个不满二十岁的武凤楼,和江湖中人人谈虎色变的鬼守尸,转眼间连连换了八刀,两下却互相都移动了一十六次方位。

缺德十八手李鸣对面没有了要命的威胁,乘机把毒雾空针装入袋内。

钻天鹞子江剑臣没有了顾忌,开始屠杀四个五色人妖了。

红狮贺节是五色人妖之首,眼力是何等锐利!他对江剑臣始终是畏之如虎。开始,见四象阵势颇为有效,江剑臣不易得手,所以心上一松。

可他哪知江剑臣是投鼠忌器,怕李鸣毁在鬼守尸的手下。如今一见李鸣已脱离危险,武凤楼虽拼不过鬼守尸,但二十招内尚不至于有多大凶险,他这才放开了手脚。以江剑臣的功力和秉性,不发动则已,一经发动,那可是快如闪电,疾似飘风。奇妙到毫巅的移形换位身法一施展,首先贴到了三妖蓝虎贺敬的右侧。只让蓝虎把短而阔的怪刀施出了半招,就被江剑臣右手一拂,划伤了他的寸关尺。同时,他的那口怪刀也已到了江剑臣的手里。

黄豹贺礼手足情重,全力猛扑,打算掩护老三逃命。被江剑臣随意将手一挥,用怪刀的刀背砸断了他的肩井骨。刀势未减,又截去了蓝虎的四个手指。

江剑臣低喝一声:“念你送我一件兵刃,也念你兄弟情深,没当孬种,拼死相护,三爷放你们一马,尔等赶快逃命去吧。”

黄豹贺礼苦笑一声,说道:“我们逃向哪里?”说罢,刀交左手,一摇怪刀,配合老大红狮,老四白狼,又重新攻了上来。

就在这时,一条窈窕的身影幽灵般地出现在四个五色人妖的外围。耀眼的刀光一闪,蓝虎的人头已平颈而没。老四白狼贺庆一招“惊鹿回顾”只发了一半,已横尸地上。

江剑臣早已看出是誓死相投自己的六怪中的胡眉赶来相助。只见她消瘦了许多的清水脸儿,脂粉不施,半旧的一身素裳,已洗去艳丽的色彩,显得更大更亮的两只杏眼,满是兴奋之情。刀光如闪电,人影似鬼魅,又扑向了红狮贺节。看样子,她是想擒贼擒王。江剑臣只说了一声“不准上”,但听得一阵金铁交鸣,两声闷哼。红狮摇摇欲倒,最后萎缩地上。而胡眉也跌翻在地,终于没有起来。

李鸣离胡眉最近,紧走几步,俯身抱起。只见她面如金纸,胸前一刀,伤口长有半尺,鲜血染红了衣襟。

江剑臣两眼一红,啸声震天,夺来的快刀织成了层层刀幕,把原来打算放走的老二黄豹贺礼网在了刀幕之中,喀嚓一声,斩于怪刀之下。他飘身欺近李鸣,接过胡眉,抱在怀内。

正这时,猛听武凤楼一声疾呼,以刀拄地,喘息不止。鬼守尸的身形一晃,已隐入林间草丛之中。江剑臣有心去追,又怕误了胡眉的性命,看了李鸣一眼。李鸣忙不迭地取出李文莲所赠的少林大还丹,塞入胡眉之口。接着,用极快的手法替胡眉裹好了伤口。

江剑臣抱着胡眉,尽量把身形身稳,飘上了山坡。武凤楼、李鸣仍是分为左右两翼,逼向了三边总督杨鹤存身之处。

江剑臣率先赶到了杨鹤存身歇息的大树之下。他报仇情急,左臂抱着胡眉,右手陡扬,刚想把舅父杨鹤立毙掌下,只见杨鹤一声颤呼“饶命”,已跪在了地上。

江剑臣只觉得头上轰地一响,气炸了心肺。一阵震颤,几乎把抱在左臂间的胡眉掉在了地上。

武凤楼、李鸣二人情知有变。特别是缺德十八手李鸣,一见杨鹤跪地求饶,就知道这绝不是杨鹤。好个奸诈狡猾老谋深算的三边总督,一定是趁对方白刃相向之际,让手下将校作为替身,以金蝉脱壳之计,狼狈潜逃,赶回京师求崇祯皇帝保护去了。

三人注目一看,跪地求饶的杨鹤果然是中军副将杨鸣所扮。江剑臣一声怒吼,右手五指如钩,猛然搭上了中军杨鸣的右肩,狠狠地摇撼了几下。他急怒之下,忘记了自己是何等功力,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杨鸣的右臂肩骨已被他无意中给捏得粉碎!

杨鸣这一残废不大要紧,到后来江剑臣几乎死于他的阴谋暗算之下。可怜女屠户李文莲为救江剑臣母子,不光伤损了如花粉面,还几乎惨死在乱箭攒射之下。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等杨鸣昏死复苏之后,江剑臣等才从他口中得知杨鹤已秘带亲随逃走老半天了。江剑臣气无可出,一脚把杨鸣踢出一丈多远,才觉得怀中的胡眉抖动了几下。俯首一看,只见她失了血色而变得煞白的俏脸上,浮上了一丝惨笑!嘶哑着嗓音说道:“主人,别管我了,快去追杨鹤要紧。他若进了京城,报仇的事就不好办了。”

江剑臣默然了。他不是不清楚,舅父重镇边陲、麾下拥有十万精锐,朝廷一向倚若长城。特别是拥立信王有大功于当今。他只消哭求万岁传旨,要江剑臣免其一死。自己要再杀他报仇,就会激起圣怒。

有心马上急追,可眼看怀中的胡眉挣扎在死亡线上,焉能忍心弃她于不顾。又想起她血心为主,历经女屠户李文莲、女魔王侯国英二人的蛮横诱逼,形势再恶再险,对自己始终忠贞不二。在江剑臣看来,现在怀中的胡眉,似乎比侯国英、李文莲二人更能引起他的怜惜。

他错了错钢牙,放缓了脸色,苦笑一声,真诚地说道:“胡眉,报仇虽然重要,可你的命不是更重要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先给你疗伤要紧。”

胡眉做梦也没有想到,一向对自己冷若冰霜的江剑臣,突然在自己重伤之后,变得这么关注起来。她热泪迸流,恨不得伤得再重一些,好再多博得主人的一份怜惜。

可她毕竟是一个倔犟的女人,轻轻摇了一下头说:“给我留下几粒丸药和一些水就行了,我不会轻易死掉,还是老爷子的血仇要紧!我求求你了,我的主人!”说完,秀目含泪,注视着江剑臣显见清瘦,更觉英俊刚毅的面容。

江剑臣温言安慰道:“胡眉,别说了。好好看伤吧!”

把胡眉抱到一个幽静的所在,重新裹好了伤口,又给她推拿一番,才找到一户山民,留下好多银子,安排她安心静养,这才率领李鸣、武凤楼二人赶往京城。

由于几经耽搁,一路上,连杨鹤的影子也没有觅到。三人进了京城,到了老驸马府,吩咐下人请来了驸马千岁,不等找到曹玉、凌云,就由李鸣详述了一切经过。最后,江剑臣恳请老驸马带领自己入宫面圣。

冉兴带着三人刚刚来到文渊阁,就觉得味儿不对。因为文渊阁学士就是贾佛西,他和江剑臣本是结拜兄弟,情同手足,他绝不会避而不见。眼下,文渊阁静得出奇,却不见贾佛西人在何处,真是奇了。

老驸马冉兴是个热心人,干脆连武英殿也不去了,径直来到了金銮殿。一问曹化淳,才知万岁正在乾清宫批阅奏章,四人悄悄进入宫内。

原来,明朝时过了端门,午门,就是三大殿。

这些地方,象老驸马冉兴这样的三朝老臣是很容易进去了。从乾清宫起,等于到了内宫,不得宣诏就不敢进去了。

曹化淳去了许久,才出来宣他四人进去。武凤楼、江剑臣爷儿俩原有埋怨崇祯登上九五就端起架子之意,可一见万岁崇祯辛勤政务据案阅览各地奏章,又不觉升起了敬意,由冉兴率领,一齐俯地参驾。

崇祯皇帝朱由检将三人一一扶起,等抚到江剑臣时,还破例地牵了一个他的手,痛惜地说道:“寡人因卿功大,一心想加重酬赏。所以才有礼部传旨‘速报三代宗亲履历,以便旌表’之事。不意反使卿失去慈父,皆朕之责也。”

江剑臣闻听,心神一颤。他知道,报仇之事无望了。三边总督杨鹤已抢在他俩前头进宫见了圣驾。

果然,崇祯轻轻地抚了一下他的后背,说道:“杨鹤虽护驾有功,但杀人之责,确难抵赖——”趁着崇祯语气一顿之际,江剑臣扑地跪倒,含泪奏道:“杨鹤先害草民父子于前,又惨杀草民家严于后,两世深仇,耿耿于心。望圣上与草民做主。”

崇祯的脸色陡然庄重起来,缓缓说道:“杨家世代将帅,诗礼传家。当时,杨鹤少年得志,反对姐姐无媒而婚,情有可原。虽弃卿于襁褓,也是万不得已。不过,这一次蓄谋杀人,确难恕宥,朕自有道理。”说罢,目视老驸马冉兴。

冉兴不敢多言,只得率三人退出乾清宫去。

冉兴知崇祯对杨鹤的态度暖味,有失江剑臣等人之心。重新回到驸马府之后,特别安排了一餐丰盛的晚餐。小神童曹玉和天山飞蝗凌云也一齐入席。江剑臣好象也很高兴,一点也没什么芥蒂,宾主尽醉方休。

武凤楼为人忠厚,又因父亲和万岁有过师生之谊,自己也和崇祯皇帝有过盟约,誓不相负。如今见当今对三师叔的杀父大仇态度不明,叫他如何咽得下去!在冉兴劝酒时,他偷偷地留了量。

晚饭后,等三师叔江剑臣和李鸣、凌云等睡下很久,他才悄悄地唤醒了曹玉,吩咐他等三师爷爷动问时。就说是去去就来,曹玉点头答应。

武凤楼悄悄出了驸马府,从神武门西侧的御河旁,避开箭楼上大内侍卫的耳目,飞身上了宫墙,穿行在西门宫的间隙,直奔乾清宫而去。

不料,天已三更,滴漏迟迟,月挂西南,整个皇宫好象沉睡过去一样寂静。武凤楼心中一急,暗暗想道:魏忠贤尚未杀头,其余逆党也大多未捕,万岁怎么这般大意?竟然一点也不防备。要是有歹徒乘夜潜入,如何是好?

他究竟是大臣之后,忠君之心甚盛。不料,来到三大殿的最后一殿,也就是现在的保和殿侧,突发现殿中有人。武凤楼知当今万岁午夜操劳国事,仍未歇息。怕惊动殿内之人,他施展“壁虎游墙”轻功,一直贴到花窗的短横梁上,屏息静心,窃窃窥望。

只见殿中烛光并不甚亮,吴孟明、曹化淳侍立两边,崇祯在龙书案后,右手扶案而立。下面跪着一人,因烛光大暗,看不清是谁。

正在这时,秉笔太监王承恩匆匆进来,跪下奏道:“老驸马千岁到。”

随着传宣之声,老驸马冉兴应诏午夜进宫。武凤楼灵机一动,知下边跪的肯定是三边总督杨鹤了。

当下,就听崇祯厉声斥责道:“杨鹤,朕受魏阉逼害,多亏武、江、李等人相助,你本知之甚详。何况,司马文龙又是朕传旨查找族表之人。当初你嫌贫爱富,拆散婚姻的行为姑且不论,就凭这擅杀功臣之父,罪就该诛……”崇祯说到这里,三边总督杨鹤头触金陛,流血不止,恳求开恩。

武凤楼悬着的一颗心塌实了。开始,他真怕圣上有偏袒杨鹤之意,惹三叔师怨恨,激他做出不臣之事。如今一看圣上如此发落,他还有什么话好说呢!怕稍一不慎,露出行迹,有欺君大罪,忙退回墙角,按原路退出宫去。

回到驸马府,三师叔江剑臣和李鸣等人正坐候他的归来。原来,别看老驸马冉兴情意殷殷,劝酒频频,但江剑臣等人一来是心中有事,二来酒量也大,并没有醉倒一个。武凤楼一走,江剑臣原本要追去,硬是被李鸣、曹玉等人给拦住了。

如今,江剑臣一看武凤楼脸上气色很好,兴冲冲归来,忙问情形如何。武凤楼据实说了一遍,众人心下一松。只有李鸣好象要说什么,但终于忍住没说。

由于报仇之事有了希望,江剑臣头一个吩咐大家各自安寝,他自己也去睡安稳觉去了。

武凤楼刚刚解衣,尚未入寝,缺德十八手李鸣已悄悄地掩了进来。轻轻关上了房门,贴坐在武凤楼的榻沿上,轻声问道:“大哥,你是否从西北角入宫?”

武凤楼愕然一怔,问其何意。

李鸣根本不理这个茬儿,又问了一句:“那么,大哥自然是沿西六宫间隙进去的?”

武凤楼刚点了一点头,缺德十八手李鸣紧跟着又问了一句:“不要说,大哥是潜伏在后大殿西南角,双层飞檐之下,由花格窗间观看的了?”

武凤楼又点了一下头。不料,缺德十八手李鸣只是这么草草地问了三句,不等武凤楼再说什么,就匆匆地溜了回去。

武凤楼等李鸣走后,不由得暗暗称奇。心想:鸣弟又玩什么鬼把戏?默想良久,百思不解,就渐渐入睡了。

次日黎明时分,武凤楼首先起床。匆匆赶到三师叔江剑臣的卧房,但见人已不在,桌案留有一笺。武凤楼不看则已,一看之下,不由得颜色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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