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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部 第15回 心毒手狠,恶女逆伦弑亲父;智足舌利,李鸣斥戏成国公

从范紫光那慢工巧匠的绰号上,就不难得出他是一个仔细、沉静而又灵巧的人。要想叫这样的人上当受骗,该是极不容易的。

尤其是他受聘潞王府以来,养尊处优,饱食终日,除去职司护卫潞王朱常芳,极力取媚姘妇郭紫云之外,余下的时间,就是精研绝技,传授明是郡主实是亲生的朱岫霞武功。历时十八年之久,其武功机智,全臻顶峰。

今天,竟被人玩弄在股肱之上,而玩弄他的人还是他的亲骨肉。

跨进江剑臣所住的客店,恶女朱岫霞悄声说:“爹!记清女儿刚才那句话,狠狠扎我一匕首,部位最好在胯骨上。只有这样,才能逼使江剑臣不得不先验看我的伤。因为怕我死了连累他,我就可以乘机扎死他。”

行至她和江剑臣同住的那座跨院门口,她再次说:“爹!成败关键都在那一刀上,伤得越狠越能蒙住江剑臣,千万不能手软啊!”

骗得范紫光连连点头。

恶女朱岫霞方才放心大胆地下达命令:“爹!赶快随后追杀我!”

话音未落,早娇躯一拧,像极了身后有人正在追杀她的样子。

可笑慢工巧匠还真懂得“装得不像,不如不唱”的道理,霍地拔出身上那把锋利的匕首,飞扑而上,干净利索地扎了出去。

好一场紧锣密鼓的精彩戏。

久候恶女不归的江剑臣,蓦地听出院内有动静,以及随之而来的“江侍卫快来”的呼救声,开门拧身,扑到院中。

出现在江剑臣眼前的是,朱岫烟郡主(江剑臣认为是)半身鲜血,惊悸失色,娇躯虽然疼得乱抖,仍不顾死活地去抓对方。

按恶女朱岫霞事先的交代,这场戏只要范紫光演到江剑臣从房内扑出,他就可以望影而逃退场了。剩下的节目,由她一人演下去。

如今江剑臣果然扑了出来,从江剑臣炯炯的目光中,还能测出无比关切半身鲜血的朱岫霞,他真算佩服自己女儿到极点了。

范紫光演得还真像,一眼看到江剑臣,好像乍然碰见五阎王,惊慌失措,连扎入朱岫霞左胯上的匕首都没拔,转身就想逃逸。

戏是演完了,演得还真成功,连范紫光自己都认为天衣无缝,也认为江剑臣死定了。他和他的亲生骨肉,心爱的姘妇,马上就能携带那四件举世罕见的珍宝,相偕远遁他乡,去享天伦之乐了。

可他范紫光万万想不到,就在他刚把脊背转向的一刹那,陡觉后心一凉,是他的亲生骨肉把他那把锋利匕首,送入他的心脏内。

晚了,一切都晚了,可笑慢工巧匠临咽气之前,还帮他的亲生骨肉演了一幕戏,可惜台词只有一句,那是:早晚有人会杀你!”

伤得很惨很重的恶女朱岫霞,倒进钻天鹞子江剑臣的怀内了。

江剑臣小心翼翼地把恶女朱岫霞托到屋内,轻轻放在床铺上。

此时的恶女,遍体血污,贝齿紧挫,面部的表情揉合了极为可怕的怒恨和扭曲,用干哑的嗓音对江剑臣说:“收拾东西,上船走!”

江剑臣注目盯了一眼朱岫霞,只见她那原先娇媚而澄澈的两只凤目内,布满了缕缕的血丝,一身乌黑如墨的劲装,全被鲜血湿透了,披散着一头乌云秀发,紧紧抿着失去的血色的樱唇。

江剑臣一句“郡主伤得这么重”还没落音,恶女猛一甩头,乌发抛扬,神情凄怆倔强道:“现在我还死不了,也不要你心疼我!我如今要的是止血,牵马,快上船!”

江剑臣并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他也不屑向她巴结、讨好、献殷勤,更不会心疼她。他的迟疑,不过是怕她身为郡主之尊,娇生惯养、熬受不住而已。既然她自己要这样,江剑臣当然也愿赶快走。

当下,先给恶女隔衣点了止血穴道,牵出马匹,带上四件珍宝,双手托起确实伤得不轻的朱岫霞,骑一牵一,奔向江边码头。

船是早就雇好的,事先又预付了五十两银子伙食钱,出的费又高,顺顺当当地上了船,受到船老大的殷勤服侍和巴结。

开船后,江剑臣方才来看她。

闪目之下,江剑臣吓了一大跳,只一个时辰,恶女那张芙蓉玉面早变得憔悴苍白、秀眉纠结、凤眼紧闭、气息微弱了。 这还不说,由于大量失血而又滴水未进,她简直像离了水的一条活鱼,又像一盏即将油干蕊枯的灯火,随时都能干死和熄灭。

江剑臣不敢大意了。马上告诉船老大,多烧开水,细熬米粥,不听招呼不得来打拢。

然后,退回内舱,紧闭舱门,燃亮烛火,脱靴登床,盘膝坐定,轻轻扶起朱岫霞,揽近前怀,掌抵她的命门,缓缓闭上了双目。 眼看江剑臣一步一步落入自己的圈套中,恶女暗地偷笑了。

恶女怎能不笑!她不仅尽得慢工巧匠范紫光、五丁开山屈恨申、二龙王水断流以及母亲郭紫云等人的武功真传,并随吸血郎中金满贵精研了医学和用毒,更懂得男人血似金、女人血如水的道理,如今,她不过流淌去一些如水的鲜血,最少能骗到江剑臣两个时辰的先天无极真气,怎不叫她高兴得想笑。

两个时辰过去了。

江剑臣方才停止为她输气,盯着面色渐泛红润的朱岫霞,暗皱眉尖。

原来,朱岫霞伤得极重,血流得也多,一身衫裤几乎湿透。别说还需清洗血污,包扎伤口,就边身上的内外衣裤,也非全换不可。

难就难在所雇的船上,除去一名船老大,只有七八个男水手,连一个女人都没有。这份差事,注定要落在他江剑臣身上。

假装疼昏尚未醒转的恶女更为得意了,暗想:江剑臣你现在该知道我为什么拼着伤口破袭,咬牙忍痛逼你上船了吧?目前船行大江中,船又是我雇的,知道上面一个女人都没有,我这是硬逼看猴子爬高杆,你江剑臣不爬还不行。反正你不能让船老大和水手给我医治,再说他们也不会。 江剑臣呆了片刻,硬是没法伸出手。

恶女不肯再装了,也该恢复知觉了,她在勉强睁开的眸光中,满含凄楚怆凉和幽恨,绽开惨白的双唇埋怨:“为何不给我治伤?”

江剑臣刚想开口,恶女用更为干哑的声音,恨声说:“现在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还死抱着男女有别不肯放!真想让我伤口恶化、流浓、溃腐?”

江剑臣一再不肯出手,一再不肯触摸她的裸露肌肤,是有道理的。他清楚那样做的后果,特别是对天璜贵胄、金枝玉叶的她。

恶女知道,自己不再拼着吃些苦头,加大一把旺火,是绝对烧不动江剑臣的。一挣命爬起,嘶声说:“拼着疼死,我自己脱。”

经此一来,伤口果然挣袭,止住不淌的鲜血重新流了出来,微现红润的脸庞登时疼得蜡白,白中泛出铁青色。

早就失去血色的双唇,马上变得更为干枯,甚至龟袭。秀发更为披散,衣裤重又浸湿。

大概是恶女的这把火加得太大,太旺,太烈,江剑臣再心如铁石,再注重操守,再清楚后果,也不得不咬牙跨步伸手了。

达到目的,恶子还忘不了江剑臣的手一触摸她,激灵灵地打哆嗦,唇角也不停地牵动,呼吸也见急促,同时闭上秀目。

其实,在恶女朱岫霞的内心深处,喜得几乎快笑出声音来。

静等江剑臣用极轻的手法,为她脱下所有的衣裤和亵衣之后,恶女咬着嘴唇暗忖:江剑臣呀江剑臣,你不光栽在朱岫霞我的手下铁定了,连你的性命都被我攥在手心内,随时随地都能杀死你。一代巨奸魏忠贤没做到,辽东枭雄多尔衮没做到,峨嵋教主司徒平没做到,连北荒一毒叶梦枕都没做到的,今天让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子、武功权势比以上那些大人物不知差上多少倍的我做到了,该多么自豪和骄傲啊!真应了孙子兵法上所记载的:将在谋而不在勇。

江剑臣再坚如磐石,再铁骨铮铮,再古井不波,心潮不起地给恶女洗净血污,擦干躯体,清理好伤口,细心地包扎,但在整个清洗、包扎的过程中,既不能闭上双眼,不瞧她那凸凹玲珑的躯体,更不能不摸那晶莹如玉的肌肤,也不能不嗅她那处女特具的幽香。这也就是人家江剑臣,换上别人,非疯不可。

清洗、包扎忙完后,她精心给江剑臣制造的麻烦又来了。

原来,江剑臣取开恶女交给他的那个包袱,里面连一件衣裤、一只鞋袜都找不到。敢情这位郡主家里家外,全部家当都在她的身上了。

江剑臣一问她,朱岫霞说出来的理由不充足,还让钻天鹞子的头比刚才更大。她说:“我是什么人?你江剑臣能不知道?我是郡主,从来就不懂衣、食、住、行四个字。何况如今受重伤,一切都得仰仗你。反正我把四件珍宝押给你,保险让你江剑臣吃不了亏。”

江剑臣连想苦笑都笑不出。

最后,还是恶女出的主意,让江剑臣把身上的外衣脱给她。 江剑臣无奈,只得脱下外衣,又一次触肌摸肤地给她穿上。 闷了半天,也憋了半天的江剑臣,走出舱外,伸臂舒腰喘口大气。

船老大送来熬得稀烂的米粥。

江剑臣心中再不情愿,还是端进内舱,一匙一匙喂给她吃。

借口有事去找船老大,江剑臣一直到夕阳完全隐去,晚餐备好,方才随在送饭水手的身后回到内舱,原先点燃的烛火早熄灭了。

重新点燃着了烛火,让水手们将晚餐摆放在舱内的方桌上。

江剑臣这才发现,恶女不仅正在啜泣,哭得还真伤心。几绺发丝,垂贴额上,都懒得去抚,平时的刁钻、狡黠、泼辣消失了。

直到看清是江剑臣进来,她才猛一激灵,借抚乎垂落下来的发丝,来拖饰双目之中泪光,还凶霸霸地叱了声:“你死到哪里去了?”

江剑臣这次喂饭给她吃,表面上虽仍冰冷,内心开始有些怜惜了。

是的,一个金枝玉叶的郡主,年仅十八岁的女孩子,伤得那么重,跟前连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自己真不该这么冷酷对待她。

从此,一直船停靠上了南京江边码头,江剑臣始终尽心尽力服侍她。

而最会掌握火候的恶女朱岫霞,也安心养伤,不再乱出鬼花样。

付过船资,搭好跳板,马匹牵上岸去,江剑臣入舱来搀恶女。

朱岫霞稳坐不动反问:“江剑臣,你打算把我安置在哪里?” 江剑臣刚想反问她怎么办,恶女早眸光乱转,冷笑说:“江剑臣,你别打算甩开我,更别打算糊弄我。范紫光临死那句话,你也不是没听见,何况我还带有人人见了都会眼红的贵重东西,只有你才能保护我。”

江剑臣无可奈何,道:“我是来帮着徒儿破案的,哪有时间单独保护你!你最好还是投奔端王千岁朱常浩,或者送你去中都。”

江剑臣所说的中都,就是现在的安徽凤阳,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的老家,也是朱元璋祖先皇陵的所在地,朱氏皇族最集中的地方。

恶女双手乱摆,道:“江剑臣,你这是安的什么心,诚心把我往火里推?”

不容江剑臣开口,恶女忽然来了主意,双眉一轩说:“干脆咱们住在你徒弟家里。李鸣不光是现任的锦衣卫指挥,他老爹李精文也官居江南按察使,堂堂一省司法大员的府第,比什么地方都安全,保险贼影不会见。”

江剑臣沉思有顷,最后还是同意了。

趁江剑臣搀扶她离舟登岸时,她除将自己的螓首紧紧贴在江剑臣的肩头上,还轻轻问了一句:“江剑臣!你知我为啥伤得那么重?”

江剑臣一怔,没吭声。 她先是“嗤”声一笑,然后正儿巴经地说:“那是我故意不躲造成的。”

江剑臣脱口说:“你……”

恶女自动抬起头来,嫣然娇笑说:“骗你罚我来世变哑巴。”

江剑臣气得一下子停住不走,恨声说:“你简直是自己硬找死!”

恶女突然变得胆小了,怯生生地重新将螓首紧贴江剑臣的肩胛,说:“江剑臣,你可千万别生气,我本来不想告诉你,可后来你在船上待我那么好,又亲手给我……给我脱衣……擦洗伤口……穿衣服,我实在不忍欺骗你。因为……因为不那样,你绝对不肯接近我,而我又确实需要你。”

好个恶女,难为她小小年纪,就具有如此狡猾奸诈的心肠,和一张哄死人的伶牙俐口,更难为她挑选的时间地点这么好,这么绝。真乃早一时能叫江剑臣觉得虚伪,晚三刻会让江剑臣察出失实,恶女早就烧好的这碗迷魂汤,只有在弃舟未登陆的前一刹,捧起递给江剑臣,才能让对方喝下它。

江剑臣一边搀扶她登上江岸,一边怒声问:“你到底需要江某干些啥?”

恶女拧了江剑臣一把,不走道:“江剑臣,你不是不知道我现在需要啥,你是在故意装糊涂。假如把我换成女屠户,难道你……”

恶女这话说对了,江剑臣确实不是不知道恶女伤得很厉害,卧在床上静养,都还痛得龇牙咧嘴的。值此弃舟登岸之际,最少也得托起或抱起她上岸,然后找顶轿子抬她走。如今,江剑臣硬装糊涂搀扶她上岸,诚如恶女之所埋怨,假如换上女屠户或侯国英,又该如何?江剑臣心中一软。

伏在他肩侧的恶女,突然惊叫了一声:“江剑臣,快快留意!”

其实,不需恶女向江剑臣示警,钻天鹞子早就察觉出,距离他们大约二丈左右,有三个人布成扇子面,缓缓地向二人逼进。

距离一丈五,一丈,八尺……

迎面逼进的是三个行家,逼近到最佳出手袭击的位置停步了。

三人的年纪都不大,最大的不超过三十,最小的只有二十一二岁。

江剑臣心中糊涂了,自己为助徒侄武凤楼,辅佐当今万岁登基,不惜到处结怨树敌。但配和自己结怨树敌的,无不是称雄武林、独霸一方的显赫人物,最低也得是叫出字号的江湖怪杰,年纪绝对不会这么轻。

心念一转,重新扫视了三人一眼。

正面迎上来的,无疑也是此行为首的,只见那人年约三十岁上下,人高马大,体魄威凛,满脸横肉,粗眉猪眼,鼻孔朝天,唇不掩齿。

左侧那人,二十七八岁年纪,神情粗犷,躯体骠悍,两道扫帚眉,一双阴阳眼,令人最为触目的,却是一道既深且长的刀疤,从额角一直通到嘴角,左袖轻拂,显见是缺少一臂,更能显示出他的凶狠好斗。

右侧是一个尖嘴猴腮,突目狭额,满脸阴狠,举止诡异的青年人。

久经风浪,历尽血腥的江剑臣,从三人清一色使用鱼齿刀上判断出,他们必是江河湖海上的人物,但自己和太湖一蛟的梁子早解了。

对方三人利用江剑臣沉思之际,出手了。

出奇的是,袭击的目标,竟然不是他江剑臣。寒森森的三口鱼齿刀,集中攻向身受重伤的恶女。并且,分别用的是扎、切、挑手法。

江剑臣再恨不得恶女早早离开他,但也不肯让人伤害她,更绝不能容忍有人想要她的命,甚或谋夺她的珍宝。

何况,她既偷药救过李文莲,又在灞桥救过自己,只可惜江剑臣不知道这一切的一切而已。

对三个刚刚出道、不成气候的年轻人,江剑臣根本不屑拔刀,左手一托恶女的双膝弯屈处,将她揽贴在自己怀内,身化西风卷帘,幻成一条淡影,从寒森森的刀芒笼罩中,电闪般地旋出。

这在江剑臣来说,一是不肯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二是不屑杀死这些不值得杀的人。何况,连他们的姓名来历都不知。因此,江剑臣决定用小巧功夫闪避一边,也想让他们三人知难而退。

可惜江剑臣的好心白费了,人家根本不领他这份情,更不容江剑臣开口询问,再一次发起了联手攻袭,手法也比上一次歹毒。

江剑臣脸色一寒,再次晃身闪避开。

哪料想:私下暗奉密令、有恃无恐、根本不清楚对手是谁,也不需要知道对手是谁的三个糊涂刺客,第三次竟然连人加刀,一齐扑向江剑臣怀中的朱岫霞。简单地说,他们三人是吃准钻天鹞子江剑臣不会杀人,更不会光天化日之下杀人。

江剑臣不是莽撞人,再被逼得怒火中烧,还是想展开身法闪避。

更料不到,始终双手紧紧搂住他脖子的恶女,陡地松开双手,挣脱江剑臣的怀抱,形如疯魔般,向三个刺客扑迎了上去。 饶是那样,江剑臣还是强忍没杀人,弹地抢先半步,点倒他们。

依着恶女,非宰了三人不可。

江剑臣不仅脸寒如冰地阻止住她,并冷然说;“你那伤口不痛了?”

恶女手抚伤处,咬牙说:“再痛也比死了好,我看你根本……”

江剑臣当然知道她想说,我看你根本不关心我的生死。连忙弯腰将她抱起,急行几步,扶她趴在马鞍上,道:“行啦,我要真不关心你的生死,你早被那三个小子收拾了。再说,我还欠你两条人命债。”

恶女的脸色,真像俗话所说:五六月间的车辙雨,转眼就能露太阳。嗔了江剑臣一眼,说:“江剑臣,你的武功真叫绝,三口鱼齿怪刀一齐扎,你还愣像没事人。我决定明天磕头拜师父,苦练防身本领!”

江剑臣轻轻拍打一下马屁股,道:“实实在在不敢当。”

没等江剑臣在自己的马背上坐稳,恶女忍痛娇哼道:“除非我不想学,否则,你想不教都不行。刚才,你还说欠我两条人命债。”

江剑臣只好缄默了。

恶子还真有股子泼辣劲,硬能咬牙坚忍住。

来到座落在水西门内的朝天宫,连江剑臣都有些于心不忍了。明知江南按察使李精文的府邸离此不太远,无奈恶女被马颠疼得花容惨淡,冷汗淋漓,显然片刻也难支撑了。

好在这座原由吴王夫差的冶铁作坊改为冶城寺,又被南朝刘宋改为总明观,唐代改为太清宫,改来,改去,才被明太祖朱元璋改建为朝天宫的地方,有一位和贾佛西同科中举的好友古今同,现任朝天宫内的六品司仪,平素极为敬佩江剑臣,说不得只好临时打扰了。

司阍人进去禀报不久,六品司仪官员古今同欣然迎了出来。

所谓朝天,是指朝贺天子。朝天宫内的习仪亭,顾名思义,当然是学习朝驾天子礼仪的地方。自从永乐年间北迁后,此处已经形同虚设。

因此,那些专供习仪官员下榻的地方,室室寂静,处处无人。反倒给他们二人大开了方便之门,不愁没有地方歇息了。

古今同在前引路,江剑臣半搀半抱,将恶子护送进一处极为玲珑小巧的静室里,入内就有一股淡幽幽的紫檀香味扑鼻而来。

略经扫视,别说幼居嵩山黄盖峰、历经忧患艰辛的钻天鹞子,就连出身天璜贵胄、生长潞王府邸的恶女,也为之愕然一怔。 看来,古今同简直对江剑臣敬如天神了。

房间虽然不大,正切合古人那句:“室雅何须大”,盆栽丹桂一株;又暗合下句的:“花香不在多”,屋内家具不多,却是清一色的紫檀。

且不说暂供恶女躺卧换药的那张大床,是用上好紫檀木料、精工雕刻制成,就连床下的夜壶箱,也都是上好的紫檀木,遑论八仙桌、太师椅、春凳、书桌了。

最为难能可贵的是,书桌上面放置的文房四宝,甚至比昔日充任文渊阁编修学士贾佛西书案上的文房四宝还要强,江剑臣最能分清这一点。

连恶女那样的女孩子,也被吸引得强忍伤痛,让江剑臣扶到书桌后面的椅子上,亲手拿过姹紫嫣红的玛瑙笔洗,向那方墨玉砚内倒了一些清水,顺手抓起大内御用的黑龙乌风墨,细细研磨了起来。

江剑臣不得不改用另一种眼光看她了。

墨汁研好后,恶女又请江剑臣代自己拿过一张玉宣纸,然后才从红珊瑚笔架上取过上面所放的泪竹毫笔,一面饱醮墨汁,一面微闭凤目,沉入默默的思索中,室内静得几乎落针可闻。

片刻不到,恶女突然双目一闪,瞟了一眼江剑臣,挥笔疾书:“饥寒并至,虽尧舜不能使野无盗寇。贫富并兼,虽禹汤亦不能强不凌弱,既不能饮风餐露,复不能服气辟谷。以宝酬劳,不何不可,何况是为人间抱不平。”

书毕,抛笔砚上,探臂抓过江剑臣的手腕,合于自己两只素手内,眸光晶莹地盯着江剑臣道:“知道我写这幅字的意思吗?”

以江剑臣的智慧聪敏,当然明白朱岫霞的用意,面色凛然,拒绝道:“江某从来施恩不望报,此点路人皆知。

何况,我还欠你两条人命债。”

恶女也真会演戏,明知江剑臣绝不会要那四件奇珍异宝,也非用此四件奇珍异宝不能拴牢江剑臣,她竟然神情凄楚地幽幽道:“天下奇人异士虽多,能护我逃脱牢笼、报雪我母妃深仇、保我不受侵害,又能和我推心置腹者,只你江剑臣一人。此事特大,你有母、有妻、有儿子,我又奢侈浪费成积习,非此四件奇珍,难保一生温饱。所以,宝物非归你不可。”

江剑臣忽然抽手,后退道:“正因为江某有母、有妻、有儿子,我才不敢冒此拐带郡主、偷盗御宝的弥天大罪,更不能算为人间抱不平了。”

适巧,六品司仪古今同,派人送来了精美早点(其实该算午餐)。

恶女从受伤以来。历时七天,始终在船上吃船老大调弄的伙食。对比,她去潞王府的享用,说玄乎点,得算七天未食烟火了。

面对端放桌面上的两小笼汤包、一碟布满黑芝麻的鸭油小烧饼、一碟生煎馒头片、一碟鲜血锅贴、两碗排骨面、两碗小米稀粥,恶女绽开樱唇,娇笑道:“这位司仪可真会伺候人,竟送来荤素见样各一份。”

俗语说:早上不动锅,中午一般多。两人这餐吃得真尽兴。 这就应了另一句俗语: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江剑臣和恶女二人刚刚放下碗筷,连差役递上来的热毛巾都未及接,六品司仪古今同,惊慌失措地闯了进来,说:“事情来得奇怪,下官不得不来惊动二位。扈老驸马府中的少夫人,指名求见江侍卫。”

有道是:为人不做阴损事,半夜敲门心不惊。江剑臣虽和南京扈老驸马府中素无往来,如此贸然找来,并不觉得愕怔。因为他早从徒侄武凤楼的信中,得知扈老驸马的遗腹子扈青云,于两位副主考被杀之后,在秦淮河畔失踪了。唯一让江剑臣奇怪的是,这位扈少夫人是如何得知自己在此的?没容江剑臣跨上飞云阁前的高大台阶,一位面容娇媚、姿色艳丽、体态婀娜、步履轻盈的华贵少妇,宛如风摆扬柳,摇曳有致地款款迎来,紧随她身后妁只有两个女婢。

江剑臣平生再耻于低头拜王侯,唯有对南北扈、冉两家老驸马府的人有好感,这是因为江剑臣的生母杨太夫人曾被选入宫,陪伴宫主读书影响的,破例一躬到地,说:“江剑臣见过少夫人。”

可能这位少夫人事前对江剑臣的为人有所了解,丝毫没敢托大,回了一句:“江侍卫,请你不要多礼。否则,我就不敢开口了。”

老驸爷的儿媳妇、当今万岁的表嫂,如今肯敬江剑臣—尺,江剑臣自无不敬对方一丈的道理,再次拱手道:“少夫人请讲!”

少夫人轻声问:“江侍卫可是今早在挹江门外码头登岸的?”

问心无愧的江剑臣,点了点头。

少夫人又问:“可有三人堵截你?”

江剑臣颇为意外地道:“有!”

少夫人语音大变,追问:“如此说来,也是江侍卫亲手收拾他们的了?”

这就是问话人的技巧了,假如这位少夫人间出的是一句“如此说来,也是江侍卫亲手杀死他们的了”,江剑臣势非反驳不可。

就因为少夫人用的是“收拾”两个含糊字眼,而这两个字在江湖人口中,既可当作教训、处罚,又可认作为辱骂、责打,直至处死、宰杀,都能附会在这两字上,只有让人自己见仁见智了。

而江剑臣偏偏是在脱口答出“是”之后,方才蓦地察觉出,一丝不太明显的笑纹,浮自少夫人的菱形嘴角上,就想解释经过。

陡从飞云阁内传来一句:“既然江侍卫承认,请进阁内来吧!”

入耳声音极熟,竟是此次恩科大比的钦点正主考,位居成国公的朱纯臣,身后站着一位年过半百、目芒如剑、眉浓似刀的蓝衣老者。

这还不说,靠飞云阁的西面墙下,一排子放着三块门板,每城门板上停放一具尸体。而这三具尸体,正是江剑臣亲手点倒的那三位。

炸开当顶,冒出丝丝冷气,江剑臣知道,已落进一个可怕的陷阱了。

成国公朱纯臣用手指着身后那位蓝衣老者,介绍道:“此位乃我贴身侍卫海东青,原系我府老家人海二之子,从小服侍我父亲。如按他们父子效忠我府的忠心,早该放到外任,最少也得赏给他个参将、游击的武官,可他硬是不愿离开我。东青,过去见见江侍卫!”

江剑臣够多么聪明!早从这位世袭成国公的罗嗦介绍,中,听出他故意抬高海东青的身分,暗中冷冷一哂想:我就给你们点颜色看。

领受主子口谕的海东青,举步之间,目芒更厉,刀眉双掀,紧跨几步,来到钻天鹞子的身前,口称:“小可见过江侍卫!”

稀奇的事儿出现了—— 躯体骠悍、目芒如刀的海东青,抢到江剑臣身前,硬是弯不下腰去,像被一股极为强劲的真力逼住他,连气息都快窒息了。 最让海东青和他的主子成国公下不来台的,是人家江剑臣根本连动都没动,甚至连话都没开口讲一句,仍是那么冷傲地卓立着。

扈少夫人只得站出来转圆,一面连说“何必客气”,一面转移目标,说:“江侍卫,你刚才回答我的问话不诚实,为什么?”

江剑臣自从出世到如今,还真没有一个人敢当面指责他不诚实,甚至连老驸马冉兴,秉笔太监王承恩、盟兄贾佛西都不敢。

气得他语冷如刀,质问道:“江某哪点不诚实?请夫人指出!”

少夫人说:“因为你没亲手杀他们。”

江剑臣神色微缓:“根本我就没杀他们。”

少夫人说:“那你刚才为什么承认?”

江剑臣说:“我什么时候承认了?”

少夫人奇道:“你不是亲口告诉我,是你亲手收拾的他们吗?”

江剑臣恍然大悟,是字眼惹出的麻烦,道:“我只出手点倒他们。”

此时,站在一旁的成国公接口了,他说:“我们总算找对了!”

江剑臣一怔道:“此言何意?”

成国公的那张脸,马上寒得能刮下霜来,冷然道:“事情很明显,你虽离开了大内,但你江剑臣、武凤楼和李鸣三人的御前侍卫,是当今万岁殊笔钦定特设的,也是终身的。就和我家世袭罔替的国公爵位一样,就让你江剑臣亲手杀死人,我们既不会怀疑其中有诈,更不敢出面来找你。就因为你没亲手杀死这三个人,才让我们怀疑上了你。”

江剑臣越发糊涂了。

少夫人突然向江剑臣问出一句:“江侍卫,知道死的三人是谁吗?”

江剑臣轻轻摇摇头。

少夫人接着说:“他们三人是我派出来寻找我那失踪丈夫的!”

江剑臣更看出事态严重了。

成国公朱纯臣,先让海东青派人请缺德十八手李鸣赶快来此,然后请钻天鹞子江剑臣亲自验看尸体,自己还不惜屈尊伴陪着。

哪知,江剑臣不验看尸体则已,一经验看,禁不住更吃一惊。

原来,被江剑臣在江边点倒的那三人,除去被封闭的期门、将台穴道未解外,每人肩后的灵台死穴上,教泛出乌黑的颜色,面积虽大不过铜钱,但却深入了骨髓,竟和二位副主考的死法一样。

江剑臣身未离开尸体,就转脸问:“少夫人,这三位死者,是贵府的原有家将护院,还是扈公子失踪后,贵府另外聘请雇用的?”

江剑臣询问的用意极为明显,他要循着三位死者查线索。

扈少夫人毫不思索就答出一句:“他们三人雇入我府半年了。”

江剑臣心内暗喜,又问:“少夫人可晓知他们三人的姓名吗?”

少夫人还是毫未思索就回答出:“据说他们是亲哥仨,复姓闻人,排行是声、语、言三字。江侍卫,你还想问我点什么?”

从语音中,这位老驸马府中的少夫人,好像极为不耐烦了。

江剑臣可不吃她这一套,单刀直入地问:“贵府是哪位经手雇用的?”

少夫人虽早把素手搭上女婢肩头,下面莲足也在轻移,但她还是不显山不露水地说:“是公子本人!”

江剑臣真不敢小看这位侯门贵妇了。

这位少夫人先把他江剑臣的胃口吊得那么足,又一再回答得那么轻松和自然。临到最后节骨眼上,只用“公子本人”四个字,就把线索捏断了。

在没引起江剑臣的戒心前,江剑臣根本就视这位少夫人如无物。这时才发现,她足可称得上是位国色天香的绝代佳人,两弯新月样的秀眉,覆着一双水汪汪的丹凤眼,看人时妩媚得让人销魂,迷蒙得让人蚀骨,挺拔小巧的鼻子,丰润鲜红的樱唇,转身临出飞云阁的一刹那,宛如仙女步云端,轻柔、俏丽、妩媚全占了。

江剑臣脑际陡然闪出,失势多年的扈老驸马府,出了名的纨挎子弟扈青云,绝不会娶有这等美绝、艳绝、慧绝而又城府深绝的少夫人。再说,凭扈青云的权势和人品,也没地方去找这种绝色奇女子。

成国公似乎在故意打乱江剑臣的思路,寒声吐出一句:“开科取士,乃朝廷大事。两位逼主考被杀至今,李指挥至今尚未抓到凶手!”

这就叫:打人恨打脸,骂人怕揭短。朱纯臣口中的李指挥,自然是指李鸣。身为师长的江剑臣虽然生气,脸色也不禁泛红。

突从飞云阁外传来一声极为轻脆的口音,道:“谁敢背地瞎嚼我!”

江剑臣听出自己的宝贝徒弟到了,也知李鸣必在朝天宫内碰见过那位少夫人,也许聪明绝顶的缺德十八手能看出点什么来。

哄死人从来都不抵偿的李鸣,一步跨进飞云阁,先给师父磕头,站起身来,装作方才看见朱纯臣,跺着脚地埋怨自己道:“我李鸣大概叫血案压得迷糊了,愣没看见国公爷的虎驾在这里。” 嘴里说着,抢步来到朱纯臣的身前,像是要给成国公行大礼。

朱纯臣慌得双手一拱。 哪知,诚心想抹朱纯臣一鼻子灰的李鸣,忽又狠狠跺了一脚,埋怨自己道:“我这是该死啦!我恩师再出任过御前侍卫,也不能骑在国公爷的脖子上。只好恳求国公爷,恕我李鸣失礼了。”

明知缺德十八手是在向自己眼里塞棒槌,朱纯臣再恨得牙痒痒,硬是一点法子都没有;更恨自己沉不住气,反向李鸣先作揖。

江剑臣几乎笑出声音来。 一阵难堪过后,朱纯臣借题发挥了,寒着脸训斥李鸣,道:“李侍卫身为朝廷锦衣卫的指挥使,兼统大内五百提骑,血案发生至今,将近半月有余,你手中那颗指挥使金印,到底想要不想要?”

就连憨实心的人,也能听出朱纯臣是实在抹不开国公爷的面子,向缺德十八手打官腔,想要李鸣低声下气地给他全点面子。

江剑臣心中暗想:想玩这一套,你朱纯臣只配给李鸣当孙子。

李鸣果然说:“不想要!”

堂堂的世袭成国公,本身又是皇族的朱纯臣,活活能让李鸣这句话给噎死。逼使他不得不装模作样地怒喝一声:“既不想效力朝廷,还不赶快交出指挥使金印,回府待罪听参?”

其实,朱纯臣的这番话,不光是打官腔的气话,其中还留有很大的余地。只要李鸣肯说出“下官遵命”,一天云雾皆消。

因朱纯臣既不是掌官委任、革除官员的吏部尚书,又不是参奏弹劾官员的左、右都御史,说贴切点,跟朱纯臣是八竿子捞不着。

诚心想把朱纯臣往圈套里塞的缺德十八手,猛地向前欺进半步,逼问:“成国公,你真敢叫我交出金印,回府听参?”

怒火头上的朱纯臣,脱口说:“敢!”

李鸣乘机掏出怀内的金印,塞给朱纯臣,转身跨出了飞云阁。 朱纯臣傻眼了。

饶是如此,眼前的这场风波,还是很有希望能平息和转圆。

偏偏那位护主心切而又奴仗主势的海东青,横身想阻李鸣的去路。

缺德十八手精心策划的圈套,到该束紧的时候了,冷不防先扇对方一个大嘴巴,口中厉声吐出:“海东青,你好大的胆子!” 须知,江湖人从来最讲究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炉香。

海东青在成国公府也是一号人物,如今只这么一虚拦,不光被扇了个大嘴巴,还被李鸣喝了一声大胆,哪能不怒从心头起,一招金豹探爪,抓向李鸣前胸的血阻、紫宫两大穴,来势凶猛。

也怪海东青自己找倒霉,被李鸣玩死的小人物,都比海东青大三辈。不等他那招金豹探爪够上尺寸,左肋期门穴早中了李鸣一脚。

海东青真乖,扑咚一声倒下了。

朱纯臣再系皇族出身的世袭成国公,也不敢私自没收锦衣卫指挥的金印,又恨海东青不长眼,再给自己惹乱子,心中一乱,反把金印硬塞给了江剑臣。

李鸣偷笑了。

江剑臣一面把金印交还给李鸣,一面佯装暴怒道:“劣徒大胆!血案再大,再不好破,大不了被参提问,丢官罢职。你就是诚心想请成国公代交金印,逃避提参,也不能寻找借口,乘机交印,快向国公爷赔罪。”

借用师父的言语开路,缺德十八手李鸣,真格给成国公作揖道:“下官敬领师训,特向国公爷请求饶恕!”一揖,而止。

被李鸣圈套一紧一松的成国公,哪肯再挨李鸣的十八两铁秤砣!除向打圆场的江剑臣连连拱手之外,只想带着海东青一走了事。

金印重新揣在怀内的李鸣,翻脸不认人了,冷然问出—句:“请问国公爷,下官职司何处?亲率提骑赶来南京所为何事?”

朱纯臣心虽愕然一怔,嘴却不得不回李鸣的问话:“李侍卫拜领锦衣卫指挥使,钦奉圣命,率领提骑捕捉杀死两位副主考的凶手。”

缺德十八手李鸣脸色一寒,再问道:“敢问成国公现司何职?”

朱纯臣年近不惑,宦海不短,知道自己被李鸣拿定把柄了。

得理从不让人的缺德十八手李鸣,从鼻孔冷哼一声说:“你再尊为国公,爵位再是不低,但现在是亲领王命,出任主考,理应上仰天心,忠于职守。两位副主考被杀之时,你人在哪里?江南按察使会同府县验尸之际,你又在何方?阁内三具尸体是谁发现?又是谁私自移来此地的?再者,你身居公爵,职司主考,为防涉嫌,理应住进考场,为何反倒住在扈老驸马府?你和扈少夫人是怎么认识的?又是如何相约一道来此的?别人拿你朱纯臣当庞然大物看,我李鸣现在就敢铐上你,押入宗人府。”

李鸣所说的宗人府,设在中都凤阳,专门收容朱氏皇族中犯法不重的同宗人。也是一座变相的拘留所,一旦住进就别想再出来。

心机、嘴皮子、完全不如李鸣的朱纯臣,真让李鸣给唬住了。

江剑臣再一次出来乱和稀泥道:“鸣儿,就让成国公真犯了你所说的那些罪,你也得给他留三分情面,还是请国公暂时回避吧!”

感激得成国公恨不能马上跪下给江剑臣磕仨头,招手让人来抬海东青。

缺德十八手的脸色更冷了,指了指地上躺着的海东青,说:“这老贼出手想要我的命,我得留下审问他,是否跟杀人凶手有关连。”

朱纯臣的脸色一变。

江剑臣第三次出口搀和了,附和朱纯臣的耳边,低声说:“鸣儿性情执拗,当场绝不肯转弯。国公暂请回府,一切有江某作主。”

朱纯臣实在不敢跟李鸣再僵下去,临走向江剑臣说:“诸多拜托。”

目送朱纯臣的背影消失后,江剑臣方将自己的一切,简要告诉了徒儿。其中说得最详细的是三人堵击,被自己点倒。扈少夫人诱供,自己几乎为其所乘等。

就因江剑臣绝口没谈恶女朱岫霞,方才酿出一场塌天巨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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