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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部 第20回 锋芒毕露,观音殿内留柬帖;煞机隐现,花神庙外铲恶徒

李鸣所说的圆通殿,又名观音殿,里面供的是南海观音菩萨。

按弘慈广济寺的建筑格局,它位于中轴线上的第三进。

因从山门往后数,第一进是天王殿,第二进是大雄宝殿,第三进才是圆通殿,俗称观音殿。最后一进为藏经阁,又叫舍利阁。 按李鸣的提议,除去让义父战天雷、掌门师兄武凤楼两把硬手,秘密隐身在暗处,以便缉捕从不为人吴仁谓之外,自己陪同陆地神魔辛独、秦岭一豹许啸虹二人去闯观音殿。

此时,天色已晚,夜幕早张。陆地神魔晃着火折子观察了一遍,果如李鸣之所言,从不为人吴仁谓确实住过这里。

现在不光真已离开此处,并在观音大士的脚底下,留有一封书信,指名是留给李鸣的。内容是:“为将之道,尚贵在知已知彼。何况纵横江湖之上,方今武林之中,能令我吴仁谓所忌者,唯有江剑臣之力和你李鸣之智。知你必来观音阁搜我,也知你必然楔有硬桩,在下只好悄悄遁走。再者,我替多尔衮杀人,纯属为了挣钱,有钱既能买得鬼推磨,有钱更能买得人杀人。希望高抬贵手,不必为敌过甚。令师台前不赘。”

缺德十八手李鸣凛然叹道:“以吴仁谓的武功和机智,堪称我们师徒之劲敌。刚才我奉召进宫,始知这伙无法无天的恶贼,竟敢夜入宫墙,潜进御膳房,盗走不少御用器皿和吃食。幸蒙天恩浩荡,没加斥责,只勒命近期捕获,否则必罪加一等。”

一宿无事。

次日中午时分,钻天鹞子江剑臣回到了京城。按先前的习惯,凡是先天无极派中人进京的第一个去处,准是冉兴千岁的老驸马府。就连一贯淡泊成性的展翅金雕萧剑秋,也无不如此。

自从六阳毒煞战天雷、狮王雷应和醉和尚住进了弘慈广济寺,所有进京的人,反倒去广济寺的多了。江剑臣也首先来到广济寺。

最替李鸣担心的,还得数六阳毒煞战天雷。加上他又和江剑臣相交莫逆,一见江剑臣回来,席未暇腹,就将吴仁谓留下的柬贴,转手交给江剑臣。

江剑臣看毕不语。

战天雷急道:“鸣儿身为指挥使,保卫京城安全,理应责无旁贷,如今变生掖肘,九城震荡,派出的锦衣卫士,几乎密如蛛网,始终于事无补。贤弟身为师长,难道也对吴仁焉的鬼域伎俩,束手无策?”

江剑臣正想回话,门外有人抢着说:“剑臣虽未食君之禄,终是万岁从龙之臣,值此内忧外患齐来,自不能超然于物外。”

随着话音,江剑臣的盟兄——官拜武英殿学士的贾佛西,飘然步入。

李鸣埋怨道:“亏你贾伯父还是和我师父一个头磕在地上的盟兄弟,何苦硬拉我师父进漩涡?”

贾学士极感崇祯帝的知遇隆恩,哪能听进这种大逆不道的语言!脸色一寒斥道:“竖子大胆,竟敢出此无父无君之言!”

李鸣扑哧一笑说:“你贾伯父也太会罗织罪名了。满满两句牢骚话,那就成为无父无君之言了?侄儿倒希望你老据实奏给皇上,要是真能撤去我的官职,我准给伯父磕仨头,外带请你老人家喝三斤!”

贾佛西学士赌气不理他,扭头向钻天鹞子江剑臣说道:“愚兄奉圣上口谕,宣召贤弟立即进宫,你我这就动身吧!”

江剑臣再是孤傲成性,再是生平耻于入侯门,也绝不敢违背“君命”,只好跟随贾佛西盟兄入宫。

贾佛西带着江剑臣不走午朝门,经金水桥,过三大殿,直趋乾清官去叩见当今万岁,反引着江剑臣从西华门进去,奔向武英殿。

江剑臣虽心知有异,却也不好多问,只一味跟着贾佛西低头疾走。

刚刚登上武英殿前的高大台阶,钻天鹞子就不禁吓了一大跳。

因为,他清楚地看见身为万乘之君的崇祯皇帝,正含笑负手,步出武英殿。看样子,可能已等候多时。

江剑臣心神一凛,俯首连趋数步,屈膝跪倒,口乎万岁,连连叩拜。

崇祯亲手扶起了江剑臣,轻携其手入内,并传谕二人落座。

钻天鹞子江剑臣知道事情绝不会寻常,别看崇祯登基,江剑臣功推第一,他还真没领受过这种殊宠。事情岂能等闲!和万岁名为君臣、实为师生的贾佛西,自知这是皇上施展的笼络权术,无非是想让钻天鹞子江剑臣尽心尽力,流血流汗。

停约半晌,崇祯帝才喟然叹道:“寡人年刚冲龄,母后弃我殡天。幸蒙东宫刘娘娘抚养,方得继承大统。为酬慈恩,封之为东宫太后。哪料她近期病笃,医药无效。然而,目前却各国使臣纷纷前来,据悉辽东来的使节,是朕登基以前的老对头多尔衮。这才使朕忽然而悟……”

江剑臣虽恨崇祯帝在处理杨鹤和侯国英的事件上,太已薄情寡恩,如今见崇祯帝言语迟疑,有意让自己出口询问,身为人臣者,总得给皇上垫个台阶,好能让他下台。情出无奈,只好违心地问道:“不知万岁悟出什么?请向臣等谕示!”

崇祯帝才又接着说:“京都近期,极不平静,先是刑部两郎中被杀,后有礼部一主事遇害。前日晚上,御膳房失盗,窃去之物,虽微不足道,可赫赫天威,竟遭藐视。李鸣有大功于朕,虽然其责在他,朕岂忍心重惩。况这所有的一切,显系多尔衮暗中指使,企图折辱我朝。为今之计,只有赶在多尔衮来到之前,彻底肃清区手和盗贼,才能一震天威,免遭国耻。此事非卿不可,盼能为朕分忧。”

事情逼到这个份上,江剑臣要不答应,立即就可构成违旨不遵的弥天大罪。但要一口答应下来,势非将吴氏弟兄捕获归案不可。等待他们的罪名铁定为凌迟处死,让自己如何面对吴素秋!以吴氏兄弟的奸诈,一旦被捕,说不定会一口咬定我江剑臣是他们的亲妹夫……

别看贾佛西和江剑臣是能共生死的盟兄弟,一旦中间加上九五之尊的崇祯皇帝,这位才高八斗的老夫子,还是倾向皇上一边。为防江剑臣胆大抗旨,慌忙代为答道:“清人灭我之心已久,凡我大明君民,莫不同仇敌慨,剑臣自不会辜负圣望。”

盟兄已为代作主,江剑臣还有什么话说,只好屈膝跪倒领旨。

江剑臣出宫来到锦衣卫,李鸣和武凤楼二人早等得心急如焚。听罢江剑臣的叙述,李鸣顿足叹道:“明知是贾伯父和皇上做好的圈套,师父偏还故意坠入,再不想和吴氏双凶为敌也不行了。”

武凤楼一听李鸣话里有因,忽又想起多天没见曹玉和秦杰,刚想询问,看出掌门师兄有所觉察的李鸣这才说道:“小弟早知吴氏双凶确实难斗,从一开始就故意示弱,好不容易才骗得他们相信。饶是那样,我还是挖空心思,引诱他们放松警惕,滋长傲气。又秘密把秦杰交给老赌鬼古仲文,曹玉交给野鸡溜子刘二孬,利用北京城所有的赌徒和混混,织成一张极为严实的大网,取代锦衣卫的人马。只要叶梦枕、葛一方、史大翠和吴氏双凶等一露面,准会让古仲文、刘二孬等人给盯上。我曾向他们下过死命令,只准盯梢监视,严禁伸手捉拿。因为这五个恶魔太厉害,只有师父、义父才配动他们,连大头二叔和大师兄都不见得能捉到活口。”

李鸣的意思很清楚,事情也明摆在那里,要想折辱辽东枭雄多尔衮,必须取得证据。证据来自口供,要获取口供,不光要捉活口,还必须撬开他们的嘴巴。所以强调只有江剑臣和战天雷二人能办到,还指出许啸虹和武凤楼最多只能杀死敌人,绝对没有力量捉到活口。凡此种种,无不显示出事情的棘手。

常言道,路边说话,草中有人听。缺德十八手在向师父禀明这番话时,光图说得详尽,加之又在锦衣卫内部,根本不怕被外人听去。却偏偏让陆地神魔辛独和秦岭一豹许啸虹二人听去了。

秦岭一豹为人随和,成天弥陀佛似的,听了还能忍受。

陆地神魔却忍受不住了,心想:凭我辛独,纵横江湖独往独来数十年,向来没栽过跟斗失过风,难道连和这五个对手斗一斗的能耐都没有?在这五个人里面,最起码还有追风怪卜葛一方和瞎眼毒二人较软。我非得让李鸣这小子量量我的尺寸不可。

陆地神魔心中存有此念,脸上一点也显示不出,装得跟没事人似地,跟在秦岭一豹许啸虹身后,跨进锦衣卫的议事大厅。

要是放在平时,哪怕辛独再能沉静老辣,也不能没有丝毫的迹象可寻。

’偏偏接下来就是江剑臣把东宫刘太后病笃,辽东多尔衮入关明为探疾、实则捣乱,以及皇上召见等等诸事详述了一遍,就使缺德十八手李鸣百密一疏地没有注意到陆地神魔辛独的身上。

陆地神魔借口烦闷,一个人溜出了锦衣卫,向武清侯府而来。

原来,缺德十八手李鸣自从接掌锦衣卫以后,知刘太后的内侄、晋爵武清侯的刘国瑞,为人极不安分,并还倚恃权势,胆大胡为,专好跟自己和掌门师兄武凤楼作对,就暗将老赌鬼古仲文塞进了武清侯府,秘密监视刘国瑞的一切行动。辛独私自夜晚来寻,还真让他找对号了。 此时,万籁俱寂,天空如同泼墨。侯府中虽藩篱颏布,也挡不住既称神又称魔的辛独来去。 陆地神魔在一处极为偏僻幽静的跨院内,找到了老赌鬼古仲文。

古仲文号称赌鬼,自然嗜赌如命。从古到今,赌嫖相连,何况古仲文名虽称为老赌鬼,年纪却不算太老,又养尊处优在声色狗马的武清侯府,哪能逃脱了那个色字!陆地神魔透过纱窗向里张望,不由得暗叹一个人的穷通寿夭,当初老赌鬼被幽谷游魂派人追杀时,假如不是巧遇武凤楼曹五师徒俩,早就横尸关外,白骨露天了。

如今出现在陆地神魔眼中的古仲文,不仅容光焕发,衣履鲜明,一改从前的寒伧酸楚,并还有一个风姿绰约的中年美妇正和他衣香鬓影、依红偎翠,依依吾吾地亲热温存。

辛独仗着和古仲文是多年的老朋友,一头闯了进去大笑道:“你老小子倒怪会享受,没到二更天,就想肉帛相见,横戈跃马了。”那中年美妇一眼看清辛独的奇丑怪相,如同见到了鬼魂,嗷的一声,几乎吓昏过去。

气得老赌鬼将她抱起来,往罗帐中一放,才举手让辛独落座。

陆地神魔既是有为而来,哪肯和古仲文酸叙!左手一翻,搭上老赌鬼古仲文的中肩井,右掌子舒,紧紧贴住古仲文身后的促精穴,附耳低声说:“你老小子是明白人,我辛独也是真菩萨面前从不烧假香。现在我要你马上带我去找瞎眼毒婆史大翠和追风怪卜葛一方。你老小子要是真不够朋友,我左手的五指一紧,先捏碎你右肩的琵琶骨,让你再没本事赌假博。然后右掌一震,拍伤你的促精穴,叫你老小子和罗帐之中的俏娘们,光能大眼对小眼地干搂着,永世不能再风流快活。另外我再告诉你,老子我有的是钱,虽然弄残废你老赌鬼,我会养活你古仲文一辈子,你看我陆地神魔够不够朋友。” 对辛独的为人,古仲文比谁都清楚,知道别人做不出的事情,他肯定能做出。

好不容易才棍出个人样的古仲文,对残损一臂倒还可以忍受,最要命的是辛独的右掌紧贴在他的促精穴上。老赌鬼自然知道,只要拉于背后由下往上数,第二与第三骨缝中的促精穴一受损伤,整个人立即瘫痪,哪还能再搂俊俏娘们,吓得他当时就答应了。

辛独冲帐中美妇嘿嘿一笑说:“劳驾弟妹忍一会,我会马上放他回来的。”

陆地神魔左手仍死扣着古仲文的右肩井,逼他离开武清侯府。

老赌鬼知道,今天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万般无奈,只好根据那批赌徒和混混提供的消息,带着辛独赶往广安门外。

也是该着把事情闹大,江剑臣和李鸣师徒二人命当遭劫。愤气出手的辛独不仅帮了倒忙,反倒激出一场极大的事故来。

据考证,广安门一带,原是春秋战国时期的蓟城,有名的燕京八景之一的“蓟门烟树”就在这里。因此地“树木蓊然,苍苍蔚蔚,晴烟拂空,四时不改”,风景极佳,所以到了清朝,乾隆皇帝不光亲笔书与“蓟门烟树”四字,刻碑立此,并在碑阴御题七律一首曰:“十里轻杨烟霭浮,蓟门指点认荒邱,青帘赁酒于何少?黄土埋人即渐稠,牵客未能留远别,听鹂谁解作清游,梵钟欲醒红尘梦,继续常飘云外楼。”

老赌鬼久居京城,自对这一带极熟。带领辛独刚刚贴近古刹烟柳寺,突见一黑影,疾如飞隼地向寺内窜入。

辛独想不到这么快就发现了对头的踪迹,高兴得咧开大嘴一笑,轻轻拍了古仲文一下肩胛笑着说:“耽误你老弟的春霄一刻值千金了。请代我向弟妹致意,就说我辛独准送给她两件像样的珠宝!”

老赌鬼苦笑道:“时至而今,你还让我古仲文能往哪里走!”

辛独刚刚一怔,陡从身后传来一阵阴森的冷笑声。

辛独一心想来瓮中掏鳖,哪知反到让对头悄无声息地贴上了。心中一火,猛地一个大旋转,翻身亮掌,扑向背后草丛发声处。

只见路边草丛刷地一分,一条黑影冲天拔起,半空之中一个大翻提,不仅使辛独扑了个空,并还轻而易举地欺向他的身后。

辛独一生以轻功绝技自负,想不到今晚的对手比他高出太多。反正开弓已无回头箭,低喝一声:“相好的别走!”

身随掌进,一招力划鸿沟,掌挂劲风,切向对手的右边肩井穴。

时值晦日,墨黑无光。以辛独的锐利目光,也只模模糊糊瞧出那人一袭长衫,状极斯文,身手轻灵,捷逾猿猴,其他就一无所知了。

辛独向来都是不到河边不脱鞋的脾气,明知对方的武功高出自己不少,也绝不甘心一招退走,给老赌鬼留下虎头蛇尾的笑柄。内力再聚,功集右臂,暴喝一声:“打!”再次震向对方的幽门穴。

对方可能早熟知陆地神魔的一切,微一吸气,瘦长的身躯后移三尺,正好让辛独的那招惊涛拍岸,够不上尺寸。

辛独两击不中,反遭戏弄。明知对手厉害,也只好豁出去了。深吸一口大气,周身百脉贲张,第三招残骨碎尸袭向对手。

长衫斯文人冷然一哼,人早横移出去,竟然三招未还出一式来。 辛独实在不堪忍受了,厉声喝道:“朋友是谁?竟敢如此戏弄于我,真的不怕我陆地神魔冤魂缠腿吗?”

长衫斯文人冷一笑说:“按说你陆地神魔辛独,在江湖上也算是个人物,谁都知道只要跟你结了梁子,你准会像冤魂一样地缠住谁。可惜你今天偏偏碰上我魏庄,岂不是你辛独注定要倒八辈子的血霉?”

听说对方是号称大漠第一恶,又被边荒黑道人物呼为狼心犬肺而不名的凶神魏庄,辛独就知道自己的这条老命算是交代了。

在这以前,他和老赌鬼都听说过魏庄的来历。最让他们惊奇的是,凶名昭著的大漠第一恶,从外表上来看,竟比文人秀士还要儒雅和善得多,年龄也最多在四十岁左右。

陆地神魔辛独把心一横,扭头向老赌鬼古仲文说:“还是老弟你的招子亮,今晚咱哥俩真得并首绝地,携手同赴黄泉了。”

魏庄伸手掏出三粒药丸,语音转和说:“此地即非绝地,二位也不必并骨,只消让我用五鬼截经断脉手法点一下,把我手中这三粒药丸投入江剑臣、武凤楼和李鸣的饮食内,小弟不光立即解除你们被点的穴道,还愿拿出白银十万两,以作酬劳。”

辛独哈哈大笑说:“姓魏的,咱爷俩虽没见过面,你小子对我还真了解。知道老子我不光贪财并且极为怕死,才量着我的肚子下面条,可惜你小子翻错皇历了。今天夜晚的这一套,要是放在两年前,我辛独不仅会马上伸手去接药,还准能毒死你说的那三……”

好辛独!心肠也够狠毒的,在和魏庄说话的时候,早把全身功力提聚到十成以上,不等最后那个“人”字说出口,早已人化狂风,出手如电,势如双龙抢珠,左手一招北海屠龙,右手南山斩虎,急袭对方的面门和前胸,并趁势踢出穿裆撩阴脚,决心将大漠第一恶人毙于双掌一脚之下。

也是陆地神魔辛独活该应了“出师未捷身先死”的那句古诗,他今天碰上的对手的确太强了,几乎能强到让人不敢相信的地步。

就在他双掌一脚将要及身之前的一刹间,狼心犬肺魏庄竟蓦地一下子消失了。还没容他回过神来,欺近辛独右侧的大漠第一恶早手臂一屈,一式滚龙肘,正捣在陆地神魔的左肋上。

捣得陆地神魔一声惨吼,宛如旱雷震天,直跌出去一丈多远,肋骨折断,深陷内腑。就让马上能请来扁鹊、华陀,也回天无术了。

别看老赌鬼身瘦体弱,人可赤心铁胆。一见辛独到地惨死,顿时两眼一红,双手齐出,一招撕胆裂肝,暴袭魏庄的背后,决心和他同归于尽。

俗话说,棋高一着难对奕。魏庄的身手,比他古仲文强得更多,也快得惊人。猛地一式周天旋度,反附在古仲文的身后。 古仲文脑际一闪,飞快地想:辛独一招之下毙命,我更逃不出凶人的手下,反正是死,我何不佯装答应他的条件,让魏庄点我的绝脉,接过他手中的毒药,拼着过后自尽,也可将大漠第一恶在京城出现的消息,带给恩人武凤楼,好让江剑臣有所准备。

主意迅速拿定,立即垂下双手,故作惊恐地向魏庄求道:“在下古仲文,有眼不识泰山。只盼饶我性命,一切全听招呼。”

魏庄说道:“还是古兄你能识时务。”人早扑到古仲文的身侧,突然伸出双手,用五鬼断脉封穴的手法,飞快地点了古仲文的中庭、鸠尾、巨阙、天枢、章门五大穴,并趁手错开老赌鬼的双肩关节。唯一显示心慈手软的,就是没点封他的哑穴。

深恨自己打错算盘的古仲文,恶狠狠地骂道:“好一只披着人皮的恶狼!”

大漠第一恶轻声一笑,笑得是那么斯文儒雅,然后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根本就是一只披着人皮的恶狼,早已人尽皆知,何须你古老大再来捧场。实不相瞒,我不光揍过亲爹,踹过亲娘,并还强奸过自己的嫂子和妹妹。今天我破例发善心,只废掉你一身功力,给你留下一条性命。但我得在你古仲文的身上撒满毒药,再点死你的哑穴,借你这副半死不活的躯体,毒死前来救护你的人。说不定真能毒死江剑臣和李鸣,至不济也能毒死心地善良的武凤楼。”

话锋未落,黑暗中早有人高声称赞了一句:“好主意!”

魏庄的嗅觉自是极为灵敏,听出来人的口音,入耳甚生,立即飞起一脚,先将老赌鬼踢向一边,然后再搜寻暗中发话人。

哪知,没等魏庄极目巡视,眼前蓦地一花,一个方面大耳的大孩子,双手拢在袖筒中,出现在他的身前。

魏庄一见面前的小孩身材和长相,酷似追风怪人葛一方口中述说的人人躲秦杰,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问:“你小子可是秦杰?”

小秦杰虽然一步来迟,目睹辛独横尸地上,古仲文奄奄一息,胸中再怒火沸腾,头脑也保持高度的清醒。情知以自己这身二五眼功力,和狼心犬肺去拼,无异拿着鸡蛋碰石滚。

按说,秦杰刚才完全可以偷偷溜走保命,但身为缺德十八手李鸣首徒、钻天鹞子江剑臣徒孙的小秦杰,绝不肯贻羞师门。所以不等魏庄问罢,诡异地一笑说:“在真菩萨面前,谁也别想烧假香。我是秦杰不假,你知小爷为什么不怕你狼心犬肺吗?”

说到这里,不等魏庄回答,立即又抢着说道:“我秦杰再胆大包天,也大不到白白送死的地步。今晚所以敢出头对付你,就凭我的这两样法宝。”

说完,身形暴然一探,双手陡地伸出得自龙隐双丑的梅花追魂针和乌云喷火筒,正对着魏庄的前胸和面门。

尽管狼心犬肺手眼通天,技精艺绝,一旦让梅花追魂针和乌云喷火筒罩住,也吓得身躯一颤。虽欺秦杰是个黄口乳子,但知铁筒中喷出的乌云火焰,几乎可达几丈方圆。心惊意动之下,陡然就地一滚,然后再点地射出,飘落在七八丈开外。

也是秦杰这孩子福大命大,注定了有惊无失,战天雷和许啸虹及时赶来了。

别看陆地神魔辛独出身黑道,生性贪婪,心黑手狠,六亲不认,却能巨眼识英雄,最后投入石城岛,变成女魔王侯国英极为得力的麾下。所以秦岭一豹许啸虹一到,就为他的惨死暴怒了,顺手扯出轻易不用的紫藤软棒,头一个扑向了烟柳寺。

战天雷经孙儿秦杰证实,魏庄出现在此,深恐许啸虹有失,迅疾解开古仲文被点穴道,也想展开烈焰趋阴步法,扑向烟柳寺,却被秦杰阻止了。

古仲文翻身挣扎坐起,刚想催促战天雷赶快前去接应许啸虹,这时,巧用金蝉脱壳,暗暗撤出烟柳寺的追风怪卜、瞎眼毒婆二人,分成左右,悄悄逼了上来,唯独不见狼心犬肺魏庄。

连遭几次暗算,光老辈人物就有虎头追魂燕凌霄、狮王雷应和陆地神魔辛独三人惨死。老赌鬼又被废去武功,性情原本暴烈的六阳毒煞战天雷怒极狂笑了。

真是人的名,树的影。双方一照面,又贼又滑的追风怪卜葛一方就有些怯阵。后来看出是俩打一的有利局面,又怕望风而逃,会落瞎眼毒婆的包涵,眼珠一转,决定使用驱羊喂虎奸计,既能保全自己的性命,又能致史大翠于死地。

这才一合自己手中的镔铁马杆,噌的一声,铁马杆的前端弹出一截半尺多长的三棱凹面枪头,出手就是一招一箭穿心,扎向战天雷的前胸要害。

瞎眼毒婆上当了,她哪知道这是追风怪卜在赶鸟出巢。

一挥自己手中的铁拐杖,上来就是天罗地网十八拐中的毒招倒撒天罗,配合追风怪卜攻出追风怪卜一见奸计得逞,猛把左手向后一滑,变成双手握杆尾,将扎出一半的那招一箭穿心骤改而为横扫千军,袭向战天雷。 这就叫君子可欺以其方。别说瞎眼毒婆史大翠,就连六阳毒煞也绝想不到,赫赫有名的追风怪卜会在一招之下,出卖同伙潜逃。

趁六阳毒煞横身侧移,毛茸茸的大手抓向史大翠的铁拐一刹间,追风怪卜葛一方先是身随马杆进,然后用镔铁马杆一点地,身躯腾空而起,为确保自己能顺利逃生,并还抖手甩出六只体积不大的蜻蜓镖。

气得六阳毒煞战天雷连连挥出六阳神掌,先震飞了六支蜻蜓镖;为防追风怪卜逃远,不易追踪,杀心一起,左手一招六阳神掌中的烈焰烘日,震落了瞎眼毒婆手中的铁拐杖。

然后右掌暴舒,出招为骄阳灼人,等到拍塌史大翠的百会穴,任其横尸地上,再去追赶葛一方时,却早失去了他的踪迹。

战天雷一掌震死史大翠,小秦杰几乎吓掉了魂。知战爷爷不晓得师祖江剑臣和黑衣丽人吴素秋的关系,心中只有暗暗叫苦。 直到许啸虹搜遍烟柳寺,空手而回,他们三人一起收走辛独的尸体后,追风怪卜才从相距现场不足半里的一片草丛之中钻出来。中下巡视一遍,确信他们已走远,才悄悄掩入白石桥附近的半塌暗楼中。见到匿迹潜踪在此的叶梦枕,向他详细诉说一遍。

北荒一毒沉吟了老半天,才毅然说道:“九千岁三日后准到,今晚和明天最好刺杀一名有影响的官员,好能一振辽东雄威,逼着崇祯挥泪斩马谡。”

追风怪卜泄气说:“时将三更,进城已来不及,附近哪里有合适的肉票?”

叶梦枕目喷杀芒地阴笑说:“我早已暗地查出,国丈田宏迂之胞妹田宏真,新近丧夫,带发修行在花神庙中,杀之既易如反掌,又能激起小皇上的暴怒,岂不一举两得。”

葛一方忽然起立,顺手操起铁马杆说:“小弟这就去趟花神庙。”

北荒一毒抬手一按葛一方的肩头说:“此人让吴氏兄弟去杀!”

追风怪卜一怔:“为什么?”

北荒一毒硬把葛一方按坐在蒲团之上说:“吴氏兄弟和你我不同,最终难为九千岁所用。只有诱使他们杀了皇亲国戚田宏真,你再暗去奸污其尸,既能收到为渊驱鱼之奇效,又能陷江剑臣师徒于绝境,这才是尚好的毒招。”

听得追风怪卜脸色大变。

北荒一毒叶梦枕早将脸色一沉威赫道:“实话告诉你老弟台,咱们所做的一切,无一不是九千岁事先的精心安排,愚兄不过代为下令执行而已。违抗九千岁会有啥下场,老弟台比我还清楚。命令归我下,去不去可由你。”

吓得追风怪卜葛一方头皮一麻,嘴里连声答应,心中反感顿生。

楼门一启,从来都是文质彬彬的吴仁焉捧着一具尸体,凶神恶煞地暴闪而入,先小心翼翼地将瞎眼婆史大翠的尸体放下,然后起手一掌劈向葛一方。

不料被北荒一毒出手扣住手腕了。

气得吴仁焉脸色铁青大骂道:“姓葛的,亏你还是辽东一带数得着的人物,不光在生死面前当孬种,还让我妻子当了你的挡箭牌,我非碎割了你老小子不可。”

到此,葛一方确实暗暗心惊胆颤了。因为他清楚,当初,瞎眼毒婆史大翠不仅武功高出吴仁焉很多,人也很有几分姿色。她的瞎和丑,完全是为了救护吴仁焉才造成的,所以吴仁焉始终对史大翠是既感恩又怜爱。今晚自己却把史大翠用作挡箭牌而逃生,面善心恶的吴仁焉绝对饶不了自己。再加上北荒一毒强逼自己去奸污死尸,这只狡猾的老狐狸不能不为自己另作打算了。

以上说过,叶梦枕不光机诈多智,并且极具辩才。趁吴仁谓暂不在此之机,先对史大翠表示哀悼。借着酒性,又痛骂了江剑臣、李鸣等人一番,最后指明请吴仁焉出手去杀田宏真,并把杀人的价码,由五万猛增到二十万两白银,还大包大揽地把九幽黑姬许配给吴仁焉。

在酒、色、财、气一样不少之下,终使从不伤人吴仁焉坠入北荒一毒的圈套中。因为耽搁的时间太久,天色已过四更,只好将暗杀田客宏真的时间入在次日夜晚。

送走从不伤人吴仁焉之后,北荒一毒又极力鼓励追风怪卜一番。

葛一方心中琢磨,自己要是答应得太痛快,势非引起叶梦枕的怀疑不可,说不定真能看出自己已怀有异志,故意低声哀求:“兄弟与叶兄交非泛泛,难道你非得逼我去干那种灭绝人性的缺德事不可?”

北荒一毒神色一厉说道:“刚才我交代得明白,去不去由你!”

几经缠磨之下,追风怪卜才猛地顿足,拧身蹿出倒塌的暗楼。

按理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句话,本来就是毫无根据的大瞎话,如今硬是让北荒一毒给碰上了。说真的,要是叶梦枕命令葛一方去奸淫妇女,葛一方还真能其所哉。如今让他去奸尸,他就实在不堪忍受了。又看出吴仁焉也绝对饶不了他葛一方,以他的精明和狡诈,焉能不知要想逃脱北荒一毒的控制,势非投靠江剑臣不可!一再掂量之下,终于下了决心。

为防被叶梦枕发觉,追风怪卜还是挨到次日酉初时分,才悄悄钻进了锦衣卫。

也是该着出事,在追风怪卜向江剑臣述说此事时,奉旨前来督促缉捕凶手的大太监曹化淳适巧在座。

别看曹化淳也是崇祯未登基前的旧人,由于他生性极贪,又嫉妒王承恩大权总揽,为想取而代之,只有多方巴结最为得宠的东宫田娘娘。当初田不满在残人堡被杀,他曾多次向田妃进言。幸崇祯不太听信枕边之言,才没过分追究江剑臣、胡眉二人,曹化淳时常引为憾事。难得今天能有这么好的机会,这个里通外国、最后投靠多尔衮的权奸,能不暗中兴风作浪吗?听罢葛一方的密报,吓了江剑臣一大跳,为防内中有诈,先一指点倒追风怪卜,然后请求六阳毒煞、秦岭豹等人计议。 许啸虹头一个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速将田宏真接回城内,以防不测。”

战天雷接着说:“依愚兄看来,此事极有可能,但绝对不能接回田宏真。那样就会打草惊蛇,吓走了敌人。反正有我们这些人在,他吴仁焉手底下再扎实,也准逃不出手去。”

开始,江剑臣要自己出马。最后还是依了战天雷的办法,由人生脸生的秦岭一豹去现身说法,相机点化,最好能让其知难而退。不行,再引其入伏。

这就应了常在河边站,哪能不湿鞋的那句俗语了。论起从不伤人,连武林第一奇英江剑臣都给他下过“沉稳冷静,绵里藏针”的赞语。如今,却为妻子惨死、巨赏迷人而丧送一生。

花神庙座落在京城近郊,地点偏僻幽静,又是北荒一毒叶梦枕亲自踩的盘子,所以天还未黑,从不伤人就毒蛇出洞了。

他先走进叶梦枕事前相度好的一家小酒馆。这里侧临一湖碧水,面前绿草如茵,屋后一棵枝丫横生的老丹桂,虽已过飘香季节,树叶仍然异常茂密。要是把桩楔在这里,既能观察周围的一切动静,也好防止肉票出穴。

店中晚市已过,顾客已不太多,吴仁焉随意找了一张桌子刚就座。 突有一个身材矮胖的花甲老人,凑上前来拱手说;“恭喜发财!”

吴仁焉一怔。

矮胖老人又是一脸笑容巴结道:“小老儿相人极准,一眼既可相定,客官今晚必有横财可发!”

吴仁焉心下一沉,压低声音冷哼道:“别装疯卖傻玩花样,小心赔上你的一条老命!”

矮胖老人神色不变低声说:“客官不要吓唬我。你还真会拣地方,在这一带杀人,不光没有苦主来追究,还保险不要埋死尸。”

吴仁焉是秘密前来杀人的,所杀的又是东宫田妃的姑妈田宏真。就让从不伤人的吴仁焉再是胆大包天,也不能毫无一点顾忌。虽明知眼前的矮胖老既敢挑逗自己,绝对不是泛泛之辈,也还没有放在眼里。故装赌气离开了小酒馆,向西侧一片树林走去。

哪知,还未走进林中,又被一个花甲老阻住了去路。所不同的,就是后者比前者高大魁伟得多。 吴仁焉心中明白了,神情一凛说:“你们真准备管这档子闲事?”

高大魁伟老人说:“不错”。

从不伤人身形一拧说:“现在时地不宜,在下有要事待办!”

高大魁伟老人出语惊人地说:“你还梦想到花神庙中去杀人?”

从不伤人说:“我连你也敢收拾!”声落手到,一招捣碎天心,击向高大魁伟老人的前胸要害。

不必笔者绕舌,读者诸君自能清楚矮胖老人是许啸虹,高大魁伟老人是战天雷。 直到吴仁焉的一拳眼看及胸,决心掂量吴仁焉一下的六阳毒煞战天雷,方才挥出六阳神掌中的烈阳烁金,迎向了来拳。

砰的一声大震,六阳毒煞战天雷的高大身躯一晃既止。

再看从不伤人吴仁焉,却被震得一连后退两三步,方才拿桩站稳。

六阳毒煞狂笑嘲道:“姓吴的,还敢说连我也一齐收拾吗?”

吴仁焉钢牙一错,右手一招撕裂地肺,左袖抖出三支索魂透骨针,并乘机一式狡兔翻滚,拼命窜进了树林。

蓦然人影一闪,一根颤如灵蛇的紫藤软棒,正好点中他的笑腰穴。

笑腰穴乃人身麻穴之一,在软腰肋骨末端适当肾脏位置。一经点中,不仅软弱无力,并能喘笑不止。

凶徒刚告成擒,钻天鹞子江剑臣随后赶到了。看在吴素秋的份上,江剑臣不等吴仁焉的狂笑出口,就立即为他解开了穴道。

可叹是,人无害虎意,虎有伤人心。阴毒狠辣的吴仁焉借弹地跳起之机,暗暗甩出五支透骨针,直取江剑臣胸前的血阻、肝俞、幽门、紫宫、玄机五大穴,成心追去江剑臣的性命。

气得六阳毒煞战天雷一声怒吼,一式火花射旗门,腾空蹿起,半空中一招火食当空,竟然震塌吴仁焉的当顶进会穴。死的和史大翠一样,所不同者就是火食当空要比骄阳灼人厉害得多,几乎把从不伤人吴仁焉的脑袋完全拍碎了。

江剑臣忙着认避吴仁焉的五支透骨针,哪还来得及阻止!心中不禁暗自焦急,又不好埋怨六阳毒煞战天雷。只好邀请二位老哥哥前往花神庙,去和负责接护田宏真的武凤楼、李鸣汇合。

刚刚走到庙门前的台阶下,武凤楼早和李鸣变颜变色地迎了出来。

江剑臣一句“事情莫非有变”还没来得及问出口,武凤楼早惶然递过一张字柬来。

江剑臣猜知事情必已糟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暂不忙着去看内容,先扫一眼下面的署名,真是怕啥有啥,下面的署名赫然是女幽灵吴素秋。

惊得江剑臣如握蛇蝎,失手抛落字柬。

欲知吴仁谓如何杀官陷害江剑臣、吴素秋被迫弃爱结深仇、护婴儿消魂观音受淫辱、冷酷心千里追捕魏银屏、险地认义兄、魏银屏母女会见索梦雄、绝处拜恶师、小齐六父子误碰叶梦枕等等后事,请接看结尾《五凤朝阳刀》第七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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