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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弃甲曳兵 柳摩霄丧师忍辱 卧薪尝胆 东方杰切齿复仇

甘疯子看得呵呵大笑,再看对阵跑过来一高一矮两汉子,步趋如风,疾如奔马,一忽儿已到面前。那高的面如锅底,头裹蓝巾,倒也威武异常,手上挺着一支长家伙,形如蛇矛,锋芒雪亮。那矮的露着亮晶晶的秃顶,一身瘦骨满面邪容,手上横着一柄长剑,身上斜系着豹皮镖囊,举动之间颇为矫捷。甘疯子一看就知道这两人比铁罗汉鬼面金刚高明得多,依然笑嘻嘻的一指两人道:“你们两位大概看得先头两位太不露脸,所以出来想在众人面前露一露平生所学。也罢!现在我依然让你们占点便宜,你们两人依然一齐上来,我依然赤手对敌,这样你们定是乐意的了。”

那使长矛的高个子一声大喝道:“醉鬼也敢狂言,有本事尽量施展好了,凭俺六寨主的蛇矛,就足以结果你的老命。”那矮秃子却抱定先下手为强的主意,蓦地一声大喊:“且叫你识得俺常山蛇宝剑的厉害!”喊声未绝,连人带剑,已着地卷来,甘疯子看他来得凶猛,正要预备施为,忽见黄九龙一跃而前,口内喊一声:“这两人交与小弟吧!”人已迎上前去。

常山蛇一看黄九龙是赤手空拳,格外卖弄精神,一声大喝,凭空跃起丈许,恶狠狠挺剑向黄九龙当头刺下。黄九龙哈哈一笑,略一闪身,剑即落空。高个子看得常山蛇一击不中,赶忙把矛一挥,腾跃而上,双臂一振,舞起簸箩大圈的矛花,向黄九龙分心刺去。常山蛇也在这时霍地返身,合力夹攻,看他两臂一伸一缩,那柄剑就像蛇信一般,只在黄九龙身上来回般晃。

好个黄九龙,真是会家不忙!你看他施展开赤手入白刃的功夫,两条铁臂上下翻飞,贴地流走,如珠走盘,只在剑光矛影之中倏进倏退,宛如蛟龙戏水,蝴蝶穿花。两面观战的人,起初看得矛光耀月剑尖如山,只在黄九龙的身前后电也似的旋绕,个个瞪目吐舌,代黄九龙捏把汗。又时时看得矛剑交攻,相差只在毫发之间,似乎万难闪避!哪知一眨眼,黄九龙就在这毫发之间,滴溜溜身形一转,轻轻把矛剑一齐封闭出去。两人枉自使出许多巧妙着数,兀自奈何他不得。这一番交手,真是触目惊心,惹得两面观战的人忘其所以,高声喝起连环大采来。

在这喝采如雷的当口,三人品字式龙争虎斗又是战了几十回合。黄九龙忽地一声猛喝,跳出圈子,只身形一转,从腰间拿出紫鳞蟒皮软剑鞘来,却不退鞘露剑,拍的一声象懒蛇般委在地上。常山蛇同那高个子还以为黄九龙怯战情急,掣出军器,看那军器却是软郎当的皮鞭,何足挂虑!两人一声怪吼,又复火杂杂赶上前来。

这一次黄九龙不耐烦伺他们久作厮缠,见那长矛先到,故意直立不动,等得矛锋切近,喝一声来得好!微一侧身,只把右臂一振,那条七尺长的蟒鞭,直象活蟒一般,从地上夭矫而起,再一抖弄,恰正缠住近身矛杆,喝一声:“还不撒手?”说也奇怪,那高个子两手攒住的丈许长矛,立自凭空脱手飞去,直飞落好几丈开外,颤伶伶的斜插于地。那高个儿万不料这样软郎当的皮鞭,搭在矛上,竟有千钧之力,非但两臂酥麻,也吓得心胆俱裂!顾不得自己兵刃,便想拔脚飞逃。哪知黄九龙何等厉害,岂容他轻易跑掉,在他惊吓疏神之际,趁势一个怪蟒翻身,那条软鞭又象乌龙般向他下盘扫去。未待高个儿返身,早已扫个正着。啊呀一声,凭空把高个儿翻了一个风车筋斗。这时兔起鹘落原是迅捷无比,等到常山蛇接纵赶到,高个儿已吃了大苦。常山蛇看得黄九龙手上软鞭如此歹毒,顿时恶计横生,两足一点,倒退丈许,趁黄九龙舞鞭神注之际,将剑向地一插,从豹皮囊拿出暗器,一声不响两手齐发,直向黄九龙两眼打去。

谁知黄九龙是内家高徒,耳音眼神处处到家,一面打倒高个儿,一面早已留神常山蛇举动,看他既前又却,知道他别有歹意。看他两手一扬,故作不经意的样子,等到镖风飒然,暗器切近,只眼神略聚,把左手向空一掳,就把两枝竹叶钢镖掳在手内。不料眼前两支竹叶镖将将接住,常山蛇的钢镖连珠齐发,支支向上下要害飞射过来。

黄九龙勃然大怒,且不管地上跌翻的高个儿,右臂一挥,把蟒鞭舞成一团白气,索性连人带鞭,且舞且前,象一个大白球随风滚舞,十几支竹叶镖,都向四周激落。黄九龙更是歹毒,把左手接住的两镖,看准常山蛇,从一片鞭影内用力发出,这一来常山蛇万难防及,也因黄九龙把长鞭舞成一团白气,看不清举手发镖的动作,等他觉着暗器临门,已是躲不及。两枝竹叶一支都没落空,一中面颊,一中大腿。

常山蛇明白人家用自己的镖还敬自己。还敬犹可,但是自己的竹叶镖原是最厉害不过的毒药镖。南方有一种竹叶颜色的小蛇,形如壁虎,俗名叫作竹叶,其毒无比。湖南种竹地方最多,万一被这种毒蛇咬一口,七步就死。常山蛇专用这种毒蛇的毒汁制炼成这种毒药镖,形式也象竹叶一般,所以镖名也取竹叶,他常山蛇的绰号也从这镖上得来。万一中着竹叶镖,也象被毒蛇咬一口样子,七步就死,被他害死的人也不可数计。不料天网恢恢,因果不爽,常山蛇今天也死在自己的镖上。当时常山蛇腿、颊中镖,立时觉着遍体麻木,一声惨叫吾命休矣!登时倒在地上七孔流血而死。连黄九龙也瞧得惊心,暗想:好厉害的毒药镖,今天幸而遇着我,倘然稍一疏神,被他碰着,还当了得。回头再看那自称六寨主的高个儿,却已踪迹不见,只他师兄甘疯子卓然鹤立,目光直注对阵。

原来高个儿被黄九龙扫了一鞭,非但跌得昏头搭脑,而且两腿疼痛如折,倒在地上一时竟爬不起来。甘疯子在旁嘬口作声,向岗上湖勇打个暗号,立时两边山脚上一阵风似的卷上几十把铙钩,把地上高个儿象飞鹰攫雀似的搭向碉下,也不启闸,即由碉楼上飞下绳索,把高个儿象馄饨似的捆吊面上。这番情形,正当黄九龙对付常山蛇的时候,黄九龙自然没有见到。等他回身,那铙钩手早已迅速地退回岗上,一经甘疯子略略示意,也就明白了。

正待反身看那对阵有何举动,陡觉脑后金刃劈风,有人暗算!一声大喝,连人带鞭旋风般扫了过去。那人总算矫捷,一击不中,已霍地跳开。黄九龙一看来人咧嘴咬牙,满脸怒容,手上舞着一口长剑,一言不发,象饿虎般又扑上前来。究竟此人是谁,胜负如何?书中暗表。

原来六寨主被擒,常山蛇伤命的一刹那,碉楼和山岗上的湖勇果然眉飞色舞,勇气百倍。可是对阵的情形恰恰相反,个个怒火中烧惊惧交并,却还有不少倚恃匹夫之勇大呼杀敌的人。头一个盖赤凤自视不凡,一声怪吼,跃出阵前。接连几跃,已到场心,乘黄九龙背身之际,一个箭步,逼近身后举剑直刺。不料黄九龙真个厉害,挥鞭回扫迅逾风雷,盖赤凤赶忙撤身后退,躲过蟒鞭,再移步换招挥剑扑上。这两人一交手顿异从前,霎时翻翻滚滚,斗得难解难分。

这当口对阵又跳出几个人来,头一个长发披肩,形如恶煞,手使一支烂铜行者棍。此人原是江湖游脚僧,投入洞庭列入十二寨寨主,绰号伽蓝神,法名空空。又一个黑面黄髯,身如铁塔,怀抱着一柄金背大砍刀,颇有点威严气象。此人复姓东方,单名杰,系初入洞庭,只跟着柳摩霄后面吃碗闲饭,尚挨不到寨主身分。后面还有一个彪躯虎面的凶汉,绰号伏虎金刚,姓彭名寿,腕上悬着链子锤,那锤头约有碗面大小。

这三人刚一出阵,这边碉楼上一声娇叱,就象飞鸟一般,连翩飞下三个人来。头一个落地现身的是吕舜华,后面两位当然是瑶华和王元超了。原来三人在碉楼上隐身观战,本已技痒难熬,等到盖赤凤跃阵挑战,舜华想起柳庄一蹶之耻,就想飞下重决雌雄,恰好眨眼间对阵又跃出三个雄壮凶汉,急向王元超等说:“我们三人一同飞下助战!”

当时舜华短剑一挥,先已跃入场心,娇呼道:“堡主少憩,让我斩此贼魔。”盖赤凤认得柳庄交手的女子!仇人相对,分外眼红,大叫一声,撇下黄九龙来战舜华。黄九龙恐怕舜华有失,仍相助她一臂,一看王元超、瑶华按剑而来,也就放心。恰值对阵伽蓝神伏虎金刚东方杰三人一拥而来,慌忙奋起神威,飕飕飕把蟒鞭舞成一团白光,迎面拦住。那三人也把各人兵器挡前遮后围住那团自光厮杀起来。但是三人无论如何奋勇进攻,兀自敌不住黄九龙,白光所到,便象波分浪裂一般,谁也难以招架。

这时对阵上主脑柳摩霄看得自己方面着着失败,堡中个个英雄,只一男一女就敌住四件兵器。眼看得伽蓝神等步步退后,只盖赤凤尚是生龙活虎般同那女子杀得难解难分,看起来今天凶多吉少。事已如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自己再率领着几个得力寨主,同那醉鬼决一雌雄。倘然能够杀败醉鬼,或者那旁观的一男一女结果一个,也可稍争洞庭湖的面子。当时派定大力金刚罗奇、鬼面金刚雷宏、铁罗汉了尘三人,率领二百多名喽卒,押住阵脚,扼定路口,预防两山岗上湖卒抄下来截断归路。又一看还剩四位寨主,是显道神莫峥、百脚蜈蚣刁二楞、钻云鹞子濮云鹏、活无常施圭等四人,当下柳摩霄安排停当,略自扎曳,当先仗着倚天剑率领四寨主趋向战场。

这方甘疯子早已看清他自己出马,后面还跟着好几个凶徒,知道他这是最后孤注一掷,便向王元超、瑶华一招手,先自大踏步迎上前去。王元超知道他师兄招手用意,叫他们对付柳摩霄身后几个凶徒。原王元超本意恐怕舜华同盖赤凤拚命相争,难免有疏忽失着之处,所以在旁监视想乘机助她一臂,这样一来,只好先顾自己师兄这边。于是回头向瑶华道:“令姊同盖赤凤久久相持,难免身乏,瑶妹依然在此可以帮助令姊,由弟一人迎柳道长身边的人好了。”

瑶华柳眉微蹙悄悄说道:“你一人去敌四凶,未免众寡悬殊,盖赤凤虽是了得,家姊敌他一人,总可应付。待我们二人并力杀退来人以后,再去接应家姊亦不算迟。”王元超还要分说,敌人业已逼近,只得由瑶华帮助自己。

这时甘疯子已同柳摩霄觌面,笑嘻嘻用手一指道:“柳道长一身绝艺,非同小可,尤其听得道长有贯日、倚天两口宝剑,威震洞庭,今天倒要见识见识。”此时柳摩霄一张长方面上,满布青霜,一脸煞气,用剑向甘疯子一指道:“谁耐烦同你多讲,快亮剑,俺不杀空手之人。” ‘

甘疯子越发嘻皮笑脸慢腾腾把自己腰上的破竹剑掣了出来,大笑道:“你是总寨主身分,当然非有斩金截铁的宝剑,不足显出你的威风!我可拿不出这样的宝贝,只好用这竹片搪塞搪塞的了。”

柳摩霄定眼细看,果然是柄竹剑,心想:此人真有点疯疯癫癫,这样兵器经不得我宝剑微微一碰,强敌在前,还敢装疯作傻,真不愧人称疯子了。当时浓眉一扬,厉声大喝道:“管你什么兵器,今天定叫你难逃公道,不要走,看剑!”话到剑到,那柄倚天剑就象金蛇乱掣,紫电交驰,果然与众不同。

甘疯子微一退步,只破袖一扬之间,一声长啸,声如龙吟,便使出混身解数。最妙不过两人颉颃之间,甘疯子全身若迎若却,宛如一团棉絮,倏而折腰贴地,摇摇如迎风之柳,倏而飞足蹈虚,飘飘如断线之筝,远看去哪象性命相搏,竟似一街头醉汉,东摇西摆,迎风乱晃的样子。但是柳摩霄却能识货,知道甘疯子这一套功夫叫作醉八仙,非有内家的绝顶功夫,不能施展,心里着实吃惊,而且原想一交手先把他手上的竹剑削掉,哪知道剑柄轻飘飘,宛若游龙,翩如惊凤,竟难捉摸。

几十个回合以后,柳摩霄忽觉甘疯子剑法顿变,竹剑上好象有鳔胶一般,偶然两剑碰上,非但削不掉它,反而把倚天剑吸住,急切间竟难摆脱。幸而柳摩霄也是数一数二人物,换一个早已败落了。这一个柳摩霄明白甘疯子功夫大得骇人,立时变更招势,不敢鲁莽进攻,只兢兢看关定势,守住门户。甘疯子看他小心翼翼,一时倒也不易战胜他,两人这样一交手,时候未免略久了。

这时柳摩霄身后四位寨主,早已各挺兵刃,杀向场心。王元超接住显道神莫峥、活无常施圭,瑶华接住百脚蜈蚣刁二楞、钻云鹞子濮云鹏大战起来。霎时广场上分做五处厮杀满场,杀气重重,月华惨淡。

黄九龙力敌三人,杀得性起,一声大喝,把蟒鞭呼呼一抡,登时枪杆似的笔直,蛇也似一条长剑施展开未,满耳风声泼水难入。可是围住黄九龙厮杀的三人颇也了得,三人中尤其是伏虎金刚的链子锤,东方杰的金背大砍刀,最为出色,锤如流星,刀似雪片,兀自死战不退。忽然伏虎金刚使了一个流星赶月的招数,把长链一抛,那颗碗口粗的锤头,飞炮似的向黄九龙胸前打去。黄九龙一看锤势凶猛,登时计上心来,趁势假作惊惶样子,倒曳长鞭,跳出圈子。伏虎金刚认假作真,以为黄九龙逃走,先自一声怪叫,把健腕一翻,收回飞锤,一个箭步,追向前来。黄九龙回头一看,伏虎金刚果然中计,依然拖着长鞭落荒而走,这时伏虎金刚贪功心急,愈追愈近,却把伽蓝神、东方杰二人落在身后。看看追得不到一丈路,举手一扬,链子锤疾如激箭,向黄九龙腿上绕去。黄九龙早已防到此着,等锤飞到身后,猛一返身,只把蟒鞭一抖,那链子锤正把蟒鞭紧紧绕住。黄九龙大喜,暗把鞘口弹簧一按,脱去暗钩。恰巧伏虎金刚以为绕住软鞭,不难叫他撒手,他也不打听打听黄九龙平日用的什么兵器,只一味认软作鞭。

说时迟,那时快!他两臂一用劲,猛的往回一掣,只听砰然一响,果真连鞭带锤飞如掣而回。可是用力过猛,万不料对方撒手这样容易,一个收不住脚,一个后坐,象倒了一堵墙似的,墩在地上。而且鞭锤一齐反激回来,几乎把自己的脑袋砸破。尚算他功夫纯熟,慌忙就地一滚,避开锤头,一个鲤鱼打挺,托地跳起身来。一看黄九龙象无事人似的,屹然遥立,并不乘他跌翻时候赶来取巧。可是再一看黄九龙手上,顿时惊得心头突突乱跳,满以为敌人兵器既然被自己夺来,必定赤手空拳,哪知黄九龙手上依然拿着很长的一条软鞭,不过这条软鞭与前不同,像烂银似的闪闪放光,看不透是铜是铁。低头一看,自己足下夺过来的软鞭,却如蛇蜕般横在地上。

这时伽蓝神同东方杰也赶到身边,伏虎金刚胆气陡壮,一声大喝,三人又舞动兵器,恶狠狠围上前来。黄九龙白虹剑在手,越发不把这般人放在眼里,只身形一挫,丹田一运气,那柄软郎当的长剑,顿时发出锦钟之声,像象鼻般伸得笔直,略一施展使个旗鼓,就象几道白虹随身飞绕。

东方杰知道这兵器厉害,绝难讨好,只远远把自己一柄金背大砍刀舞得风雨不透,却未敢逼近前来。伏虎金刚和伽蓝神兀自不识风头,一个使出少林行者棍,一个仗着软硬兼全的链子锤,兀自山嚷怪叫冒冒失失的奋勇夹攻。哪知一碰上白虹剑,只听一阵叮噹克吱之声,伏虎金刚手上只剩半截断链,伽蓝神六尺长一条行者棍剩三尺了。两人这一惊非同小可,几乎魂都飞掉,便想拔腿飞逃。

哪知白虹剑何等厉害,剑光散开来便有丈许开阔的大光圈,只在两人身前身后来回乱掣,却暂不伤他性命。只一声口哨,立时两面岗上飞下许多铙钩围住两人,伏虎金刚同伽蓝神被剑光耀得眼都睁不开来,只好闭目等死。等到铙钩一围,黄九龙一收剑,又象先头擒住六寨主高个儿的样子,横拖倒曳地把两人捆上碉楼去了。

最好笑那东方杰也不逃,也不战,眼睁睁看那两人束手就擒,也不害怕,依然远远的把一柄金背大砍刀舞得有声有色,好象自己在场中练功夫一般。黄九龙看得好笑,趋近几步,一声大喝道:“你这厮眼看同伴受缚,也不上前相救,兀自一个人在这儿卖弄几手刀法,难道吓疯了不成?”东方杰一听黄九龙发话,蓦然立定身,把一柄砍刀远远一抛,双手一背,哈哈大笑道:“今天才是我东方杰拨云见日之时,请黄堡主把我捆进去就是。”这一来,倒把黄九龙弄得莫明其妙。细看他虎头燕颔昂昂七尺,也是一表人才,脸上也无邪僻之气,许倒有意投降,但也人心难测,故意厉声喝道:“临危变节,见风使舵,非大丈夫所为。倘然你真心想弃暗投明,须当表示你的血诚出来,你懂得么?”

东方杰听得暗自哆嗦,略一犹疑,突然面色一整,毅然答道:“俺这样临阵投奔,难怪堡主疑惑,俺心中委屈,也非此时所能表白。既然堡主要俺当场表示心迹,也罢,俺此刻就仗堡主余威,同俺仇人一拚,倘然斩得仇人头来,就为进见之礼。如果被仇人所斩,务请堡主念俺一片赤心,代俺杀死仇人,俺死也瞑目的了。”说罢,一跺脚,纵过去拾起那柄金背大砍刀,头也不回直向舜华、盖赤凤两人交战所在,飞也似的抢了过去。黄九龙大愕,不知他仇人是谁,赶紧捡起蟒皮剑鞘围在腰上,也提剑追纵去。

再说这当口瑶华、王元超同显道神、活无常、百脚蜈蚣、钻云鹞子交战情形,恰应了无巧不成书的一句俗语,你道如何?原来瑶华战的百脚蜈蚣刁二楞,钻云鹞子濮云鹏,刁二楞手上一柄单刀,倒也平平,独有钻云鹞子的三节连环棍,招术精奇,猛厉无匹,却非常霸道。偏偏瑶华又因为宝剑太短招架颇为吃力,那三节棍盖天盘地,骤如风雨,只可腾挪闪展,纵跃如飞,虽然不致落败,还手总算吃力。

那王元超方面,显道神莫峥使着一柄长柄开山斧,倚恃十力降十会,一味横七竖八蛮战狠砍。活无常施圭竖着两道黄眉,圆睁了三角怪眼,貌虽奇丑,本领却强,手上一口丧门剑,舞得人与剑合剑与神凝,倒也有几分内家宗派,而且超距如凤,进退莫测,平心而论,也不在盖赤凤之下。王元超同这两人也只战得平平,一时倒也难以取胜,而且时时留神瑶华方面,见她显着吃力的样子,又未免略形焦急。那知道这当口凭空飞下一个意外帮手来,立时局面大变。

因为这时正是黄九龙剑削链子锤、行者棍的时候,本来黄九龙交战地方同王元超、瑶华处甚远,经黄九龙落荒诱敌,略一追逐,不觉得相距近些,但也有好几丈远。到伏虎金刚链子锤被白虹剑猛力一削,那个碗口粗的锤头,余势犹劲,带着几尺断链,象殒星移宿般凭空飞去。恰巧瑶华这边濮云鹏晦气星照命,正赶上他倚恃着三节棍霸道,步步向瑶华进逼,在那棍上铁环哗喇喇山响当口,万不料半天里飞下一个黑黯黯的东西来,壳托一声,正砸在濮云鹏天灵盖上,一声大叫,登时脑浆四射,扔棍倒地。最可笑那濮云鹏大约死得不甘心,把一枝三节联环棍扔出手去,哗喇喇一声怪响恰正扫在刁二楞脚背上,只打得刁二楞山鸡似的直跳,又眼看同伴死得凄惨,心胆俱落,恨不得背生双翅,冲天飞去。偏吃瑶华乘机逼近,剑光如雪着着刺向要害,弄得他手忙脚乱,臭汗直淋。瑶华乘势莲足一起,正点在他小腹上,哎唷一声,直蹲下去,再加一剑,登时了帐!

瑶华一转身,便向王元超这边奔来,边走边从镖囊内拿出几颗莲子弹来,觑准显道神莫峥、活无常施圭两人撒来。活无常却也了得,一面同王元超死命鏖战,一而兀自留神各方的战局,看得濮云鹏、刁二楞死子非命,暗自惊心!瞥见那女子仗剑过来,早已刻刻留神。又明知再战下去自己也要难逃公道,不等暗器近身,先自跳出圈子,一溜烟逃回本阵去了。那显道神却没有他机灵,兀自舞着开山斧呼呼山响,不料远远飞到几颗弹子,正打在他腿肚上,一个疏神,太甲剑又贯胸而入,一声惨叫,仰天倒下。

王元超抽剑向后一纵正与瑶华会面,两人按剑四面一看战场敌人,擒的擒,死的死,逃的逃,只剩柳摩霄同盖赤凤兀自死战不退。再一看同盖赤凤交手的人却不认识,舜华、黄九龙都凝神注意的在旁作壁上观,两人猜不出是怎么一回事?一齐向那边走去,想看个究竟。

原来立志投降的东方杰,被黄九龙几句话一激,又想起自己血海深仇,顿时牙关一咬,拾起金背大砍刀,一阵乱奔到舜华盖赤凤交手所在,大呼道:“这位女英雄暂停贵手,让俺来斩这万恶淫贼。”舜华正战得吃紧当口,骤听有人大喊,还以为堡中帮手,赶紧虚晃一剑,托地跳出圈子,回头一看,来人却不认识。忽听盖赤凤喝道:“你这厮莫非发疯不成?怎么自己人也捣蛋起来。”来人把手上大砍刀一横,喝一声:“去,淫贼住口!谁是你自己人?万恶淫贼,你还记得两年前丹徒玄妙观进香的女子否?俺东方杰就是她的长兄。老实对你说,你还以为俺洞庭湖手下无名小卒,俺东方杰堂堂丈夫,岂肯与强徒为伍?都因为俺誓报杀妹之仇,不惜屈身降志,得着机会,与你这万恶淫贼算帐!今天就是你恶贯满盈之日,还不伸颈纳命,等待何时?”

盖赤凤被东方杰这样一骂,陡然记起前情,不禁大惊失色!又被他左一个淫贼,右一个淫贼,骂得心头怒火万丈,也不细看四面情形,依然丈着自己本领,毫无惧色,把手上长剑向东方杰一指,喝一声:“叛贼休得狂言,老子一生杀死女子不计其数,你这厮居然吃了豹子胆,敢替你妹子报仇!老子倒要看看你怎样报法?大约你这厮活得不耐烦了?”

话还未完,东方杰大砍刀一挥,喝一声:“不是你亡便是我死!”己火杂杂赶上前去。这两人一交手,真称得起性命相搏。东方杰本领虽较盖赤凤远逊,禁不得一夫拚命,万夫莫当,一把大砍刀勇往直前猛厉无匹,使得如狂风骤雨一般。又加盖赤凤已经同舜华剧战许久,力气未免稍乏,一时半时尚占不到便宜。

这时黄九龙也提剑赶到,同舜华立在一起,听东方杰一番大骂,便也推测到东方杰报仇的原因,尤其舜华身为女子,自然格外同情,便向黄九龙道:“看情形那人恐非淫贼对手,我们乘便助他一臂,了他报仇的宿愿。”黄九龙道:“这种凶徒不知害过多少好人家的女子,理应趁此除掉,免得再去为害民间,何况东方杰确是一条好汉,现已投降俺们,理应助他成功。不过我看东方杰这人志高心傲,自然以手刃仇人为快,再去助他成功。”刚说到此处,王元超、瑶华也飞步而至,一问所以,也就明白。

舜华忽遥指笑道:“你们看今天柳摩霄可算得遇上克星了。”众人随她所指一看,只见甘疯子一柄竹剑,不疾不徐,象开玩笑似的,一味死缠活绕象沾胶似的粘住柳摩霄那口倚天剑,使他脱不了身。柳摩霄使尽绝艺,也占不到半点便宜。

黄九龙道:“我们师兄这套太极玄门剑,真难窥测奥妙,远看去好象轻描谈写,若不经意,一交上手,就觉出轻如无物,重似泰山。而且随敌人进退,如珀吸芥,想逃跑都不能够的,柳摩霄居然还能勉强对付,尚算不愧洞庭之首哩。”

黄九龙正说到此处,忽然喊声不好。两足一点,人已到了盖赤凤面前,举剑一挥,就见匹练似的一道白光,向盖赤凤头上绕去。饶他缩颈低头躲闪很快,已把头上包巾削去,余锋所及顶上油皮也揭了一层,差一点没把他天灵盖齐根揭掉。原来东方杰志切报仇,初交上手一身大杀大砍,盖赤凤倒也无所使技。到了十几个回合以后,东方杰是一时勇气,锐气略退,盖赤凤便步步进逼,一口长剑指东击西,声势十倍。东方杰虽拚死奋斗,终因艺不如人,只转得招架之力。盖赤凤得理不让人,越战越勇,逼得东方杰步步后退,到后来连招架的力量都没有了。

盖赤凤凶睛一瞪,哈哈一笑之间,东方杰一个失着,便被他一腿踢倒,只有闭目待死。盖赤凤恶狠狠进一步,正想举剑刺下,说时迟,那时快,黄九龙已从十几丈外一纵而至,非但救了东方杰的命,而且一举手就伤了盖赤凤的头。盖赤凤这一吓正非同小可,想不到来人比飞鸟还快,吓得他连连后退。

黄九龙一声冷笑,喝道:“淫贼到此地步,还敢猖狂?趁早束手就擒,免俺多费手脚!”盖赤凤略定心神,向左右一留神,不好了!只见战场上人虽不多,却都是敌人,那一面柳摩霄同那醉汉兀自战个不休,看情形也讨不了好处。最惊心的,地上东一具西一具的尸首,全是洞庭寨主。而且王元超同那两个女子,此时已在他身前身后远远按剑卓立,意思是包围自己不让逃走的样子。再看广场尽处,自己方面押阵几个寨主只有两三个人,都象斗败公鸡的隐在阵后,不敢露面。这样四面一打量,知道今天凶多吉少,没奈何强自镇定,向黄九龙一指道:“那厮口口声声说报仇,你暗地飞剑袭人,算什么英雄?有胆量一个对一个交战,俺势不皱眉。”

黄九龙哈哈大笑道:“此是何地,你是何人,象你这种采花淫贼,人人得而诛之,还讲什么报仇?也罢,你既然说出一个对一个交手的话,俺愿再同你较量一下,好让你死而无怨。”

盖赤凤到此地步,也只有一死相拚,一声大吼,便提剑赶来。黄九龙举剑相迎,立时两下里战得龙争虎斗,有声有色。这次盖赤凤自知身入危境,性命相关,提起全副精神,拚命相搏。焉知第一次同黄九龙交手,黄九龙并不拔剑,只用蟒剑鞘应付,已够他极力支持,此次黄九龙用的鬼神不测的白虹剑,何等厉害!何况盖赤凤同他多人交手了好几次,人非铁铸,岂能持久?所以这次交手还不到四五十回合,已是汗透重襟,破绽迭出。

黄九龙看他不支,一紧手上白虹剑,使了一着拨草寻蛇的招式,向他下盘撩去。盖赤凤慌忙吸胸后退,使了一着霸王卸甲,避过剑锋。哪知白虹剑不比寻常,剑身既长,刚柔随意,他正想举剑相还,黄九龙进一步身形一矮,倏地变成仙猿献果,剑锋上指,疾如飙风。盖赤凤退身已是不及,慌忙单臂攒劲,横剑力格。哪知黄九龙并不抽剑换招,趁势微一侧身,把白虹剑向上一抬,只听得啷呛呛一声脆响,盖赤凤视同性命的一口长剑,断为两截。黄九龙更不怠慢,乘他吃惊一愕当口,再把白虹剑猛一抖弄,向他执断剑的右腕斜切过去,喝一声着!盖赤凤一声不好还未喊出,右手已齐腕截去,连那柄半截断剑,也掉落地上。盖赤凤一声大喊,登时全身跌倒,举着那只鲜血淋漓的断臂痛得满地乱滚,一忽儿痛得晕了过去。这样痛澈心肠,倒不如一剑贯心来得痛快,大抵也是他采花的报应。当下黄九龙看他人已如此,倒不禁点头叹息。

忽见东方杰举着大砍刀奔过来,指着地上的盖赤凤道:“万恶淫贼,你也有今日!”说毕,就要举刀砍下。黄九龙慌忙喝一声:“且慢,这厮到此地步,还怕他逃上天去不成?回头须待俺师兄一起发落,那时你把报仇情节对众讲明,再让你手刃他就是。”东方杰此时看得黄九龙武艺出众,举动光明,佩服得五体投地,赶紧缩手敛刀,诺诺连声。两边岗上铙钩手,早已看得下面交战情形,不待吩咐,已奔下一拨人来,把地上盖赤凤捆进碉中去了。黄九龙看得别无出战凶徒,率着王元超、舜华、瑶华、东方杰都向柳摩霄这边过来,又向碉上举手连挥,发了一个暗号,然后指挥王元超等分在柳摩霄四面站定,静待战局结果。

这时柳摩霄这份难受,真也难以形容。一面被甘疯子苦苦缠住,脱不了身,一面眼看得连盖赤凤都被他们擒住,偌大广场,只剩他一人与敌支持。后面自己阵内几个寨主同二百多喽卒,又象塑定了似的,个个干瞪着眼,动弹不得,爱莫能助。照理说洞庭湖阵内还有大力金刚罗奇、鬼面金刚雷洪、八寨主铁罗汉了尘和战败逃回的活无常施圭,一共尚有四人,难道到此地步,还眼看自己总寨主独力支持,不出来混战一场,死里求生么?

原来他们不敢出来,也有他们不得已的缘故,倒并非一味贪生怕死。因为湖堡布置非常严密,恰巧地形又非常得势,洞庭湖列阵地点,正在两面山脚交叉之处,宛如一座虎口。两面山岗上埋伏的湖卒,遵照预定计划,等到广场中战到分际,弓箭手在前,火枪手在后,夹着不少铙钩缆索,二龙出水势从两面山岗渐渐移动到山脚松林之内。个个张弓搭箭,抬枪举钩,凭高临下,朝着洞庭湖阵上眈眈监视。倘然洞庭湖二百多个喽卒和几个押阵寨主略一动弹,就把火枪弓箭施放。

洞庭阵内大力金刚等四人,原是败阵而返,识得湖堡的厉害,又被两面山脚上麻林似的枪箭一镇慑,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而且柳摩霄未出阵以前,原看得两面山岗上刀枪如林,万一自己人马向前一攻,定必一齐包抄下来,截断归路,一败以后要想逃回去都不容易,所以吩咐大力金刚等守住阵脚,无论如何不得妄自擅动。这样一吩咐,倒便宜大力金刚等躲在阵内,不致当场就擒,还能逃出几个性命,所以这时明知柳摩霄独力难支,也不敢上前帮助。

柳摩霄也知满盘皆输,不堪设想,只想逃出虎口再作计较。无奈甘疯子这柄竹剑,同他的倚天剑象吸定了似的,用尽功夫也脱不了身。忽然情急智生,一翻左臂,飕的一声,把背上一口贯日剑也掣在手内,趁拔剑之势,向前劈去。在他以为甘疯子运用暗劲,全神贯注在右手竹剑上面,定难顾及左侧。哪知甘疯子早已料到他双剑齐施,等他左手剑劈下来,故作惊慌样子,喊声不得了,今番休也!边说边把脖子一挺,一颗乱草式的毛蓬头,往上一迎。只听得壳扑一声,如中败木,连毛发都没有掉下一根,反而把那柄贯日剑震起尺许高,震得柳摩霄左臂酥麻虎口生痛,吓得他一佛出世,二佛涅槃。想不到甘疯子的头有这样的结实,就让他生铁铸就的脑袋,被我这柄削铁如泥的贯日剑一砍,也要劈为两半,难道他是鬼怪精灵不成?

哪知他也吓得心魂不定神慌疏懈当口,甘疯子趁势乘虚而进,右臂一伸,骈起两指,向他左肩穴点去。柳摩霄大惊,知道一经点上,定然致命!赶忙双肩一斜,回剑反截。哪知人家业已乘虚近逼,势难封闭,左右穴虽然未点上,却趁他闪避之势,健腕一转,顺臂而下,正点在他右腕关尺上面。陡觉右臂一阵酸麻,那柄倚天剑被竹剑一顿,不由的脱飞手。甘疯子同时左腿一起,又向他左腕飞来。总算柳摩霄功夫老练,双足一点,一个旱地拔葱,纵起丈许,吓得不敢着地,就势在半空里使了一招飞翮摩云,翻落在圈子外面,才敢脚踏实地。也是吓得面无人色,气如喘牛,不敢舒声。

柳摩霄惊魂未定,猛听得堡后山上似霹雷轰降一声炮响,接着又是咚咚两声。山谷回音,声震数里,连柳摩霄立着的地皮下面,也似乎岌岌欲动。炮声未绝,两面山岗和碉楼上面,又是天摇地动的一阵大喊,万口同声,只喊不要放走了柳摩霄。这一番声势,真也惊心动魄,饶他老奸巨猾,禁不住连连惊吓,只骇得魂不守舍,呆若木鸡。如果甘疯子此时要把他生擒活捉,易如反掌。

但是甘疯子老谋深算,成竹在胸,只一声呵呵大笑,用竹剑向他一指道:“柳道长不必惊慌,也怨不得湖堡主心狠手辣,千错万错只错在柳道长野心过大,有了洞庭,还想袭取太湖。照说此刻足下和那边几个部下,可算得网中之鱼,但是敝堡今天实迫处此,原系不得已而为之,绝不愿同处江湖,自相残杀。只要此后柳道长觉悟前非,彼此仍可携手,也可说不打不相识。大丈夫一言,就此为定,以后为凶为吉,全在足下了。时已不早,战了一夜,道长谅已疲乏,且请回步,如何善后,明日恭候好音便了。”

此时柳摩霄只要免落罗网,已算万幸,甘疯子一番谆谆忠告,何尝听入耳去?只有放他回去的意思,倒听得如奉纶音一般。也亏他机变过人,能够咬牙忍辱,当下满面生痛的朝甘疯子一拱手,说了一句:“俺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就急忙忙回到自己阵内,率领着几位寨主、二百多喽卒,一阵风似的卷出山口去了。两面山脚上的火枪手弓箭手,早经甘疯子黄九龙吩咐过,在他们败退时放他们出去,不必动手,让他们到了湖岸,再吃苦头,所以柳摩霄得以平安走出虎口。不意走到近市镇田埂中间,两旁林内蓦地一阵锣响,左右箭如飞蝗,弹似雹雨,向他们一队人马攒射过来。前后都是山田,一无躲避之处,早有不少喽卒纷纷中箭中弹倒在地上。

正危急之际,忽听背后鸾铃响处,一马飞到。马上一个劲装大汉,高举一盏红灯,灯杆上缚着一张尖角小龙旗,立马在一座小土山上面,大声喊毕:“堡主有令,快快停止射击,放洞庭君过去。”一声喊霄,勒马便回。两面林内霎时弹止箭停,隐隐见旗帜飞扬矛光如雪,绕出林外去了。

柳摩霄暗暗喊声惭愧。检点人马已有几十个喽卒或伤或死倒在两面田内,幸而几个寨主尚未受伤,没法只好把死掉的喽卒弃在田内,捡得伤轻的扶掖同行。一路狼狈逃来,逃到湖边,恰正水天遥接之处已现鱼肚白的颜色,晓风习习,湖水滔滔,却把柳摩霄这般人吹得神志一清。谁知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满以为到了湖边,有自己派定驻守船只的百余个喽卒,和飞天夜叉沈奎标、铁铸金刚唐凯两员健将,后面还有接应的水师,总算逃出天罗地网,可以喘口气了。不料柳摩霄首先飞跑到湖边四面一探,叫声苦不知高低。

只见一片白茫茫的湖光,水天一色,空阔无垠,湖面上静荡荡的,连一叶扁舟都找不出来,哪有自己江宁带来的半只船影?两个健将百余个喽卒也一样踪迹全无,再遥望接应的水师,望穷目力,也一点没有影子。这一急真把柳摩霄急得轰的一声魂魄出窍,大力金刚铁罗汉等一般人象热锅上蚂蚁,急得只在湖边团团乱转,面面厮看。

柳摩霄两眼望着湖心禁不住一声长叹,愁眉苦脸的向大力金刚等言道:“看起来沈奎标也遭毒手,想不到黄九龙这样歹毒,用出这样绝户计来。只恨俺一时大意,把多年英名丧于竖子之手,此恨此仇,没齿不忘。又可惜许多同心合意的好汉,因我一着走差,死的死,擒的擒,教俺有何面目再回洞庭?当年楚霸王无颜再见江东父老,自刎乌江,今天俺柳摩霄山穷水尽,也和当年楚霸王差不多。唉,俺柳摩霄只可步此公的后尘了。”说了这句,又自连连长叹了几声。这时左右一般人内要算活无常最机灵,一看总寨主颜色凄惨,路道不对,似乎想行拙志,正想走近一步,用言相劝,猛见柳摩霄一跺脚,把手上贯日剑一横,望自己头上便要勒去。活无常大惊,急忙一个箭步,用尽平生之力,双手齐施,拚命攀住柳摩霄右臂,大喊道:“总寨主怎么也会行此短见?这样一来,非但被擒弟兄们个个都是死数,连我等也只好束手回去送死的了。”众人也把柳摩霄团团围住,夺剑的夺剑,劝慰的劝慰,你一言我一语,弄得一团糟。

柳摩霄看得众人如此,眼泪夺眶而出,向活无常哭道:“你说我一死,被擒弟兄个个死数,难道我不死,被擒的还能回来吗?”活无常道:“胜败本是常事,总寨主平日英明勇敢,何致急得如此。你想黄九龙等今天得胜,也是一时侥幸。我们虽然惨败,洞庭湖基业仍然铜铸铁打一般,合洞庭之众,比此地草创基业要雄厚得多,黄九龙等岂无顾忌,何致赶尽杀绝,自惹巨祸?我们只要设法回去,暂时含耻忍辱,假意与他们修好,要求释回被擒的弟兄,谅他们不敢不答应。那时我们养精蓄锐,多约能人,再来扫平湖堡,雪此大辱,也未算晚,总寨主你这样沉住气一想,何致自走绝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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