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虎挣扎着倒向一边,从胸口喷出的鲜血溅了周老将军一身。郦丘一声悲嚎,纵过去,抱住身无四肢的白水蛟,差点晕了过去,好不容易稳住身子,正欲冲出拼命,却被郦娇一把拉住,又急忙把他掩护在自己身后。就在这霎那之间,嗖地飞来两支袖箭,被郦娇伸手接住,她又迅疾发出去两把梅花穿云针,洞外旋即传来两声惨叫,紧接着又“扑通”两下,似乎有两个人栽倒。郦娇抽出紫电宝剑,舞起剑花,一团寒光裹住周身,不时有暗器被剑锋击落的声音。她头也不回说道:“爹!快冲!回头再料理他们。”
郦丘犹豫着,郦娇急得跺脚,催道:“人死不能复生,我们冲不出去,谁去寻找爷爷?”这一下郦丘好象清醒了许多,急忙捡起薛虎的两只大铜锤,疯也似地向洞外冲去。洞外传来一声放肆的吼叫:“还不交出《秘传》?”语音刚落,神猿手白一尊和蚩尤老魔各执长剑,双双扑进洞来。
原来,蚩尤老魔那日被郦娇刺伤后,到手的紫电宝剑转眼又被野道夺去。他悔恨交加,伤痛发作,便晕了过去,等他醒来时,才发现伤口已经愈合,人也清醒了许多。他立即下床,心中总惦记着紫电宝剑,正欲出门,却发现桌上有一片丝绢,上面有飞钺狐的亲笔:
“师尊,我已经给你敷了将军府珍藏的金疮药,醒来之后请吃些东西,赶往渭泷湖接应白刺史。紫电宝剑还在我师妹手中。一切听从白刺史调配,赶往函谷关。”
蚩尤老魔一见紫电宝剑有了下落,精神大振,抓起桌上的一点干粮,推门出来,直往渭泷湖疾奔。绕过一道山坡,方知白刺史身中暗器,被两名护卫守着,正躺在林中养伤。蚩尤老魔不由心中一惊,暗自忖道:“暗器大王怎么反倒中了暗器,难道这渭泷湖还有什么能人高手不成?”他急忙查看白一尊伤口。只见上面敷着一片乌叶,污血往外浸漫。蚩尤老魔知道这是神猿手的家传伤药“乌叶金”无论什么毒刃暗器,经此药一敷,轻者即日见效,重者三五天内必痊。想必这一次的暗器毒性过重。正想着,那神猿手动了一下身子,睁开双眼。蚩尤老魔急忙起身说道:“不知白大人伤势如此沉重,小人只因在华府中剑,来迟一步,还望恕罪。”白刺史连忙请蚩尤老魔坐到近前。
蚩尤老魔禀告了华府的情形,白一尊大为惊诧,咬牙切齿地哼道:“老夫定要亲手宰了这小妞!”说着,扬起右手,一支箭被他折成几截,一截截箭杆落在他垫卧着的一张虎皮上。就势将身子一缩,坐了起来,蚩尤老魔连声劝道:“白大人,身子要紧,犯不着为一区区女子动了真气,毁了一身武功。”边连忙扶白一尊躺下。白一尊直勾勾地盯着蚩尤老魔,眼里射出两道寒光。蚩尤老魔身子颤动了一下,有些不寒而慄的感觉。论武功剑术,蚩尤老魔远在神猿手之上,但他惧怕华斓豹吴钩双剑。这神猿手心狠手辣,名震南国,江湖上尽人皆知。蚩尤老魔深知他刚愎自用,不可一世,便急忙避开他的眼锋婉言劝道:“白大人,创伤还未尽好,千万不要动了肝火!”
白一尊微微一笑,他也知道这蚩尤老魔在江湖上久负盛名,只是走了些黑道,背离师门投了飞钺狐,若论剑技,他实是难敌。他自然知道蚩尤老魔朝思暮想那柄紫电宝剑,眼下正要利用他那一手好剑技,去共同对付郦娇。想到此不由笑道:“老兄剑技高超,小弟剑伤未好,擒那小妞正要借重您的大力。”老魔连忙说道:“哪里,哪里!我愿替白大人效命,听凭调遣。”白一尊从虎皮上起来,那片乌叶掉了下来,伤口已然见愈。他笑道:“老兄,我们联手杀进渭泷湖,紫电宝剑归你如何?”此言正中老魔下怀,他马上说道:“我也正想擒住那小妞,奉献给白大人。”白一尊用脚勾起两支长剑,翻身上马。蚩尤老魔忙招呼了两名护卫,紧随其后朝渭泷湖奔去。
四匹快马在一玩笑新月照耀下的古道上风驰电掣般地奔跑,坐骑上的驭者只觉得一股股劲风从面颊两边飕飕地向后吹去,使两袖和短衣都胀满起来,前面有一片闪亮的白色,想是渭泷湖了。又往前赶了一程,只见一片青灰色的水面,在清冷的月色下泛着微波,映出无数片细碎的银灰色波光。白一尊用鞭一指:“渭泷湖!”其余三人一下子神情紧张起来。
他们赶至山口时,大战已过,白一尊和蚩尤老魔有些失望。忽见两匹马“嘚嘚”地迎面飞奔而来,转眼已到近前,白一尊和蚩尤老魔心头一惊。微光之中,两人都认出骑手之一正是郦娇,忙令护卫闪避一旁。只见两匹马从面前一闪而过,一白一黑进了峡谷洼处。白一尊和蚩尤老魔立即跟踪围上,悄悄接近山洞,还未等白水蛟喊出声,蚩尤老魔百步之外飞剑刺中白水蛟咽喉,当即口吐鲜血栽倒在地。蚩尤老魔急勒缰绳,跳到白水蛟尸前,拔出长剑,就要冲进洞去,却被飞身赶来的白一尊拦住。蚩尤老魔便反手挥剑劈下白水蛟四肢。两名护卫都惊呆了,心中骂道:“这老魔好狠心!”白一尊随即抓起白水蛟残尸掷进洞中,同时发出一支袖箭,以探虚实。只听洞内“啊”地一声惨叫,他知有人中箭,必死无疑。因他这袖箭用药水煮过,见血封喉。蚩尤老魔暗自忖道:“这神猿手暗器果然名不虚传,竟不看对方而能置人死命。今后可得当心。”他一心想活捉郦娇,送给飞钺狐,既得了紫电宝剑,又可加官晋爵。只见白一尊又发出两支袖箭,这两支袖箭似乎没有命中。骤然两名护卫扑到在地,白一尊和老魔料想是中了对方的暗器无疑。白一尊暗想此人暗器功夫在自己之上,进洞当特别小心,千万不可大意。蚩尤老魔抢先冲进洞内,白一尊故意放慢脚步,跟在老魔身后。
白一尊见蚩尤老魔扑向郦娇,厮杀起来,不由心头暗喜。他知道郦娇剑法乃云中道人真传,厉害无比。心想:若是蚩尤老魔死于紫电宝剑之下,就发暗器刺伤郦娇,紫电宝剑必然归自己所有,哪知突然郦丘双锤砸来,震得他手臂酸麻,赶紧使出一招绝技“夫子让位”,才脱出身来,郦丘象只疯狮,双锤紧紧缠住白一尊,使他应接不暇。此时郦丘只想替白水蛟报仇,他并不认识白一尊。一对大铜锤舞得呼呼风响,没头没脑地砸向白一尊。郦丘何曾使过如此沉重的兵器,亏得他铁臂功炉火纯青,力大无比,挥舞起来,还不算费力,不过不是那么娴熟自如罢了。每一锤都砸得山石乱飞,火星四溅,白一尊显然处于下风,他只知其父郦半天威震南国,剑技无人匹敌。他也听苏敖说过,郦丘功夫一般,可是暗器相当厉害,曾射瞎黑煞手左眼。白一尊又得防暗器,又担心郦娇万一失手,被老魔刺中,岂不空跑一场?他不由心急起来。此时郦娇和蚩尤老魔两柄长剑舞得身影难辨,只见刀光剑影上下翻飞。白一尊后撤一步,双剑护身,定睛细窥,看出郦丘双锤原无章法,竟是胡乱砸来,便觑准一个破绽,反手一剑刺到,只听“噗嗤”一声,郦丘胸口衣服被划破,露出一条血印,血浸出来。白一尊狞笑一声,趁机进剑,转败为胜,一剑快似一剑,步步进逼,不容郦丘有丝毫喘气的机会。
郦丘一见胸口被对方长剑刺中,勃然大怒,狂吼一声,两只大锤左右飞舞,但还是挡不住对方的凌厉攻势。那柄长剑神出鬼没,郦丘已看出对方属上乘剑技,觉得以蛮力相拼无济于事,又生恐女儿为自己分心而遭不测。他虽知女儿剑技高超,但他知道这蚩尤老魔也是第一流的剑技家。郦丘这时心理火急火燎,忽然一剑往下而来,眼看躲闪不及,便把心一横往下一蹲,双臂从上压下,双锤砸得长剑一晃,对方向后踉跄几步,才稳住架势。郦丘心头一惊,原来他无意之中用祖传铁臂功中的凌空手救了自己一命。郦丘顿时悟出新招,就用两只铜锤当延长的铁臂,这不就成了铜锤铁臂功!一生憨厚朴实的郦丘,此时才自创出了高明的一路绝技,这祖传铁臂功,本来就其硬无比,再加上一对铜锤,更是硬上加硬,如虎添翼。
白一尊顿感右臂发麻,长剑几乎震脱,稍一恍神,左臂又受锤击,整条胳膊似乎都粉碎了,奇痛无比。郦丘正欲再施杀手,忽听蚩尤老魔一声怪叫,郦娇也“啊”了一声,只见蚩尤老魔和郦娇同时闪出圈外,两人同时负伤,不过蚩尤老魔伤势较重,血流不止。
那蚩尤老魔和郦娇一交上手,剑来剑去大战一百回合。蚩尤老魔心中不得不叹道:“真无愧是云中道人亲传,剑法果真不弱。”蚩尤老魔仗剑横行一生,从未逢过劲敌,他集天下各路剑法熔为一炉,自创出一路“蚩尤剑”。称雄一时,后被郦半天一剑击败,他才渴望寻到一柄宝剑,报那一剑之仇。哪知此时不但夺不了郦半天孙女手中的紫电宝剑,身上还几处受伤,若不是他身手敏捷,恐怕早已丧身剑下。
蚩尤老魔出手凶狠,正所谓黑道中人心黑手黑。哪知紫电宝剑在郦娇手中直如一道紫电,来去无踪,出手尽是杀招,专往他要害处奔来。老魔急于取胜,竟使深藏不露的蚩尤剑绝技,蚩蚩尤尤,剑风呼呼铮响,闪出无数剑刃,直奔郦娇咽喉。这一路剑技浸-淫了蚩尤老魔毕生功力。郦娇紫电宝剑铮地一抖,翻腕斜刺而上,迅疾无比,剑身直沾蚩尤老魔手中长剑。蚩尤老魔心头一凛,剑身相撞,他自知宝刃难敌,急忙撤身抽剑。紫电宝剑沾着不放,蚩尤老魔吞身一缩,气贯右手五指,化力再抽,才收回长剑,但剑刃已被削去一面,退步不及,胸口早被紫电宝剑划破。此时蚩尤老魔已豁出命来,半边剑刃往前一送,侧身揉进,两人不约而同一声惊叫,各负剑伤跳出圈外。蚩尤老魔狂呼一声,他已窥见神猿手已被郦丘逼得无退路了,看来活捉郦娇已成泡影,他一心只想夺得这紫电宝剑,便持着半边剑刃杀了上来,步法歪歪斜斜,路数已变,招数怪诞。
郦娇一心惦着父亲,生恐遭神猿手白一尊暗算,她见父亲用铁臂功,贯至铜锤,打得神猿手败退不止,心中才安下心来。她知道不能恋战,时间一长,追兵赶到就无法脱身。郦娇使出云中剑精绝之招,要为白水蛟报仇,一雪华府被擒之耻。然而,这老魔剑法已臻化境,剑气合一。郦娇急于取胜,不顾师命,施展镇山杀手——厥阴三毛。紫电宝剑晃身一闪,蹲身伏地而扫,蚩尤老魔未防这一怪招,步法错乱,不及纵跳,慌乱之中,疾用剑刃往下一格,却忘记了郦娇所使乃紫电宝剑,半边剑刃削为两截,双足齐崭崭被紫电宝剑削断,蚩尤老魔惨嚎一声跌坐地上,双腿血流如注,他握住半截剑柄用劲甩向郦娇。郦娇剑身陡起,剑尖沾住半截剑柄,反掷回去,半截剑柄疾飞向蚩尤老魔,只听“嚓”地一声,蚩尤老魔头颅随半截剑柄飞落。
郦娇无暇旁顾,转身持剑奔向危急中的父亲,神猿手见老魔亡命剑下,不敢恋战,忙后纵一步,掏出一把暗器撒出。郦娇如飞窜到父亲身前,舞剑打下铁莲子、金钱镖、飞蝗石,护住跌倒在地的父亲。神猿手已飞上一匹快马,疾驰而去。
郦丘父女追出洞外,见拴在树旁的三匹马已被白一尊刺倒在地,只得返身回到洞中。洞中血污遍地,死者长眠不醒,令人黯然神伤,郦娇泪眼盈盈地对父亲泣道:“爹,先把各位英雄安葬于此,待以后再来祭奠吧。”
郦丘二目红肿,沉闷难语,滚出两串泪珠,左肩颤动了一下,伤口血流不止。郦娇忙掏出一粒云中道人临别时赠送的白色药丸,用双指捻碎,撒在父亲的伤口上,撕下一片衣角包扎好伤口。郦丘立起身来,手上提着那对大铜锤,沉重地向洞外走去,郦娇紧随父亲出洞,也不开口,此刻,她知道任何言语也无法安慰父亲。良久,山风呼啸,乌云四合,郦丘突然高举双锤,一阵狂吼,双锤砸在洞口的巨石上,石块飞溅,纷纷落下,不一会儿就盖住了洞口,再也看不出这里曾经是一个山洞。郦丘摸了摸怀中珍藏的《秘传》,默然转身,向山下走去,郦娇在心里祷告:安息吧,我会为你们复仇的!然后施展天盘绝技,追下山去……
一路上,父女俩默默地飞奔着。郦娇真未想到父女十几年未曾相见,见面后却是这般光景。郦娇眼中不由涌出两滴晶莹的泪珠,她强忍不住,终于哭出声来。郦丘闻声停了下来。郦娇双手捂脸,背过身去,想掩饰住难以抑制的悲恸。郦丘心头也十分沉重,他正欲为女儿擦干泪痕,郦娇却一头扑在他的怀中,郦丘将她紧紧抱住,无限感慨:“娇儿,你为何要女扮男装?唉,也不知道你妈妈现在何方?”
父女二人默默相对,满腹心事,不知从何倾诉。过了一阵,远处传来马蹄声,二人忙闪身在荒径山石后面,只见十几骑快马疾驰而过,为首一人格外醒目,郦丘父女早已认出是冷血手华斓豹。
郦丘仿佛从梦中掠醒,他果断地说道:“女儿,此条山径不宜再走,应转山下一条小道,此路非经青城山方能通过,不知那魔道还在不在山上?”说到这儿,郦丘眼中流露出犹豫难决的神情。郦娇看出父亲一脸畏惧之色,却“噗哧”一声笑道:“爹爹别急,您说的青城山反叫我想起一位高人,名曰五庄真人,与家师有莫逆之交……”她话音未落,郦丘眼睛一亮,方想起女儿原是八大金刚手掌门云中道人入室弟子,五庄真人与云中道人正是道家三圣中的二圣,他悬吊着的一颗心登时落了下来,不过他心里仍不踏实,便郑重地提醒道:“女儿有所不知,这魔道乃是五庄真人师弟。二十几年前,曾与你爷爷在吴越比剑,逼人太甚,被你爷爷刺伤左目,从此结下怨仇。这魔道以后走遍七国,遍访高手,练得一手怪剑异招,又窃韩国宝剑巨阙,发誓要寻你爷爷报一剑之仇,扬言还要夺走我郦家祖传《秘传》。”
郦娇心高气盛,早已耐不住,不觉脱口而出:“何惧巨阙宝剑,我手中这把紫电剑,除金羽盘龙剑之外,天下无敌。爹,我们就从蜀道而行吧,如果碰着那魔道,正好替爷爷除了这个不识好歹的恶徒。”郦丘思忖了好一会儿,自言自语道:“也罢,我们只好冒险走这条秘道。孩儿,你不要造次,当今剑客高手如云,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呐!”郦娇嫣然一笑,点了点头。父女俩往山下奔去,寻找那条通往青城山的秘径小道。
此刻正是午时,秋阳乏力,凉风徐徐,先前激战湿透的内衣贴在身上,如寒水浸骨。郦娇疾展仿禽内变功,调动丹田之气。边行边运,周身冒出阵阵热气。郦丘练的是硬功,内气不能随意收发,内逼外寒,调气不匀,脚程又快,不由气闭前胸,颈脖暴涨。郦娇一见父亲露出这般光景,情知不妙,疾挥拳向父亲前胸击去,郦丘“哇”地一声,吐出一口浊气,顿感周身燥热,内衣早已透干。他欣慰地吐了一口长气,只见身手不凡的女儿宛如一朵出水芙蓉,含羞带露,更觉可爱。
父女俩加快了脚步,日夜兼程,以野果充饥,以山泉解渴,这是郦娇在山上十几年学得的养生之道。
这一日,已行入秘径最险之处的“擦身过”。山道非常窄小,只容得一人擦身而过,故此称为擦身过。这“擦身过”一过,就是青城山天师洞边门。此荒径小道因长年无人行走,已长满一层厚厚的青苔。郦娇试着往上踩去,如泼油般溜滑难行。郦丘笑道:“娇儿,你仗剑而过,一步一个脚印。”郦娇恍然大悟,疾拔出紫电宝剑,一道寒光颤游,左手取过父亲背上一柄大铜锤,道:“爹,快抓住我身后腰带。”郦娇提气,展开天盘步法,用剑和锤撑着青苔,一步一步潜行。眼前渐渐黑了下来,伸手难见五指,两边山石合在一起,不见天日,令人不寒而栗,仿佛过了很长时间,才走过了这段险路。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大片星星点点火光,道上显出平地来,如地毯一般。郦娇神松气散,转头看时,父亲早已瘫倒在地,她也骤感到周身乏力,恍惚之中只觉一团白影飘至身旁,便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