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是梁霸刀。
剑,是断梁剑。
梁霸刀并不姓梁,名字也不叫霸刀。在他藉藉无名时,他叫自己做无名刀。成名后,他改为“两把刀”。谁知道,却讹傅了,变作“梁霸刀”。
断梁剑本也不叫断梁剑。这名号的主人欧阳佩文原有一个更贴切的外号,叫做“彩凤剑”,但自从她的心上人,文武双全之“多情公子”石子斌在襄阳城外,被梁霸刀一刀割破咽喉后,“彩凤剑”便变为“断梁剑”。
欧阳佩文人如其号,美丽如彩凤一般。只是她眼高于顶,选择对象之条件极高,一定要温文俊雅,文武皆精。
江湖上,俊俏之士本已极少,文武双全之人亦是不多,又俊俏又文武双全的更是凤毛麟角。是故欧阳佩文虽年届花信,仍是小姑独处,待字闺中。
一个女子,若然在二十四岁前仍未嫁出,谁不焦急?好不容易才给她碰上一个差强人意的多情公子石子斌,却被梁霸刀杀掉。欧阳佩文怎不把梁霸刀恨之入骨,誓要把“梁”断了下来方能甘心。
一年来,断梁剑找遍了整个江湖,也找不着梁霸刀,梁霸刀好像是怕了她似的,总是避开了她。
断梁剑找不着梁霸刀的主要原因也许是江湖中见过梁霸刀的人太多了。并不是因为他朋友太多,通知他及早逃避。
事实上,每一个人都希望断梁剑能找到梁霸刀。一个是剑中之绝,一个是刀中之霸,两人若然碰头,这刀剑之争定必精彩绝伦,百年难逢,而且不收门券,有谁不想看?
既然这么多人热心玉成其事,亦有不少人见过梁霸刀,况且他也没躲在深山,仍不时在东面出现,西边亮相,怎会找不到?
这很简单,当甲说梁霸刀是一个虬髯大汉,乙说他是一个落泊书生,丙说是一个走方郎中,丁说是一个花花公子,而戊说……的时候,该信谁?幸好,每人说的虽然不一样,却有两点是相同的。唯有在这方面着手。
第一点是他有一把刀。用刀的人怎会没有刀?怎能算是线索?只因他的刀与别不同:刀身窄而短,除刀尖外,没有弧度;竹柄,没有护手,不用时套在雨伞中。
欧阳佩文循此线索找了数月,每逢碰见带着伞的人,便借来一看。试试能否拔出一柄刀来。出门之人,带着伞的何止千万,欧阳佩文试拔过万多把伞后,手也酸了,只得放弃。
有位仁兄妙想天开,建议贴出通告,不准人携带伞外出。梁霸刀刀不离身,届时若有人带着伞时,准是他无疑。只是谁敢张贴这告示?不被官府追捕也会被造伞工人打死。
第二点相同之处便是,不论梁霸刀以何种面目身份出现,总不带有半点江湖气味这应该好找了吧?在江湖中不带江湖气味,不正是鹤立鸡群,一望便知吗?
只可惜,没有人能够告诉欧阳佩文江湖在那里。只有一有识之士说:神洲大地之上,五湖四海之内,处处皆是江湖。
因此,在江湖中找一个不带江湖气味的人确是好办,莫说一个,便是千儿八百,片刻便可找来。但要找梁霸刀,那儿找?
断梁剑始终找不着梁霸刀,刀剑之战亦始终未能举行。
这里的酒,芬香馥郁,这里的菜,色味俱绝。但这里却给欧阳佩文一个极坏的印象。
只因她在这远近驰名的湖边居内已站了近半个时辰,仍没找到一张空桌子。
以断梁剑急燥的脾性,她早应拂袖而去。只是今天她却不曾离去。因她不可以离去。因为若是约了水银门的人,在他们还没现身前便走了的话,以后便休想找他们帮忙。
水银门,顾名思义,如水银写地般,无孔不入。他们自己曾夸口说,天下间没有水银门打听不到的消息,也没有他们找不到的人。
欧阳佩文站得脚也酸了,才看见一枱客人酒醉饭饱,会账离去。
欧阳佩文急步上前,一屁股便坐了下去。坐落了,才发觉这枱客人里,还有一个人没走。她立即重新站起。
欧阳佩文刚站了起来,那人已开口道:“这位女侠,在湖边居找一张空桌,比登天还难。如不嫌弃的话,便一起坐吧。”
欧阳佩文看看其他桌子,全都是吃得兴高采烈,没有半点离去的迹象,只得坐了下来,再打量一下眼前邀请自己同桌的那人。
一袭褪色长衫,一张蜡黄的脸孔,廿五、六的年纪,但却双目无神,憔悴不堪。正是一个典型的文弱书生。
她心中叹息,想道:“满酋开科取士,提倡八股,使多少大好青年终日沉迷书中,不思故朝,反清复明大业,怎能有望?”
口中却道了谢,坐了下来。
欧阳佩文对同座之只懂死读诗书,但求金榜高中,一举成名的人半点好感也没有,叫了酒菜后只静坐着,望也不望那儒生一眼。
不久,儒生结账离去,位子却迅速被另一人补上。
欧阳佩文方欲开口,那人左手已按在桌上,中指收起,正是水银门的联络暗号。她打量着眼前之人,看他一个大腹贾模样,那有半点江湖人——尤其是水银门中人的味道。
那人低声道:“欧阳女侠,请恕在下来迟。小的贾通,特来报告女侠一个好消息。”
欧阳佩文急急问道:“可是有那人之行踪消息了?”
贾通道:“本门探得,点子这几年来,每逢重阳前后,都来这里城外乌鸦山中小开元寺住上数天。据说他和那主持法空老和尚交情深厚,每年都会来找老和尚对弈数局的。
欧阳佩文道:“重阳?明天不正是重阳吗?”
贾通道:“正因为明天便是重阳,所以我们才这样急通知你来这里。那点子应已到达小开元寺了,欧阳女侠你看着办吧,请恕本门只能帮至此处,以后的便无能为力了!”
欧阳佩文道:“贵门如此帮忙,我已是感激不浅,其余的那敢劳烦?请问我该付多少?”
贾通摇首道:“这一次本门免费报效,分文不收!谨祝女侠马到成!在下告辞了。”
“老和尚,你这着简直是叫作自投罗网,右上角这片地,你还能救吗?”
“韦施主,这不叫自投罗网,这叫舍身成仁。右上角虽然全军尽墨,但老衲却把中原保住了。”
“中原虽能保住,但老和尚,败局已呈,回天乏术了。”
“败在施主手里,老衲心服口服,只求不半子无存巳是心足了。”
“老和尚,只一年不见,你的棋艺竟然大有进展,明年便可胜我了。只是,既有嘉宾深夜来访,为何不请客人进来稍坐?”
屋外之欧阳佩文知道行藏败露,遂瓢然进内。
屋内坐着两人,面向外间者乃一年已古稀,面目清癯之老僧,另外一人亦已回过身来,竟是日间湖边居同桌之青年文士。
欧阳佩文大为错愕,只因这文士看似弱不禁风,病容满脸,怎会是叱咤江湖,杀人于举手投足之间的梁霸刀?既然来了,她只好硬着头皮,道:“贱妾欧阳佩文,因听得梁霸刀在此,故冒昧夜访,有扰两位之处,尚请见谅!”她想不到这文士若是普通人的话,怎佛听出她藏身屋外。
清瘦文士微笑道:“欧阳女侠,在下“两把刀”,梁霸刀这名字只是外间以讹传讹之称呼。不知女侠找在下有何见教?”
欧阳佩文登时心头一寒,想不到这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孱弱书生竟然真的便是寻访年余不获之梁霸刀。
她拔出长剑,怒道:“我是来找你报仇的。不管你是梁霸刀或是两把刀,拔出你的刀来,今晚不是你死是我亡。”
两把刀道:“我与姑娘素昧平生,那有仇恨可言?姑娘莫非弄错了?”
欧阳佩文大怒,道:“你不用否认,石子斌是否你杀的?你说!”
两把刀恍然大悟,道:“原来是那淫……姑娘是他何人?竟会为他找上我报仇?”
欧阳佩文道:“我是他何人毋须告诉你,你只管说,石子斌是否你杀的?”
两把刀点头道:“若姑娘所指的是多情公子石子斌,我不否认。”
欧阳佩文续问道:“那么天山双侠马昆仲是否亦是你所杀?”
两把刀道:“没有错,他两人亦是我所杀。还有谁吗?”
欧阳佩文目眦皆裂,怒道:“他们三人与你何仇?竟然下此毒手?”
两把刀道:“我素来做事,但求自己心安,从不予人解释。只是姑娘既然有问,我便说出来吧!石子斌死有余辜,我若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姑娘只要跑一趟洛阳,找上白马寺主持悟能大师一问,便知情由。悟能大师乃有道高僧,绝不打诳语,总比由我说出来好一点。至于马氏昆仲,密谋行刺顺天府尹王大人,我劝之不听,反逼我动手,只好杀了。”
欧阳佩文怒道:“石子斌之死因,你不说我也会去洛阳查问。马氏双侠乃日月同盟义士,刺杀朝廷狗官乃天经地义之事,何须你来插手?难道你也是鞑子鹰犬?”
两把刀摇摇头道:“姑娘错了,我与朝廷半点关系也扯不上。王府尹若是贪脏枉法,残民以逞之狗官,我杀他还来不及,怎会阻止马氏兄弟行刺他?只是他廉洁爱民,一秉至公,政绩有目共睹,这样的好官那能杀?”
欧阳佩文冷哼了一声,道:“你怎会知道那么多?为成大业,牺牲几条性命有什么关系?杀了好官,留下贪官,那时天下百姓怨声载道,民不聊生,我们只需略加煽动,自然天下大乱。届时百姓把鞑子恨之入骨,定当支持我们起义,何愁不能复我大明江山,把鞑子赶出关外?”
两把刀道:“姑娘太天真了,思想已是走火入魔。我来问姑娘一句,大明被谁所减?”
欧阳佩文怒道:“你这个问题三岁孩子也能回答。有谁不知道是吴三桂那奸贼把大好河山断送在满清鞑子手里?”
两把刀摇头道:“姑娘错了,表面看来确是如此!清兵入关,吴三桂当然是罪魁祸首。若是没有闯王,吴三桂又怎会引清兵入关呢?百姓若是丰衣足食,谁作流寇?又怎会有李自成?有明一代,凡二百多年,朝纲腐败,内政不修,不是奸臣当道,便是宦官弄权。这么多年来,姑娘能否说出那一年,百姓有好日子过的?”
欧阳佩文那能反驳,只得哑口无言。
两把刀续道:“归根究底,把大好河山奉送给满清的,不是姓朱的是谁?若果姓朱的皇帝们能及得上满清皇帝的一半,怎会沦落至此?姑娘若是日月同盟中人,我劝你还是退出吧。你想一想,清兵入关已百年,有谁支持你们?广大民众吗?别作梦了,百姓们只会把你们恨之入骨。你们打着朱明旗帜到处胡作妄为,这里杀一个官,那里煽动一场骚乱,便以为可以动摇满清的根基吗?这只有加深百姓对你们的痛恨,因为你们的所作所为,受害者不过是普通百姓人家。”
两把刀略为停顿,看看欧阳佩文脸上的神色,继续道:“满清朝廷巴不得你们这样做,他们清楚地了解,你们绝对不能做出什么来,只有令人们对反清义士全无信心,鞑子便安枕无忧了。至于你们认为引起人们对鞑子仇恨之心,便能驱遂鞑子,更是荒诞无稽。当年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举国上下,谁不悲愤欲绝?鞑子达不是顺利一统天下?”
欧阳佩文多年来所听的,全是驱逐鞑子,复我大明的口号,那曾听过如此新鲜的论调,一时间怎能接受?她怒道:“你这个只图安逸,不知什么是民族大义之人,简直是强词夺理,胡说八道。拔出你的刀来,我要为无辜惨死的马氏双侠雪恨。”
两把刀见费了这么多唇舌,仍未能把欧阳佩文之来意打消,只得苦笑道:“在此佛门清净地,我实不愿和你动手。姑娘既然一意孤行,我倒有一建议,不知姑娘可愿一听?”
欧阳佩文不耐地道:“你有什么花样,即管说出来!”
两把刀道:“姑娘既称剑中之绝,剑上造诣定必高超非凡,我便接姑娘五十招,只守不攻。若姑娘在五十招内不能取胜,便请姑娘一年内不得找我决战,并代我给日月同盟传一个口讯。”
欧阳佩文道:“若然我胜的话,那又如何?”
两把刀道:“我束手就缚,如何发落,悉随尊意。但姑娘若取我人头的话,则须先离此处,免沾污佛门清净地方。”
欧阳佩文略一思,两把刀虽只守不攻,自己可无后顾之忧,放手进攻;但若要在五十招内取胜,却毫无把握。若要求改为百招,则未免示弱于人。幸好即知未能取胜,对方之条件亦能接受,借此机会一试对方刀法高低亦好。当下便点头答允。
两把刀道:“这里地方虽然不大,却仍勉强足够。姑娘可需出外动手?”
狭窄地方利攻不利守,欧阳佩文怎会不知,便道:“既然你认为此处可以,便在此处吧!”,
欧阳佩文只见两把刀站在屋内空间处,两手却是空空的,,怒道:“你怎么还不出刀?”
两把刀摇头笑道:“我的刀一出鞘便是致命杀着,既然只攻不守,怎能出刀?姑娘请放手出招吧!我若落败,只怨学艺不精,绝不反悔的。”
欧阳佩文见他如此轻视自己,勃然变色。怒道:“这是你咎由自取,可别怪我。”亮起剑式,抱神守一,伺机而动。
屋里登时被一股浓厚的杀气笼罩着,在旁观战之法空大师亦不禁后退了两步,只是,两把刀却神色自如的站在那里。
蓦地,青虹一闪,欧阳佩文之长剑闪电般直射两把刀胸口。这雷霆一击,挟着万钧之势,江湖中人丧生在这一闪电剑招之下的,不知凡几!别说两把刀手无寸铁,便是刀剑在手,也非容易招架。
可是,欧阳佩文的心却是凉了一大截,只因她的剑不但不能刺中两把刀,反而被对方不可思议地用食、中二指挟着,不能动弹。
两把刀松开欧阳佩文之长剑,道:“尚有四十九剑,请姑娘出招!”欧阳佩文也不打话,一招“百鸟朝阳”,扬起朵朵剑花便攻向两把刀,寒星闪闪,令人眼花撩乱,目眩神迷,弄不清剑从何处来。
只是,欧阳佩文整个人呆住了,因为她的剑不知如何地,同样被两把刀两只手指挟着。
她问道:“你是左手刀,还是右手刀?”
两把刀放开了长剑,笑道:“我自号两把刀,姑娘认为我应该是左手刀还是右手刀?”
欧阳佩文收剑入鞘,叹了一口气道:“从今日起,我不敢自称断梁剑。你有什么口讯要我传给日月同盟的,请说出吧!”
两把刀道:“姑娘这样爽快,我甚为敬佩。请代通知日月盟主,若仍作风不变,只会影响反清大业。我要是碰上他们仍然胡作妄为,绝不放过。”
欧阳佩文不服地道:“依你所说,莫非我们便应该放弃反清复明大业?”
两把刀道:“天下并不是姓朱的!大明有什么好,为什么要复明?江山在他们手里时,他们可有珍惜过吗?他们既然失落了,为什么要为他们抢回来?多少人曾为朱明鞠躬尽瘁?如熊廷弼、袁崇焕两位大将军,把鞑子兵打得落花流水,是谁把他们杀害的?清兵入关后,弘光皇帝若不把大军集中南京,扬州怎会失守?史大学士可法又怎会殉国?所以,反清一定要,复明则不必了。”
欧阳佩文道:“好,我一定把口讯送到他们那里。”
两把刀道:“如此便劳烦姑娘了!日月盟中人如要找我算账,我随时奉陪。至于姑娘嘛,你若要复仇的话,明年重阳,我在此间十里外沧海亭,每天午时,连续三天。姑娘若喜欢的话,可邀同日月盟中人或其他援手,我一概奉陪!”
欧阳佩文深深的望了两把刀一眼,只见他面上虽蜡黄无血色,双目却精光四射,令人不敢直视,与日间所见判若两人。
她问;“你既然不姓梁,可否告诉我姓名?好使我知道仇人是谁!”
两把刀道:“我姓韦名耿。最后,我奉劝姑娘,在明年重阳之前,最好先跑一趟洛阳白马寺,以后便不会以貌取人。”
欧阳佩文心里把韦耿这名字念了两遍,便离开了小相国寺。
法空大师道:“老衲真害怕施主会杀了她!大好一个聪明人竟冥玩不灵,真可惜!”
韦耿道:“当她说出和日月盟有关的时候,我差点也忍不住要杀她,只是念在这里不宜杀人,才把她放过!”
法空大师宣了一声佛号,道:“施主也无须对日月盟中人这般反感,到底他们也是为了反清大业!”
韦耿道:“他们若能正正当营地干,我怎会干涉?只伯他们胡来一顿,使人们对反清义士失去信心,居时机会来临时,反清义士却得不到群众支持,反而误了大事。要不是看在日月盟最终目的也是把鞑子赶走,我早把他们杀光了!”
韦耿的爱好不少,其中一个便是喝酒。
韦耿喝酒时,喜欢用炒香了的花生米来下酒。
重阳刚过了不久,北京已有着初冬的气息。北京城外,韦耿正舒服地在一小酒肆里,吊儿郎当的喝着他的美酒,手里不停地把香喷喷的花生米往口里送。
酒肆里,除韦耿外,只有两桌客人,其中一桌坐着一男一女,男的四十多岁年纪,相貌清癯,却流露出一种雍容高贵的气质。
女的双十年华,貌若天仙,一颦一笑,令人心荡神驰。韦耿多年来游遍大江南北,如此美女,也是首见。
另外一桌坐着两名男子,均是四旬上下,双目炯炯有神,太阳穴高高隆起,一看便知是内功修为极高之武林人士。
桌上放着酒菜,但却不见两人动用。两人手里虽拿着酒杯,目光却四周游顾,其中一人还不时望向韦耿,似是监视着他一般。
韦耿看见如此排场,心里雪亮,知道定是京里那位皇亲国戚便服出游。只是他却不明白,这里附近没有一处可供游览,怎会吸引着如此一位贵人带着一位如花美眷远道来此?
这个疑惑迅即便被人解答了,只因韦耿看见一个人走进了酒肆,直趋那父女模样两人之桌子行过去。
另一桌上之两名汉子实时紧张起来,但看见那美艳少女示意刚来之人坐下时便即恢复常态,只是两人仍目不转睛地监视着该人一举一动。
韦耿之好奇心登时被引起,只因他认识来人。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以消息灵通著名的水银门门主万事知。
万事知低声地向那美艳少女说了一番话,声音虽低,却一句不漏地进了韦耿耳朵,话虽短,却使韦耿吃了.一惊。只因他听见万事知道:“傅姑娘,敝门已把梁霸刀之行踪通知了欧阳佩文,她亦于重阳那天摸黑走上了小开元寺找那梁霸刀,但不久后便悻悻然离去。而那梁霸刀亦于翌日离开小开元寺,行踪不明。两人均不见受伤。”
傅姑娘道:“可知事情经过吗?”
万事知答道:“梁霸刀与欧阳佩文武功极高,小的不敢走近开元寺,免避发觉,故详细情形不可而知。但从日月盟里探听得来的消息说,当晚欧阳佩文曾惨败于梁霸刀文手下。梁霸刀并着欧阳佩文带给日月盟一个警告。”
傅姑娘续问道:“什么警告?”
万事知道:“便是若然日月盟仍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帜胡来的话,他便见一个杀一个,绝不轻饶!”
一旁听着之清癯中年男子实时眼睛一亮,道:“万壮士……那梁……”
蓦地,店里涌进了四名黑衣人,黑巾蒙面,手持长剑,直扑三人。
另一桌坐着之两名大汉见状,急忙拔出兵器迎了上去,万事知也从身上掏出一把匕首,接住了一名黑衣人。
傅姑娘看似弱不禁风,身手却是不凡。只见她在腰间一摸,手中已然多了一柄软剑。
软剑这兵器,虽易于携带,但并非一般武林人士所能使用。只因若然内力及剑法稍差,有剑不如无剑。
傅姑娘手持软剑,掩护着那中年男子退往一角,密切注意着场中发展。
万事知身为一门之主,武功自是不差。另外两名汉子身手亦甚高明,虽以三敌四,仍略占上风。
只可惜优势只是昙花一现,另外四名黑衣蒙面人又出现店内。他们不管同伴战况如何,却抡起长剑,扑向墙隅之傅姓美女及中年人。
那绝色美人不慌不忙,手中软剑抖起朵朵剑花,把自己与中年人护在剑幕里。
傅姓美女虽剑法精密,始终双拳难敌四人,在四柄长剑不断攻击之下,渐渐支持不住。
在酣战中的两名汉子看见如斯情形,大为焦急。但在四名蒙面人夹攻之下,一时间要抽身出来,谈何容易。
在旁观战之韦耿心灵交战着,在场搏斗中人,一方面很可能与官府中人有莫大关系,另一方面的黑衣蒙面人,从衣着及狠辣的剑招上看来,很可能便是江湖中人大感头痛之神秘莫测的杀手集团——黑杀门中人。
韦耿不知何解,竟对那绝色美女及中年人有着一种莫名奇妙的好感,眼看两人身处险境,忍不住开口道:“黑杀门的朋友请听着,在下和这些朋友尚有一些瓜葛未清,可否暂停一刻,先待在下把事情弄个清楚?”
围攻着傅姓类女及中年人之蒙面人也不答话,四柄长剑不约而同地加紧压力,即时把傅姑娘攻得左支右绌,狼狈不堪。
韦耿不馀不疾续道:“我话已出口,若各位半点薄面也不赏,我可要出手了。先此声明,我若出手,便毫不留情,请立即停手!”
其中一名黑衣蒙面人大喝道:“臭穷酸,你若不浪出去,连你也一并宰了!”
韦耿在桌上之包袱中抽出一柄竹伞,步向围攻傅姓美女及中年人之四名黑衣蒙面人,道:“各位留神,我要出手了!”
寒光一闪,实时杀气布满店里。刀光只闪了数下,围攻着傅姓美女及中年人之黑衣蒙面人已全数一双不响地倒下,俱是咽喉划破,入肉盈寸,眼看活不成了。
韦耿把刀徐徐放回伞柄内,那刀上滴血不沾,可见刀势之快,无与伦比。傅姓美女那双如秋水般的眼睛看着他,满脸不敢相信的神色。韦耿对她笑了笑,转身回到自己的桌子,坐了下来,仍旧喝着他的酒,吃着他的花生米。
其他人看见如斯情景,亦已停下手来。
一蒙面人道:“兄台既有如此身手,想必是有头有面之高人,可否把尊姓大名见赐,容在下等他日图报?”
韦耿放下酒杯,咚一声道:“刚才我和你们好好地说话,却没有人理会我。现在人已死了,方懂得说话比动手好!也罢,告诉你们主子,我姓韦,但别人偏偏暂说我是姓梁。你们要找我算账时,认着我这把竹伞吧,记着我的容貌是不行的!”
万事知已想起一个人来,实时大吃一惊,失声道:“梁霸刀!”余下四名黑衣蒙面人见这煞星在场,那敢停留?急忙道:“多谢韦大侠手下留情,在下告辞。”语毕便拱手离去。
两名大汉意欲阻拦,却被傅姓美女喝止,只得眼巴巴看着四人离去。那清癯中年人偕同傅姓美女来到韦耿桌前,拱手道:“承蒙韦壮士拔刀相助,此恩此德,定当图报。”
韦耿道:“不用客气,两位如不嫌弃,便请坐下喝杯水酒,待我处理一宗小事后再与两位畅谈。”
两人分别在韦耿面前坐了下去。韦耿却对业已静悄悄退到店门口之万事知道:“姓万的,你若能踏出这店门三步,我把韦字倒转来写!”
万事知那敢再跑急忙,回到韦耿桌前,颤声道:“梁……韦大侠,请问……有……何……吩……咐?”
韦耿笑道:“吩咐倒是不敢,我只想问万兄一句话。”
万事知忙道:“韦大侠请说,在下知无不言。”
韦耿道:“我并不是向你要消息,我只想知道你是喜欢自己来还是要我动手!”
万事知登时面如死灰,哀声道:“韦大侠饶命!小的与大侠无仇无怨,请大侠高抬贵手,放过小的一命!”
韦耿道:“既然你也知道我和你素没仇怨,为什么还把我的行踪通知欧阳佩文,要她来杀我?”
坐在一旁的傅姓美女忍不住道:“韦大侠,你也不用为难万事知了。这事全是我的主意,可否容我解释呢?”
韦耿道:“难得姑娘快人快语,请说!”
傅姓美女道:“家伯父适才受惊过度,可否容我护送他先行回家,稍后再给大侠一个圆满交待?”
韦耿点头道:“为什么不可以?今夜初更时份,我在这里等你!”掏了一块碎银,放在桌上,便拿起包袱及竹伞离去。
韦耿离去后,却传来他的话声道:“万老儿,下次再犯,不管是谁替你撑腰,我也把你的水银门杀个清光。”
良久,清癯老人才开口道:“昭华,这人端的是个可怕人物,但愿不是我们敌人才好!”敢情傅姓美女的名字叫作昭华。
昭华道:“伯父,侄女会不惜一切,把他争取过来!”
初更刚起,韦耿便看见傅姓美女独身来到酒肆。
傅姓美女道:“贱妾傅若梅,让韦大侠久等了!”
韦耿道:“傅姑娘不必客气,我也是刚到,请随便坐。”
傅若梅谢了,便在对首坐了下去。韦耿道:“近两年来,江北武林出现了一位身手不凡,貌若天仙的梅花女侠,想必是姑娘了?”
傅若梅脸色一红,道:“韦大侠过誉了。贱妾那三两下花拳绣腿,在韦大侠眼里,简直不值一哂。”
韦耿道:“请恕我冒昧,傅姑娘的寒梅剑法极是高明,不知是否一心师太所传?”
傅若梅道:“不敢,正是家师所传。”
韦耿道:“原来姑娘是一心师太的高足,难怪身手如此超凡。只是我与姑娘素无仇怨,与令师更是缘悭一面,何故姑娘主使万事知,把我行踪通知欧阳佩文,令她追杀于我?”
傅若梅道:“韦大侠,实不相瞒,家伯父乃朝廷中人,主管京畿一带治安。近半年来,日月盟中人屡次暗杀朝庭命官,最近还有来京捣乱之势,家伯父为之头痛不已。贱妾一时胡涂,竟想到韦大侠来。”
韦耿道:“这便怪了,姑娘怎会把我和日月同盟扯上关系的?这事非同小可,日月同盟是乱党,捉到了会灭族的。姑娘可别给我随便扣上帽子。”
傅若梅急道:“韦大侠误会了,大侠一代英豪,怎会是乱党?只因数月前韦大侠出手拯救顺天府王大人,并杀了马氏兄弟二人,故日月同盟必定把大侠恨之入骨。贱妾因获知欧阳佩文与日月同盟颇有联系,故希望借欧阳佩文之口把大侠行踪转知同盟中人,使他们之目标转移到韦大侠身上。贱妾此举,旨在借助大侠,牵制着日月同盟,并无加害大侠之意。”
韦耿道:“姑娘还说无害我之心?欧阳佩文剑法厉害,那日幸好我大命不死,不然便冤枉了。”
傅若梅道:“以韦大侠当日杀掉马氏兄弟的身手,区区一个断梁剑,怎能奈何大侠?韦大侠说笑了。”
韦耿苦笑,道:“姑娘打的算盘可精明极了。我若被欧阳佩文所杀,姑娘毫无损失,若然我杀了欧阳佩文,那便更为理想,先杀马氏兄弟,后杀欧阳佩文,日月同盟怎能吞这口气?这必杀我才甘心,这样一来,你便可以坐山观虎斗。这一着实是高明。”
傅若梅道:“贱妾心悬京畿安宁,故出此下策,尚请韦大侠见谅。此主意纯由贱妾所出,与家伯父无关。韦大侠如若怪责,贱妾愿意承担一切。”
韦耿道:“傅姑娘,你准备如何承担?”
傅若梅道:“韦大侠若要杀我,贱妾双手奉上人头,绝不皱眉。若然大侠喜欢贱妾身子的话,贱妾亦毫不抵抗。这两样皆是贱妾最贵重的,悉从大侠喜欢。”
韦耿道:“杀了你,不能泄我心中怒火,要你身子更是荒诞之极,你的心不属我,要你的身子何用?姑娘把韦耿看作一头禽兽吗?”
傅若梅眼中一亮,道:“贱妾怎敢?只是贱妾除此之外,想不出有何可以补偿大侠。”
韦耿道:“姑娘既然已和令伯回府,今晚大可不来,那么不是更好吗?”
傅若梅脸色一寒,正色道:“傅若梅虽是女流之辈,但亦知人无信不立,大侠把贱妾看轻了。”
韦耿道:“对不起,韦某错了。”
傅若梅续道:“韦大侠认为贱妾可以不来吗?贱妾怎能为了一己之生死,而替家伯父树立如大侠这一个强敌?贱妾今晚不来,他日不但性命不保,亦会牵连多人。”
韦耿笑道:“姑娘把我看作杀人狂魔了,我真的是生得这样凶吗?”
傅若梅道:“大侠躲在面具后,贱妾怎会知道?”
韦耿大笑道:“我真胡涂,竟然忘了,傅姑娘,你现在心中可有什么愿望吗?”
傅若梅心中一寒,但仍镇定非常,略一思索后,道:“今晚夜色如画,星月交辉,贱妾但愿能在此月夜,有人与我把酒言欢,一切烦恼暂丢脑后。”
韦耿笑道:“姑娘果非俗人,只是我可以吗?”
傅若梅道:“韦大侠人中豪杰,实贱妾所望,不敢请矣。”
韦耿当下便把桌子搬出店外,赏了店东一片金叶子,命他速来酒菜。幸好这酒肆位处近郊,否则必然惊世骇俗。韦耿道:“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难得姑娘有此雅兴,我先敬一杯!”
两人天南地北的谈笑了整个晚上,却使傅若梅震惊不已。她做梦也想不到,这个江湖中传闻杀人不眨眼之煞星,竟会是一个文足定国,武可安邦,侠骨书心的人。.
傅若梅自幼饱读诗书,学富五车,素有京师第一才女之称,但在韦耿面前,却也自叹不如,大为心折。
欢乐的时光,永远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间,子时将尽。
韦耿仰望天色,道:“夜已深,令伯父想必等得心也焦了,姑娘亦该回主了。且留未尽之兴,他朝再聚!”
傅若梅登时心中若有所失,幽幽地道:“韦兄如此便放了贱妾吗?”一夜倾谈,她对韦耿的称呼也改了。
韦耿笑道:“难道你希望我把你吃掉吗?别胡思乱想了,况且,你没有伤害我,我也不追究你了。但你要记着一点,只要你们不草菅人命,自绝于民,我不会找你们的。”
傅若梅道:“我可以再见你吗?”韦耿看见傅若梅脸上神情和那幽怨目光,登时心里一震,却也大为不解。只因他现时面目虽非睁萼,却是其貌不
扬。傅若梅国色天香,怎可能钟情于己?
他那里知道,傅若梅已被他那举世无匹之才华,过人之风采气度深深吸引着,这一股无形的魅力,令她不能自拔。
韦耿道:“何必呢?”傅若梅一言不发,站起来向城内方向奔去。
,韦耿在喃喃自语道:,“我难道错了?”他看见了傅若梅离去时眼中若隐若现之泪影。
傅若梅狂奔了数里,卒在一大树前停了下来,。她芳心已碎,这人竟毫不犹疑地拒绝了她,他竟然不问清楚她为何要见他,“何必呢”这三个字像利刀般刺在她的心里。
她哭了,她忍不住伏在树干哭起来。
良久,她才感觉到身后有一种特别气息,她连忙回转身。
褪色的儒衣,修长的身形,蜡黄的脸孔,高高的鼻梁,还有那令人一见难忘的眼神。不是韦耿是谁?
她没了矜持,也忘了自己的身份和立场,一头便扑进韦耿怀里,紧紧的搂着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韦耿的话如冷水般泼下:“傅姑娘,这又何必呢?你我是活在两个世界上的人。姑娘官宦世家,金枝玉叶,而我只是一个江湖浪子,你是满清贵冑,我是华夏平民,论身份,、论立场,都是没有可能的事。姑娘请清
醒一点。”
傅若梅登时回到了现实,她离开了韦耿怀抱,从怀中掏出一块玉快,交给韦耿道:“韦郎,这是家伯父给你的一点心意,以谢日间救命之恩,若有需用官府之处,道玉玦当可有求必应。”韦耿随手接过玉玦,看也不看便纳入慢里。傅若梅跟着再拿出一方素帕,枚在韦耿手中,幽幽道:“韦郎,践妾此心,永属郎君所有。只恨不能变作普通人家,长伴韦郎左右,笑傲江湖。只好借此素帕,陪伴郎君,愿君珍惜。”再也忍不住,搂着韦耿痛哭起来。
韦耿抱着她,默默无声。
良久,傅若梅方始抬起头来,道:“韦郎,可否让贱妾看你一面?”韦耿扯下人皮面具,露出本来面目。
傅若梅定睛的看了很久,合起夔眼,喃喃道:“得此郎君,尚有何求?”给了韦耿一个热吻,便离开他的怀抱,转身往城内奔去。
正是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
韦耿在喝着酒,吃着花生米。不知怎的,他总觉得今天的酒差劲得很,花生米也是味道全无的。
酒没有变,花生米也没有变,只是韦耿心有所思,食而不知其味而已。
在看见傅若梅第一眼时,他已对她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好感。那秋水般的眼神,雍客华贵的气质,使他毫不犹疑地出手相救,没有考虑到今后黑杀门的冤鬼缠身式的报复。
虽然,傅若梅对他亦是一见倾心。月下投怀送抱,还有那热情的长吻,这些只能增加他心里的惆怅,因为他知道,他俩的感情是绝对不会有结果的。
韦耿掏出傅若梅送给他那方素帕,望着一角所绣之一朵小梅花及昭华两个小字,怔怔地呆想着。
蓦地,他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他警觉到不少人已无声无息到掩近酒肆,似乎是针对着他而来。
韦耿不慌不忙,把包袱和竹伞拿在手,细心默数着:“一、二、三、……共十八人。”
突然之间,只见他眉头一皱,一道寒光巳反手射向身后砰”的一声,一个黑衣蒙面人已然胸口中刀,倒在地上,手里仍握着一柄长剑。
韦耿步出店外,刚出门口,两道寒芒已一左一右袭至。他看也不看,手中一扬,还没看清楚他如何下手,来袭两人已惨叫中刀。
酒肆外,十多名黑衣蒙面人纷纷现身,把韦耿重重包围着。
其中一名黑衣蒙面人道:“梁霸刀果然名不虚传。只是黑杀门与阁下原来是河水不犯井水,不知阁下为何干预本门之行动?”
韦耿道:“当日我出手前,已先作警告,贵属不听,乃自取灭亡,怪得谁来?”
黑衣蒙面人道:“当日阁下并没亮出名号,本门手下怎能认识阁下?”
韦耿道:“我该亮出什么名号?梁霸刀?我根本便不姓梁,怎能承认?若是说韦耿这名字,说与不说,有何分别?再说,我这竹伞,便是我的标记,他们认不出来乃咎由自取,这能怪谁?”
黑衣蒙面人怒道:“姓韦的,你这样分明是强词夺理,别人怕你的霸刀,黑杀门却没把你放在眼内,纳命来吧!”
语声方落,已有六、七柄长剑指向,韦耿身前身后。
人数虽然多了,结果却是一样,只数个照面之间,围攻韦耿的黑衣蒙面人已分别倒下,一动也不动的倒在地上,七个人,一个不少。
余下的八名蒙面人吓呆了,他们那曾见过如此厉害的武功?只是,他们没有机会去害怕,因为韦耿已不容他们有时间去害怕。
转瞬间,余下八名的蒙面人亦步他们的同伴后尘,倒在血泊里。
一片片的雪花,开始从天上落下来,似是苍天对这十五条人命的消失了,洒下了泪,莫非苍天认为这些人都枉死了?
这当然是无稽之谈,上天有这么多事要处理,那有空为一个人之生死流泪,岳飞、史可法等人死时,苍天亦没有表示,怎会为这区区无名十五人之主死掉下泪来?
韦耿弹了弹身上的雪花,回到酒肆里,向躲在一隅的店主道:“老板,没有事了,快把酒暖一暖,再来一碟花生米!”
那店主和他的女儿从角落里一桌子下爬了出来,战战兢兢的从韦耿桌上拿了酒往后间。韦耿心里却想着:“想不到这店家其貌不扬,却有这么一个像天仙的女儿!”
片刻间酒已暖,一碟炒得香喷喷的花生米亦随酒送上。三杯到肚后,韦耿登时感觉一阵暖意从身体内发出来,店外虽然仍下着雪,刚才虽有血腥,现在一杯美酒到肚,那些算是什么?
蓦然间,韦耿脸色大变,那店家的神情亦与平常大异。所不同的是:韦耿发觉体内真气竟全不受控制,从丹田里涌出来,在体内四处游走。而店家却是大为高兴,因为他发觉刚才放在酒里的奇药已产生预期的效果。
韦耿心里虽然大乱,但他知道不能露出半点惊慌,他很清楚在此环境下,若有半点处理不当,休想踏出这店门半,他平静地道:“店家,你是谁?是谁主使你下毒的?只要你老实说出来,我答应让你们活着离开这里!”
那店主眼珠一转,道:“姓韦的,你不用在老夫面前装腔作势了!你可曾听过有谁能从百毒天尊手下逃过大难的?你还是乖乖的让老夫割下头来交差,领那五百两黄金吧!”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一步一步的走向韦耿。
外间虽然下着雪,韦耿额上却流着汗,因为他心里清楚,他体内虽然真气充斥,但能够控制的却只余不足一成,这余下的真气,只可应付一个三流武师,在这堪称一流高手的百毒天尊跟前,简直不堪一击,况且还有身旁的百毒天尊的女儿在虎视眈眈着!
百毒天尊已逼近他身前数尺,只要随手一挥!韦耿难逃大限,但见寒光一闪,百毒天尊手中的匕首已掉在地上,双手握着咽喉,徐徐倒下。
韦耿慢慢的转望那目露惊慌之店主女儿,淡然道:“苦然这区区毒物便能把韦某放倒的话,韦某怎能活到今天?姑娘,你还是老老实实好说出谁主使你们加害我吧!”
百毒天尊的女儿——事实上只是百毒天尊的徒儿,没有时间去想为何这百试不爽的奇药竟然在韦耿身上一点功效也没有,所以,此刻她唯一的念头是:“逃!”
她不待韦耿说毕,便巳穿窗而出,他没有想到,以韦耿的身手她怎能逃走,然而,她幸运地逃脱了,韦耿竟没有出手阻拦她!
若然有人能告诉她,这天侥幸逃过大难的并不是她,而是韦耿的话,恐怕她一辈子也会睡不着觉,只可惜没有人知道真相。
韦耿目送百毒天尊的女儿逃去后,经吁了一口气,拿起包袱及竹伞,并在百毒天尊尸体上拔出那致命凶器——一把长约两寸之柳叶飞刀,他的第二把刀!
天色已开始暗,雪亦越下越大,韦耿在这雪夜里急步离开这小酒肆,看见他沉重的脚步,有谁相信他竟会是江湖中闻之色变的顶尖高手,一刀夺命的“霸刀”!
他眼巴巴的目送百毒天尊的女儿逃去,不敢出手阻拦,他放弃追问主谋人的机会,只因他明白他已没有能力留下百毒天尊的女儿,他的剩余真气,已全放在那一击上,而事实上他这一击之所以能成功,纯属运气。
正常情形下,韦耿之飞刀要取百毒天尊性命,应是不难。但韦耿真气不足,所发飞刀威力大减,百毒天尊应该可从容避开,只是他的注意力放在韦耿之竹伞上,而他做梦也没想到韦耿竟会施放暗器,所以,在全无防备下,被韦耿的一把柳叶刀射进咽喉,不明不白地死去。
韦耿不敢在附近的市镇停留,只因他恐怕对方有眼线在附近监视,虽然他已除下脸上面具,回复本来面目,只是他的竹伞仍有可能引起他人注意,这风险他不能冒,只有冒着风雪,远离此地,稍后才想办法恢复武功。
夜已深,韦耿看见不远处有一破庙,刚想赶步上前,突然,体内血气一阵翻腾,体温急促上升,像掉进熊熊烈火里。他体内的真气乱闯着,他的头好像要爆炸一样,终于,韦耿倒下了!韦耿明白他这一躺倒下来,很可能再也不会站起来,往事一幕幕地在他眼前浮现出来,当一张脸孔浮现眼前时,他心里大喊着:“爹,我没有忘记你老人家的嘱咐,我现在正等待着,只要机会来临,我便会……”
他挣扎着站起来,喃喃地道:“我不能死,我要站起来,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办,我不能死,我要站起来……”只是,意志始终敌不过体内的毒素,韦狄终于昏倒在雪地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韦耿渐渐苏醒过来,他徐徐睁开双目,雪仍然不停地下着,看天色应是白天了。只是,韦耿感觉着全身好像不属于自己似的,虚弱得提不起半分气力来。
他开始怪责自己如此大意,中了别人之毒,更怪责自己不该在中毒之后仍然赶路,如早在中毒后便想办法解去毒素,也许不会躺在这里等待着死神的召唤。他毕竟轻视了所中之毒,只道是普通散功毒素,可待药力稍过后,凭借深厚修为逼出余毒。
渐渐地,他发觉愈来愈寒冷,身体各部份逐渐僵硬,牙关不由自主地抖颤起来,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名称:“子午断功散”!他绝望了。
“子午断功散”无色,无臭、无味。中此毒者片刻间真气便从丹田中窜出,在体内游走,不受控制。在中毒当天之子时,体温高涨,像烈火焚身,煎熬约一个时辰便回复正常,通常受害者皆抵受不住,昏迷过去。而在翌日午时,受害者体温却会骤降,全身僵硬,若未能及时解救,于翌日子时便会受不住烈火焚身而亡。
这毒虽然霸道,但解救方法却是非常简单,只需一剂普通泻药,便能把毒素消除。至于在体内游走之真气,只需找上一个比受害者功力略为深厚之高手,渡入真气把受害者之真气重纳丹田便可,若施救者力有不逮,未能控制受害人体内游走之真气,便会使受害人真气入岔,走火入魔。此毒药之恶毒处在于无色、无臭、无味,令人防不胜防。但除了解救容易之外,另有一个弊端,便是只要一个人中此毒获救后,这人体内便产生抵抗力,终生不怕此毒。
韦耿一时大意,没想到这毒来,当严寒袭体时才醒觉所中何毒,却是太迟了。当他慢慢地合上双目时,耳朵隐约听见传女子的声音道:“爹,那里有人躺在雪地上……”
韦耿醒来时,发觉自己躺在床上,身旁坐着一年约五十余岁,武林人士打扮之老者。
韦耿想起身上之毒,忙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分了?”只是他的声音虚弱得可怜。
老者道:“相公醒了,那真好极。请放心休息,现在只是刚掌灯时分,待老夫命人拿些东西给相公吃吧!”
韦耿急忙道:“老丈,晚生肚里极为不适,可否令人立即替晚生抓一剂泻药呢?”
老者大为诧异,道:“相公,你之身体现在极为虚弱,怎能再服泻药?”
韦耿道:“老丈请放心,晚生略通歧黄,只需肠胃略清,便没事了。请老丈尽快遣人抓药去吧。”
老者见韦耿满怀信心,只好令人在附近药店抓药。
韦耿坐在后花园里,望着片片雪花,想着:“这要命的子午断功散,竟差点要了我的命,幸好获得赵老镖头拯救,否则如此不明不白地死去,可真冤枉。究竟是谁主使百毒天尊暗算我?”
救他的,是北京城外不远处的振威镖局局主兼总镖头赵天任。这天,适巧赵天任与爱女赵心兰上山访友,回程中看见韦耿全身冰冻,倒卧雪地上,忙抬回镖局救治。
韦耿服药后,体内余毒巳清。他对赵老镖头诿言上京探亲不遇,回程时因躲避山贼,竟于山中迷途。后在山间误吃毒果,致途中昏倒地上。
韦耿续想道:“如今真气不受控制,等于武功全失,如何才能使真气重纳丹田?世间又有谁可帮忙?”
这问题他想极也找不出一个答案,只因他不知道武林中有推的内功修为比他更高而又愿意帮上这个忙。
蓦地,他身后传来,干咳声。韦耿忙转过身来,原来是赵老镖头。
赵天任道:“韦相公,你大病初愈,还是回房休息吧!”
韦耿道:“赵老英雄,晚生已没有大碍了,请放心。这次多蒙赵老英雄拯救,晚生没齿难忘。”
赵天任道:“韦相公,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请恕老夫唐突,韦相公这次来京,可有什么特别事情?”
韦耿苦笑道:“晚生这次赴京探亲,原想谋一出路,那知远亲已迁,遍寻不获,只得回乡另想办法。”
赵天任道:“原来韦相公志在仕途!”
韦耿道:“官场黑暗,非晚生所能适应。晚生但愿求得一糊口之职,便心满意足。”
赵天任笑道:“原来如此,这便好办。敝局刚巧缺一文书,如韦相公不嫌屈就,便请暂时留下,他日如有机会,老夫定替相公想办法寻一出路。”
韦耿大喜,道:“如此便多谢局主,晚生但求一栖身之所,局主恩惠,教晚生如何能够报答?”
如此,韦耿便留在振威镖局。
日月如梭,白云苍狗,转眼间已过了半年,这半年来,韦耿日夕谋求恢复功力,只是进展未如理想。多月来,重纳丹田之真气不足一成,然而,这仍然给韦耿带来一个希望。
只是,有一事却令韦耿难于应付。事因赵老镖头掌珠赵心兰对他一见倾心,终日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赵心兰年华双十,美丽动人,温柔体贴,本是理想伴侣。只可惜韦耿心里已早有所属,这人的影子终日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故对赵姑娘一番情意不敢接受。
这天,韦耿看见赵天任独坐大厅中,神色沉重,满脸愁容,似是发生了大事。
韦耿问道:“局主,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请说出来,且看晚生能否有效劳之处?”
赵天任道:“韦相公,你是读书人,这事情不知也罢。”
韦耿道:“局主,有道是,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晚生需无绑鸡之力,但说不定可提供一些意见给局主参考一下。”
赵天任一声长叹,把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事缘一年前,赵天任途经小五台山,遇见一登徒浪子意图强奸一村女,赵天任怒把该登徒浪子废去武功,告诫一番放回去。
那知该淫徒竟是王屋山庄王屋双邪之徒,王屋双邪武功高超,行事怪诞,虽无大恶,却是极为护短,当获知徒儿的武功被赵天任废掉后,大为震怒,竟于半年前把振威镖局所保之一支镖劫去,并把护送该镖之两名镖师打至重伤。赵天任自知武功与王屋双邪相差太远,只得四处邀请友好助拳。当日便是为了此事到处奔走方遇上韦耿倒卧雪—地。那知道,众友好皆怯于王屋双邪武功厉害,不敢相助,只好向托保之货主道歉,赔偿了事。
那知,方才接得消息,数日前出发之另一赵镖,竟又在太原附近出事,劫镖者亦是王屋山庄中人。
振威镖局于上次失镖时,差不多已倾尽所有,方能赔偿。且失镖后,生意大不如前,这数月来仅勉强支持,如今又发生事故,不知如何应付此难关。
韦耿沉思片刻,道:“局主,不知这趟镖需赔偿若干?”
赵天任道:“白银一万两整。”
韦耿道:“局主请放心,若是万两白银,晚生当可设法张罗。只是赔偿并非善法,如此一来,振戚镖局难逃关门之劫。如今,唯有前往王屋山庄交涉,把两支失镖取回来方是上策。”
赵天任苦笑道:“老夫也知道唯有此办法可想,但此行无疑是以卵击石,老夫已年过半百,死不足惜,只有心兰此女,使老夫放心不下。”
韦耿拿出当日傅若梅所给玉玦,递与赵天任道:“局主请拿此玉玦,往北京城内狮子胡同傅侯爷府邸商借白银万两,先行交予货主作保证之用,晚生自会另行修书予局主带往,此玉玦原主欠我一似人情,当可有求必应。至于追讨失镖之事,晚生已有一策,稍后自当告诉局主,只是可能需要今千金与局主略为冒险。”
赵天任道:“只要有机会夺回失镖,任何风险也不怕,韦相公请说。”
韦耿道:“此事稍后才商讨吧,现在晚生先回房修书予局主。只是局主须切记不可透露晚生行踪。”
赵天任开始觉得眼前之年轻人莫测高深,绝非他数月前所说探亲不遇之落泊文人。
赵天任携了韦耿之函件入城后,韦耿便往见赵心兰姑娘。
赵心兰问道:“韦相公找贱妾有事吗?”她对韦耿主动前来找她,大为诧异。只因韦耿数月来皆对她若即若离,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韦耿道:“姑娘大概也知悉失镖之事吧?我找姑娘就是为了商讨追回失镖之事,只因此事必须势烦姑娘。”
赵心兰道:“爹正为了此事担心,只是贱妾能力浅薄,武功低微,怎能帮得上什么忙呢?”
韦耿道:“王量双邪武功高明,可算江湖中一流高手,令尊身手与之相距甚远,而我武功全无,不能帮忙,只有姑娘方可解决此事。”
赵心兰大为不解,问道:“相公,贱妾怎能对付王屋双邪?”
韦耿道:“我现在传你三招刀法,姑娘必须尽快学晓。三日后我与令尊和姑娘便往王屋山庄追讨失镖,届时只需依计行事便可,希望能把王屋双邪吓倒。”
赵心兰大为诧异,道:“韦相公,你懂武功?”
韦耿不便说出真相,只好道:“我的体质不宜习武,故只懂招式而不能运用,这三招乃是我堂兄韦耿之夺命刀法中其中比较易学之招式,希望姑娘尽快学会使用。”
赵心兰喃喃道:“韦耿,难道霸刀韦耿?”韦耿当日没有说出真实名字,只说姓韦名忠,故赵心兰并不知道眼前之韦相公便是那一刀夺命之霸刀韦耿。
王屋山,又名天坛山,位于山西省南端阳城县西南。山高八千丈,广数百里,山有三重,其形如屋,相传为黄帝访道处。典故“愚公移山”中之愚公便是要把此山铲平。
王屋山庄建于山脚之中,占地极广,高楼平房数十,极是好找。
振威镖局局主赵天任在爱女赵心兰及韦耿陪同下,巳来到王屋山庄,投帖求见庄主王屋双邪司马空、司马白。
大厅中,司马空、司马白双邪端坐堂上,两旁站着十多名彪形大汉,只要留意这些大汉之太阳穴高高凸起,便知是内外兼修之高手。
大邪司马空桀桀笑道:“赵总镖头远道而来,不知有何指教?”
赵天任道:“司马庄主何必明知故问?敝局两支失镖,敬请庄主发还,赵某感激不尽。”
司马空大笑道:“赵总镖头既然远道来到敝庄,老夫也不必否认。两支镖都是本庄下手的,只是赵总镖头才三人便来讨镖,却未免不把王屋山庄放在眼里。”
韦耿这时已戴上他的人皮面具,以武林人士所知的“霸刀”面目出现,他道:“司马庄主所言差矣,敝局来百人与三人并无分别,贵庄高手如云,难道敝局能以人数取胜?敝局现下只有三人,庄主请划下道来,我等绝不皱眉。”
大邪司马空道:“阁下快人快语,豪气万千,老夫佩服得很。既然你们只有三人,王屋山庄若以众凌寡,实胜之不武。这样吧,敝庄也派出三人,以三阵定胜负,若你们能胜两阵,老夫恭送三位出庄,两支镖则于半月内送上贵局。以前恩怨,一笔勾消。”
赵天任道:“如若敝方落败,那又如何?”
司马空道:“若然你们落败,那也简单。只须你们留下武功,并于十日内解散缥局,老夫亦派人护送你们等回长辛店。”
赵天任目询韦耿,只见他微一点头,似是成竹在胸,遂答道:“一言为定,请庄主先派人出战。”
他自从北京城内凭韦耿之玉玦于傅侯府邸提得白银一万两后,对这莫测高深之青年已大有信心,故不加考虑便答应下来。
司马空向两旁站着之大汉道:“有谁愿意先打头阵?”
一名高瘦汉子首先行了出来,拱手道:“在下断肠刀麦昆,请赵总镖头指教!”
韦耿向赵心兰道:“这一阵,由你先会这位麦英雄,速战速决,不可久斗!”
赵心兰道:“徒儿知道,请师父放心!”拔出单刀便步往场中。赵心兰用的本是长剑,但为了要发挥夺命刀法之威力,便暂时改用单刀。
断肠刀麦昆道:“女娃儿,刀剑没眼,我看你还是留在第三阵才出战吧,说不定届时你不用出手呢!”
赵心兰寒着脸,冷然道:“麦英雄,闲话少说,请赐招吧。”
麦昆道:“麦某与人交手,例不先行出招,你有什么绝招,即管使出来!”说罢便拔出峰刀,亮起门户。
赵心兰依照韦耿事先嘱咐,一招极为普通之“孟虎出洞”巳劈向麦昆。
麦昆眼看赵心兰出手平平无奇,内力不足,登时大为轻敌,随手一刀便向赵心兰单刀砍去,意欲震飞赵心兰手中刀。
那知道赵心兰刀势突然一变,韦耿所授之夺命刀法中第一招“冤家路窄”已然使出,单刀竟从一个不可思议之角度如闪电般射向麦昆咽喉。
麦昆大吃一惊,急忙收招自保,身形同时向后急退。
赵心兰不待招式到老,第二招之“狭路相逢”已出手,只听见断肠刀惨叫一声,右手巳被赵心兰齐肩斩断。
麦昆咬着牙,一言不发地拾起手臂,便往庄外走。
王屋双邪及两旁之手下面色大变,连赵天任也大为诧异,他做梦也想不到爱女竟能在短短数日间练得如此厉害之刀法。
小邪司马白大步踏向中场,道:“女娃儿刀法果然厉害,老夫不量力,也想请教数招。”说毕便把身上长袍脱下,露出一身劲装。
韦耿拿着竹伞,慢步蹑向司马白,道:“二庄主,既然刚才已说明分三阵决胜负,小徒若连战两阵,我们岂不是没有机会出手?这阵还是由在下奉陪二庄主数招吧!”
他清楚知道这一阵不论是赵心兰或是赵天任出战,均是有败无胜,唯自己上场,才有一丝希望。
韦耿自知刀法虽然凌厉,但要诀还是在于快、狠、劲这三字上。以他现时所余不到一成之功力,这三字半点也沾不上。所以,他必须好好地运用这仅余的宝贵真气,如何运用?他唯一机会是用在他奇妙的步法上,以奇幻的步法把司马白弄得头昏脑胀,然后抽冶子给他致命一刀——一柄柳叶飞刀。
韦耿徐徐从竹伞拔出他的刀。
刹那间,王屋双邪齐齐脸上变色,只因他俩在看见这竹伞藏刀时,都想起了一个名字,一个有绝顶武功的煞星。
韦耿虽然已有半年没有在江湖露脸,但毕竟是人的名、树的影,“霸刀”这两个字确能使武林中人闻之色变。
大邪司马空急道:“慢,请问阁下高姓大名?与振威镖局有何关系?”
韦耿斜视则马空一眼,道:“在下姓韦名耿。至于在下与振威镖局之关系嘛,那可简单得很,赵总镖头的女儿便是在下之记名弟子,司马庄主可满意这答复吗?”
司马空心里登时凉了一大截,霸刀自出道以来,未逢敌手。这六、七年来,死在他刀下之试林高手不知凡几,而且在他刀下,据说除半年前之断梁剑欧阳佩文能全身而退外,其他的人均是一刀送命。
司马空没有机会看见过韦耿的身手,但以韦耿一个记名弟子竟能在三招内便击伤王屋山庄的高手,韦耿本人之身手便可想而知。
他知道乃弟司马白半点取胜之机会也没有,他自己也没有半点信心,若然自己替下司马白出场,也不过是送死,怎办?
司马白虽然行事怪诞,被武林中人视之为“邪”,但始终没有想到蜂涌而上,以众凌寡这一着,因为他自命不凡,极重信诺,既已说出只派三人,便绝不食言。
他曾考虑就此认败,奉上镖银,但他能吗?如此一来今后王屋山庄还能在江湖行走?胜负仍兵家常事,但不敢应战却是奇耻大辱,懦夫之所为!他唯有硬着头皮,命乃弟出手,希望乃弟能侥幸在韦耿刀下逃生。
司马空道:“久闻霸刀乃武林一绝,司马某今天有幸,能目睹阁下身手,只是,我们两家并没有深仇,尚请阁下刀下留情。二弟,小心了!”他希望能以说话扣着韦耿,留下司马白一命。
二邪司马白当知道眼前对手竟是名震武林之霸刀韦耿后,心里明白定必凶多吉少,只是他没有别的选择,他明白乃兄之处境,只有牺牲他来保存王屋山庄之声誉。
他的掌心正冒着汗,他的手虽然已按在剑柄之上,但他仍未能提起勇气把剑拔出来,因为他明白只要他的剑一旦拔了出来,他的性命很可能便会在这一刻结束。有谁不希望能在这可爱的世间多停留一刻?
终于,他再不能拖延下去,他的剑出鞘了。只是他的招式没有机会发出,因为……
一声娇喝打破了这沉默紧张的局面:“住手!”
一条娇小的人影出现在大厅中,韦耿一看之下,心头为之一震,来人竟是他日久怀念的傅若梅。
傅若梅闪电般来到韦耿身前,道:“韦郎,这多月来,你究竟在那里?贱妾到处找你也找不着!”
韦耿苦笑道:“我还不是像以往般到处流浪,只不过我这半年来没有杀人,江湖中便没有我的消息。好吧,既然如此,我今后便每天杀一个人,那么姑娘便容易找得多了!”
傅若梅幽幽地望了韦耿一眼,那眼神中,蕴含着说不出的柔情和道不尽之关怀。她轻声道:“韦郎,贱妾有很多事情要和你说,现在且待贱妾把这里之事先办妥吧。”
她转过身来,怒声地向司马空道:“你们是不是活腻了,竟敢和韦大侠作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快说出来!”
司马空惶恐地道:“傅姑娘,属下不知道韦大侠竟和振威镖局有关连,否则,属下有天大的胆也不敢!”
傅若梅道:“废话少说,快把事情始末说出来!”
司马空只得把如何为了徒儿被废去武功而和振威镖局结怨,韦耿与赵天任父女前来讨镖之事和盘说出。
傅若梅大怒,道:“意图强奸弱女,理应处死,赵总镖头网开一面,你们还不知足,竟然两番劫镖报复,真是大胆!”
司马空大惊,忙道:“属下一时糊涂,请姑娘恕罪。”
傅若梅道:“我稍后才处置你们,现在你们立刻向赵老镖头赔罪,并派人把镖银送回,知道吗?”
司马空急忙答道:“属下知道。”当下立即向赵天任行礼赔罪。
赵天任想不到此事竟能如此圆满解决,忙道:“此事纯属误会,庄主请不必多礼,赵某实不敢当。”
王屋双邪竟是傅若梅之部下!这消息使韦耿大为震惊。只因傅侯只是负责京畿治安,而王屋山与北京却相距数千里,看来个中内情绝不简单。
傅若梅为何会及时出现?原来当天,赵天任携同玉玦往商借银两时,傅若梅并不在侯府,密函乃傅侯亲拆,他看见玉玦后,半句说话也没问便即命账房送上银票。
数天后,傅若梅从外回来,获悉此事,急忙查询韦耿下落,适巧傅侯身边其中一护卫认出赵总镖头身份,连忙告之。傅若梅因另有要事待办,故只得派人往振威镖局暗查韦耿下落,那知韦耿等人已起程前往王屋山。
傅若梅办妥事情后,急忙亲自追查,沿途几经辛苦,才追踪到王屋山庄。幸好傅若梅在司马白出剑时及时赶到,否则韦耿能否如心中所想,击败对手,尚是疑问。
这时,傅若梅把如何寻来王屋山的经过说出后,正静静地坐在韦耿面前,等候着他开口,等侯着他说出别后之情况。
房间里,除了韦耿和傅若梅外,便别无他人,两人默默无言相对坐着,足有顿饭光景。
终于,韦耿的一声轻叹打破了沉默,他道:“若梅,这半年来,我因厌倦江湖生涯,故躲在振威镖局,任职文书。”
傅若梅凌厉的目光紧迫着他,道:“韦郎,你平用欺骗贱妾,难道我还看不出来吗?你的眼神散涣,步伐沉重,与前判若两人,究竟出了何事?”
韦耿没有回答。
傅若梅续道:“韦郎,虽然你从没有表示过,但自那一天开始,在贱妾心中,我永远是你的,难道你不相信贱妾?求求你,说出来吧!”
良久,韦耿道:“若梅,我巳武功全失。我的真气全不受控制,终日在体内游走。这半年来,我每晚都发着恶梦,我每天都活在担忧与恐惧之中。担忧着不知那一刻,我的真气岔出,变成废人。恐惧着不知那一天,昔日仇家找上了我,向我挑战!”
傅若梅听后,紧握着韦耿双臂,道:“怎会这样的?是否中毒?究竟是谁下的手?有办法补救吗?”
韦耿道:“我中的是子午断功散,真气无法重聚丹田。”
傅若梅轻舒一口气,道:“子午断功散!这毒很易解嘛,只要找个功力深厚的人来辅导真气重归丹田便成,为何你不这么做?免得日夕担忧。”
韦耿苦笑道:“那有如此你想象中那般容易?我能找谁?谁能有此功力?”
傅若梅默然,有谁能比他自己更清楚自己的功力,此法不行,唯有另寻途径恢复功力,她道:“贱妾家里有千年参王,成形首乌,天山雪莲等药,可有帮助吗?”
韦耿摇头道:“这些珍贵灵药确能对我武林人士有补益,激发体能,增进功力,但对我现在之情况不但没有帮助,反而有害。我现在之功力已不能控制,若再增强,怎受得了?”
傅若梅道:“难道便没有其他办法可想?”
韦耿道:“应该有办法的,人们因为已有一简单办法解毒,故没有另外研究其他方法,我现在正尝试着,至目前为止,虽进展缓慢,但亦有些微收获。若照目前进度,五年后,我便可以完全恢复功力,但愿这五年内,不要发生什么意外!”
傅若梅忙掩着他的咀,道:“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你还没有说是谁害你的?待贱妾把他找出来碎尸万段!”
韦耿道:“下手的是百毒天尊父女。百毒天尊已被我所杀,他的女儿逃了,只是我怀疑幕后另有主使之人,这事我会慢慢追查,不用劳烦你为我费心。”
傅若梅道:“韦郎,你的事还不是我的事吗?贱妾为你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何况这区区小事?”
韦耿摇头道:“不可以,这事我一定要亲自处理!”
傅若梅无可奈何,只好道:“好吧,但我一定要设法为你恢复功力!”
韦耿道:“这事急也急不来,慢慢再想吧!现在已深夜了,你还是回房休息吧,明天一早便要起程回京。”
傅若梅道:“韦郎,贱妾还有一事和你说,这事关系重大。”
韦耿道:“既然关系重大,你且说来听听,看我能否帮忙。”
傅若梅道:“韦郎,首先,贱妾要明白你之立场如何?”
韦耿大为诧异,道:“若梅,我只是一个浪迹江湖的武林人,且一向独往独来,何来立场可言?”
傅若梅道:“贱妾意思是指我们满人统治中原一事,很多人,如日月盟、红花会等都立志反清复明,要把我们赶出关外。韦郎,贱妾希望能够知道你对这事之观点与立场,你会和朝廷作对吗?希望你能坦白告诉我!”
韦耿道:“我对大明全无好感,怎会为他们朱家子孙效忠?只是,我身为汉人,光复河山乃是每个汉人的责任,这便是我之观点立场!”
傅若梅大惊,道:“难道你真的会和朝廷作对?你要作叛?”
韦耿苦笑道:“和朝廷作对?要造反?谈何容易?现在满清气数正盛,国泰民安,能号召谁来造反?那些自命前朝遗民?日月盟?这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能做出什么?凭我一人,若与朝廷作对,又能做出什么?进宫行刺皇帝吗?杀几个满清王爷、大官吗?杀了一个,会有另一个,我能杀尽你们满人吗?到头来,受害的还不是我们汉人?”
傅若梅道:“韦郎,求求你,不要和朝廷作对!”
韦耿大笑,道:“若梅,我不会做傻事的!没有把握的事,我怎会做?你还是希望朝廷不要给我机会吧!”
傅若梅登时放下心头大石,问道:“韦郎,你认为什么是机会?”
韦耿道:“若然皇帝勤政爱民,百姓丰衣足食,谁也没有机会作反。反之,不要说我了,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也能把朝廷斗垮。当年,大明江山,不就是被李自成那些流寇推倒?物必先腐然后虫生,这道理你该明白!”
傅若梅点了点头,道:“韦郎,贱妾还有一事须向,你说的,我自知机会不大,但不得不说出来!”
韦耿道:“你尽管说吧!”
傅若梅低着头,道:“当日贱妾回去后,家伯父不久便发觉我倾心于你,曾向我查问,我亦坦白承认。家伯父答应,只要你表明立场,不与朝廷作对,并答应出任一官半职,贱妾便可以与你永远在一起。”
韦耿道:“怎么你的婚姻不是由父母决定,而是由令伯父作主的?”
傅若梅道:“韦郎,你有所不知了,家父也须听家伯父的!”
韦耿摇头道:“若梅,我之立场如何,你已清楚,我是绝不放弃的!至于做官这事,更是绝无可能,这事非常抱歉,希望你能谅解我的苦衷!”
傅若梅心里,也不知是何种感受,因为这里面有痛苦、有失望、更有高兴。韦耿这答复是她所预期的,更是她最希望听到的,因为这才是她值得倾心的人,一个不为美色而放弃理想和立场的人。当然,这答复亦使她痛苦、失望,因为她不可能与这顶天立地之奇男子在一起,长相厮守。
韦耿见她默不作声,便道:“不要再说这些了,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傅若梅幽幽道:“韦郎,你以后还会住在振威镖局?”
韦耿摇头道:“我的身份已泄,留在振威镖局非常危险,我不回去了,明天一早,我便会离去,劳烦你护送赵局主父女回去。他们是我之救命恩人,以后如有机会,请你照顾一二。”
傅若梅忙点头答应,道:“韦郎,请保重,如有需要,一定要找我。还有,你若来京,有可能的话,请来探望贱妾。”她忍着泪,步出房间。
她在房外,隐约地总见韦耿吟道:“若梅,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
武夷山水天下奇,千峰万壑皆图画。这两句话绝对没有过誉这名山之景色。
武夷山位于福建北部崇安县之南约四十里,共有三十六峰七十二岩。溪泉萦绕山边,分成三湾,又折为九曲,有“碧水丹屮及“武夷九色之美称。这山边有水,水旁有山,水抱山回,晦明曲折,重云幽涧里,隐藏着俊秀,雄伟的岗峦奇景。
韦耿在这盛产岩茶的名山中已有半月之久。他并没有闲情逸兴来此欣赏那千岩竞秀,万壑争流之景色,对那满山都见的茶树更提不起兴趣。他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是要找一块石,一块足可坐人的大石。因为他想起师父生前曾说过,武夷山上有一大石,名为“寒岩”。此石触手奇寒,但若能忍受其透骨寒意的话,在石上练功,登时灵台清澈,杂念全无,兼且气和心平,通体舒畅,对练功之人有莫大益处。可惜的是此石所在无人得知。
韦耿这时的打扮,乃是一年约四十的郎中,为了采药而来武夷。
山道上,迎面来了两名庄丁打扮的汉子,其中一名汉子向韦耿打量了片刻,问道:“老兄是采药的?怎么我不曾见过阁下?”
韦耿答道:“在下并非附近行医的,只因风闻此间有罕见奇药,故到来寻找。”
那汉子奇道:“此山有罕见奇药?我倒没有听说过。”
另一汉子却道:“这便巧了,敝庄主得了一个怪病,崇安县那些庸医竟看不出是什么病来。既然在此碰上阁下,也许是上天安排也不定,老兄可否到敝庄看看?只要治好庄主,诊金方面,绝不会少给的!”
韦耿自恃对岐黄之道略懂一二,且在此环境下,亦不便托词推却,便答应两人。
途中,韦耿从两人口里得知患病之庄主姓杨,本是江湖中人,后因厌倦江湖中事,避居此山,自号“九曲居士”,庄名“九曲山庄”,除庄主外,另有数名当年陪伴庄主闯荡江湖之友好一同隐居于此。庄主本人,发妻早丧,膝下只有独生女一名,精明能干,庄主病倒半年,庄内大小事情,均由她处理。
不久,两汉子已带着韦耿到达九曲山庄,只见山庄占地甚广,红墙绿瓦,美仑美奂,富丽堂皇,放诸京师亦毫不逊色。
韦耿大是疑惑,只因一个避世隐居之士,绝无在山野间兴建华宅之理,如此一来,岂不失去避世之意义?
两名汉子引领韦耿来到大厅中,其中一人道:“阁下请在此稍候,我先往通知小姐。”
片刻后,一盛装少女已由后间来到听里,少女年约双十,面貌娟好,只是眉宇间略呈煞气,韦耿想道:“这少女想必是此间主人之独生女,但为何容貌却是非常眼熟,我并没有认识任何姓杨的女子,真是奇怪。”
当韦耿想着在何处曾见过这少女时,这位庄主爱女亦是脸色大变,但瞬即回复正常,只是韦耿心有所思,未能察觉。
该少女道:“为了家父之病,劳烦大夫跋涉山间,小女子非常抱歉。只要大夫能治愈家父之病,定当厚报。大夫请!”玉手微拂,作了个引路之态。
韦耿刚欲开口,一阵异香已扑鼻而至,急忙闭住呼吸。只是,韦耿现时内力全无,反应自是大不如前,已然吸入不少异香,片刻间已是头昏陆胀,手脚乏力。他急忙试图运功逼毒,但是,真气却不受控制,只得束手就擒。
少女道:“姓韦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却闯来九曲山庄,未免太看小本姑娘了!”
韦耿道:“姑娘,你认识我?”
少女笑道姓韦的,你以为改变了容貌,本姑娘便认不出你吗?你的身形、眼神、本姑娘一眼便能认出来,引起本姑娘注意。”
韦耿定神看着少女,良久始醒悟这少女正是当日暗算自己之百毒天尊的女儿。因当时这少女是村女打扮,且不施脂粉,与现时截然不同,故一眼间未能认出来。
少女恨声续道:“姓韦的,当日你杀我师父,我本当把你斩上千刀,方能泄我心头之恨,只因你活着比死了值钱,方留下你狗命,可是,你不须高兴,我要令到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来人,先把他押往地牢,好好看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