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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一条赛逾奔马的激流,横亘于一片一望无垠的草原之中。

草原是一片野草人高的莽原,狐兔出没,鸟雀乱飞,一里许内,难见一丝人烟。

顺这激流下去,转过三里外的一处狭谷,远远地,可以看到两爿村落,分别坐落在激流两岸。

激流转过狭谷,流势顿缓,幅度陡阔,水色碧绿,清可见底。

两爿村落之后,连绵崇山峻岭,形势蜿蜒,长不知几许。

仰望峰顶终年云封雾锁,事物难见,间或偶尔云开雾散,除了一片青葱山色外,其他看不到什么。

这爿村落一水之隔,遥遥相对,面水背山,颇似世外桃源。

这日,天气晴朗,旭日初升,晨曦穿透鱼肚薄云,照射在这隔河的两爿村落之上。

炊烟四起,鸡犬相闻。浓雾渐散,视界渐清。

在这粼粼生光的波面上,突然泛起一阵涟漪,一阵水波荡漾。

“依呀!”几声橹响,自一片芦苇中缓缓地摇出一只轻小渔舟。

渔舟之上一前一后地站定一男一女,男的年逾半百,鬓发如霜,身躯微现佝偻,一脸皱纹重叠,颔下一大把白胡子,虽然如此,配上他那一身渔家装束,并不显得老态龙钟,反而显得精神矍铄,恍如壮年。想是数十年水上生涯之历练所致吧。

站在船头上,躬着身子,抖解渔网,手脚利落熟练,一望而知是位经验丰富的老渔人。

站在船尾摇橹掌舵的是位年轻姑娘,面貌娟秀,长发垂腰,一袭紧身青色衣裤,裹在她那成熟的胭体上,益显刚健婀娜,绝无一般女儿家那股弱不禁风的样子。

由她那薄薄樱展及一双秋水般妙目上的一对微翘秀眉,更可看出这位俏姑娘性清颇为倔强好胜。

老渔人白眉轻锁,一张鸡皮般皱纹脸上微挂轻愁,躬身作业。

俏姑娘面布寒霜,一双秋水妙国直愣愣地盯在对岸,应该是流波的妙目中,却射出两道令人寒栗的仇恨怒火。

小舟自芦苇中划出后,一直向河心驶去,此际已渐渐地飘过河心。

老渔人突然站直了身形,转过头去,目光惊恐地轻喝道:“云姑,你是想死啦!还不快摇回去!”

俏姑娘瑶鼻一皱,冷哼一声道:“爷爷,您怎么老是这么怕事,云儿就不相信那批野人一般的狗东西,敢把咱们怎么样!”

老渔人老眼一瞪:“胡说!你就是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一点儿也不知道天高地厚,爷爷活了这六七十年来,可曾怕过什么人?”

微微一顿,咽然一叹,脸色一转,黯然地又道:“如今年纪老啦!英雄暮老,岁月无情,爷爷这份争强好胜的心也随这穿梭日月、流水年岁淡薄得一丝也无了!拿刀动杖,辄动拳脚,那是你们年轻人的事儿,爷爷这把老骨头是不行啦。”

“爷爷!”悄姑娘秀眉微轩说道:“您老人家一向不服老,今儿个是怎么啦?”

“唉!”老渔人轻叹一声道:“傻丫头,爷爷又何尝愿意人家说我老?只不过在冰冷现实面前不得不低头罢啦!这些个你现在还不懂,等到了……唉!现在给你说这个干什么,说破了嘴你还是不懂,总而言之,爷爷老啦,不愿多事招惹这批东西,若是时光倒退甘几年哪!哼!”

“爷爷!”俏姑娘娇笑一声,不胜羡慕地道:“您老人家几十年前一定是个大英雄!”

“英雄?”老渔人冷笑一声,颇似自嘲地道:“几十年前,这一带着提起我‘浪里蚊’徐振飞来,可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尊,但是这几十年后的今天,‘浪里蛟’却变成了狗熊啦!”

微微一顿,不胜感慨伤感地又道:“江湖上刀口舐血的生涯不能沾上,一旦沾上,哪怕是沾一点儿边儿,想脱都脱不掉了,你爹妈就是一个很显明的例子,虽然说死得很惨,但那只是百万人中之一对,也许比旁人还幸运的多!唉!云姑,你老是一天到晚埋怨爷爷只传你水里功夫,和一些防身拳脚,你哪知道爷爷的用心良苦呀!爷爷年纪老了,人上了年纪,火气就会跟着消减,不会也不愿去惹是生非,你不同,你年纪轻,世故浅脾气倔强好胜,忍耐不够……”

“好啦,好啦!爷爷!”俏姑娘神情窘迫,不胜娇羞,伸玉手轻掩双耳,佯嗔说道:

“您也真是的!就会骂云儿,您年轻的时候还不是一样儿?说不定还不如云儿现在呢。”

老渔人苦笑一声,说道:“对!爷爷不该骂你,你说得不错,爷爷像你这么大时,确实不如你,不过,也即因如此,爷爷才不愿你再蹈你爹妈覆……”

“辙”字尚未出口,目光一扫河水,神情一震,忙轻喝道:“云儿,咱爷儿俩只顾谈话,船已快抵对岸,还不快摇回……”

突然,一阵铃响,一枝响箭由对岸划空射来。

老渔人神色一变,匆忙微一偏头,响箭擦耳而过,“砰”地一声钉在船舱上。

俏姑娘面色一沉,秀眉挑处,方待喝骂。

一个冰冷话声已自对岸一片芦苇中传出:“老鬼大胆!

竟敢超越界限,敢是活腻了么?还不与爷爷滚回去!”

俏姑娘忍耐不住,秀眉一挑,脱口叱道:“狗……”

“住口!”老渔人突然喝声,微微一顿,面色灰白,须发俱动,似是强忍怒气地轻喝道:“云姑。不许还口,还不快划回去。”

俏姑娘一见自己爷爷脸色,哪敢违拗,一双妙目满含仇意怒火地,狠狠地向适才冰冷话声传出处盯了一眼,一语不发掉过船头,缓缓地划了回去。

船过河心,老渔人方始吁了一口大气,怒声说道:“云姑,你这孩子怎地这么不听话,告诉你多少次,这批人惹不得,这批人惹不得!你总是不听,你真要把爷爷给气死不成。”

俏姑娘花容一变,沉默半晌,方始泫然欲泣地狠声道:

“爷爷,难道咱们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些畜生不如的东西猖獗下去?这种受欺凌压迫的日子何时方了。”

老渔人此话入耳,一双白眉往上一耸,倏又怒态一敛地喟然叹道:“与其不敌强碰之,不如忍气吞声躲避之,云姑,你自己也应该明白,对岸是天性剽悍,各人谙武,终年以搏斗屠杀为常事的猎人,而咱们这边虽说每人俱是身体颇称粗壮,但究竟是一批丝毫不谙武技,民风淳厚的老实渔民,说什么也不是那批人的对手,和他们搏斗何异以卵击石,以羊搏虎?

就算咱爷儿俩略通武技,但双拳难抵四手,好汉不敌人多,敌众我寡,不但与事无补,反而有害咱们这边儿数百家生命财产安全,咱爷儿俩羊入虎口,更难幸免,再说受欺凌,受压迫的又不止咱们一家,能忍就多忍点罢,要说这种日子……唉!过一天算一天,过到何时算何时罢。”

话锋微顿,面色一庄又道:“不过,爷爷坚信天道不爽,有道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这批东西气候不会太长的,迟早必遭报应。”

“但愿如此,越早越好!”俏姑娘目射仇火,咬牙切齿地道:“只要时机来临,云儿必将这批东西一个个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方消我心头之恨。”

“好啦!云姑!”老渔人心内虽然暗懔她杀孽深重,表面上却是微笑说道:“不要在那儿空白发狠啦!天色不早啦!

掌稳舵,爷爷要撒网啦!今儿个要是空网而回,咱爷儿俩可又得饿肚子啦。”

俏姑娘柳腰一扭,垂腰长辫一摆上肩,玉手将衣袖往起一掳,露出两段欺霜赛雪的藕臂,一双柔荑扶定船橹,俏立船尾,妙目四望,帮助乃祖在河面上搜寻鱼儿。

片刻过去,一对祖孙女脸上渐渐流露出淡淡的失望与轻愁。

突然,俏姑娘似有所见,妙目凝睇在上流百丈以外,神色一怔之后,流露出一种讶异表情。

“爷爷!快看,上流漂来的是什么?”

老渔人闻言一怔,转过身形顺乃孙女工指处望去。

一宗黑色物体顺流缓缓向下流漂来,随微波时沉时浮,老眼昏花,却一时看不出是何东西?

黑色物体缓缓漂来,瞬间已进人百丈,就在黑色物体漂近小船不到五十丈之际。

俏姑娘突然失声尖呼道:“人!爷爷!是人。”

老渔人闻声神情一震,揉眼一看,一点不错,漂来的黑色物体正是一个随波逐浪身穿黑衣背上面下的人,

忙不迭地招呼俏姑娘。

“云姑,快,咱们不能见死不救……”

“爷爷!”俏姑娘略一迟疑,轻蹙双眉说道:“今儿个空网……”

“人命关天,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管他什么空网不空网,快走。”

俏姑娘螓首微点,一双玉手摇起船橹,将小船划得如脱弩之矢般逆流破浪向上流冲去。

小舟逐流而上,黑色物体顺流而下,只不过一瞬间功夫,小舟已划至黑色物体近前。

老渔人一俯身,右掌倏探,一把已将溺水之人抓个正着:“云姑,快来助爷爷一臂之力。”

俏姑娘闻言忙不迭地放下船橹,急步向船头走来。

祖孙二人,一个拉臂,一个拉腿,折腾好半天,方始将溺水之人拉上小船。

老渔人举手拭了一把汗,轻吁一口气,摇头叹道:“到底是人老啦,不中用啦!若是昔年就是爷爷这一只手臂少说也有千斤膂力……”

目光一注趴俯在船板上的黑衣人,轻“哦”了一声,白眉一扬,无限惋惜地摇头又说:

“原来还是位读书人,年轻轻地前途大好,寻的什么短见,不知有没有救啦……”

说着,翻过黑衣人身躯,往他心口儿摸去。

黑衣人身形方自仰过,老渔人神情一震,脱口说道:

“好俊朗的后生,死了岂不可惜。”

俏姑娘人目黑衣人面貌,陡感心头怦怦一阵狂跳,暗暗说道:“这人实在好美,美得令人神摇……”

倏感粉面一热,忙地娇声问道:“爷爷,这人可有救?”

老渔人面色一转阴沉,缓缓说道:“这人虽然心头尚温,只是心脉跳动甚为微弱,恐怕希望不多……”

“哎呀!”俏姑娘一声惊呼,焦急异常地说道:“爷爷,那怎么办,你不是说过救人一命胜造……”

“胜造七级浮屠,爷爷知道,快点儿把船摇回去吧!幸亏咱们碰上的早,再迟片刻,就是华陀再世也救不了他啦。”

俏姑娘闻言忙地站起娇躯,一掠而至船尾,玉手拉起船橹,拼命地狂摇起来。

一边摇橹,一双妙目神色焦虑地却不时向乃祖身旁俯卧黑衣人望去,心中渐渐升起一缕连她自己都难以体会的感觉。

这只小船疾如脱弩之矢般,方自隐人芦苇中。

一片片水波荡漾,阵阵“依呀”橹声响处,十余只小型渔船纷自各处出现水面。

渔人们忙着张网捕鱼,根本不知适才发生过何事……

一间陈设简陋,布置得点尘不染的茅屋中。

一张竹床上仰躺着一位一身渔人装束的年轻书生。

这位年轻书生长得俊美绝伦,无殊潘安再世,卫介重生,只是星目无神,薄唇紧闭,面色死白,无有一丝气息。

竹床之旁,伫立着老渔人祖孙女二人。

老渔人深望书生一眼,转头对俏姑娘道:“这后生性命大概已可保住,适才一碗姜汤下去,再加上爷爷与他一番推拿,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问题,你且在一旁守候着,爷爷要回屋歇歇去,一有动静,你再叫爷爷好啦。”

说完,转身就欲离去。

“爷爷!”俏姑娘粉面堆霞,无限娇羞地一声轻呼。

老渔人闻呼一怔住步,目光一注乃孙女神色,心中了然,老眼一翻,佯怒说道:“怕什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后生能把你吃掉?平日瞪着对岸那批东西空自发狠,今日面对一个文弱书生却是如此胆小地手足无措……”

“爷爷!”俏姑娘一声娇呼,一双柔荑轻弄发辫,含羞说道:“云儿不是害怕,只是觉得一个人儿守着这么一个大男人怪别扭的。”

老渔人老眼目光炯炯,深注俏姑娘一眼,脸色一庄,。肃然说道:“云姑,爷爷是不愿你成为武林中人,但吾家武林人本色作风却不可失,你既为‘浪里蚊’徐振飞之后人,即不应有此儿女之态,况且咱们救人于溺,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什么?只要做事仰不愧于天,俯不作于人,其他不必多虑,好好儿守着他,爷爷走啦。”

说完,也不管俏姑娘反应如何,转身离去。

俏姑娘双眉轻蹙,妙目神色焦急,望着乃祖背影,樱口数张,欲言又止。

老渔人走至门边,倏然驻足,转身说道:“云姑,稍时抽空把这位相公一身懦服洗洗,读书人毛病多,说不定他不喜欢咱们这身渔人装束。”

俏姑娘方一颔首,老渔人已跨出门外,俏姑娘妙目凝睇门口;半晌方暗暗忖道:“今儿个是怎么啦?那么胆儿小,爷爷说得对,他又不会吃人,怕怎地?不看他不就行了。”

忖至此,暗一咬牙,猛地将娇躯转回,搬了一张竹椅就床边坐下。

一双妙目目不斜视,果然不看年轻书生一眼。

但是这种情形只能维持一刻,一刻之后,她却身不由主地微微偷瞥他一眼,一眼过后,她却又将一双妙目凝注在书生俊美无俦的面上,轻柔目光中流露着第三者难以体会的异采。

渐渐地,她樱口边儿上泛起了一丝梦样甜美……

这书生美得叫人不忍不看。

不知过了多久,俏姑娘突然被一声轻哼吃语所惊醒。

倏觉失志,娇靥陡感一热,一阵飞红。

一阵狂喜之余,略一细听,原来那美书生竟是断断续续地轻呼道:“娘……孩儿不孝,罪该万死……”

一怔,暗暗失笑道:“这么一个大男人,还是……”

倏又想到此人既是投水自杀,必然是有什么内疚之事,不然断不会这么样地吃语轻呼!

随又想到一个人如非遇到大大痛心之事,断不会出此下策,他的母亲说不定此时正寝食难安地盼他回到身边呢?

忖至此,不由又是一阵同情黯然。

方自一声轻叹,床上那位美书生一双星眸倏睁,一注俏姑娘,又一环顾,突然半撑身子,说道:“姑娘,此处是什么所在,我怎会……”

一眼看到搭在床边的自己那身水淋淋的黑色儒服,再一低头,顿时大悟,神色一变,突然声音颤抖,嘶哑地轻呼道:“我没有死,我没有死,天啊!我一身罪孽深重,为什么不让我死?为什么不让我死……”

将头倏垂,身形颤抖,俊面泛起阵阵抽搐,显似内心有着极大痛苦,星目一合,两串泪珠滴堕襟上。

半晌,想是倏感自己失态,面上一红,一抹泪水,歉然说道:“姑娘,在下性命想是姑娘所救,未曾叩谢姑娘救命大恩,反而失态如此,在下委实该死,尚望姑娘谅有。”

悄姑娘先前给这美书生一双冷电般目光看得心中方自一震,人目书生颇狂之态,心中不由X是一惊,一震一惊之后竟然瞪口呆立,惊慌失措,人耳这句话方始瞿然惊醒,连话声都未听清,便已手足无措,娇靥如霞地将头连点,站起娇躯,连退连娇声呼道:“爷爷,爷爷,这位读书相公醒啦,您快来呀!爷爷。”

话声方落,门外已自响起老渔人苍老话声:“那相公醒了么?爷爷来啦!你大惊小怪地嚷个什么?”

话声未落,人已跨进屋中,急步走至床前,拱手微笑说道:“小相公醒了么?恭喜,恭喜,小孙女无知,大惊小怪地相公受惊啦。”

美书生人目这位精神矍烁的老渔人,心知自己这条小命儿是人家祖孙女俩所救,忙不迭地挪身下床,对方话声方落,他便自一揖至地,神情肃然地道:“小可蒙老丈祖孙相救,大思不敢言谢,以后若有差遗,老丈只管吩咐,小可纵是蹈汤赴火,在所不辞。”

老渔人徐振飞慌忙上前扶起,口中忙道:“小相公言重啦,言重啦!救人于溺,乃是做人根本道理,老汉祖孙女不过打鱼时恰好碰上罢啦,算不了什么,小相公不可长挂胸怀。”

话锋微顿,一指俏姑娘说道:“这是老汉不成材的小孙女,俗名云姑……”

话犹未完,美书生已自急步上前躬身一揖:“见过云姑娘,小可适才失态之处,尚望云姑娘海涵。”

俏姑娘顿时娇靥飞红,扭怩万状地略一裣衽,妙目一膘对方,又慌忙别过头去。

徐振飞道:“老汉乡野俗人,小孙女不幸父母早亡,疏于管教,不谙礼节,小相公千万不要见笑。”

美书生肃容忙道:“贤祖孙女古道热肠,小可身受救命大德,感恩犹恐未及,老丈言重啦!云姑娘仙露明珠,清雅脱俗,老丈过谦啦。”

俏姑娘闻赞,芳心深处“怦”地一跳,顿时升起一股异样感觉,一双秋水妙目,不由自主地,射出两道异采,向美书生冠玉般俊面望去。

美书生被这两道炙热的异采看得心中一震,慌忙低下头去,暗暗懊悔失言不已。

老渔人徐振飞老眼虽说昏花,但是年逾半百,何事未曾见过?人目斯情,心中了然,暗暗叹道:“这丫头平素眼高于顶,更是恨透男人,怎地今日独对这后生神态若此?唉!

痴”/头,你怎能配得上他……”

忖至此,心中渐渐掠起一片阴影,忙地岔开话题,问道:“老汉虽是一个渔夫,但自信眼力不差,小相公仪表非凡,谈吐脱俗,年纪轻轻,前途大好,为何竟一时想不开地出此下策?”

话声方落,猛党失言,不由暗骂自己糊涂,不该再触及对方隐痛,一双老眼也甚似不安地向对方望去。

美书生话声人耳,脸色倏变,。一张冠玉般俊面上陡地掠起一抹阴影,神色阴沉得可怖,苍白玉面上泛起阵阵抽搐,身形也随之微起颤抖,半晌方一叹说道:“多谢老丈关注,此事老丈就是不问,小可也会说出”

话锋微顿,星目神光一间即隐,暗一咬牙接道:“小可柳……柳不肖,世居江南,此次大比未中,无颜返回江南,羞见父母家人,乃只身远游,旅途之上,盘缠用尽,衣食无着,顿感人生乏味,乃……乃……乃……”

老渔人徐振飞闻言见状,心中也颇感凄然,忙自语带慰劝地接道:“柳相公不可如此,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我们人呢?且大比未中之人尽多,并非仅是相公一人,俗话说得好: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有道是:‘不经千辛万苦,难为得意中人!’此次未中,还有下次,柳相公双亲健在,断不可再有轻生念头,老汉这几间茅屋,每日里粗菜淡饭,柳相公若是不嫌,尽可多住些日,消消心问,然后再行返回江南,老汉一介粗人,心直口快,失礼之处,相公读书人,多多包涵。”

美书生柳不肖静听中神色刹那数变,对方话声一落,眉宇间顿时掠起一片感激神色,忙向说道:“小可生性愚顽,经老支教诲无异当头棒喝,心中感激莫名,老丈美意,本应感谢领受,无奈小可……”

俏姑娘云姑闻言,心中莫名其妙地陡感一急,脱口说道:“柳相公莫非嫌寒舍粗陋不足以挽留贵客?”

徐振飞方自一声轻喝:“丫头,不得无礼。”

柳不肖已自玉面飞红,窘迫异常地摇手忙道:“云姑万勿误会,令祖与姑娘乃是小可救命恩人,大恩大德,无殊重生,小可焉敢有此不敬念头?再说小可性喜山水,久慕乡村清静,自小吃苦惯啦!并非一般纨绔子弟,只是……”

话犹未完,老渔人徐振飞已自庄容接道:“柳相公不必过于客气,老汉虽然一介渔夫,但却系性情中人,素来不谙客套,再则,柳相公世居江南,平日难得北来,如此相逢便是有缘,再若坚持,便是视老汉祖孙女庸俗不堪,而耻于交结啦。”

此言一出,柳不肖冠玉般俊面上顿时浮起一丝难色,犹豫片刻,方始暗自一咬牙毅然说道:“贤祖孙女既是如此说,这般盛情,小可再欲坚拒,便是矫情,小可从命就是,只是大打扰老丈啦。”

话声方落,悄姑娘娇靥上顿时掠起一丝令人难以体会的喜容。

老渔人徐振飞闻言方自展颇一笑。

柳不肖星目一注俏姑娘神色,心中一震,略一思忖,又道:“只是小可适才经老支教诲后冥顽尽退,如今却是归心似箭,还望一两LJ后,老丈能见允拜辞,以免家中双亲悬念。”

俏姑娘神色一黯,樱口半张,方待开口。

徐振飞已自将头连点地肃容说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有道是:‘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届时就是柳相公不说,老汉也必会大胆失礼地请相公离去。”

一句话儿听得柳不肖暗自点头,敬佩不已,眉宇间却掠起了一片难为人见的凄惨黯然神色。

俏姑娘闻言心中一急,方自无可奈何地白了乃祖一眼。

徐振飞已自回顾轻喝道:“丫头,还不快去替柳相公收拾一间卧房,站在这儿做甚。”

悄姑娘闻言,一双妙日飞快地向柳不肖投过满含幽怨的一瞥之后,方自转身缓缓离去。

柳不肖被这双薄雾般双眸看得心中一懔,慌忙转向徐振飞。

适逢徐振飞。目乃孙女神色,心中了然,此际也恰好冲着他微微一笑。

这一笑,笑得柳不肖再也无法掩饰心中窘迫,一张俊面陡地恍如八月丹枫,慌忙低下头去。

徐振飞微微一笑,暗暗说道:“到底还是未经世故的年轻人,面皮嫩得紧。”

柳不肖垂首沉默不言,徐振飞老眼凝注那恍如临风玉树般地柳不肖身上,霎也不霎,面上笑容时隐时现,谁也不清楚他到底想些什么。

二人相对无言,屋中空气一片寂静。

半晌,柳不肖将头倏抬,突然问道:“老丈,此处不知是何所在?离北邮多远。”

徐振飞一怔说道:“此处人称‘百家村’,对岸乃是‘二龙庄’,离北邮却是不知多远,柳相公问此做甚?”

柳不肖“啊”地一声说道:“小可是想知道一下此时身在何处。”

话声微顿,略一思忖又道:“敢问老丈,此处这条大河,上游通往何处?”

徐振飞苦笑一声说道:“此点恕老汉愚昧,老汉迁来此地十余年,却是寸步未离此村,村前这条大河通往何处,老汉更是茫然。”

柳不肖闻言一声“迁来此地”,“哦”地一声,诧声说道:“怎么?老丈不是此地人?”

徐振飞微一颔首,轻叹一声说道:“柳相公说得不错,老汉并非此地之人,十多年前方始举家迁来此地……”

柳不肖又道:“老丈仙乡何处?可否见告?”

徐振飞双眉微蹙,略一迟疑。

柳不肖说道:“老丈若有不便……”

徐振飞略一思忖,挑眉说道:“柳相公万勿误会,这没有什么不方便,老汉祖居洞庭。”

柳不肖剑眉微挑,轻“哦”一声道:“原来老丈是由洞庭迁来。”

微微一顿,星目突然有一种比电还亮的光芒一闪,深注徐振飞一眼,突然说道:“请恕小可斗胆妄测,老丈颇不似一般渔家,如小可猜得不错、老丈必然是位深藏不露的武林健者。”

此言一出,徐振飞神情一震,心中一惊,忙道:“柳相公走眼啦,老汉只不过是一极平凡的渔村老汉,哪里称得上

武林健者。”

柳不肖微微一笑,说道:“老丈何必太谦,小可虽不诸武技,但却嗜武如命,平素最慕朱、郭之风,所结交者泰半为武林朋友,结交既多,阅人自众,老丈年逾半百,精神矍陈,举止矫健不弱壮年之人,且一双眼神异于常人,由此诸多理由,小可敢断言所猜必无差错。”

他这里一边煞有其事地正襟危坐,侃侃而谈,却不知已是数次濒临死亡边缘。

徐振飞一面静听他谈话,心内却是不住暗惊,数次将功力凝足双臂,但数次均又陡然散去,因为徐振飞神色刹那数变中,不住地以一双老眼打量着眼前这位美书生,除了人长得俊美绝伦之外,竟是毫无起眼之处,脑中闪电数忖,方自暗责自己太过紧张,此子一脸正气,断不会是邪恶之流,更非昔年仇人寻上门来。

略一犹豫,毅然点头说道:“柳相公眼光委实不差,老汉确是微具薄技,但浅薄皮毛,难登大雅,武林健者四字却是万不敢当。”

柳不肖暗一点头,突然欣喜欲狂地道:“小可只是看老丈有点像一般所说的会武功人物,不想妄自一猜竟猜中啦!

太好啦!太好啦!小可非要好好向老丈请教不可。”

倏地一揖至地,恭声说道:“小可适才说过,虽然丝毫不谙武技,但却嗜武如命,今后在府上打扰几日内,欲不时请教,尚望老丈不吝指教是幸。”

徐振飞见状一怔,暗暗失笑道:“到底是未经世故的书呆子,真是天真的可以,不好好念书谈什么练武?……”

忖至此,双眉微蹙,忙一拱手说道:“柳相公言重啦,适才老汉说过,只不过是粗通薄技,会两套见不得人的庄稼把式,何敢当相公请教一字,只是老汉尽自己所知告诉相公好啦,不过相公不可期望过高,否则届时老汉答不出个所以然来:岂不使相公失望。”

柳不肖一见徐振飞答应,更是喜不自胜,闻言忙道:

“这个不妨,哪怕是片言只字,小可也是视若珍宝,津津有味,恰然神往呢。”

说完,想是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望着徐振飞嘿嘿一阵喜笑。

徐振飞人目柳不肖一副颠狂之态,实在难以忍俊,望着他一张笑容可掬的冠玉般俊面,笑意方起。

柳不肖突然面色一庄,一脸困惑地轻注徐振飞一眼,说道:“老丈请再恕小可斗胆妄测,老丈之所以由洞庭举家迁来此地必有不得已的苦衷,说不定是躲避仇家……”

“住口!”徐振飞这次可忍不住啦,神色一变,突然一声断叱,右掌倏探,五指箕张,闪电般向柳不肖胸前抓去。

他自信这一招即是江湖一流角色也万难逃过,何况这位毫不起眼的书生柳不肖。

柳不肖神色一惊,“哎呀”出声,吓得双手连摇,急道:

“老丈!你,你这是何意?怎地突然对小可动手?哎呀。”

脚下一个跄踉,身形一晃,无巧不巧避过此招,脸色微白,惊慌得手足无措。

徐振飞一招落空,不由一怔,心中一震,暗道:“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变的。”

冷哼一声,疾退一步,冷然说道:“朋友,我‘浪里蚊’徐振飞眼里可揉不进砂子,请恕我老眼昏拙,不识尊驾是哪路高人。”

柳不肖一怔,讶然欲绝地诧声说道:“‘砂子’?‘高人’?

唉,徐老英雄你误会啦!小可不过一介书生,称得上什么高人?小可之所以敢斗胆妄测,只不过以常理推断而已呀。”

徐振飞闻言,心中惊讶异常,暗忖道:“若说此后生会武,却看来毫不起眼,而且神色惊慌失措亦无可疑之处,若说这后生不谙武技,自己这二流货色难逃的一招,他却躲得灵巧奥妙已极!这真是令人费解……”

突然冷冷一笑,说道:“朋友这装扮技巧确是高人一等,徐振飞佩服的紧!尊驾是否高人,即刻便知,看掌。”

话声一落,身形一闪,疾扑而去,双掌并出,一上一下,一掌一指,一取柳不肖右臂的“肩井”,一点柳不肖胸府的“玄机”要穴,凌厉迅捷,难躲难防。

柳不肖惊骇神色中掠过一丝令人难见的微笑,双手乱挥,身形一晃,脚下方自一个跄踉。

“爷爷!”门外突然响起一声惊呼,一条淡青巧小人影疾掠而人,往二人中间一落,一把已将柳不肖拉开,带得柳不肖脚下连着几个跄踉,方始站稳身形。

徐振飞闻声见状,心中一惊,轻哼一声,沉肩塌腰,硬生生地将一个飞扑身形刹住,撤招暴退五尺,白眉一挑,方欲发话。

俏姑娘云站已自连跺莲足地娇嗅道:“爷爷,你这是干什么?这到底是怎么……?”

话犹未完,徐振飞已自国射精光地怒叱道:“丫头让开,让爷爷向这装扮技巧高人一等的高人领教几招。”

“什么?爷爷!柳相公他……”

柳不肖突然由云姑背后大步而出,向着盛怒异常的徐振飞举手一揖,强壮胆气地道:

“徐老丈,你以为小可是武林人物装扮而来,小可却以为老丈走眼,小可只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如今谁是谁非,各执一词,老丈不如暂息雷霆,容小可解释几句,如能令老丈满意最好不过,如果不能令老支满意,老丈届时再动手不迟,凭贤祖孙女高明身手,谅小可也断难逃出此屋。”

云姑闻言一怔,暗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嘛?”

但她此时却不知为何地要袒护柳不肖,随声附和地娇声说道:“爷爷!柳相公既是如此说,你就先请息怒,容他解释嘛。”

徐振飞闻言暗道:“这倒好,这丫头今儿个敢是被鬼迷了心窍,怎地竟帮起外人来了,看来这又是一桩麻烦的开始……有我祖孙女再不怕你上了天去……”

冷哼一声,白眉一挑,沉声说道:“既是如此,老汉不拟为已大甚,朋友请说,如果属于信口雌黄,休怪老汉出手得罪。”

柳不肖微微一笑:“这个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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