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船舱里面的周伯通,再也沉不住气了,船夫虽然出言不逊,可是这虬髯汉子也不应该恃强打人,他再不假思索,一个飞身跳了出去,高声叫道:“朋友慢着!”
说时迟,那时快,虬髯汉已经顺手抓起一个船夫来,向外一抛,正要把他抛落何里,周伯通手急眼快,飞步上前,恰好把那船夫的背心衣服拿住,用力一扯,硬生生的抓了回来,方才免了落水之厄。
虬髯汉高声喝道:“你这厮鸟是什么人?胆敢多管郝老爷的事?”
周伯通冷笑道:“天下人管天下的事,你仗着学了点拳脚,胡乱打人,那怎能行,这里不是化外之区,凡事要说个理由呀!”
这姓郝的汉子把拳头一摇道:“乓荒马乱,生逢乱世,这两个拳头就是理由,你知道不知道?”
周伯通大笑道:“你的拳头就是理由,我只要一根小指头,便要使你的拳头不能动弹!”
这汉子勃然大怒,王重阳也由舱里出来,叫道:“兄台息怒,大家都是出门在外的人,何必这样认真呢,依我良言,和解了吧!”
那姓郝的却不忿周伯通刚才两句话,喝道:“我霹雳虎郝大通从来不曾见过公然敢在我面前叫阵的人,你还是第一个,来来来,咱们决个高下!”
王重阳道:“算了吧!我的兄弟一生最爱百搭,嘴里说些不干不净的话,大家不要再多事了!”
郝大通却是充耳不闻,陡的进步,左拳一晃,右拳一招,用了个“二郎担山”的招式,向周怕通面门击去,底下也伸出一条腿来,横扫周伯通的腰肋,周伯通不慌不忙,伸手向郝大通右臂的“曲池穴”一点,郝大通的手臂登时麻木不仁,拳头打出一半,不能动弹!
王重阳看见师弟只一出手便用点穴法,非常的不高兴,可是那几个船工刚才吃了郝大通的亏,看见他变成这个怪样子,不禁哄然大笑,有两个还高声叫道:“好本领呀!来人,把他推入河里!”
重阳真人立即举起拂尘扫来,向郝大通手臂一拂,叫道:“算了吧!大家不用再打架了!”他用拂穴之法,扫了他手腕上的“会宗穴”一下,郝大通方才觉得麻木渐止,手臂恢复活动,他向周伯通怒喝道:“你用点穴法暗算人,算的是哪一门的好汉!”
周伯通大笑道:“用点穴法的人不是好汉吗?一个练武功的人,如果连点穴也不懂,只好回去背背孩子吧,不要再在江湖献丑啦!”
郝大通心中更怒,一声虎吼,两臂平分,双掌齐出,力猛如山,向周伯通身上击去,周伯通扭身一晃,已经搭到他的右侧,正要伸手点他的“肩贞穴”,工重阳突然伸出手掌来,向周伯通一挥,一股无形劲力,把周伯通推开,右手的拂尘呼的一抖,卷住了郝大通的千臂,叫道:“住手!”郝大通被他的拂尘一卷,当堂不能动弹!
他不由吃了一惊,心想这道士的拂尘帚,怎的这样利害?用力往回一挣,没有挣脱,王重阳突然把拂尘向上一举,把郝大通身子直抛起来,全真教主利用一柄拂尘,把郝大通活象扯线的傀儡似的,高举起来,团团圈的打了几转。
郝大通身在空中,发不得力,高声喊道:“老前辈!晚辈知道不是了!”
王重阳见他肯开口认错,方才把拂尘帚一松,将郝大通放了下来,郝大通双脚刚才一点地,立即把膝头一屈,跪倒在舱板上,叩头说道:“学无止境,我郝大通今日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这一点本领,实在卑微得不足道,请老前辈把我郝某人收在门下,请予赐海!”
周伯通道:“喂!为什么不叩头给我呢,我也曾经打败过你,叩一个不叩一个,不公平呀!”
郝大通面上一红,正要站起身来,船家和客人陆续回来了,船老大看见自己的伙伴,被人家打得头青面肿,就要发作,王重阳立即过去。把船老大拉在一旁,说好说歹,又拿出银子来,算是给那几个船夫陪不是,末了还要求潜船准许多搭他一个人。
船老大见了银子,无可无不可的答应了,下令水手扯帆摇橹,继续开行,这上边郝大通对王重阳感激不尽!
王重阳引他到舱中坐下,便问他为什么要急于乘搭漕船?以及关于他的出身一切,练武经过,郝大通一一说了,王重阳方才明白一切。
原来郝大通是山东海阳人,他的出身家世不俗,祖上很有一点名头,父亲也当过一任总兵,金兵南下,率部力战殉国,郝大通家学渊源,自小时起,便喜爱刀枪拳棒,父亲在生之时,向他悉心指点、弱冠之年,郝大通便练成一身过人的武艺。
郝大通有一个堂兄名叫做郝金昌,本来是一个生意人,金人入寇之后,黄河南北一带,烽烟处处,凡是遇到乱世,生意便不好做,郝金昌看见干戈扰攘,他本来是在曹州经商的,立即把生意结束了。收拾了一点金银细软,打算返回海阳故里,暂时看看势色再说。
哪知道他经过沂州时,恰巧遇了山贼,山贼的首领名叫黑胡子张天浩,一个老实不客气,把郝金昌掳到山上,抢光了他身边的钱还不算,还要他写信回海阳去,要勒一千两银子,限期一月,如果过了一个月还不交银子,贼人就要“撕票”了!
山东河北一带响马贼人的规矩是,如果信去逾了三天限期,贼人便把被绑票人的耳朵切一只半只下来,使人送去,对方如果没有答复,过了半月之外还没有什么动静呢,贼人便老实不客气,把被绑票人的十根手指头或是脚趾头斫下来,寄给家人,再过一个月没有消息,便索性把人头砍下,有的甚至把尸体公开肢解,放在大路旁边,给众人看,这也是杀鸡教猴的意思,所以北方人一提起绑票,无不战战兢兢,心胆俱寒!
郝金昌的妻子名叫甄氏,一接到丈夫陷在山贼窝的消息和贼人勒赎的书信,不禁大惊失色,可是在这乱世时候,又有什么法子可想呢?甄氏把大夫的凶耗告诉了一切亲友。
这些亲友个个摇头叹气,表示爱莫能助,可怜甄氏要救丈夫,可是她没有多少钱财,只有一些田亩,但是在干戈动乱的时候,又值什么钱呢?甄氏纵使肯贱价卖出田地,恐怕也没有人肯承受,她正在哭哭啼啼,郝大通却在这个时候来了!
原来郝大通自恃有些勇力和结交着一些江湖朋友,他向甄氏拍拍胸口道:“嫂嫂,你不用再难过,包在我郝大通的身上,把大哥找回来!”
甄氏拭泪说道:“二少爷,当真的吗?你一个人单手独拳,又不是官,又不是管,怎可以把你哥哥救出来呀?”
郝大通道:“我虽然没有权势,却结交了许多江湖朋友,俗语说得好,钱财如粪土,仁义值千金,凭着他们的面子,不愁不能够把大哥救出来!”
甄氏见他说得这样的有把握,只好连声称谢,郝大通果然言而有信,立即展开营救堂兄的工作。
他首先托了两个武林朋友,拜托他们向黑胡子张天浩说情,谁知道这些朋友一听了张天浩的名字,个个摇头说道:“老郝,不行,黑胡子是鲁南帮马贼里面最硬把子的人物,他又有一个外号叫做阴阳面,文武不挡,什么人也不肯卖帐,要向他讨人吗?难!难!难!”
郝大通不禁着急起来,他在堂嫂面前夸了大口,一定可以把郝金昌救出来,哪知道却撞了这个钉子!郝大通把心一横,想道:“事在人为,黑胡子虽然强悍,我郝大通的本领不弱,难道学了一身武艺,遇起事来,只靠朋友的面子不成?哼,我好歹也要到沂州走一遍。”
他本来是到江苏阜宁县去找一个武林朋友,想凭他面子讨回郝金昌的,这一点希望既然没有了,只好立即赶路,为了贪快,只有搭运河漕船,哪知道他本来是个火暴性子的脾气,三言两语,便跟船夫吵闹起来,接着大打出手,好在王重阳及时解劝,不然的话,恐怕要闹出人命来!不独闹出人命,更耽延了搭救堂兄的时日,郝大通事后回想起来,暗里庆幸!
再说郝大通说完了自己的身世来历之后,再三央求拜在王重阳门下。
王重阳正色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郝大通正在瞠目不知所对,周伯通在旁边说道:“老实告诉你吧!他是我的师兄,也即是全真派教主王重阳真人,你今日遇见他,真个三生有幸哩!”
郝大通狂喜道:“当真的吗?弟子久仰王真人的大名,如雷贯耳,如果得列门墙,那是毕生之幸!”他又要拜下去。
王重阳看见周伯通这样多嘴,当着几个生面人的跟前,把自己全真派掌教的身份抖露了出来,不禁横了他一眼,又向郝大通道:“壮士请起,贫道虽然收了几个徒弟,不过本派对于收徒,一向谨慎,宁缺毋滥,今日大家还是萍水相逢,这件事容后再谈吧!我和你一同到沂州,向黑胡子张天浩讨回你的令兄便了!”
郝大通不禁喜出望外,说道:“家兄如果生还,那就等于生死人而肉白骨,家兄一门皆出真人所赐!”
闲诺少谈,漕船继续北行,王重阳一路上跟郝大通聊天,郝大通十分健谈,谈吐不卑不亢,王重阳心里暗暗欢喜。
有话便长,没话便短,船过了清江浦,走了四日四夜。便到达山东境内,沂州是在陆路,并不毗连运河,他们到了临城县便上岸了。
这时候北方的情形,十分混乱,金邦虽然侵占了宋朝黄河以北的土地,却是无力统治,由山东到西淮一部分的地方,交给宋朝降将刘豫割据,并且把刘豫封做“齐王”。
不过刘豫这人,只知道沉迷酒色,对于地方上的一切,不闻不问,所以鲁南一带,盗匪如毛,苻薪遍地,黑胡子张天浩啸聚的山岭,名叫做伞盖山,张天浩啸聚了二千多人,占领了伞盖山,除了沂州县城之外,一切地方完全由这批强人控制。
王重阳到了沂州,向路人一打听,便知道了伞盖山强人的一切,郝大通向王重阳问道:
“王真人,咱们依照江湖规矩拜山呢,还是怎样?”
王重阳不假思索道:“哪还用得着什么拜山,我们三个人一块儿上伞盖山便了!”
郝大通吃了一惊道:“王真人,我们就这样的上山吗?”
周伯通笑说道:“小小一座山寨,上就是上,还有什么拜与不拜,你怕了吗?”
郝大通道:“哪里话来,不过黑胡子手下有二千多人,咱们只得三个人,未免吃亏罢了!”
周伯通大笑道:“什么吃亏,我师兄一生出入龙潭虎穴,不计其数,什么大风大浪不曾见过,难道怕一个小小的盗寨,哈哈哈!”
王重阳道:“郝壮士不要听我师弟胡说,就上山吧,有贫道在这里,准保贼人决不敢伤害你一毫一发!”
郝大通听见下重阳这样一说,只得讪讪地应说着,一同来到伞盖山下,伏路小盗看见有生面人来,一声呐喊,纷纷由埋伏处闪出,高声大叫:“过路肥羊,留下买路钱来!”
周伯通道:“你问我讨买路钱吗?我近来真是穷疯了,你们身上的钱,拿出来跟我对分吧!”
那些小盗勃然大怒,一涌齐上,周伯通并不慌忙,一闪一展,一腾一挪之间,扑通咕吟,一连串的响声,十多个扑过来的小盗,已经有四五个着了点穴法,躺倒在地,动弹不得,其余的见了不禁大惊,立即飞跑回山寨报告,王重阳晒然一笑,继续前行,走下到一里路,山上大队人马杀奔下来!
这队人的人数足有四五百人,当先一个盗首,虎背熊腰,面如紫酱,高声大喝:“哪里来的鸟道士,胆敢到来撒野?”王重阳泰然自若,手执着拂尘帚,迎了过去,贼人一声大哗,嗤嗤几声,射过几支冷箭,王重阳不慌不忙,随手把拂尘帚一挥,弩箭还不曾近身,尚在一丈以外,已经被拂尘帚落地上!
黑胡子张天浩不禁大惊,他把自己用的锯齿狼牙刀一夹,迈步过来,高声叫道:“你这道士是哪里来的?快报万儿!”
王重阳道:“贫道不是来拜山的,向大王讨一个人,这人叫郝金昌,请求大王赏一个薄面,放他出来,跟贫道回家吧!”
张天浩大怒道:“放屁!”他这两个字刚才出口,啪的一声,对面飞过一件东西,黑糊糊的把张天浩打了个满面开花,张天浩躲闪不及,定睛一看,气得哇哇直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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