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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雷天化一剑劈了何晓非,陡的又是一个转身,虎吼一声一脚飞起,“跨虎登山”踢向了温宗亮。

温宗亮惊恐中,方喊出了一声:“大哥!我……”喊声末了,雷天化脚已踢到,胸口上立如中了一下千斤铁锤,张嘴喷出了一口鲜血,身躯仰天便倒。

在这一瞬间,大头姜宏倏被惊醒,一挺手中剑,刺向了雷天化的后背。

就在他那剑锋刚刚割破了雷天化一点皮肉,方打算再向前一送,就可刺透了雷天化的后心……他这就吃了个子小手臂短的亏了,还没等他探身递剑,雷天化往前一跨步,身形疾转回来,拿剑横着一扫,“锵啷”一声,姜宏的剑已被削去半截,冷冷地道:

“姜大头,现在只有你了。”

姜宏吓得浑身打起抖来,战栗着道:“大……大哥!饶……饶命!”

他在哀求着,人却倒退着慢慢地向门口挪动,看看将到门口,正打算逃纵出去……

雷天化倏喝一声道:“容不得你!……”话音未落,抖手掷出手中剑。但见一溜寒光,划风生啸,“唰”的一声,从姜宏的前心插入,直穿过后心。

“哎呀!”一声凄厉的惨嗥响起,尸横石屋门口,一缕鬼魂也追上鬼门关去了。

“哈哈哈哈哈”

雷天化仰天一阵狂笑,不知是喜是悲,只是那笑声,听起来刺耳已极。

“嘘嘘嘘”石屋门外,传来一阵马嘶。

雷天化闻声一怔,移动身躯,从姜宏身上抽起了太阿神剑,冲出门去。

就在他方一出室门,天井中现出了一位书生,正是那侠士云霄。

此际的雷天化已然毒发,眼里有些认不清人了,一见有人冲进来,厉声喝道:“什么人!”

他在厉喝时,横剑怒目,有一股重振余勇,尚欲再战神气。

云霄在天息山顶,发觉了其弟云汉的计谋,跨上神驹白蹄黑灵,追风驰电奔回,按说是早该到了。

无奈走在途中,神驹旧病复发,只是跳纵,不肯奔行,细察之下,原来马腹侧面被一金针刺入。

他一看那针,就知是其弟云汉所为,好在刺得不重,探掌运气吸了出来,神驹才恢复了常态。

这么一来,却耽误了不少时间,等赶到谢坪石屋时,东方已然发白了。

他急忙纵下马来,人就朝石屋行来,刚一到了院中,就见从书室中闯出来一人,浑身血污,简直成了个血人了,犹自神威凛凛。

他认出来是圣手摩什雷大化,就准知自己晚到了一步,忙道:“老前辈!我云霄来晚了。”

雷大化一听说来人是云霄,心中一松劲,真气立泄,身上一阵颤抖,“锵啷啷”宝剑落地,面色也变为灰白。

云霄见状,闪身到了雷天化身边,探手扶住道:“老前辈,你……你怎么啦?”

雷天化苦笑了一下道:“老弟!你来得不晚,我还有一口气在……”他说着用手一指地上的剑,道:“剑……剑……”云霄弯腰拾起神剑,雷天化已有些站立不稳了,在云霄搀扶下,走进另一间石室,盘膝坐在榻上。

云霄从怀中掏出金创药来,欲为雷天化料理伤口。

雷天化大喘了两口气,摇着手道:“不用啦!老弟!快听我说。”

云霄道:“老前辈,还是先疗伤要紧!”

雷天化惨然一笑道:“老弟!你还看不出来吗?早一个时辰或许能活,现在……不行了,纵有起死回生灵药,也难救我。”

云霄出身武林世家,又是天山三仙的首徒,哪会看不出来,雷天化已是灯枯油尽了。

他心中不禁悲叹了一声,热泪也跟着流了出来,忍悲含泪,问道:“老前辈你有什么事……要交待我吗?”

雷天化闻言精神陡地一振,哈哈笑道:“我恩仇了了,交代个什么事情?嗯!要有的话,就是眼前的一场武林浩劫,得仗老弟救平了。”

“我?”云霄惊诧地应了一声道,“我能行吗?”

雷天化道:“武林三仙的弟子要是还不成,只有眼看武林沦落了。”

云霄道:“我当尽力而为!”

雷天化道:“你一定可以成功……剑!”

他说着用手一指大阿神剑,云霄递了过去,他没有接,又道:“常说红粉赠与佳人,宝剑赠给侠士,剑!老夫赠给你了……”云霄连忙推辞道:“老前辈!这个使不得,云霄我……”雷天化倏地一瞪眼,道:“我已是将死之人,你如不受此剑,莫非要使神物蒙尘吗?如落奸人之手,为祸不堪设想?”

云霄无法,只好拜谢收下,问道:“请问此剑来历?”

雷天化道:“剑名大阿,乃春秋时吴人欧冶子所铸,后归秦皇,老朽在阿房宫遗址上掘得,神物能得明主,也该是威凌八阵的时候了!”

云霄道:“我当珍视此剑,如同珍视着老前辈对我的一番成全之心。”

雷天化道:“但愿你能为武林奠下太平之基,使此剑更见光辉。”

他说到此挥了挥手道:“我和乡人交好,后事自有人料理,你快去少林、武当……

阻止杀戮的进行,去吧!”

他默然了一阵,喟然一声长叹,出门乘马而去,直奔嵩山少林寺。

少林寺在河南登封县西北,少室山的北麓,乃后魏太和年间所建,僧侣多习武事,技击之术为天下之冠,所以少林一派于干多年来,都执武林之牛耳。

是过午的时分,山麓下来了一骑,马上人是个风度潇洒的书生,这人正是云霄。

他一到山麓下,下马挥手,神驹长嘶而去,他却拾级而上,直向少林寺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寺中惊钟,陡然悠悠敲响。

“当当当当当当”

幽静而悠扬的音韵,荡漾在空气中,传出去好远,好远。

这钟声来得太突然,晨钟暮鼓,此时清晨早过,黄昏未至,怎么鸣起钟来?……云霄心中,立时就意味到事非寻常。

“喀!”

忽然间,那悠扬的钟声,蓦地戛然而止……。

云霄的一颗心,随着那戛然而止的钟声,震了一下,立知情形不对,脚下一用力,飞也似地,直朝山门口纵去。

寺门敞开着,大雄宝殿上,除了两位垂目合掌,盘坐着的和尚之处,不见一个人影。

云霄见状一愕,暗讶道:“人呢?……”他稍稍犹豫了一下,立即迈步走上大殿。

二僧状似入定,对有人进殿,蓦如不觉。

云霄心中更是诧异,微微打量了一阵,纵身再向后殿奔入。

这后面是达摩正殿,情形也是一样,四下里静寂如死,殿门紧闭,使他越感奇怪,心忖:“少林寺僧众数百,怎么只见到寥寥几人,都到哪里去了?”

正在寻思之际,突然听到一阵阵呼吸之声。

他心中一动,冲入达摩殿中一看,就见殿中黑压压坐了一片,全是人头。

云霄脚步一停,怔怔地瞥视着这一大堆坐在地上的僧众,只见他们人人都是一样的姿势,垂目合掌状似入定。

但是那些人听见了有人进殿来,同时都睁开眼来看着云霄,显然是没有入定,更不会是失去了知觉。

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出声,更没有一个人悄悄移动一下。

云霄大声地喊道:“喂!各位大师,你们怎么都坐着不动呀?”

那班僧人闻声,仅仅是转动了一下眼睛,身体姿势,仍然纹风不动,云霄不由得大感迷惑,皱起双眉,不知如何是好!

正惊疑间,忽听从寺外传来一响马嘶之声。

云霄心中一惊,赶紧退出殿来,转身向殿外飞奔而去。

寺门口站着他那匹神驹,但在马后立着的,却是小叫化舒元。

云霄一见大喜,笑道:“元弟,你怎么来的呀?”

舒元笑道:“我就在这附近住的,方才看到大哥这匹黑灵驹,知道你到了少林寺,所以我就赶了来,怎么出了什么事吗?”

云霄叹了一口气,道:“是的,少林寺出了事,却把我给闹糊涂了。”

舒元笑道:“什么事会使我大哥糊涂起来,我小要饭的倒要见识见识。”

手一挥,黑灵驹又飞向山林深处奔去,两人再翻身,重又回到达摩正殿。

舒元将那些和尚打量了一阵,道:“哎,他们好象是被点住穴道呢……”云霄说:

“我也是这么想”说时,舒元已经迅快地查看了好几个人,诧异道:“咦?不对呀!

他们身上穴道,毫无受制之象啊!”

舒元随手拉起来一个和尚,道:“待我仔细地看看!”

一言甫毕,那被他拉起来的和尚,倏然惨叫一声,双目一翻,便气绝毙命。

云霄不由一怔,同时也发觉殿中那些和尚,个个脸上都流露出恐怖惊慌之容,可见他们人人都知觉未失,尚有惊喜之情,只是怎么都不能动呢?……舒元惊异的道:“这事太邪门啦……”说时,他顺手又拉起一名和尚。

那和尚而立显万分恐怖之容,接着又是神色骤变,似是痛苦难当,惨叫一声,便又气绝毙命。

舒元不由得大大一怔,不服气地又伸手向另一名僧人抓去。

云霄倏然纵了过去,猛可推开了他的手,道:“不能再动了,已经死了两人啦!”

舒元迷惘地道:“那也是没办法呀,大哥,我也被闹得糊涂了!”

正当两人面面相觑,无计可施之际,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骚乱之声。

两人心中一动,一齐又再纵身出来,到得寺门向外一看。

就见四名和尚正由山下向上跑来,在他们身后有两条人影紧追不舍。

眨眼之间,双方已追了个首尾相衔。

云霄陡地哼了一声,道:“少林四僧就要归天了。”

舒元讶道:“大哥!你怎么不出手呢?”

云霄道:“晚了,出手也救不了四僧的命!”

舒元道:“那两人不知是准,居然敢找上少林寺来啦!”

两人话未说完,那边就传来两声惨叫,有两名僧人倒地。

那击倒二僧的两名大汉,毫不停滞,复又电疾向剩下的两僧扑去。

他们的身法却是高明得多,是以不到一个起落,就追上了两僧。

那两名僧人受袭,几乎是同时之间,惨叫出声,一齐趴倒地下。

此时,那两个汉子击杀了四僧之后,站在就地,游目四顾,忽然看到寺门口的两人,怔住了……寺门口的云霄和舒元,看那两名汉子,只见他们背上都插着奇形兵器,身穿长衫,长得是一俊一丑,年在四十岁左右。

双方对看了一阵,那两名汉子已迈步走了过来。

那丑的一个望着二人道:“喂!你们可是少林弟子吗?如果不是,可趁早离开!”

云霄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舒元却一翻眼道:“你是干什么的?”

那人诧异地道:“咦!小子,你的胆子可真不小,就这样地问大爷吗?”

舒元不屑地撤了一下嘴,道:“你横什么?我这还是对你客气哩!”

那人蓦地一声狂笑,睨视着舒元道:“哈哈!小子,你要不客气怎么样?”

舒元又是一翻眼道:“你要怎么样呢?”

那人又是一声狂笑,笑声方歇,倏地厉声喝道:“我毙了你!”

声方出口,举手一掌遥劈出去,风由掌生,狂飓卷起,袭向了舒元。

舒元一闪身,让开了一掌,劲风袭向了山门口的石屏,“轰”的一声大响,那座屏风顿时倒地。

云霄突然发出一声冷笑,说道:“这一记混元掌力还过得去,尊驾可是铁掌门的门下吗?”

那人闻言一怔道:“你是什么人,俺混元掌朱登,不错,是铁掌顾家的门下,但现在不是了!”

云霄微微一笑道:“那么你现在已入了天蝎教,叛祖背宗,所以你不认师门了,对吗?”

那朱登被人家揭穿了底,不禁恼羞成怒,大喝一声,抡掌就向云霄扑去。

掌方扬起,忽然眼前人影一晃,斜刺里闯过来小叫化舒元斜手劈下。

朱登真没看得出这小要饭的竟然身怀绝艺,甫一出手,就是杀招,左掌劲未贯足,就挨了一下,由不得闷哼了一声。

另外一位汉子,见状纵了过去,接下了朱登和小叫化舒元打在一起。

此人名叫铁腿鹤马骏,他掌上功夫虽不出奇,可是脚法却十分奇异,左闪右避,无不恰到好处,一时之间,两人倒打了个棋逢敌手。

朱登调息了一口气,大声喊道:“老马!你且支持一会,等俺先打发这个穷酸,回头再来助你。”

话声中,纵身扑向了云霄,双掌连环劈出,顿时激起了一阵猛烈的风声。

云霄含笑而立,根本就没把对方强劲的掌力放在心上,更不运气抵挡,掌风过处,竟然伤不了他分毫,且有一股反震之力回撞向朱登。

朱登连着劈了有十几掌,不但近不了人家的身,且还被那反扫回来的力道,震得向后退了五七步去。

这一来,他禁不住心头一凛,怒骂了一声,撤出来背上的铜柄虎爪,呼地一声,横扫了过去。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高喝了一声:“住手!”

声音娇脆,一听就知是出自女子之口,但却有些冰冷。

朱登闻声,迅疾收爪后跃,那马骏也跳出圈外。

但见人影一闪,场中多了一位面色冷峻的白衣女郎。

她望着云霄瞟了一眼道:“咦?又碰上你了!”

云霄哈哈笑道:“这就叫有缘嘛,走到哪里都会碰上。”

白衣女郎娇叱了一声道:“无赖!谁和你有缘了!”

云霄潇洒地一笑道:“就算无缘,请问你,少林寺五百僧众,可全都是被你治住的吗?”

白衣女郎冷冷地道:“不错!是又怎么样?”

云霄哈哈一阵大笑道:“冤有头,债有主,我命你把他们全救过来。”

白衣女郎秀图一瞪,道:“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话?”

云霄突然神色一凛,虎目圆睁,精光慑人,冷冷地道:“你敢不听!”

白衣女郎似被云霄虎目中那股慑人心魄的精光所慑,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冷冷地道:“不听就是不听,怎么样?”

云霄道:“我立时就叫你血流五步……”朱登闻言,蓦地大喝一声,道:“好个狂妄的小子,竟敢威吓我家公主。”

人随声起,抡起手中钢柄虎爪,就扑向了云霄。

云霄微微一笑,道:“凭你也配发横!”

笑语声中,随手一掌劈出。

朱登来势劲疾无伦,方到云霄身前三尺之处,忽然感到碰在一堵无形墙上,立被震得倒退数尺,落在地上,一时头昏眼花,差一点站立不稳。

云霄又是哈哈一声,笑道:“你挨了这一下先天太乙罡气,恐怕神仙也难救得活你了……”朱登身形方站稳,闻言骇然道:“太乙罡气?……”他就只说了这一句话,口方再张,胸中一阵翻腾,吐出了一口鲜血,人也摇晃了两下,栽倒地上。

云霄皱了皱眉头,转向那白衣女郎道:“打好主意没有?要不就告诉我解救的法儿。”

白衣女郎闻言,面色大变,缓缓地道:“你要杀便杀,何必这样逼我?”

云霄冷哼了一声道:“少林寺五百僧众何辜,竟然下此毒手,我云霄今日容你不得……”话音甫落,身形如飘风般一闪,虚掌一伸,没等那白衣女郎闪躲得及,已搭在了她香肩之上,一下子就把她抓了起来。

马骏见状,翻手撤出五行轮,扑上前来解救,小叫花舒元横身拦住,两人就又战在了一起。

白衣女郎立觉肩上一阵剧疼入骨,双眉紧紧蹙祝就在这时,山门口蓦地响起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云霄闻声看去,见寺门口并肩站着三位老和尚,一色的深紫绣金袈裟,右掌立胸作询问式。

中间的一位,左掌上托着一柄绿玉佛杖,全都是慈眉善目,法相庄严。

云霄一看,就认得出对方是少林三佛,中间那手托绿玉佛杖的,是掌门老方丈法显大师,左边的一位是达摩院主持法空大师,右边的一位是跋跖院主持法宏大师。老禅师诵了一声佛号之后,接着道:“敝派僧众弟子,已蒙佛祖慈悲全都救了过来,云檀樾不须难为这位女施主了。”

云霄闻言,松手放了那白衣女郎,转向老禅师恭身为礼道:“老方丈真个是慈悲为怀,虽然佛法无边,只怕也难渡得了此等魔障!”

法显大师又低诵了一声佛号道:“佛门广大,无不渡之人。”

云霄转头瞪了那白衣女郎一眼,冷冷地道:“饶了你这一次,你现在逃生去吧!”

白衣女郎冷冷地瞅了他一眼,不理也不移动。

云霄也不理她,转头叫住了舒元,径直向寺中走去。

云霄见老方丈让客入寺,果见那些僧人全都回复了自由。

云霄有些不解,忙问道:“云霄有一事不明,想在老方丈面前,讨点见识。”

法显老方丈笑道:“云檀樾是问敝寺僧众,中的是什么手法吗?”

云霄道:“云某正是此意。”

法显老方丈道:“他们是被人用小北极独门手法,拘魂手制住的……”他话未说完,也就是刚踏上大雄宝殿的台阶,蓦听寺门口一人喝道:“女施主请留步,少林寺不接待女客。”

云霄回头看去,见那白衣女郎并没有离去,却跟进寺来。

把守山门的大方和尚,正因方才吃过一次暗亏,心中一口气无处发泄,一见白衣女郎要进寺门,才出声拦阻。

那白衣女郎冷哼了一声道:“就凭你也敢拦本公主,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道行……”说道一扬纤纤玉掌,朝着大方和尚虚虚击去。

大方和尚虽然是气怕在心,还没想到对方是说打就动手,睹状微微一怔,顿觉一阵透心销骨的阴寒之气已迫到身上。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先是大袖一拂,右掌己趁着拂袖之势,猛劈出去。

大方和尚这一记掌力,算得上刚猛无比,呼呼风声震耳,把对方那股阴寒之气,全部迫了回去。

任是这样,他那面上五官以及手足露风之处,仍然感到冰凉彻骨。

云霄见状大喝一声道:“怎么?你有些不服气是么?”

白衣女郎闻言狠狠地瞅了一眼,冷冷地道:“姓云的,让你今先得意一会吧,往后你要小心点。”

云雷哈哈笑道:“你跟上来就是告诉我这句话吗?”

那白衣女郎并不答言,默然转身,直向寺外走去。

法显老方丈又低诵了一声佛号,云霄和舒元两人,就跟在了老方丈身后,穿过数座大殿,走入一个极宽敞的禅院中。

院中有一株参天古树,树名菩提,繁荫如盖,正好覆罩住这禅院的大部分,院中摆着石制的几床等物,古朴异常。

云霄在一张白石长几上坐下,小叫化舒元挨着坐在他身边,法显老方丈就坐在他对面的石床上,左边是法空大师,右边是法宏大师。

法显老方丈沉思了好大一阵,才向云霄问道:“云檀樾驾临敝寺,敢是和天蝎教向武林寻仇有关么?”

云霄恭容道:“老方丈明见,不过我却是受人之托。”

说着,从腰际摘下来“太阿神剑”捧在手中,又道:“老方丈可识得此剑么?”

法显老方丈一见那剑微微一怔道:“此乃当年秦皇故物,为圣手摩什雷檀樾的利刃,不知如何到了云檀樾手中?”

云宵道:“雷老前辈已遭了毒手,断气前将此剑赠于在下且嘱我赶来少林寺。”

法空大师插口道:“雷天化他……他已受了害?……”云宵道:“是的!不过他死得十分壮烈,在力毙四名高手之后,毒发身亡。”

法显老方丈听说雷天化已死,心中一阵黯然,低诵了一声佛号:“百千法门,皆重因果,一切业障,本来空寂,他,死得好!”

云霄闻言,心知这位得道高僧,仍难释当年觉非和尚犯戒之事,于是忙道:“往事已成过去,老方丈能眼看着浩劫蔓延么?”

他话音方落,就见从门外进来三名和尚,心中一动,忙又问道:“方才所发生之事,究竟内情如何,老方丈可肯见告一二吗?”

法显老方丈闻言瞪了三僧一眼,冷冷地道:“你们当着云门世家的少宗主,就把经过说一下吧!”

三人闻言,都面现羞惭之容,吞吐了一阵,方由大悟僧发言道:“那是中午方过,掌门师父同着两院主持,刚刚离寺去中天池,忽然无故钟声自鸣,而且声响七叠……”

法宏大师道:“那是本寺召集弟子的紧急讯号!”

大悟僧道:“就是为了本寺紧急讯号,所以就全集合在达摩殿。”

法宏大师道:“我们全都去了中天池,是谁主持的呢?”

大悟摇了摇头,道:“并没有人主持,所以只有原地打坐,静候慈谕。”

法空大师接口道:“你们是怎么被人家制住了呢?”

大悟僧闻言垂头答道:“弟子实在有辱师门,因为我们进殿方一坐下,立有股香气袭人,只觉头脑一昏,便失去了知觉,于是就被制住了。”

法空大师闻言,冷哼了一声,瞪眼瞅着三僧,有一种愤愤不平的气概。

法显老方丈缓缓地道:“这件事不能责怪他们,只是本寺戒备严密,他们竟能出入自如,这一点必须追究。”

云霄道:“我想贵寺戒备森严,敌人出入而不被发觉,是不可能的,除非……”他话音一顿,没有再说下去,眼睛却看着法显老方丈。

三位老和尚轻哦了一声,又对望了一眼。

法显老方丈猛然心中一动,不觉又低诵了一声佛号,道;“云檀樾所说甚是,老袖正是当局者迷,像这等离奇的现象,除非他门得到内应,决不能如此得心应手。”

小叫化舒元接口道:“还有贵寺那七叠钟声,既为紧急召集弟子之令,外人怎会得知……”他一言未了,云霄忽见大悟等三僧面色变得惨白,心中一动,接口笑道:“以我所知,天蝎教有一网打尽天下各派精英之心,手段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少林一派乃武林翘楚,老方丈不可不谨慎从事!”

法显老方丈道;“云檀樾说得是,老衲正有此心!”

云霄朝着舒元使了一个颜色,站起身来道:“云霄今日有扰老方丈清神,实感不安,目下还有些俗务待了,就此告辞……”少林三佛因心中有事,实在说寺中这场乱子,也须追个水落石出,也不愿多留,谦逊了几句,便送两人出了少林寺。

他们下了山,云霄撮口发出一声长啸,不一时那黑灵神驹已到了跟前。

舒元道:“大哥,你这要往哪去?”

云霄苦笑了一下道:“我不是治天下洪水的大禹,目不能三过其门而不入,我得回家去看看,兄弟如无事,不妨一路到云门谷走走。”

舒元笑道:“我下山之时,家师曾命我先拜见丐帮三老,然后请示行止,如今我得赶赴徐州去了,咱们后会有期吧!”

两人各道珍重而别,云霄跨上神驹,直奔云门谷。

云门谷在太室东麓,西接青屏东亘云罗二山,在这里住着武林一代奇人,云门世家第四代宗主云靖。

就在云霄到了少林寺的同时,云门谷忽然来了三骑,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和两个中年汉子,轻挥丝鞭,催马上前,遥望着山坡上一幢石墙住宅,缓缓地道:“那里就是云靖的居住了。”

走在前面的一个汉子道:“师父!让我洪胜去叫他出来。”

那老者微微一笑道:“云门世家威震武林百年,连九大门派都对他们尊敬,你怎么敢这样放肆,等我独个儿上去吧!”

另一人接口道:“师父,要不带我沙九跟着你去。”

那老者眉头一皱,不耐烦地道:“别罗嗦!你们就在此地等我……”话声中,纵马向坡上驰去。

离着那所宅子尚有十丈远近,道路陡然宽阔,而且铺着齐整平坦的青石,马蹄踏在石路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那老者就在门口下了马,忽见从门内出来了两个十三四岁的清秀少年。

在那两少年身后,跟着一个彪形大汉。

看那大汉肩胸宽厚,手足长大,举步间甚为沉稳,分明是练过武功。

不过他身上衣服简陋异常,和普通一个庄稼人,没有什么两样,加之赤着双足,一点也不起眼。

那老者只瞥了那大汉一眼,认为他虽然练过武功,却不足以重视,只是注目在那两位少年身上。

走在前面的一个少年,望着那老者含笑道:“贵客是来访朋友的吗?”

那老者点了点头道:“不错,烦你通报你家主人一声,就说衡山鬼王谷,小老儿马震天有事拜见。”

那少年微微一笑,道:“对不起,你老来得不凑巧,云家早已搬走了。”

马震天闻言双眉微剔,冷冷地道:“云门世家誉震武林,岂是随便可以搬得家的?”

后面那位少年脆声笑道:“哥!这两年来我已看惯了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了,充人物管闲事,连人家搬家不搬家他都要管,好像是自命不凡,其实也真笨得可怜。”

前面那少年闻言,忍不住笑了两声,随即又忍住了笑,道:“你别胡扯了,小心得罪了客人……”顿了一下、接着又向马震天道:“马老先生!你就请回吧!

就是家主人没有搬家,他有事出去了还不行吗?不过……”“不过什么?”马震天闻言不禁有气,冷冷地逼问了一声,双目阴鸷地瞪着两位少年。

那少年毫无惧色,笑道:“瞧你这大的岁数,火气还是很盛呐,我不知该不该对你讲……”马震天陡地一声狂笑道:“论家世鬼王谷并不弱于云门谷,我马震天也不见得比不得云靖,想不到竟敢对我如此无礼,嘿……嘿……”那少年皱眉想了一下,道:

“鬼王谷?……这个地方好像从未听人说过,怎能和我们云门谷比得……”马震天似已有些烦躁,不愿多耗时间,只是冷哼了一声,迈步就朝大门里硬闯。

两位少年一齐拦住了他的去路,同声道:“你要干什么?”

马震天道:“我要见你家主人!”

话声中随手推去,两位少年也一齐出掌抵挡,但见他俩身形晃了几下,终于退开了数步。

此时,旁边那壮汉,已大踏步走了过来,大门口当中一站,瞪着眼看着马震天。

马震天推开了那两位少年,又见那汉子拦住去路,他也懒得说话,随手又是一掌拨去。

两人相距约有五七尺远近,马震天拨出了一掌,是无法碰到对方的,他只是存心用掌拨开对方,任是这样,他这一拨之力,少说也有数百斤的力道。

可是那汉子一片浑愣的样子,竟不晓得躲避或招架。

马震天心中一动,立即掌力撤回来四成,免得打伤了对方,引起无端麻烦。

哪知,在他掌力到处,击在那大汉的身上时,只见他衣服飘扬起来,身躯却是纹风不动的。

马震天由不得微微一怔,忖道:“看不出这汉子虽然外形浑愣,敢情竟有一身横练功夫……”心念动处,立时变化掌势,潜运内力,虚虚戳上一指。指风急锐地向对方小腹“气海穴”上点去。

须知大凡有十三道横练功夫的人,多数不到“气海穴”,金钟罩、铁布衫,任是刀枪不入,气眼所在,却禁不起一指轻点。

但是那汉子,仍然视若无睹,理都不理。

指力过处,不但没有伤着,而且屹立如故,依然稳立门口当中。

这一来,马震天可不禁心头一惊,呆呆地怔在了当地。

那大汉挨了一指之后,面上微现怒容,冷哼了一声道:“你快点滚出去!”

马震天闻言迟疑了一下,蓦然欺身前扑,二招“穿星摘月”,掌砍指拂,无一不是人身大穴。

那愣汉暴叱了一声,宛如晴天响了一声霹雳,一拳迎面击去,拳风劲烈无比。

马震天见对方根本不理会自己的招数,但他此际已发了一半,只好硬收回来,当即脚下斜踩七星步,身形一转,侧绕敌后,一掌向愣汉右肋攻去。

愣汉虎躯微微一塌,悠然一肘撞出。

马震天真想不到对方身手,竟然如此灵活,自知不能硬碰,迅疾又退回原来位置。

那愣汉似已发了怒,招数才发便收,但是并没有住手,跟着一连就是数拳,迎面打来,拳力之猛,世上罕见。

马震天被逼得无法不退,慢慢退后有十步远。

那愣汉,却是越打越有劲,竟然无休无止了,数拳之后拳力越见雄劲,但并没有进扑之象,宛如是他自己在练功夫样的。

任是这样马震天与他相隔已两支左右,却仍感到对方的拳力,勇猛难当,也不敢硬对,在无法可施之下,气得他蓦地一顿脚,回头便走。

等他离开了门前那条青石路,耳中听到那两位少年笑道:“武大叔!你该收招了吧,人家都走了呀!”

马震天一面下山,一面气得面色煞白,几乎呕出一口鲜血来,再不就一头撞死。

须知他当年在十二护法尊者之中,论功力不在雷天化之下,放眼当今武林,能和他一拼之人,却是寥寥无几。

但今日竟被人家打得连手也不能还,吃了这么一记闷亏他怎能不气。

下到了山脚,他那两位弟子洪胜、沙九迎了上来。

他们问出来一个字,一见马震天神色极坏,也就不敢问下去了。

马震天仍是一声不哼,腾身上马,当先出了谷口,马震天心有所思,蓦然喊出了一声,道:“是他!哑口孟贲武刚?”

洪胜这才有了机会说话,忙道:“师父,武刚他是谁呀?”

马震天苦笑了一下道:“他早在二十年前,就已是武林中的一奇了,生性有些浑愣,素常不爱说话,出道以来,能接下他一拳一掌的,放日江湖,可说不上三五个人。”

沙九接着道:“那么师父也接不下他几掌吧?”

马震天道:“老夫也还差得远呢。”

说着话,心头又是一阵气愤,他后悔不该在徒弟面前,说出自己不行的话来,于是又默然向前走去。

暮色已合,四下里的景物,已成了一片迷茫,数丈外忽然闪动起一点微微的灯光。

马震天一言不发,只用手向前指了指,三人就催马直朝那灯光闪动处奔去。

转眼就到,原来是一座庙,三人下马进去,见里面却还干净,只有一个火工道人,正在引火烧饭,看到三人进来,早已吓得打抖了。

马震天见状,心中有些不忍,叮嘱两个徒弟不要去扰他,就径直进了大殿,找了一处干燥的地方,吃了些干粮,就在原地打起坐来。

忽然从夜风中送来一阵奇香扑鼻,马震天陡然喊道一声:“不好!”

人随声起,方纵起不到数尺高,“蓬”地一声,跌了个仰天僵卧。

洪胜、沙九两人见状,急得头上都冒了汗,无奈头昏眼花,连抬起脑袋的劲都失去了。就在这时,却听口有人道:“他们到了没有?进去看看!”

语声不高,但含气敛劲,分明是武功不俗之辈,话也只有这一句,以下便又毫无声息。

不大一会工夫,先是一阵劲风扑入屋来,烛光摇曳中,就见门口出现了一人,正是方才那火工道人。

洪胜以为自己眼花,眨了眨眼睛,再一细看,仍还是那被吓得浑身抖颤的火工道人啊!…

他在入门之后,陡然止步,双目射出锐利的光芒,宛如两道冷电,落在地上马震天的身上。

跟着在大门口,又出现了一人,低声道:“老耿,得手了吗?”

那火工道人闻言哈哈一阵大笑道:“他们都软啦!”

笑语声中,他探手在身上一阵乱扯,撕碎了那身破道袍,现出了本相,乃是个中年大汉,毫无一丝老态,而且生相极是凶猛。

洪胜和沙九两人,睹状禁不住发起愣来。

就在他们发愣的瞬间,倏听“当当当”三响玉磬声动,眨眼间殿中添了数根火炬,照得这间破庙,明亮异常。

随着火炬闪亮之际,殿中却多了一位白衣女郎,可以说是艳丽绝世,只是有些个冰冷。她朝着地上的三人打量了一眼,“把他们解救过来。”

是一个手持短戟的汉子,应了一声,立即探怀取出解药,托在掌内,对准三人面上用力吹了一口气,三人顿时清醒过来。

马震天迷们地揉了一下眼,只听有人道:“马震天,看清楚点,天蝎教花坛圣女长春公主在此,还不快来叩见。”

马震天闻言心中一凛,暗忖道:“我怎么自投罗网了。”

白衣女郎冷冷地道:“马震天!你可接到了本教金蝎令符了么?”

马震天此际是豪气尽丧,一点也横不起来了,缓缓地道:“已经接到了,正准备报到归坛,只是担心教主仍然加罪。”

白衣女郎道:“有本公主作主,前罪赦免,仍准归坛效力,但得先完成一件任务。”

马震天道:“愿听公主吩咐!”

白衣女郎道:“好!由他四位告诉你如何做法,我要先走一步了。”

她话音方落,火炬倏地一暗,等到火光再亮时,人已失去了踪迹,但听远远传来车轮轱辘之声。

长春公主走了,破殿上的人,才又重新叙礼。

原来那四个大汉,乃是金蝎教中护坛十二将中的四位,单戟将戚戚,金鞭将耿彬,神枪将徐杰,飞叉将张声。

他们乃是随着长春公主,向武林中各门各派撒了拘魂榜,以促成来年阿房宫上的血祭大典。

马震天来到云门谷,却是另有打算。

他知道花蕊夫人重整天蝎教,对当年叛过她的人,是绝不会轻易放过,别看她说得好听,来年血祭之日,说不定就是第一个被开刀。

如要对抗天蝎教,靠一己之力,是绝不能成事,除非武林大结合,同仇敌忾地去对付天蝎教,才能有胜算的把握。

这亦是他要找上云门谷的初意,因为数天下武林各派,只有云门世家这四个字,才叫得响,武林才能风从。

哪知,人谋不如天谋,云门谷拒不见客,夜宿破庙,却自投罗网。

他和四将商量了一阵,无非是把云家搅乱个鸡犬不宁,主要目的,还是牵制云靖,不使他再到处扰乱。

再说云霄回家拜见过分别多日的父母之后,就提到了云汉的被掳,且已降了天蝎教,又说起江湖上最近所发生的事。

老侠云靖气得双目冒火,夫人周氏是舐犊情深,一个劲地责云霄,不救自己弟弟,却偏爱管人家的闲事。

哑口益贲武刚是本性难改,坐在一旁半声不哼。

他那两位弟弟云超云超,也将傍晚时来了马震天的事,说了个大概。

云霄笑道:“咱们却得准备点,他们还会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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