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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恩怨何时已

船身很短,船篷却很高,短短的船舱中摆着几张矮矮的藤椅,显然是汤府平日专门接送宾客所用的船只。船上除了那个老船夫之外,还有两个年轻人分站在船篷两测,其中一人眼睛一直紧盯着沈玉门手中的那块蓝布,一待三人坐定,便已忍不住向那老船夫问道:“你方才交给沈二公子的是什么信物?我怎么没听三师哥提起过?”

另外一个也紧接道:“我也没听说过,他是几时交给你的?”

那老船夫一面吃力的把船撑离岸边,一面道:“那根本就不是刘老三交给我的,你们两个当然不会知道。”

先前开口那人大吃一惊,道:“不是三师哥交给你的,是哪个交给你的?”

那老船候竹篙一调,道:“是你们师傅汤老爷子……”

说话间,一篙猛然刺出,只听“噗”地一声,篙尖刚好刺进了那人咽喉。

那人吭也没吭一声便躺了下去。

那老船夫急急喊道:“石总管。另外一个也不能留下活口。”

石宝山没等他开口便已动手,等他把话说完,那人早已躺在舱中。

那老船夫好像还不放心,急忙收篙换桨,匆匆窜入船里,又在那人胸口补了一掌,才松了口气,道,“石总管,你会不会摇桨?”

石宝山道:“会,在水边长大的,怎么可能不会这种玩意儿。”

那老船夫道:“那好,那就有劳石总管替我摇一段路,我得把这两具尸体处理一下。”

小船在水中摇摇摆摆的往前行,那老船夫放下舱帘,悬起一盏油灯,然后取出两块油布,将那两臭尸体分别包扎起来。

沈玉门和水仙还都以为他会将两具尸体抛入水中,谁知他却把那两只包扎妥当的尸体分别绑在篷架上,一边一个,好像惟恐船身失去平衡一般。

水仙一副百思不解的神情,道:“你老人家还留着他们干什么?这多麻顿!”

那老船夫叹了口气,道:“没法子,这水里几乎有一半都是刘三的船,岸上又有他的人盯梢,只有这样处理才不显眼,而且必要的时候,这两件东西也许还可以派上一点用场。”

水仙呆了呆,道:“那么你老人家知不知道这次究竟是哪个要把我们引进汤府的?”

那老船夫道:“当然是刘老三。我不过是将计就计,看看能不能闯过他们那一关……因为汤老爷子实在很想见沈二公子一面,而且很急。”

水仙道:“为什么这么急?”

那老船夫沉默片刻,才道:“因为他老人家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水仙一惊道:“他老人家莫非病了?”

那老船夫道:“有那群可恶的徒弟怎么会不病!没被气死已经不错了。”

水仙道:“据说汤老爷子的徒弟很多,难不成全都反过去了?”

那老船夫道:“当然也有一部份站在他这一边,不过数量愈来愈少。长此下去,纵然汤老爷子还能活下去,他身边的人也非跑光不可。”

久未开口的沈玉门忽然道:“我记得汤老爷子不是还有一个儿子吗?”

那老船夫感伤道:“死了,两年前就死了。如果汤大少爷还活着,汤家也许还不至于落到今天这种地步。”他边说着边摇头叹气的走出去,很快的就把石宝山替换进来。

石宝山一窜进舱帘,便急急问道:“二公子,方才那位老人家交给你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值得你不顾一切的跟着他走?”

沈玉门什么话都没说,只“叭”地一声,猛将那块蓝布抖开,熟巧的缠在自已的头门上。

水仙一旁愕然叫道:“原来只是一条缠在头上的防汗巾!”

沈玉门道:“不错。在我挨那一刀之前,这条手巾就系在我头上,当时也只有汤老爷子才有机会把这条东西收起来。”

石宝山道:“二公子认定这条东西是汤老爷子在救你的时候收起来的?”

沈玉门苦笑着道,“他究竟是救我还是害我,一时实在说不清楚,不过那老船夫既然拿出这条东西,就足以证明他来接我们是受命于汤老爷子,而不是‘细雨封江’刘奎。”

石宝山点头,不断的点头。

水仙急忙道:“石总管,你看少爷头上缠着这条东西,是不是很好看?”

石宝山道:“恩!的确很帅气。”

水仙道:“赶明儿我们姐妹三个也每人来一条,你看怎么样?”

石宝山神色一动,道:“干脆咱们沈府上下每人都来一条算了,既帅气,又实用,而且色泽也比那些杂七杂八的颜色要正派多了。二公子,你说是不是?”

沈玉门忍不住叹了口气,道:“石总管,我发现你这个人莫不错,将来我离开沈府,也希望能跟你做个好朋友。”

石宝山吃惊道:“这是什么话?二公子离开沈府,属下还混什么?”

沈玉门道:“咱们把那个孩子救出来,你好歹也得拉拔他成人。沈家待你一向不薄,这正是你一个报恩的机会。”

石宝山摇首长叹道:“不行了,我已经老了,已经没有耐性再扶植第二代了,那种事应该让他们年轻人去做。总之,二公子在沈府一天,我就做一天总管。二公子什么时候离开,我什么时候走路。”

沈玉门道:“你放着沈府的全权总管不干,要走到哪里去?”

石宝山道:“跟着二公子去闯江湖。以二公子的人品和才智,将来一定会创出一番事业。石某虽然不才,但在二公子身旁打打杂。动动脑筋,多少还应该有点用处。”

沈玉门笑笑道:“石总管太看得起我丁。好吧!这是后话,暂且不提。咱们的当务之急是先把那个孩子救出来。无论如何他也是沈家的种,正正当当的种,说什么咱们也不能让青衣楼给连根拔掉。”

石宝山道:“对,属下就是捞着这条老命,也得把他救出来。”说话间,船已缓缓停靠在岸边。

石宝山探首帘外,道:“到了吗?”

那老船夫道:“还没有。这是刘老三设置的关卡,怎么会没有人在?真奇怪!”

石宝山道:“别管他,继续往里走!”

那老船夫答应一声,很快的转进了另一条河道。

河道愈走愈窄,汤府的灯火已然在望,同时也有零星的杀喊之声遥遥传来,在静夜中听来格外刺耳。那老船夫一副幸灾乐祸的语调道:“难怪关卡上没人,原来是有人闯庄。”

沈玉门忙道:“是不是颜宝凤先跟他们动上手了?”

石宝山急答道:“不会.夫人跟属下约定的时刻还没到,而且她也不可能硬闯。”

水仙立即接道:“不错。她是来救人的,在见到那个孩子之前,应该不会急着跟他们翻脸才对。”

沈玉门道:“这么说,一定是孙尚香那家伙沉不住气了!”

石宝山道:“也可能是金刀会的程总。以他的个性而论,在夫人拜庄之前,他一定会先抢着给青衣楼一个下马威。”

沈玉门皱眉道:“程景泰真的来了?”

石宝山道,“来了,比夫人先一步进城。夫人迟到今天才赶来,目的就是在等他”……”

说到这里,忽然笑了笑,又道:“还有,二公子一定得称程总为大哥。你这样呼名唤姓,他听了会不高兴的。”

水仙也连忙道,“是啊!人家日夜兼程赶来,你可不能一见面就泼他冷水。”

沈玉门苦笑。这时喊杀之声已近,汤家高大的院墙已在眼前。那老船夫停桨眺望道:

“奇怪?怎么会没有人接应。你们不是跟他们约好的吗?”

石宝山道:“我们并没有约,我们不过是接到一张条子,想赶来碰碰运气。”

那老船夫道:“什么条子?”

石宝山急忙把那张图掏出来。那老船夫就近油灯一看,立刻道:“这是哪个交给你们的?”

石宝山道:“‘鸳鸯拐’郭成。”

那老船夫当场便把纸条撕成碎片,随手往河里一散,抓起奖就往前摇。转眼已摇到院墙墙跟,缓缓驶进了一个从水面看不见的暗槽中。

只见他俯身水中摸索一阵,忽然有块石墙逐渐下沉,片刻间竟现出一个高出水面一尺多高的扁洞。紧跟着他抓起竹篙,一折为二,在三人协助下撑起舱篷,然后将那两具包扎着的尸体分垫在暗槽两旁,又将断篙横架在尸身上,再把舱篷摆在断篙上面。船身虽与船篷脱离,但从远处看来,就和原船停靠在墙边完全无异。

一切处理妥当之后,那老船夫才请三人平躺在船中,自己也仰在船头,双手开始在洞口上方拨动,船身便从扁洞中无声无息的飘了进去。洞中一片漆黑。那老船夫摸黑拨船前进,接连转了几个弯,才在一条岔道的尽头停下来。末经呼唤,洞顶已启开了一条缝。一名仆妇打扮的人持灯朝下照了照,立即将洞门整个掀开。三人相继跃出一瞧,方知巳置身一间陈设典雅的卧房中。

那洞口重又合起,方才负责启开洞口的仆妇也匆匆退了下去,就只剩下一个瘦骨如柴的老人正一声不响的靠在一张宽大的软床上。

沈玉门仔细的辨认了一番,才认出那老人正是自己急于谋求一面的“铁桨”汤俊,心里不禁一阵激动。汤俊也像鉴赏一件宝物似的打量着他,过了很久,才吁了一口气,道:

“好,好,你居然还活着,这大概也是天意吧!”

沈玉门沉叹一声道:“托你老人家的洪福,我总算没被你们给整死!”

汤俊陡然翻身下床,跪倒在地,道:“老弟!我汤某人对不起你!”

沈玉门趋前一把将他托起,道:“事到如今,道歉又有什么用?反正我已经被你们推上台,这出戏不唱下去也不行了!”

汤俊稍许挣动了两下,登时面现惊愕之色,道:“你……你有内功?”

石宝山哈哈一笑,道:“金陵的沈二公子,怎么会没有内功!”

水仙也在一旁笑眯眯道:“而且你老人家也一定发觉我们少爷的功力远比一班年轻高手要高明得多,对不对?”

汤俊什么话都没说,只缓缓的在床边坐下来,楞楞的凝视了沈玉门半晌,才陡将目光转到石宝山脸上,道:“石总管,过去咱们曾经见过一面,不知尊驾可还记得?”

石宝山道:“当然记得。当年得以拜会汤老爷子,石某一直引以为平生一大幸事,怎么可能忘记!”

汤俊苦苦一笑,又转头打量着水仙,道:“姑娘想必就是那位名满武林的水仙吧?”

水仙忙道:“汤老爷子真会开玩笑。我不过是少爷身边的一个丫头,哪里当得起名满武林四个字。”

汤俊长叹一声,道:“这几年沈府人才辈出,难怪连青衣楼都奈何你们不得,不像我们汤家,人家只轻轻吹了口气,我们就垮了。”

石宝山立刻道:“垮不了。只要你老人家撑着点,咱们就有办法把他们赶回去。”

汤俊连连摇头道:“撑不下去了。我能够撑到今天,已经不容易了。”

石宝山听得眉头一皱,道:“你老人家究竟得了什么病?”

汤俊道:“我没有病。我只是中了毒,一种解不开的毒。”

石宝山怔了怔,道:“你老人家太悲观了,天下哪有解不开的毒?”

汤俊摇着头道:“我原本也是这么想,可是连神医梅汝灵都无法解开,还有谁能解得了?”

石宝山沉默。水仙也呆呆的站在一边,一句话也没有说。沈玉门突然咳了咳,道:“唐大先生行不行?”

汤俊道:“也不行。实不相瞒,我的五脏六腑全都完了,我就是靠着唐大先生的药,才能活到现在。也许连唐大先生都没想到我能支撑这么久,这大概就是因为我跟你还有缘份再见这一面吧!”

沈玉门不由又叹息一声,道:“我跟你老人家的确的缘,否则怎么会搞出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只怕说出去都没有人会相信。”

汤俊忽然又站了起来,郑重其事道:“沈二公子,过去的事咱们多谈无益,最好就此打住。我已经是个随时都可能断气的人,在我临死之前,能不能再拜托你两件事?”

沈玉门一惊,道:“我能替你做什么事?我的能力有限得很,你老人家应该很清楚才对。”

汤俊道:“我清楚,所以我才拜托你,因为这两件事也只有你才办得到。”

沈玉门无奈道:“好吧!你说说着,只要我办得到,我一定帮你达成心愿。”

汤俊未曾开口,便先倘下泪来,道:“第一,我那个孙子,你要负责扶养他成人。万一他不适合习武,你可以教他别的手艺,最主要的是你绝对不能叫他受颜宝凤那女人的气。”

沈玉门瞟了石宝山一眼,道:“这个我还可以答应你。”

汤俊拭了把眼泪,道:“第二,我还有一批忠于我的徒弟和老弟兄。如果这次他们没被青衣楼杀光,你一定要影响沈家扶他们一把,让他们还能够在扬州继续混下去,而且在任何情况之下.你都不能让那个姓孙的把他们吃掉。”

沈玉n道:“你老人家说的那个姓孙的,指的是不是孙尚香?”

汤俊道:“不错,正是他。”

沈玉门想了想,道:“那个人倒是不成问题,我想我还有办法降住他。至于能不能影响沈府,那就得问问我们石总管了。”

石宝山慌忙道:“这是什么话!沈家是二公子的,只要二公子一声令下,属下保证上下一体遵行……就算夫人反对也没有用。”

水仙轻咳两声,道:“总管言重了。夫人一向极识大体,像这种帮助好朋友的事,她怎么可能会反对呢?”

石宝山也咳了咳,道:“姑娘说得是。方才我不过一时情急,随口说说而已。”

沈玉门即刻道:“看样子这件事情也解决了。”

汤浚松了一口气,道:“如此一来。汤某再也没有什么牵挂,可以安安心心的死了。”

说着,就想往床上爬,好像真的要上床等死一般。

石宝山急忙叫道:“且慢,现在你老人家还不能死,有几件事情你老人家还没有交代清楚。”

汤俊莫名其妙的回望着他,道:“什么事?”

石宝山道:“你老人家的心腹弟子都是哪些人?你不说出来,将来教我们如何分辨?”

汤俊道:“这件事你大可不必担心,到时候自然就分出来了。老实说,就算我现在给你一张名单,也未必靠得住。如今我能够绝对把握的,也只有跟随我多年的那几个老人而已。”

石宝山道:“‘鸳鸯拐’郭成怎么样?还算不算你老人家这边的人?”

汤俊摇头道:“恐怕靠不住了。最近他经常跟刘三那批人在一起,有很多那边绝对不该知道的事情,都已陆续泄漏出去。我怀疑很可能是他搞的鬼。”

石宝山惊道:“可是……约我们跟你老人家会面的那张纸条,都是由他手里传出来的。”

汤俊道:“我知道,那是我故意交给他办的。如果我所料不差,他们一定偷偷跟在后面。但有件事连郭成都被蒙在鼓里,那就是所有的暗道入口都只能使用一次,他们若想跟进来,除非重新把那道石墙炸开。”

石宝山听得大吃一惊,水仙的俏脸也登时变了个颜色。

汤俊嗤嗤笑道:“你们不要紧张,他们绝对不敢使用这一招的!”

石宝山忙道:“何以见得?”

汤俊神秘分号的朝四下瞄了瞄,才悄声道:“因为我所有的徒弟都知道汤府内院埋满了炸药,他们惟恐不小心把全部的炸药引暴……当然炸死我正合他们的心愿,可是这里边有很多是他们自己人,也许其中还混着不少青衣楼的奸细。以做事一向畏首畏尾的刘三来说,他绝对没有胆子冒这个险!”

石宝山恍然道:“难怪萧锦堂不敢贸然闯进来拿人,原来是怕你老人家跟他来个同归于尽。”

汤俊得意洋洋道:“这就叫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汤某若是连这点手段都没有,我这几十年的江湖不等于自混了!石老弟,你说是不是?”

石宝山点头,而且神态间充满了敬佩之色。

水仙却在这时笑嘻嘻道:“汤老爷子,你老人家究竟有没有在家里埋炸药?”

汤俊眼睛一眨一眨的望着她,道:“咦?听你的口气,你仿佛还有点不太相信?”

水仙道:“我并不是不相信你老人家的话,我只是有点怀疑罢了。”

汤俊道:“你怀疑什么?不妨说出来听听!”

水仙道:“同归于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干的事。以老爷子的老谋深算,不该下这么大的赌注才对。”

汤俊道:“为什么不该?除此之外,我还能有什么更好的手段来吓阻他们?”

水仙缓缓摇着头,道:“只靠吓阻解决不了问题。如果真有人想消灭你们汤府,只要围困你们几个月就够了,何必闯进来跟你同归于尽!”

沈玉门也忍不住插嘴道:“对啊!如此一来,你老人家那些炸药岂不是白埋了?”

汤俊咳了咳,道:“那么依你们看,我应该用什么办法保护家小呢?”

水仙不假思索道:“当然得靠暗道。你老人家当年把汤府建在这片沼泽中,一定留了很多任何人都不知道的逃生之路.对不对?”

汤老爷子不讲话了,过了很久,才叹了口气道:“水仙终归不是大蒜,汤某算服了你……”

说着,突然将她唤到床前,轻声道:“我现在告诉你一个秘密出口,你要仔细听着,可千万不能把步骤搞错。”

水仙悄悄道:“是不是在你老人家这张床下面?”

汤俊吃惊的瞪了她片刻,道:“你的确很聪明,不过聪明的人往往会做错事,但这件事却绝对错不得,只要一马虎,就什么都完了。”

水仙点头道:“好,你老人家请说,我们在听着。”

汤俊道:“记住,在挪动这张床之前,一定要先把我搬到第三张椅子上去,也就是中间那一张。无论我是死是活,都要把我搬过去。”

三个人同时看了看墙边并排接着的五张太师椅。同时点了点头。

汤俊继续道:“然后才能将床铺派起,要从床脚往上掀。床面整个镶进墙壁时,下面的暗门自会启开。暗门底下停着一条小船,你们必要尽快跳上船拼命的往外划。在一盏茶的时间内,一定要划出五十丈外的另一道暗门,否则那道暗门一闭,你们就永远出不去了……”

说到这里,突然捂着胸口,状极病苦的接连呻吟了几声。

沈玉门担心道:“你老人家是不是觉得很不舒服?”

汤俊眼睛一瞪,道:“谁说的?我舒服得很,我只是对我那个孙子有点放心不下……因为那条小船最多也只能乘坐三四个人而已。”

沈玉门笑笑道:“那你老人家太多虑了。我们这次冒险赶来的目的,就是为救那孩子。

就算只容一人逃生,我们也会让他先走。”

汤俊猛地抓住了石宝山的手臂,道:“他说的话究竟算不算数?”

石宝山邀:“当然算数。不仅沈府上下没有话说,就连其他正派人士都多少也会卖他几分交情。”

汤俊听了连连点头,道:“好,好。我早就看出他是块材料。看来这回我是选对人了。”

石宝山忽然倾耳细听一阵。道:“咱们的时间好像差不多了,现在你老人家总该放心把那孩子藏匿的地点告诉我们丁吧?”

汤俊突然捧着肚子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直笑到上气不接下气,才气喘喘道:“那孩子的藏匿之处,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你们二公子才能猜得到。我一想到这个安排,就忍不住要笑,这简直可以说是我汤某平生最大的杰作!”

石宝山和水仙听得莫名其妙,不约而同将目光转到沈玉门脸上。

沈玉门咳咳道。“晚辈还有个小问题,希望你老人家趁这个机会能给我一个答覆。”

汤俊笑眯眯道:“前面那个问题,你有没有搞懂?”

沈玉门点点头道:“晚辈想请教的,是另外一件事。”

汤浚道:“好,你说。”

沈玉门道:“当初……你老人家为什么会那么做?按说你老人家应该很恨沈家才对!”

汤俊脸色一惨,长长叹了口气,道:“不错,我是很恨沈家,但我却不能眼看着金陵沈府就此在武林中消失。你知道为什么吗?”沈玉门摇头。

汤俊道:“因为我得为我的孙子留个背景,一个名门正派的背景。你懂了吧?”

沈玉门道:“原来你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只是为了给那个孩子留个吓唬人的门第?”

汤俊缓缓的点着头,道:“当时我的确是那么想的,不过若是换成现在,我的想法就不同了。无论是为了武林的情势,还是为了名声一向不错的沈家,我都会那么做。你相不相信?”

沈玉门居然没有出声,石宝山和水仙也急忙将目光避开,好像都不愿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汤俊似乎一点不感意外,只苦笑了一下,继续道:“你知道吗?一个人的胸襟有多大,成就就有多大。要想统御武林,光凭武功是没有用的,最重要的是要有容人恕人的气量。过去汤某的气量就是太狭了,所以努力一生,仍然围着瘦西湖打滚。如果我的心胸再宽一点,气量再大一点,至少我的成就也该不会低于太湖里的那只老乌龟才对……这一点,你们相信不相信?”三个人依然没有吭声,但神情却已与方才截然不同。

汤俊满意的笑了笑,于是又挺直了身子,闭上了眼睛,一副马上要死的样子,道:“现在你们可以去找我的孙子了,再拖下去,恐伯‘金刀会’的程老大和那个姓孙的小子都要玩完了。”

石宝山不慌不忙道:“外边一时片刻还完不了。你老人家还有件最重要的事情没有说出来,我们怎么能走?”

汤俊睁眼道:“还有什么事?”

石宝山轻轻道:“炸药埋藏的地点和引爆的时间。”

汤俊霍然坐起,吃惊的瞪着他,道:“你们沈家不会趁着这个机会把汤家吃掉吧?”

石宝山谈谈道,“你老人家认为我们二公子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吗?”

汤俊凝视了沈玉门一阵,才道:“外面根本就没埋炸药。我只在门前的走廊上少许摆了一点,那只是吓阻追兵用的,而且在暗道中的那条小船划动之后才会自动引爆,绝对伤不到里边的人。你们只管放心好了。”

三入这才相顾松了一口气。就在这时,忽然响起了几下敲门声。汤俊理也不理,只慢慢的扳动着手指.直等到十只手指通通扳完,房门才缓缓启开。方才退出去的那名仆妇又走进来,只是手里多了一张大红色的帖子。

那仆妇先瞟了沈玉门一眼,才道:“启禀老爷,金陵的沈夫人投帖求见。”

汤俊听得狠狠的在床上捶了一拳,道:“这娘们是怎么搞的,在这种节骨眼上还投哪门子的帖?干脆杀进来不就结了!”

那仆妇急忙往前凑了凑,道:“已经杀进来了。这张帖于是从内院的墙外甩过来的。”

汤俊楞了一下,陡然哈哈笑道:“好,好,这才像她们颜家的作风。”

沈玉门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道:“她的腿倒也快得很。”

石宝山道;“那当然。前面有金刀会的程总和孙大少开路,旁边又有一批‘紫凤旗’的生力军,那还慢得了吗?”

水汕一旁悄悄接道:“我看这次夫人一定是想给汤老爷子留点颜面,否则恐怕早就闯进来了,区区一道院墙怎么可能拦得注她!”

汤俊立刻道:“你们赶快把她叫进来,千万不要再给我留面子。再客气下去,咱们就统统要毁在青衣楼手上了!”石宝山点了点头,回头就想走。

沈玉门忽然道:“且慢!晚辈还有一件事,想向你老人家请教。”

汤俊不耐道:“快说,快说,再慢就要误事了!”

沈玉门道:“陈士元和萧锦堂那批人究竟有没有住在府上?”

汤俊道:“好像都住在东院的客房里。”

沈玉门道,“那就怪了.对方既有陈士元、杜云娘、萧锦堂和陆少卿等绝顶高手。再加上三个楼的精英,实力何等雄厚,怎么会拦不住一个颜宝凤?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石宝山道:“二公子莫忘了,咱们这边的高手也不比他们少。”

沈玉门道:“但你要搞清楚,进来的不是大智大师和无心道长,也不是唐大先生或是韩道长,而是个颜宝风。以她的功力而论,莫说碰上对方的高手,纵然遇上一两个堂主级的人物,只伯也够她忙半天的。你说是不是?”

石宝山想了想,道:“恩!二公子顾忌的也有道理。”

汤俊不以为然道:“我认为这种顾忌简直是多余的,说不定对方那几个厉害角色刚好被大智和尚那批人绊住,颜宝凤只不过是抓到了机会而已。”

水仙即刻接道:‘也许是那几位前辈高人知道夫人救人心切。有意先把她送过来的。”

石宝山却沉吟着道:“依我看最可能的原因还是陈士元那批人故意光放她进来救人,然后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打算再从夫人手中把人抢过去。”

沈玉门道,“这就对了,所以咱们在把那个孩子找出来之前,绝对不能教她们踏人内院一步。”

汤俊大摇其头道:“你想得太天真了。你不放她进来,其他的人难道就不会闯进来吗?”

沈玉门道:‘你老人家放心。那些人都知道内院埋着炸药,谁会拿自己的性命来开玩笑严

汤俊急道:“你有没有搞错?这个消息是我故意放给青衣楼那批人听的,咱们这边的人怎么会知道?”

沈玉门笑了笑,道:“这根本就不是问题。你老人家的徒弟有那边的,也有这边的,难道你老人家连这么重要的事都给忘了?”

汤俊楞了好一会,才苦笑连连道:“这群小王八蛋,把我这个做师父的都给搞糊涂了。

但愿他们以假当真,能够把这个消息传出去。”

沈玉门道:“看样子早就传过去了,否则外边打了这么久,还会没有一个人闯进来吗?”

汤俊愕然叫道:“对啊!至少也应该过来一两个才对。”

沈玉门道:“不过这样也好,我们刚好趁着这个空挡去找人。”

汤俊道:“就你们三个?”

沈玉门道:“怎么?你老人家是不是认为我们的力量不够?”

汤俊凝视他一阵,道:“好,你们去吧!但万一遇到阻碍,可千万不能心存妇人之仁。

不管他是哪边的,一律格杀匆论!”沈玉门不再多说,把头一点,便出了房门。石宝山也匆匆跟了出去。只有水仙好像依然舍不得离开似的,笑眯眯的站立在原处。汤俊注意的望着她,道:“你还有什么花样?”

水仙摇头摆手道:“没有花样。我只想再请教你老人家一声,我们回来的时候,是否敲过门之后,非要数到十下才能进来?”

汤俊道:“不错。不能早,也不能迟。”

水仙道:“万一迟了一点呢?”

汤俊道:“那你们就只有另谋逃生之路了。”

墙外喊杀连天,墙里一片沉寂。

这时已近起更时分,院中已亮起了几盏昏暗的灯火。沈玉门沿着走廊,边走边四下张望,显然是正在寻找目标。石宝山倒提钢刀,紧紧的跟在一穷,一副随时准备出手护主的样子。水仙却独自心事重重的走在最后,过了很久,才忍不住急步赶了上去,道:“少爷,我愈想愈不对。你看汤老爷子会不会还留了一手?”

沈玉门心不在焉道:“你放心。‘铁桨’汤俊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他不会把大家一网打尽的。”

水仙急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怀疑他是不是另外替自己安排好了退路,因为我怎么看他都不像一个马上就要死的人。”

沈玉门摇着头,道:“不可能吧!他现在已经不是从头干起的年龄,怎么可能放弃他辛苦一生所创下的这点基业!”

石宝山也在一旁道:“不错。若是换了我,我也不会轻言放弃。”

水仙百思不解道:“果真如此,他就应该拜托我们设法救他才是,为什么还要在我们面前装成一副非死不可的样子呢?”

沈玉门皱着眉头想一想,道:“或许是他真的毒浸五脏,已经无药可救了。”

水仙道:“可是天下哪里有解不开的毒药呢?尤其是他那种慢性之毒!”

沈玉门道:“对啊!怎么会连蜀中的唐大先生都束手无策?”

石宝山突然道:“依属下之见,这也许只是汤老爷子和唐大先生之间的问题。”

沈玉门愕然停步。道:“这话怎么说?”

石宝山道:“属下认为唐大先生纵有把握,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救他,至少也得等到这件事情过去之后才动手。”

沈玉门道:“你是说唐大先生是想弄清汤老爷子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

石宝山道:“对。以唐大先生的个性而论,他宁愿见死不救,出绝不可能去帮一个敌人解毒。”

沈玉门道:“恩!有道理。”

水仙却仍旧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道:“这种推断是很有道理,但你有没有想到,汤老爷子是个耳目灵通的人,有关少爷和唐三姑娘的关系,他多少也应该有个耳闻。果真如你所说的那样,至少他方才也该在少爷面前表示一下才对呀!”

石宝山笑笑道:“怎么表示?他能说沈二公子和唐三姑娘的关系非比寻常,就跟当年令兄和小女的交情一样,能不能请二公子在你未来的老岳丈面前美言几句,叫他赶快把我的毒给解掉……”

沈玉门听得一阵急咳,调头就往前走。石宝山和水仙相互做了个无奈的表情。也急急追赶上去。谁知走出不远,沈玉门突然缩住脚,轻轻用鼻子嗅动了几下。

石宝山急忙凑上去,道:“二公子在找什么?”

沈玉门道:“厨房。”

石宝山回身指着厅外,道:“属下记得汤府的大厨好像在外边。”

沈玉门道:“你在开什么玩笑,汤老爷子怎么可能把那孩子藏在外院?”

石宝山神情陡然一震。水仙却一点也不意外,立刻皱着鼻子,左右嗅了起来。

沈玉门诧异的望着她,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水仙道:“在找内院的小厨房。”

沈玉门摇着头,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道:“笨哪!风是打对面吹来的,你尽朝两边胡嗅乱找有什么用?”

烟囱里的炊烟已谈。炉灶上热气腾腾。宽敞而洁净的厨房里灯火通明,几十个人正在忙着起锅出菜,看上去与一般的厨房并没有什么两样,不同的是所有的师父徒弟一色都是妇女,连一个男人都没有。

沈玉门怔住了。

石宝山也大失所望道:“看来咱们可能是找错了地方。”

沈玉门沉吟着道:“奇怪,莫非内院里还有别的厨房?”

石宝山道:“也许,咱们再到其他地方去找找看吧!”说完,回身就要往外走。

水仙忽然悄声喊道:“等一等!”

她边喊着,边踮起足尖,将身子整个贴在沈玉门的背脊上,吐气如兰道,“少爷,你注意到右角上那个正在分菜的小丫头没有?”

沈玉门隔着窗子仔细朝理瞧了瞧,道:“恩!怎么样?”

水仙道:“你看她长得是不是有点像你?”

沈玉门皱眉道,“隔得这么远,我怎么可能看得清楚?”

水仙道:“我也看不太清楚,不过我总觉得站在她对面的那个女人有点眼熟……”

沈玉门截口道:“你在胡扯什么?你连那个女人的脸孔都没看见,怎么谈得上眼熟?”

水仙忙道,“我指的是她身上穿的那件衣裳……那件花袄很像我去年送给解姑娘的那一件。”

沈玉门身形猛地一颤,道:“你不会搞错吧?”

水仙道:“那件花袄是我亲手缝制的,应该不会搞错才对。”沈玉门沉默。石宝山咳了咳,道:“如果那个女人果真是解姑娘。那么她对面的那个小丫头,就极可能是咱们要找的那个孩子了。”

水仙道:“而且汤老爷子为了那个孩子的安全,把他打扮成一个女人,也很合情入理。

你们说是不是?”石宝山没有吭声,只凝视着沈玉门的背影。

沈玉门沉默了好一会,突然叫道:“石宝山……”

石宝山急忙凑上去,道:“属下在。”

沈玉门道:“你去把颜宝凤叫进来!”

石宝山怔了怔,道:“二公子不是说不叫她进来吗7”

沈玉门道:“找人可以不叫她进来,救人没她在旁边怎么行?”

水仙紧接道:“是啊!万一有个闪失,谁担得起这个责任……”石宝山一声没吭,没等她说完,便已冲出了跨院。

沈玉门回首望着水仙的俏脸,道:“那条路,你记住了没有?”

水仙怔了怔,道:“哪条路?”

沈玉门道:“当然是到汤老爷子卧房的那条路。”

水仙道,“记住了。”

沈玉门道:“好,等我们救了那个孩子之后,你带着他和颜宝风先走。”

水仙登时倒退一步,猛一摇头道:“我不要!”

沈玉门讶然道:“为什么?”

水仙理直气壮道:“我的责任是保护少爷。带他们逃走应该是石总管的事。”

沈玉门道,“石宝山不能走,后边的事还麻烦得很,这里绝对少不了他。”

水仙道,“那咱们就索性等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完毕之后再一块走。”

沈玉门脸色一寒。道:“你这丫头是怎么搞的?你是不是存心要把金陵沈府给毁掉?”

水仙惊慌道:“我……我……”

沈玉门神色马上缓和下来,道:“你们要跟我一起闯江湖,将来日子长得很,何必像块膏药似的粘在身上,离开一会儿会死人吗?”

水仙道,“少爷的意思是说……你不会趁着这个机会跑掉?”

沈玉门道:“我为什么要跑?哪里的日子可以让我过得比沈府更舒服?”

水仙信疑参华的看了他半晌,才道:“既然如此,小婢一切遵照少爷的吩咐就是了。”

沈玉门笑笑道:“这还差不多。”

说话问。石宝山和颜宝风己疾奔而至,后面还跟着一个提灯少女。

沈玉门一瞧那少女的打扮,眉头就是一皱,道:“那个女人是谁?”

水仙噗嗤一笑,道:“她就是秦姑娘。”

沈玉门立刻嘴巴一歪,道:“等一等把她一起带走!”

水仙还没来得及答话。颜宝凤已然扑到,倒持钢刀,气喘喘道:“二弟,那个孩子呢?”

沈玉门道:“在里边。”

颜宝凤钢刀一挽,抖了个刀花,道:“走,你跟我进去救人!”

沈玉门突然犹豫了一下,道:“救人是我们的事,你在外面等着接应就行了。”

颜宝风愕然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玉门忙道:“你是当家主事的人,怎么可以进去冒险?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将来那孩子由哪个扶养?”

颜宝凤怔住了。这时杀喊之声愈来愈近,显然已有人追进了内院。石宝山急忙道,“二公子顾忌的也有道理,夫人就听他的吧!”

颜宝凤只好勉强的点了点头。

沈玉门立刻道:“水仙,你带夫人绕到后面去等,我们会把那个孩子从后窗递出去。那孩子可能不会武功,你们可要接好。”

水仙连忙答应。秦姑娘一直默默的瞄着沈玉门,这时突然开口道:“二哥,我呢?”

沈玉门忙道:‘你当然得跟她们去。保护那孩子是何等重要的事,少了你这把刀怎么行?”

秦姑娘吞吞吐吐的好像还有什么话要说,却被水仙给硬行拖走。沈玉门如释重负,取出那条沾满油垢的汗巾,随手在头上一扎,道:“宝山,我先进去搅和一下。你等我的手势再冲进去救人,千万不能进去太早,以免增加无谓的阻力。”

石宝山沉吟了一下,道:“还是让属下先进去吧!”

沈玉门摇头道:“不行,厨房里的事,你应付不了……”

他边说着边已昂然走了进去,一进门便大声嚷嚷道:“老爷吩咐的桂花鱼条和姜丝蛤蜊汤弄好了没有?”

其中一名掌灶的中年女人道:“已经好了,我马上就派人送过去。”

旁边一个正在启锅的年轻女人讶声道:“咦?这位老兄是谁?怎么面生得很?”

沈玉门道:“你居然连我都不认识了。是不是油烟太大,把你那双漂亮的眼睛给熏模糊了?”

说着,朝站在那孩子对面的女人一指,道:“喂!你去把后面的窗户打开,让油烟走一走!”

短刀行(大结局)

那女人正是解红梅,这时正在又惊又喜的望着他。神情十分激动,似乎根本就没有留意到他说什么。沈玉门急形于色道:“你听到了没有?还不赶快把那扇后窗打开!”

解红梅这才拧腰跃上大灶,抬脚将灶旁的一名仆妇踢开,飞快的将那扇窗户揭开来。

石宝山及时扑入,直冲向那个孩子,只在他腰身上轻轻一托,刚好从窗口将他抛了出去。

窗口重又合起,解红梅也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前后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所有的事情就像根本未曾发生过一般。厨房里的几十名仆妇好像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给吓呆了。过了很久,才有个人尖着嗓子喊道:“有奸细……”细宇刚刚出口,一根筷子已插进她的咽喉,出手的当然是解红梅。

那正在启锅的年轻女人大吃一惊,道:“你们看,我说这个人靠不住,你们偏偏不信,现在知道了吧……”

话还没有说完,解红梅又是一根筷子抖手打出,齐跟没人她的左眼眶中。

那女人惨叫一声,仰身栽倒,剩下的一只右眼充满了惊惧之色的翻在那里,再也没有一丝漂亮的味道。

石宝山不禁倒抽了一口大气,道:“姑娘好高明的甩手箭法!”

解红梅淡淡道:“阁下想必就是沈府的石总管了?”

石宝山忙道:“在下正是石宝山,今后还请解姑娘多多关照。”

解红梅瞄了沈玉门一眼,道:“不敢,不敢。”

这时那掌灶的中年女人忽然指着沈玉门,大声叫道:“我想起来了。你是金陵的沈二公子,我曾经见过你!”

沈玉门道:“不错。我们是奉了汤老爷子之命前来救人的。如果你是他的心腹,最好赶快带着你的人站到—边去。以免遭到误杀。”

那中年女人刚想抬手招呼同伴,忽然刀光—闪,站在她旁边的一个体型高大的女人猛然捞起菜刀,—刀砍进她的颈子。她连吭都没来得及吭声,便已当场横死在灶台上。

几乎在同一时问,石宝山又已出刀。钢刀过处,鲜血四溅,那高大女人的身子几乎被他劈成两半。

励房中登时混乱起来。一时刀光剑影,相互厮杀,石宝山和解红梅手下也毫不容情。刹那之间,除了躲到墙边的十几个人之外,几乎全都躺在地上。

沈玉门疾声大喊道:“够了,够了,当心这里边还有汤老爷子的人!”

石宝山和解红梅这才收手,但萧锦堂在此时自门外冲入。枪身舞动,躲在门边的两个人相继被他挑起,接连摔落在沈玉门脚下。沈玉门大吃一惊,身不由主的朝后退了几步。慌里慌张的打襟下抽出了那柄短刀。石宝山也疾扑而至,横刀护在他身旁,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解红梅一见此人的神情。又看到了那杆枪,登时眼睛都红了,牙齿一咬,抖腕便将手中仅余的两根筷子打了出去。萧锦堂身形一个急转,竟将两根来势惊人的筷子抄在手里,脸上立刻现出惊骇之色,道:“你……莫非就是那个姓解的丫头?”

解红梅恨恨的哼了一声,算是给了他答覆,同时目光四下搜索,似乎正在拢寻可以取代暗器的东西。

萧锦堂瞟了沈玉门一眼,又瞄了瞄他手中的短刀.仰首哈哈大笑道:“好.好,一石三鸟,看来萧某今天的运气还真不错!”

说话间,又有三人冲了进来,竟是孙尚香和峨嵋派的丁静和莫心如两位高手。

沈王门心神大定,冷笑一声,道:“姓萧的,你搞错了。你是走了背运,这叫做一鸟三石。你今天是死定了!”

萧锦堂匆匆朝后扫了一眼,语声不屑道:“你们是三个一起上,还是六个一起上?”

孙尚香一听就想往上扑,却被身后的莫心如一把给拽住。解红梅趁着萧锦堂说话的机会,已冲到另外一张桌子前面,顺手捞起叠在桌上的碗盘,一只接一只的朝他打去。但见碗盘齐飞,上下回旋,一直围绕着他全身要害打转。

萧锦堂东闪西躲,险象丛生。而就在最不能分神的时刻,青衣楼的人却已赶到。当先一人尚未进门,便被守在门内的丁静一剑刺倒。惨叫声中,一只飞盘擦面而过,萧锦堂猛觉脸上一阵刺痛,不禁恼羞成怒,暴喝一声,拼命将几只盘旋着的碗盘击落,欺身解红梅近前,挺剑就刺,大有一举将她刺死的气势。

解红梅手无兵刃,又无暗器,登时手脚大乱,连闪带退,转眼已被逼到墙角。

玉门心中大急,早就忘了对方是何许人,探身疾扑而上,对准萧锦堂的后脑就是一刀。

石宝山本想阻止,但已来不及了,大惊之下,也只好挥刀飞扑上去。

萧锦堂头也没回,陡将刺问解红梅的长枪一转,带开沈玉门的刀锋,横身便朝他撞去,同时枪尖也如灵蛇吐信般的刺向石宝山胸前。

石宝山收刀缩腹,虽然逃过一枪,刀上的攻势却整个被挡了回去。

但萧锦堂此刻也不轻松,居然连连倒退,半晌无法出枪。

原来方才他那一撞.非但未能把沈玉门撞开,自身反而空门大露,险些被那把寒光闪闪的短刀把一条手臂砍掉。所幸他对敌经验老到,猛地一个侧翻,才侥幸逃过刀锋,没有当场出丑。而沈玉门一刀虽未得手,第二刀又已劈出。只见他脚踩“紫府迷踪步”,手挥着那把“六月飞霜”,攻势有如波涛拍岸般的连绵不绝,硬使那杆名冠黑白两道的“断魂枪”没有出枪的机会。石宝山瞧得神情大振,解红梅一时也忘了抢攻,似乎整个都看傻了。

这时青衣楼的高手又已赶到,陆续涌了进来,登时与丁静、莫心如和孙尚香三人交上了手。丁静一面挥剑拒敌,一面道:“孙大少爷,那位就是你的好友沈二公子吗?”

孙尚香正在以一敌二,无暇回答,只抽空点了点头。丁静突然反手出剑,一刽刺人围攻孙尚香其中一名大汉的后心。那大汉掺叫一声,当场栽例。孙尚香立刻轻松下来,道:叫出现在使的就是威震武林的“虎门十三式’,前辈认为如何?”

丁静道:“好刀法!”

远处的萧锦堂忽然冷笑一声,道:“刀法是不错,只可惜这家伙的功力太差。今天遇到萧某,也是他命中注定,该当丧命于此……”

说着,枪势陡地一变,专攻沈玉门的双足。

沈玉门脚步马上慌乱起来。脚下一乱,刀法就整个走了调,完全变成一副接打的局面。

萧锦堂趁他慌乱之际,枪身一提,闪亮的枪尖已疾如星火般的刺到他的胸前。沈玉门骇然挥刀,但见萧锦堂的枪尖微微一顿,刀锋过后,枪尖又已当胸刺到。远处的孙尚香看得忍不住惊叫起来。幸亏石宝山相距不远,这时已奋不顾身的扑到,一把将沈玉门推开,对准萧锦堂的面门就砍,连看也不看那杆枪一眼,完全是存心要与他同归于尽的招式。萧锦堂迫于无奈,只有闪身撤步.硬把那杆断魂枪给收了回去。

而达时解红梅也不知从哪里捞到一把菜刀,抖手便已打出,直奔萧锦堂后脑。刀风凛凛,来势惊人。

萧锦堂急忙矮身缩首,菜刀拂顶而过,只听“当”的一声巨响,刀刃整个镶进了灶台的青砖块中。

距离灶台最近的孙尚香不禁骇然叫道:“我的妈呀!好吓人的暗器手法!”

身后的丁静轻笑一声道:“孙大少爷,你搞错了。她使的不是暗器手法,是刀法。”

孙尚香讶异道:“这算什么刀法?”

莫心如抢答道:“峨嵋派的刀法!”

她一面挥动着双掌与青衣楼三名大汉缠斗,一面冷笑着道:“可惜那位解姑娘手里没有刀。如果那把‘六月飞霜’在她手上,方才那姓萧的早就归天了……”

孙尚香没等她说完,便已大声喊道:“沈玉门兄,快把那柄短刀扔给她!”

沈玉门这才想起解红梅也会使刀,急忙将系在手腕上的红丝绒解开,胡乱在刀柄上一缠,抬手就朝着她抛了过去。

但萧锦堂是何等人物,哪里会容得他把刀抛过去。短刀刚刚飞到一半,萧锦堂已纵身疾扑而上,长枪一抖,已将那柄刀给挑了回来,同时人枪也乘势重又找上了徒手发呆的解红梅。

沈玉门和石宝山大惊之下,双双冲了过去,但远水救不了近火,萧锦堂却早一步赶到解红梅面前,挺枪就刺。

就在这刻不容缓的情况下,丁静陡然脱出战圈。腾身跃起,伸手就将刚刚被萧锦堂挑回来的那柄“六月飞霜”接在手中,凌空娇喝一声:“天外一刀!”借着下降之势,抖手便巳甩出。

但见刀如匹练,疾如流星,威力比方才那柄菜刀还足,直向萧锦堂的双腿飞去。

萧锦堂艺高人胆大,竟然理也不理,直待短刀已然飞到,他才猛地拧腰缩足,平空蹿起五尺,不仅避过一刀之危,而且枪尖也毫无耽搁的到了解红梅胸前。

解红梅不禁花容失色,慌不迭的往后一仰,虽然没被刺中,却已直挺挺的摔倒在地上。

但她身形刚一着地,即刻就弹了起来,惊慌之态也完全消失,而且手上已多了一柄刀,一柄无坚不摧的锋利短刀。只见她双手握刀,全力往上下撩,刀锋“呛”地一响,已自萧锦堂腰部闪过。萧锦堂尚未来得及再度出招,猛觉得手中一轻,那秆枪已应声断成了两截,同时腹问也有一股火辣辣的感觉,仿佛被尖硬的东西划了一下。他急忙垂首一瞧,赫然发现小腹上已现出了一条红线。那红线正在由细而宽,很快的扩散开来。

他这才发现解红梅手上的那把“六月飞霜”,他这才发觉自己犯下了严重的错误,由于一时轻敌,竟造成无可挽救的后果。悔恨之余,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惨叫,同时双腿一软,登时跪倒在地,身体也缓缓的朝前栽去,看上去就像正向解红梅谢罪一般。那杆不知曾经夺过多少人性命的断魂枪已整个浸泡在鲜血中,但这次它喝的不是敌人的血,而是自己主人的血。

这时沈玉门已然赶到,慌忙把仍在原地发呆的解红梅拖开。石宝山也冲了上来,狠狠的又在萧锦堂身上补了一刀。那几名青衣楼大汉一见萧锦堂已死,再也无心恋战,纷纷逃出门外。孙尚香如释重负,勿勿收剑走上去,道:“原来解姑娘也是峨嵋派的高手。难怪连断魂枪萧锦堂都栽在你手里。”

解红梅急忙否认道:“我不是峨嵋门下。”

莫心如这时也大步赶过来,道:“你是不是汪蓉的女儿?”

解红梅点头。

莫心如道:“那就对了,但不知令堂生前可曾跟你提起过师门之事?”

解红梅道:“没有。”

莫心如神色一黯,道:“这么说,我们姐妹的事她也一定没有告诉过你了?”

解红梅道:“家母从来不谈过去的事。连她的名字都是在她过世之后,我在墓碑上才发现的。”

莫心如叹了口气,道:“这也难怪。我想她一定很恨峨嵋。”

丁静突然悠悠接道:“那当然。当年她并没有什么过错,只不过是做了上一代斗争的牺牲品罢了。”

莫心如恨恨接道:“上一代牺牲了她,也等于牺牲了峨嵋。如果当年不把她逼走,峨嵋也许不至于沦落到如今这种地步。”

丁静缓缓点着头,一步一步走到解红梅面前,道:“我叫丁静,她叫莫心如,我们都是令堂的同门师妹。当年我们姐妹三个的私交最好,刀、剑、掌的搭配也最成功,可以说是峨嵋年轻一代最杰出的人物,在武林中也很有点小名气。”

红梅只淡淡的“哦”了一声,似乎对峨嵋派的事没有一点兴趣。

丁静轻轻咳了咳,道:“这些事以后我再慢慢的告诉你……我现在能不能先跟沈二公子谈一谈?”解红梅没做任何表示,只悄悄的瞟着身边的沈玉门。沈玉门却摇头道:“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我看也等改天再谈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朝门外指了指。

众人这才发觉杀喊之声已不复闻,所有的灯笼都挤在门外的跨院,将院中照射得比厨房里还亮。孙尚香惊叫道:“糟了,我们恐怕已被青衣楼的人马围住了!”

沈玉门道:“你不要急,没有那么严重。”

孙尚香一怔,道:“你怎么知道?”

沈玉门道:“你没发现外边还有紫色的灯光吗?”

孙尚香眯着眼睛对外瞧了瞧,道:“恩!着样子好像到了一决胜负的时候了!”

说话间,乌鸦嘴突然一头闯进门来,哑着嗓子叫道:“大少不好,你的克星来了!”

孙尚香呆了呆,道:“我的克星多得很,你指的是哪个?”

乌鸦嘴什么话都没说,只伸出大拇指朝上桃了挑。

孙尚香霍然变色道:“他跑来干什么?”

乌鸦嘴道:“好像是来看他的孙子。”

孙尚香一听,回头就朝门外跑。

乌鸦嘴一把将地拉住,道:“他就在外边,而且陈士元也在。这条路出不去。”

孙尚香转回头,惊惶失措的在找第二条路。石宝山立刻纵上灶台,将那扇门窗推开。孙尚香谢也没谢一声,足尖轻轻在灶台上一点,人已蹿出窗外,乌鸦嘴也紧跟着爬了出去。

莫心如一边摇着头,一边道:“如果沈二公子不想爬窗子,不防跟在我们后面。咱们一起杀出去!”

沈玉门忙道:“二位前辈且慢。现在正菜已经上桌,该是动嘴的时候了。”

莫心如怔了怔,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玉门道,“晚辈的意思是说现在已经不必再动刀剑,只要动动嘴巴把青衣楼那批人赶回去就行了。”

莫心如皱眉道:“二公子想得未免太简单了。陈士元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轻易就被人赶走?”

沈玉门道:“二位前辈何不先叫我们试试。如果不成,再请二位出手如何?”

莫心如道:“行,你就试试看吧!”

沈玉门沉吟了一下,又道:“这位解姑娘,还要有劳二位多加照应.千万不能让她落在对方手上。”

莫心如点头道:“交给我了。只要我姐妹尚有一口气在。绝不让人动她一根汗毛!”

沈玉门回头看了解红梅一眼,然后朝石宝山一招手,转身就往外走。

刚一走出厨房,门口已有个手持金刀的中年人在等着他。

那人身型魁梧,气宇轩昂,一双炯炯有神的目光上下打量他一阵,道:“你的伤势怎么样?”

沈玉门尚未来得及回答,身后的石宝山已抢着道:“回程总的话,二公子的伤势早就复元了,现在的身体比以前还硬朗。”

那中年入点点头,道:“那我就放心了。”

其实不必石宝山提醒,沈玉门巳然猜出这人准是‘金刀会’的总瓢把子程景泰,当下摸了摸鼻子,道:“大哥,你这次一共带来多少人马?”

陈景泰道:“二百四,不少吧?”

沈玉门道:“问题是现在还剩多少?”

程景泰道:“你放心!损失有限的很。这批人都是我‘金刀会’的精英,不会那么容易就被人宰掉的。”

沈玉门这才匆匆朝四下瞄了一眼。只见陈士元、陆少卿、杜云娘,以及青衣搂众多舵主级的人物和刘奎、郭成等汤府弟子。通通都站在右边,而少林的大智大师。提着紫色灯笼的“紫凤旗”弟兄和金光闪闪的“金刀会”人马都站在左首,其中当然还有许多他认不出的人。总之,双方壁垒分明,毫不搅杂,只有无心道长一个人例外。

只见他正坐在两派中间的院墙上,手持着一截全长不满两尺的断剑在那里打盹。

沈玉门急忙将目光收回,道:“大哥。我看人也死的差不多了,你就干脆叫他们把刀都收起来算了!”

程景泰病痛快快的把头一点,道:“好,你怎么说,我怎么做。”说着,“呛啷”一声,金刀已还入鞘中。他的刀一入鞘,左首所有的人全把兵刃收了起来.建墙上无鞘可还的无心道长,都闭着眼睛将那截断剑甩了出去。右边的膏衣楼人马当然没有动。

陈士元这时再也忍耐不住,胭脂宝刀朝沈玉门一指,喝道:“姓沈的,你的后事交代完了没有?”

沈玉门好像刚刚发现他似的,讶声道:“陈总舵主,你老人家还没有回去?”

陈士元冷冷道:“你还没有死,我怎么能回去?”

沈玉门一脸惊异之色.道:“听你老人家的口气,好像专程冲着我来的?”

陈士元道:“差不多。”

沈玉门道:“我看差远了。如果你老人家只是为了杀我,随便派个人把我料理掉不就结了,又何必如此劳师动众呢?”

石宝山立刻接道:“而且还冒着极大的风险。我看陈总舵主这次的算盘,打得实在太离谱了!”

陈士元冷笑一声,道:“笑话!普天之下,我哪里去不得.谁又能把我怎么样?怎么能说冒险?说不定那天我高兴起来,到金陵沈府去搅和一下。你们等着瞧吧:”

石宝山道:‘这么说。陈总舵主今天莫非还不想离开?”

陈士元道,“我当然会离开。我就不相信有哪个留得住我!”

石宝山笑笑道:“我还以为你壮着胆子进来,是打算跟大家来个同归于尽呢!”

陆少卿截口喝道:“姓石的,我看你是在找死!”

说着,长剑一抖,就想冲过来。

石宝山猛地跺足长叹道:“陆楼主,你好糊涂。这里不是你的地盘,又有陈总舵主在座,你在动手之前,至少也该请示你们总舵一声,怎么可以如此目中无人。莫非你真的现在就想反帮?”

陆少卿气得脸都青了,但还是忍下来没有出手,显然是对陈土元有所顾忌。

石宝山笑了笑,继续道:“所以我奉劝陈总舵主一声,最好是在炸药引爆之前,赶快把你的人带走。要想拼命,至少也该把眉事安排妥当之后再来。”

陈士元冷冷一笑,道:“你少在这儿危言耸听,我就不相信姓汤的敢引爆炸药!”

石宝山即刻道:“你别忘了,汤老爷子纵然不忍引爆炸药,但他可以下令封江。一旦把江面封闭,你们想回去就难了!”

陈士元嗤之以鼻道:“那更是笑话。如今‘细雨封江’在我这边,姓汤的还有什么能力封江?”

隐藏在左首人群中的五湖龙王突然探出头,笑嘻嘻道:“没有细雨,我也照样封江。你们相不相信?”

石宝山大喜道:“孙大叔的话,我绝对相信!”

沈玉门紧接道:“我也相信,而且我想凡是脑筋清醒的人,都应该相信。”

墙头上的无心道长居然也闭着眼睛接腔道:“就算睡得陈土元道,“如果汤府内院当真埋着炸药。弄个同归于尽也不防,反正合计起来我也不算吃亏!”

石宝山摇头道:“陈总舵主,你又打错了算盘,依我看,你的亏可吃大了!”

陈士元愕然道:“这话怎么说?”

石宝山道:“陈总舵主不妨想一想。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青衣楼以后该怎么办……”

杜云娘没等他说完,便已尖呛一声,道:“放肆!”

石宝山急忙道:“你先稍安勿躁,等我说完,你认为不成,再找我算账出不迟。”

陈士元挥手道:“让他说下去!”

石宝山继续道:“像我们沈府,大公子不幸亡放,自有二公子接替。二公子万一遭到不测,也还有人可以撑下去。其他各大门派想必也一定会有合适的储备人选,可是你们青衣楼呢?一旦总舵主有个闪失,你的宝座该由哪个继承呢?如果你想传给你那几位公子的其中一位,那问题可就大了。只怕你还没有人土,他们已经杀得你死我活了。你信不信?”

陈士元下巴一伸,道:“继续说,我在听着!”

石宝山膘了站在他身旁的陆少卿一眼,又道:“就算他们手足情深,和睦相处,勉强推出一个接撑大级,但凭他们的文才武略,又有哪个能带得动你座下的那十几个楼的楼主呢?

尤其像陆楼主这种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材,除了你陈总舵主之外,又有哪个能降得住他呢……”糊里糊涂,我也不敢不信!”

右边那些人一瞧那说话的人,脸色全都变了。其中最难看的,便是‘细雨封江’刘奎。

只见他拍手朝后面一招,低声道:“老五,你知道炸药引爆的方法吗?”

‘鸳鸯拐’郭成嘴巴动了动,不知在讲什么。刘奎好像也没听清楚。身子往后靠了靠,道:“你说什么?”

郭成一拐一拐的凑上来,嘴巴紧贴着他耳根,道:“你去死吧!”还没等刘奎会过意来,一支短剑已从他背后刺了进去,

刘奎惨叫一声,当场栽倒。

郭成腿虽伤残,轻功却还不错,一招得手,身形一晃,便已到了石宝山身旁.脚一站稳,立刻回身大喊道:“凡是汤家的子弟,统统过来。咱们虽非名门大派,总还有块地盘,也还可以靠自己的劳力讨生活,何必要寄人篱下,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

他话一喊完,汤家子弟登时拥过来十之八九。杜云娘等人本想出手阻止.但一着陈士元没有任何表示,硬是没敢乱动。石宝山踌躇满志的瞧了那批人一眼,又道:“陈总舵主,你还等什么?如今‘细雨封江’已死,‘鸳鸯拐’郭成也过来了,对你就更不利了。一旦龙王把江封起来,连替你寻找空隙的人都没有了。你再迟疑下去,想走也走不成了!”

陈土元神色不变道:“我正在等你告诉我原因。”

石宝山道:“什么原因?”

陈士元道:“你为什么要千方百计的让我们走?按说你们的实力也不见得差,你难道就不想趁机跟我们拼一拼吗?”

石宝山道:“我是想趁这个机会把各位留下的,可惜我们二公子不肯,他说什么也非要放你们一马不可。至于究竟是什么原故,不瞒陈总舵主说.连我也还没搞清楚。”

坐在墙上的无心道长这时突然睁开眼,道:“沈老二,你究竟在搞什么鬼?你现在放他回去,不窗纵虎归山,以后再想宰他就难了!”

大智大师似乎听得极不入耳,急忙宣了声:“阿弥陀佛!”

五湖龙王也忽又探首出来,道:‘我知道了。你小子一定是看上了杜云娘的闺女,舍不得向丈母娘下手,不过你既是小儿的朋友,我可不能不先警告你。那女孩子长得虽然不错,来路却有问题,极可能是陈士元的野种。你若跟她搞上,将来的麻烦可就大了!”

他一面说着,挤在他身边的几个人一面点头,似乎每个人都很认同他的看法。

无心道长也在墙头尚猛地一抱大腿,道:“我想起来了,难怪那天他不肯向这条狐狸精下手,原来还有这层关系!”

杜云娘听得神情大变,扬剑狠狠的指着无心道长,气急败坏吼道:“你……你胡说!”

无心道长好像受了冤枉似的,朝下面的人摊手嚷嚷道:“我绝对没有胡说。你们不信,不妨问问沈老二本人,究竟有没有这回事!”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转到沈玉门脸上,似乎都在等着他的答覆。沈玉门的脸孔胀得通红,正想开口分辩,突然“轰”地一声巨响,整个跨院都跟着猛烈的震动起来。一时但觉灯影四射,呼喊连天,刹那跨院中的人灯全都不见了。“轰轰”之声仍在继续的响,而且声音愈来愈近,威力也愈来愈足,显然跟汤老爷子所说的话大有出入。

沈玉门忍不住恨恨骂道:“这该死的老鬼倒也真会坑人,一句实话都没有……”

身后突然有个人截口道:“你在骂谁?”

沈玉门一听就认出是解红梅的声音,不禁讶然道:“咦?你还没走?”

解红梅道:“你不走,我就不走!”

沈玉门什么都没说,只摸黑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解红梅轻叹一声,道:“如今我大仇已报,世间再也没有值得依恋的事。你活一天,我就陪你活一天,你死,我也死,所以只要你不离开,再厉害的炸药也吓不走我的。”

沈玉门感动之余,正想把她拥进怀中。谁知解红梅却在这时陡然惊叫一声,一把将他拖进了厨房,并且很快的躲入一张桌子下面。“哗啦”一声,门外屋檐上的瓦片一起被震落下来,刚好砸在两人方才站立的地方。这时房柱上的十几盏油灯早已被震翻在地上,房中一片黑暗,只有桌下靠着灶中一些余烬的照射,尚有一些光亮。沈玉门紧拥着解红梅,不声不响地凝视着她被火光映照得一抹嫣红的脸。解红梅也默默的回望着他,目光中充满了情谊。

爆炸之声终于静止下来,震动的感觉也不见了,但沈玉门仍然紧拥着她,一点松手的意思也没有。灶中的火光愈来愈弱,桌下的光线也愈来愈昏暗。

解红梅忽然埋首沈玉门怀中,幽幽道:“我还从来没有在白天见过你,不知你在太阳下是什么样子?”

沈玉门道:“再过三个时辰,你就可以看见了。”

解红梅又道:“而且我们每次见面,都是赶在这种要命的时刻。你不觉得奇怪吗?”

沈玉门道:“以后就不会了。据我估计,咱们至少可以过两年太平日子。”

解红梅抬首诧异的望着他,道:“你怎么能断定这两年陈士元不会再来找你?”

沈玉门道:“因为他没空。这两年青衣楼叛帮的人一定很多,他忙着清理门户还惟恐不及,哪里还有空闲来找咱们的麻烦!”

解红梅咬着嘴唇导思了一阵,道:“你又怎么知道青衣楼会有人叛帮?是不是那条小狐狸告诉你的?”

沈玉门一怔,道:“哪条小狐狸?”

解红梅道:“当然是‘九尾狐狸’杜云娘的女儿。”

沈玉门急道:“你胡什么?方才那些话是无心道长胡编的,你怎么可以相信?”

解红梅道:“你少骗我。无心道长虽然疯疯颠颠,却绝对不是一个无中生有的人。如果你没有那码事,他怎么可能胡乱编一套来冤枉你一个后生晚辈?”

沈玉门迫不得已,只有实话实说道:“不错。去年我是有个机会可以杀死杜云娘,但我没有动手。”

解红梅道:“你为什么没有动手?”

沈玉门道:“因为我不敢杀人。这种话别人自然不会相信,但你应该值得过我才对。”

解红梅道:“那么今天呢?你放走那批人,莫非也是为了不敢杀人?”

沈玉门道:“今天不同。”

解红梅道:“有什么不同?”

沈玉门道:“你有没有想到,我们硬把那批人留下来,双方要死多少人?”

解红梅道:“无论死多少入,也应该把他们留下,尤其是陈士元!”

沈玉门连连摇头道:“你错了。现在杀死陈土元,对整个武林说来,反而害多益少,得不偿失。”

解红梅怔怔道:“这话怎么说?”

沈玉门道:“如果陈士元突然一死,育衣楼必定四分五裂,极可能一夜之间由一个帮派分裂成十三个帮派。这十三个帮派为了壮大本身实力,必定会设法吸收更多的人,为了养更多的人,必定会做出更多伤天害理的事。现在我们拼命的把他留下,结果反而会有更多入受更多的害,你说这是不是得不偿失?”

解红梅道:“照你这么说,陈士元岂不是永远都不能动了?”

沈玉门道:“可以动,但不是现在,至少也得等到青衣楼本身已腐蚀得差不多的时候,再设法杀他也不迟。”

解红梅道:“那要等多久?”

沈玉门道,“不会太久,最多两三年。”

解红梅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道:“那怎么可能?青衣楼不是个小帮派,怎么可能在两三年之内就被咱们瓦解?”

沈玉门道:“你听说过当年青衣楼是怎么把丐帮搞垮的吗?”

解红梅楞了楞,道:“你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沈玉门道:“正是。”

解红梅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沈玉门道:“已经开始了。你没发觉石宝山方才已给陆少卿和杜云娘上了不少烂药吗?”

解红梅失笑道:“只那一点点怎么够?”

沈玉门道:“积少成多。这种事只能慢馒来,千万急不得。”

解红梅沉默片刻,道:“原来你放他们走.全是为了整个武林着想.我方才还差点误会了你。”

沈玉门道:“身为武林人,当思武林事。我既巳被那姓汤的老鬼强拉进来,我能不为自己的生存环境着想吗?”

解红梅听得眉头微微一蹙,道:“你刚刚所骂的老鬼,指的莫非也是汤老爷予?”

沈玉门道:“除了他还有谁?那鬼东西可把我害惨了!”

解红梅忽然叹了口气,道:“不要再恨他,他也怪可怜的。为了替他的儿子报仇,他不得不出此下策。”

沈玉门吃惊道:“什么?难道他儿子也是死在青衣楼手里?”

解红梅道:“不错。他本身帮小势簿,想要对抗声势浩大的青衣楼,非借重在武林中极具人望的沈家不可,所以他才不得不就地取材,把你给拉了进来,更何况他最近还救了我,你就原谅他吧!”

沈玉门一怔,道:“他怎么救了你?”

解红梅又是一叹,道:“我大半年前原本是要到金陵去找你的,谁知竟然病倒在路上,当时幸亏被汤老爷子发现,将我接到府里,延医救治,总算捡回了一条命,否则你就再也看不到我了。”

沈玉门忙道:“好吧!他既然救过你的命,以后我不再恨她就是了。”

解红梅注他怀里挤了挤,道:“而且你还得帮帮他的忙。”

沈玉门道:“怎么帮,你说?”

解红梅双手搭在他肩上,轻声细语道:“你最近有没有见过唐三姑娘?”

沈玉门吓了一跳,道:“你千万不要提那个女人,简直可怕极了!”

解红梅愕然道:“怎么可怕?”

沈玉门道:“孤女人居然三更半夜的跑到我床上去咬我,你说可不可怕?”

解红梅神情一紧,道:“你有没有咬她”

沈玉门道:“那女人全身都是毒.我怎么可以咬?”

解红梅松了口气,又道:“那么你有没有咬其他那几个女人?”

沈玉门道:“哪几个女人?”

解红梅道:“什么秦姑娘啊!骆大小姐啊……”

沈玉门截口道:“那都是沈玉门的女人,我怎么敢乱咬!”

解红梅道:“可是你现在就是沈玉门啊!”

沈玉门急忙摇头道:“别的事情倒还可以凑合,只有他那些女人,我实在不敢接收。”

解红梅突然嗤嗤笑道:“如果他有老婆的话,你怎么办?”

沈玉门道:“老实说,我这次最大的幸运,就是他没有老婆,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该不该跟她上床。”

解红梅啐了一日,道:“看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动不动就想跟女人上床。我警告你,如果你敢跟他学着胡乱在外面拈花惹草,我一定不轻饶你!”

沈玉门忙道:“这一点你大可放心。我跟他绝对不一样。我唯一想沾的女人就是你!”

解红梅不再出声,整个身子都已贴在沈玉门怀里。沈玉门紧紧的将她搂住,两片发干的嘴唇,也开始在她热烘烘的脸颊上移动起来。一阵轻轻的“啧啧”声响之后,解红梅忽然挣出他的怀抱,道:“我想起来了,那位唐三姑娘,你还得跟她打打交道。”

沈玉门道:“不必了,唐大先生不会让汤老爷子死的,你放心吧!”

解红梅惊喜道:“真的?”

沈玉门道:“当然是真的。如果唐大先生不想救他,何必还一直都给他药吃?”

解红梅惊讶的瞄着他,道:“咦?你怎么知道我想让你救汤老爷子?”

沈玉门指着脑门道:“我猜的。”

解红梅又悄悄的往前凑了凑,轻轻道:“你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沈玉门笑嘻嘻道:“你一定想叫我咬你,对不对?”说着,一把将她抱住.张开嘴巴就想咬。

谁知就在他牙齿刚刚触到解红梅滑腻腻的粉颈之际,门外陡然传来石宝山的声音,道:“咦?程总怎么又回来了?”

只听程景泰哈哈一笑道:“我当然得回来。如果我连沈二弟的生死都不顾,只想自己逃命,我还有什么资格做他大哥?”

解红梅没等他说完,便已慌忙滚到桌外去。沈玉门也满脸无奈的爬出来,在地上找了一盏尚可备用的油灯,就着灶中一些剩火点了起来,摆在一根柱子的灯托上。厨房里登时又回复了一点光亮,虽然昏昏暗暗,但解红梅那张含羞带愧的脸孔仍然依稀可见。这时石宝山和程景泰已缓缓走了进来。解红梅刚刚抹过脸去,突然惊叫一声,一头扑进沈玉门怀里,还不停的回手指着黑暗的墙角。

石宝山和程景泰大吃一惊,同时拔出了刀,分别护在两人左右。

沈玉门急忙眯眼看去.这才发现丁静和莫心如尚在房中,这时正在闭目凝神的坐在墙角的一张长桌上,急忙轻咳两声,道:“原来两位前辈还没有走?”

莫心如立刻睁开眼睛,道:“我们跟二公子的事还没有办完,还不能走。”

说着,两人已跃下长桌,并肩走到沈玉门面前。

沈玉门愣愣的望着两人,道:“两位前辈跟我会有什么事?”

莫心如道:“实不相瞒,我们千辛万苦的找来,就是想向二公子借样东西。”

沈玉门匆匆瞟了解红梅腰间那把短刀一眼,小心翼翼道:“两位想借什么,只管开口。

是属于我的东西,绝对没有问题。”

莫心如沉吟了一下,道:“我们想跟二公子打个商量,请将解姑娘借给我们三年。三年之后,我们负责把她送回金陵沈府。”

沈玉门登时叫起来,道:“那怎么行!她是人,又不是东西,怎么可以随便乱借?而且……而且……”

丁静叹了口气,道:“我们也知道这个请求太过份,但是为了峨嵋派的再兴,我们不得不这么做。”

莫心如也叹息一声,道:“不瞒各位说,自从我汪师姐走后,峨嵋派的武功等于丢了一半。从那时起,峨嵋再也培养不出使刀的高手,刀、剑、掌联手的招式也已失传,所以峨嵋才会衰退这般地步……”

解红梅截口道:“可是我的刀法也不见得高明。即使随你们回去,对贵派也未必有多大帮助。”

莫心如道:“那你就太客气了。像方才那招‘天外一刀’,峨嵋上下两代,绝对没有人可以使得如此巧妙,包括我们两个姐妹在内。”

丁静紧接道:“更何况我们所需要的并不是你的招式,而是汪师姐传给你的心法。当然我们也不会让你白白浪费青春,我们也一定会将本派的武功倾囊相授。三年之内,你的武功起码也可以比现在增加一倍。”

解红梅砰然心动道:“三年真得可以增加一倍?”

丁静点头道:“也许还不止。”

解红梅仰起粉脸,默默注视着沈玉门。沈玉门一句话也不说,而且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莫心如突然咳了咳,道:“二公子不是说二三年之后,还要与陈士元一决胜负吗?”

沈玉门无精打采道:“是有这个打算。”

莫心如忙道:“试想你再与陈士元碰面的时候,身边若是多了个绝顶高手,对你是不是要有利得多?”

沈玉门勉强点头道:“那当然。”

莫心如继续道:“还有,据我所见,沈府的‘虎门十三式’虽然锐利无比但是二公子的功力却还不够。你何不趁这三年再下苦功,等将来你跟解姑娘联手把陈土元除掉之后,再长相厮守,岂不比现在提心吊胆的匆匆结合要理想得多?”

沈玉门垂着头,吭也没吭一声。

莫心如停丁停,又道:“还有一件事。我想‘金刀会’的程总瓢把子和贵府的石总管一定有个耳闻,那就是我峨嵋派一象恩怨分明,有恩必偿,有仇必服。解姑娘能够跟我们回去,就等于对我峨嵋派有再造之恩。在任何情况下,我们都不容许有人伤害她,包括陈士元在内。你懂了吧?”

沈玉门摇头。

丁静马上接道:“我师姐的意思是说,三年后你身边多了个解姑娘,就等于多了个峨嵋派,而且那个时候的峨嵋派早已脱胎换骨,陈士元想碰碰你的衣角只怕都不容易。”

沈玉门听得也不禁霍然动容,忍不注低下头看了解红梅一眼,解红梅也正眼睛一眨一眨的望着他,仿佛正在等待着他的决定。一旁的程景泰忽然开口道:“二弟,这件事我看你可以考虑考虑。”

石宝山也沉吟着道:“这件事不仅关系着峨嵋派的盛衰,对整个武林出有极大的影响,二公子不妨跟解姑娘好好商量一下。”

沈玉门沉叹一声,道:“三年可不是个短日子啊!”

解红梅突然道:“好,我去,不过不是三年,是两年,行不行?”

丁静和莫心如大喜过望,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同时点头。

沈玉门不禁又叹了口气。两年虽比三年短得多.算起来还是有七百多天.但解红梅话已说出口,他除了叹气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可想呢?

清晨。温暖的朝阳淡淡的照在一条笔直的官道上。官道上正有一辆马车缓缓北行,跟随车后的是十几匹健马,马上的人个个神情剽悍.而且每个人的鞍上都挂着一把刀,一把金光闪闪的刀。

坐在车上的正是金陵的沈二公子沈玉门。而跟在车后的,自然是程景泰和他选了再选的金刀会的十几名弟兄。这时沈玉门正闭着眼睛,横靠在宽敞的车厢中,双脚搭在洞开的窗口.让阳光轻拂着赤裸的脚面,他身心都感到一阵无比的舒畅。他已经很久没有过到这种安逸的日子了。

在的的得得的蹄声中,他开始有了些睡意。就在似睡非睡之际,马车忽然停了下来,程景泰那张方方正正的脸孔也已出现在窗前。

沈玉门急忙睁眼收足,道:“出了什么事?”

程景泰笑眯眯道:“没事,只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沈玉门愕然道:“什么好消息?”

程景泰回手一指道:“你那三个善解人意的小丫头追来了,这算不算是好消息?”

沈玉门听得眉头一皱。道:“这算哪门子好消息!我原本还想过几天安静日子,这么一来,岂不又泡汤了!”

程景泰哈哈一笑,道:“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我还想找几个聪明伶俐的小丫头陪一陪呢!可惜至今都找不到合适的。”

沈玉门忙道:“我把她们三个送给你如何?”

程景泰连连摆手道:“君子不夺人所好,你还是留着自己慢慢享用吧!”

说话间,三匹快马飞也似的冲了上来,一起勒疆在车旁。

水仙不等坐骑停稳,便已翻身下马,一头蹿进车厢,气喘喘道:“启禀少爷,‘飞天鹞子’洪涛带着他六名兄弟追下来了!”

沈玉门淡淡的明了一声,道:“他们跑来干什么?”

水仙紧紧张张道:“这还要问,当然是来杀你的!”

沈五门摇着头道:“不会吧?洪涛是我的朋友,怎么会来杀我?”

水仙气极败坏道:“少爷,你有没有搞错?洪涛是青衣楼的舵主,一向都是你的死敌,上次还曾经行刺过你,难道你忘了?”

沈玉门道:“没有忘,不过那是去年,今年已经不一样了!”

水仙忙道:“有什么不一样?”

沈玉门道:“我问你,你们方才是不是打他身边超过来的?”

水仙道:“不错。”

沈玉门道:“他们有没有向你们动手?”

水仙道:“没有。”

沈玉门笑笑道:“如果他是来杀我的,还会放你们过来吗?把你们三个扣在手里当人质也是好的,你说是不是?”

水仙沉吟了一下,道:“他们不是来杀你的,又是干什么事的呢?”

沈玉门道:“当然是来跟我交朋友的……也许还顺便带给我一点消息。”

水仙道:“什么消息?”

沈玉门眼睛翻了翻,道:“据我猜想,这次青衣楼派出来的杀手绝对不止一批,等一下他一定会提醒我。你相不相信?”

水仙猛一摇头,道:“不信。”

沈玉门轻轻道:“要不要跟我打个赌?”

水仙兴趣盎然道:“赌什么?”

沈玉门想了想,道:“如果你赢了,以后你说什么,我听什么。”

水仙道:“如果我输了呢?”

沈玉门朝车外一指,道:“你马上带着她们两个回金陵,怎么样?”

水仙哼了一声,把头一甩,再也不肯理他。

沈玉门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探首窗外望着程景泰,道:“大哥,麻烦你叫大家全都让开,等一会千万不要跟他们发生冲突。”

程累泰皱眉道:“你真想跟青衣楼的人交朋友?”

沈玉门道:“多一个朋友,就少一个敌人,还有比这个更划算的事吗?”

程景泰笑笑,同时挥了挥手,那十几名金刀会的弟兄立刻让了开来。

沈玉门立刻掀开后车帘,目光所及之处,果然站着七匹马、七个人,为首的正是“飞天鹞子”洪涛。洪涛一见沈玉门现身,登时把手一招,七骑并排走了上来,直走到距离马车不满两丈才一起停住。两丈左右正是施展飞刀最理想的距离。金刀会的弟兄不禁神色大变,个个严阵以待。秋海棠和紫丁香也战战兢兢的守在车旁,准备随时出手。

但沈玉门却一点都不在乎,还将大半个身子伸出车外。

洪涛居然远远的朝他一抱拳,才道:“沈二公子,承你两次不杀之恩,我不得不先跟你打个招呼。我们弟兄是奉命来杀你的,只要你一天不死,我们就跟你一天,绝不中途罢手。”

沈玉门淡淡道:“我知道了。”

洪涛继续道:“你最好多加小心,千万不要落单。你一给我机会,我手下绝不留情。”

沈玉门缓缓的点着头,道:“那是应该的。”

洪涛停了停,又道:“还有,这次奉命来杀你的,并不止我们弟兄七个,据我所知,至少还有五批,每一批都是青衣楼里的一流杀手。我希望你不要糊里糊涂的死在那些人手上。”

沈玉门点头不选道:“你放心。如果我非死不可,也一定要死在你的手上。像这种便宜,何必白白送给外人!”

洪涛道:“好,你这份心意,我领了。”

沈玉门连忙道:“不过你们可要追得紧一点。万一你们追丢了,而我又一不小心把便宜被别人捡走,到时候你可不能怪我不讲信用。”

洪涛笑笑,什么话都没说。

沈玉门摸着脑门想了想,又道:“我看这样吧!为了安全起见,我先把我的行程告诉你,以免你追错了路。我预定在金刀会总舵停留两个月……”

程景泰截口道:“什么!才两个月?”

沈玉门忙道:“好吧!三个月,然后我会直奔北京。你如果找不到我,可以到四海通镖局去问问,我会在那里留话。你只要说你是我的朋友洪涛,他们一定会把我落脚的地方告诉你。”

洪涛冷笑一声,道:“沈二公子,你最好不要搞错。我是你的敌人,不是你的朋友!”

沈玉门也冷冷一笑,道:“洪舵主,有一件事你最好也不要搞错,天下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朋友。”

说完,把车帘一放,喊了声:“走!”车马又开始缓缓北行。金刀会的弟兄如释重负.立刻将车尾层层围住。车里的水仙登时松了口气,道:“少爷,你是怎么了?你为什么要把你的行程告诉他?”

沈玉门道:“因为我以后还得靠他保护,不把行程告诉他怎么行?”

水仙只气得直捶大腿道:“少爷,你脑筋是不是出了毛病?他杀你还惟恐不及,怎么可能来保护你?你这不是在说梦话吗?”

沈玉门道:“你要不要再听一句梦话?”

水仙没好气道:“你说!”

沈玉门遁:“据我估计,他不久就会替我们把那五批人杀光,你信不信?”

水仙道:“当然不信。”

沈玉门好像生怕吓着她。轻声软语地问道:“你要不要再跟我打个赌?”

水仙一听,立刻把脸抹过去,再也懒得搭理他。沈玉门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又把身子横靠在车厢中,双脚也重又搭在窗口上。

窗外朝阳如旧,阳光依然轻拂着他赤裸的脚面。他感到舒畅极了,脸上也开始有了笑意,笑得无牵无挂,似乎这世上再也没有令他担心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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