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胡欢越过屋脊,悄悄翻落院中,双足刚刚着地,整个人便已楞住。
紧闭的窗户下,果然有个人正舒坦地坐在一张矮凳上,那人却非他久候不至的秦十三,竟是意想不到的“神手”叶晓岚。
胡欢不禁惊喜道:“咦,你怎么来了?”
叶晓岚眯眼笑道:“小胡兄有难,小弟能不赶来护驾么?”
胡次哈哈一笑,道:“你既然来了,为何不招呼一声,鬼鬼祟祟的躲在外边干什么?”
叶晓岚笑啥喀道:“小弟不敢贸然打扰,只好坐在外边替两位把把风。”
胡欢一阵急咳,转首道:“秦十三呢?有没有跟你在一起?”
叶晓岚脸色一阴.道:“小弟对六扇门的人一向不感兴趣,怎么可能跟他走在一起?”
胡欢微微一怔,道:“你一个人如何找得到这个地方?”
叶晓岚道:“这有何难?我循着牛车的轨迹,很容易便找到这里。”
胡欢怔怔地望着他,道:“你可曾去找过潘秋贵?”
叶晓岚摇头。
胡次暗惊道:“那就怪了,我坐牛车离城的事,只有潘秋贵和他的手下晓得,这消息如何会泄漏出去?”
叶晓岚笑笑道,“在崇阳绝对没有秘密,任何事都休想瞒过侯府的耳目。”
胡欢叹了口气,道:“如此说来,只怕侯府的人也早已出动了。”
叶晓岚道:“不错.金玉堂已派出大批人马,正在四处寻那辆牛午的下落。”
胡欢虽—向临危不乱,这时也不免面露惊慌地朝停放牛车的后院扫厂一眼。
叶晓岚忙道:“小胡兄不必担心,那辆牛车早已藏好。否则在你出去找药的时候.玉流星早就落在他们手中。”
胡次松了口气道:“你把它藏在哪里?有没有留下痕迹?”
叶晓岚含笑站起。走到院角一间比牛车也大不了多少的柴房前。将狭小的房门打开。神态洒脱地往里指了指。
胡欢满腹狐疑地赶过去.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探首往里一瞧,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
原来那辆牛车直立在柴房里,那头拉车的黄牛也正挤在一旁吃草,牛角不时磨擦着车轮,车轮还在不停的转动。
叶晓岚笑嘻嘻道:“小弟本想把它搬远一点,只因那五个小鬼鬼小力微,实在搬它不动,所以只好临时在这里藏一藏。”
胡欢仰首哈哈—笑,手臂在叶晓岚肩膀山一勾,道:“走,先跟我进去喝杯热茶,等秦十三赶来,我们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叶晓岚却动也不动,道:“秦十三恐怕是不会来了。”
胡欢愕然道:“为什么?”
叶晓岚吃吃笑着道:“小弟已将附近的环境清理的干干净净,就算他按照那些暗记找来,也绝找不到这里,最多也只能在三里之外,绕着那座小山岗打圈圈而已。”
胡欢听得不禁又楞住厂。
秦官宝独坐马上,挺胸昂首.神气极了。
沈贞牵着马,扛着枪,说起话来既谦卑,又和气,边走边道:“小兄弟,我能不能向你打听一件事?”
秦官宝看也没看她一眼,道:“说!”
沈贞道:“你经常跟胡师伯在一起,你有没有发现他身上有块玉佩?”
秦官宝道:“玉佩?”
沈贞道:“恩,绿色的,大概只有核桃般大小,上面好像还刻着几个字。”
秦官宝道:“什么宇?”
沈贞道:“我也不太清楚,我问过师父几次,她都不肯说,我想上面刻的一定是吉祥如意,福禄寿福之类的吉祥话。”
秦官宝道:“那块玉……值不值钱?”
沈贞道:“好像很名贵的。”
秦官宝道:“绝对没有,就算以前有过。现在也早就被他卖掉了。”
沈贞情急道:“你胡说,那是我师父跟他之间的信物,他怎么舍得卖掉?”
秦官宝突然缩起脖子,吃吃笑了一阵,道:“像他那种人,穷起来连裤子都卖,只要能变银子,没有舍不得的东西,哪里还顾得是谁的信物?”
沈贞停马怒喝道:“秦官宝,你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把胡师伯说成这种人?”
秦官宝吃过她的苦头,不敢跟她分辩,只好苦着脸道:“那么你说说看,在你的心目中,胡叔叔应该是怎么样—个人?”
沈贞咬着嘴唇,翻着眼睛想了想,道:“我想他一定是个既英俊,又潇洒,武功好、智慧高、讲义气、重气节,而且又富有同情心的人。”
秦官宝目瞪口呆,道:“你说的是胡叔叔?”
沈贞道:“是呀!”
秦官宝楞了半晌,突然翻身下马,道:“沈姑娘,你赶紧回去吧j你这位师伯,还是不见为妙,否则你一定会大失所望。”
沈贞道:“为什么?”
秦官宝道:“因为他跟你想象中,几乎完全是两种人。”
沈贞道:“真的吗?”
秦官宝道:“当然是真的。”
沈贞连连摇摇头道:“我真有点怀疑,你究竟认不认识我胡师伯?”
秦官宝急道:“这是什么话?我跟他熟得很,熟得像亲叔侄一样。”
沈贞道:“这么说,你对胡师伯的过去,想必也十分了解了?”
秦官宝挺胸道:“岂止了解,简直了解得—清二楚。”
沈贞道:“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胡师伯过去一共有过多少女人?”
秦官宝一怔,道:“你问这事干什么?”
沈贞道:“考考你。”
秦官宝抓耳摸腮道:“他的女人多得连自己都算不清,我怎么会知道?”
沈贞道:“总之很多,是不是?”
秦官宝道:“不少。”
沈贞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女人喜欢他?是因为他有财有势?还是因为他长得特别好看?”
秦官宝道:“财势,他是绝对没有,长相嘛,如果他把胡子刮干净,再稍微修饰一下,好像还不错。”
沈贞道:“你看,我说他长得英俊潇洒,没说错吧?”
秦官宝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只有傻笑。
沈贞立刻道:“你对你十三叔。又了解多少?”
秦官宝又是—怔,道:“他是我亲叔叔,我当然了解得比谁都清楚,他一生只有两个女人,第一个是我十二婶。第二个就是水蜜桃。”
沈贞笑道:“我问的不是他有多少女人。”
秦官宝道:“你想问什么?”
沈贞道:“我想问你他的武功怎么样?”
秦官宝道:“高得很,在保定秦家是顶尖人物,在江湖上也是个响当当的角色。”
沈贞道:“依你看,凭你十三叔那把刀,能在风雨双龙剑联手合攻之下支撑多少招?十招?还是十五招?”
秦官宝蛮不服气道:“不止,我看至少也可以支撑二十招。”
沈贞道:“而胡师伯却轻轻松松地跟他们走了三十招,你能说他的武功不好么?”
秦官宝急忙辩道:“我没说过胡叔叔的武功不好,我对他的武功,一向钦佩得很。”
沈贞笑笑道:“当然.他武功再高,想保住这份藏宝图、只怕也不容易。”
秦官宝立刻接道:“但别人想从他手里夺过来。也不简单,他满肚子都是鬼点子,你没看见连金玉堂都被他耍得团团转。”
沈贞立刻道:“你所谓的那些鬼点子,也就是我所说的智慧。”
秦官宝道:“哦!”
沈贞继续道:“只可惜他的对手不止一个金玉堂,也不止一个侯府,还有实力与侯府相当的大风堂和锦衣楼虎视在后,如果没有好朋友帮忙,靠他一个人行么?”
秦官宝道:“这个你放心,胡叔叔别的没有。朋友可多的不得了,每个人都跟他有过命的交情,就跟我十三叔一样。”
沈贞淡淡一笑,道:“你想想看,如果他个是个讲义气的人,他会有这么多好朋友么?”
秦官宝道:“是啊!连我十三叔都说胡叔叔是个轻财重义的人。”
沈贞道:“至于气节,我相信任何人都不能对他置疑,因为他是南宫胡家的后代。”
秦官宝点头不迭道:“那当然。”
沈贞道:“如果你对他的问情心尚有疑问,你不妨进城去找找你十三叔。”
秦官宝一惊道:“找我十三叔下什么?”
沈贞道:“去看看他的脑袋还有没有长在颈子上。”
秦官宝莫名其妙道:“这跟我十三叔的脑袋有什么关系?”
沈贞道:“当然有关系,当年如非胡师伯同情你十三叔。他的脑袋还能留到现在么?”
秦官宝道:“你不要搞错,他们两个是好朋友,我十三叔也曾救过胡叔叔的命。”
沈贞道:“他们的交情是从那个时候才开始,当时胡师伯救你十三叔,只是居于同情心罢了。”
秦官宝想了想,道:“恩,也有道理。”
沈贞道:“所以我说胡师伯是个既英佼、又潇洒、武功好、智慧高、讲义气、重气节,而且又富有同情心的人,你相信了吧?”
秦官宝道:“我当然相信。”
沈贞道:“可是方才你为何说胡师伯跟我的想象中完全是两种人?”
秦官宝道:“准说的?”
沈贞道:“当然是你说的。”
秦官宝眼睛一翻,道:“开什么玩笑,我几时说过这种混帐无知的话?一定是你听错了。”
沈贞怔了怔,突然失笑道:“瞧不出你小小年纪,耍赖的功夫倒是天下—流。”
秦官宝转首他顾,避不应声。
沈贞笑笑道:“好吧,我们也不必再为此事争论,还是赶紧办正事要紧。”
秦官宝道:“什么正事?”
沈贞道:“当然是找胡师伯,他一路上留下暗记,想必急待支援,我这杆枪和你那双耳朵,说不定还可以派上—点用场。”
秦官宝忽然又往前凑了凑,道:“沈姑娘,我又有个小秘密要告诉你。”
沈贞苦笑道:“你请说,我正在洗耳恭听。”
她一面说着,一面还直挖耳朵。
秦官宝轻声细语道:“我在秦家任何功夫都是敬陪末座的人马,但听觉和嗅觉都灵敏过人,比我十三叔还要高明得多,只是这件事,我一直没让我几位爷爷发觉。”
沈贞诧异;置:“你为什么不肯让他们发觉?”
秦官宝道:“我怕万一他们认为我是一个可造之材,几位爷爷轮流给我来个填鸭式的教导,然后再弄个差事把我一拴,我怎么办?”
沈贞道:“你不喜欢当差?”
秦官宝道:“当差有什么出息?”
沈贞道:“那么你将来想做什么?”
秦官宝道:“我要做大侠。”
沈贞道:“恩,有志气。”
秦官宝道:“你猜我为什么把这个秘密告诉你?”
沈贞道:“正想请教。”
秦官宝道:“如果你不知道我的嗅觉异于常人,你一定以为我在吹牛。”
突然把声音压得更低,道:“因为我已经嗅到了生人气味,人数好像还不少。”
沈贞大吃一惊,道:“你再仔细嗅嗅,看看究竟有多少人?”
秦官宝手指在耳鼓上一弹,道:“要想知道正确的人数,就得靠这个了。”
于是立刻伏身下去,嘴里开始数着:“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沈贞不等他数完.使将他抓上马背,身子尚未坐稳。马已冲了出去。
(二)
也不知奔驰了多久,陡闻身后的秦官宝叫道:“停—下,停一下。”
沈贞急忙勒马、气息喘喘道:“是否又有什么发现?”
秦官宝道:“这个地方,我们好像刚刚走过。”
沈贞环首四望,道:“不会吧?”
秦官宝斩钉截铁道:“方才经过的马蹄痕迹仍在.绝对错不了。”
沈贞道:“你不要瞎疑心,也许是别的马匹留下来的。”
秦官宝道:“沈姑娘,要不要我再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沈贞道:“你是不是想说你的眼力也高人一等?”
秦官宝道:“不错、每一匹马的痕迹,我都能分辨得很清楚。”
沈贞蹙眉道:“可是方才我们分明没有转弯,怎么可能又回到原来的地方?”
秦官宝身子往前挤了挤,道:“这种情形.只有一种解释。”
沈贞道:“你说。”
秦官宝颤声道:“我们一定是碰到鬼打墙丁。”
沈贞乍听之下,不禁毛骨悚然,惶惶道:“你……你胡说,光天化日之下,怎么可能闹鬼?”
就在这时,坐骑陡然发出—声惊嘶,前蹄也已腾起。
沈贞急忙将马制住.强自镇定道:“小兄弟,赶快下去听听,看附近究竟有什么东西!”
秦官宝拼命摇头.赖着不肯下马。
沈贞冷笑壮胆道:“你胆子这么小,将来还想做什么大侠?”
秦官宝道:“谁说我胆子小?我……我只是认为听也白听。”
沈贞道:“为什么?”
秦宫宝道:“你难道不晓得.鬼是没有脚的。”
沈贞突然下马.顺手将秦官宝也扯下来。道:“说不定是个有脚鬼.你别怕。安心的听,我在旁边保护你。”
秦官宝战战兢兢地伏首下去,很快就己抬起头,悄悄道:“是人。”
沈贞忙道:“几个?”
秦官宝伸出一个手指。
沈贞松了口气,冷笑道:“—个人有什么好怕?不要理他,我们走!”
秦官宝道:“等一等,这条路有点邪门儿,我得仔细查看一下。
一面说着,—面往前走,走出不远,忽然喊道:“你看,不知是哪个王八蛋在这里动了手脚……”
喊声未了,只觉得舌头一痛,嘴巴突然多出个东西。
只吓得秦官宝登时跳起来,拼命将嘴里的东西吐出一瞧,心里更加惊慌,原来只不过是一片小小的枯叶。
走存他身后的沈贞,早巳飞扑出去,越过一棵粗大的树干,回首就是一枪。
树后果然有个人影窜了出来,看上去步法轻灵,动作其快无比。
可是沈贞也不慢,雪亮的枪尖一直穿梭在那人左右,几次都险些刺在他身上。
秦官宝陡然发觉那人是叶晓岚,急忙挥手叫道:“是自己人,赶快住手!”
沈贞唯恐误伤了胡师伯的朋友,闻声立即收枪。
叶晓岚这才有机会喘了口气,凝视着沈贞,道:“出枪见血,回马连环,始娘是李艳红?还是沈贞?”
没容沈贞答话,秦官宝便己抢着道:“她就是大名鼎鼎的沈贞沈姑娘。”
叶晓岚苦笑道:“幸亏是沈姑娘,若是换成李姑娘,在下恐怕早就见血了。”
沈贞淡淡一笑,傲气十足。
秦官宝莫名其妙道:“为什么换成李姑娘就要见血?”
叶晓岚道:“因为李姑娘的绰号就叫出枪见血。”
秦官宝道:“那么沈姑娘呢?”
叶晓岚道:“你难道没看见她的回马连环枪差点要了我的命么?”
秦官宝道:“回马连环枪,哇!好威风的名字!”
叶晓岚道:“所以我劝你千万不要乱偷她的东西,否则一旦被发现,非把你刺成蜂窝不可。”
秦官宝傻笑道:“小叶叔叔真会开玩笑,我几时偷过人家的东西……”
谁知话没说完,只觉得手里忽然一重,摊手一看,赫然是只银簪,急忙朝沈贞头上瞄了一眼,登时声色惧变道:“咦!这是怎么回事?沈姑娘头上的东西,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到我的手里?”
沈贞拾手在头发上一摸,也不禁花容变色,原来头上簪发的银簪,不知何时已变成—根树枝,她警觉性一向极强,而这次被人在头顶上动了手脚,竟然一丝都未曾发觉。
秦官宝双手棒着那只银簪,走到沈贞面前,—副欲哭无泪的样子,道:“沈姑娘,你可千万不能误会,我只是一时不小心,着了人家的道儿!”
一边向沈贞解释,一边还悄悄地膘了叶晓岚一眼。
叶晓岚也正在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
沈贞只笑了笑,银簪往头发上一插,顺手将树枝取下来,手指把玩着树枝,眼睛却打量着叶晓岚,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打量到头,才缓缓道:“阁下莫非就足江陵天羽堂的叶公子?”
秦官宝又已抢着道:“不错,正是他,不过江湖上却都称他为神手叶晓岚。”
沈贞道:“叶公子手法神奇,果然名不虚传。”
叶晓岚洒脱笑道:“雕虫小技,贩笑大方,失礼之处,还请沈姑娘多多包涵。”
沈贝忽然诡异的一笑,道:“叶公子不必客气.我和海州言四小姐是至交,说起来我们也算自己人,你说是不是?”
叶晓岚—听,脆上的笑容立刻不见了.举止也大失常态,局促不安地望着秦官宝,道:
“你那该死的十三叔呢?”
秦官宝顺口答道:“我那该死的十三叔……不不,我的意思是说,我十三叔好像还在城里。”
沈贞一旁“噗嗤”一笑。
叶晓岚看也不敢看她一眼,回手一指道:“你胡叔叔就在前面村干的最后一家,你带沈姑娘去见他,我要到城里去一趟。”
秦官宝道:“你要到城里干什么?”
叶晓岚道:“我要你十三叔左好好算一笔账!”
说完,闪过秦官宝,匆匆而去,连招呼也没跟沈贞打一个.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自己人。
秦官宝望着他的背影,百思不解道:“奇怪,我十二叔又不欠他的,他去找我十三叔算什么账?”
沈贞笑道:“他找你十三叔算账是假的,找个藉门开溜倒是真的。”
秦官宝愕然道:“他为什么开溜?”
沈贞道:“因为他怕我。”
秦官宝道:“他为什么怕你?”
沈贞道:“因为我是言四小姐的朋友。”
秦官宝更加不解道:“那么他又为什么怕言四小姐呢?”
沈贞笑笑道:“因为言四小姐就是他那位未过门的老婆,现在你明白了吧?”
秦官宝恍然大悟道:“难怪他落荒而逃,原来是怕你抓他回去。”
沈贞道:“我才没有心情管别人的闲事,我现在唯—要做的,就是尽快见到胡师伯。”
秦官宝头—摆,道:“走!我带你去找他。”
(三)
沈贞勒马村前,眺望着那条可以一眼看到底的街道,脸上充满了迷惑的神色。
街上没有行人。也没有玩耍的孩童。甚至连一条狗都没有,户户院门紧闭,家家的烟筒仿佛都已封闭,已近申未时分,依然不见一缕炊烟,整个村子如同死水般的寂静,静得令人颤惧。
街上唯一活动的是一块正在风中飘摆的酒帛,但那间酒店的店门,却也关得没有一丝缝隙,显然是打烊得过于匆忙,忘记将酒帛收进去。
沈贞愈看愈心惊,忽然用臂肘触了秦官宝一下,道:“只怕胡师伯有麻烦了。”
秦官宝道:“没有血腥气,只有伤药的味道,麻烦好像还没开始。”
沈贞道:“伤药?莫非胡师伯负了伤?”
秦官宝斜着眼睛想了想,道:“八成是玉流星。”
沈贞冷哼一声,恨恨道:“如果是那女贼,伤得愈重愈好,最好干脆死掉算了。”
秦官宝吃吃笑道:“你又不是你师父,乱吃哪门子的醋?”
沈贞回首瞪了她一眼,道:“你眼力好,看看村尾那户人家有没有异样?”
秦官宝立刻眯起眼睛看了—阵,道:“咦!烟筒里好像开始冒烟了。”
沈贞道:“那就证明胡师伯还没落在对方手里,你坐稳了,我们冲过去瞧瞧。”
秦官宝什道:“何不打村外绕一绕?”
沈贞道:“如果有人拦劫,绕得再远,他也不会放过我们,何必多此一举?”
秦官宝道:“恩,有道理。”
沈贞道:“何况在这种时候,绝对不能示弱,非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不可。”
说罢,双腿一挟,纵疆直向村内驰去。
寂静的街道上,忽然出现了四个人。
四个身着灰衣,手持利剑的彪形大汉,并排阻任沈贞的去路。
沈贞冷笑一声,道:“原来是大风堂的人马。”
秦官宝急忙道:“当心:这群家伙厉害得很。”
沈贞又是一声冷笑,挺枪催马,飞快地冲向那四个人。
那四人犹如四座小山,动也不动,直待沈骑已冲到面前,才同时腾身挥剑,疾扑而上。
沈贞一声娇喝,顿马挑枪,其中两名大汉尚未接近,便被挑得斜飞出去。
另外两人略一迟疑,彼此交换过眼色,一前一后,又分两路同时攻到。
沈贞陡然转首回枪,腰身灵蛇般绕过身后的秦官宝,枪尖向后一抖,惨叫声中,第二名大汉也已滚向街边。
这时最后那人的剑锋已然刺到,眼看沈贞已避无可避,但那匹黑马好象有灵性一般,突然后蹄撅起,刚好闪过那大汉一剑,却意外的将秦官宝弹了起来。
沈贞趁势出枪,枪身猛地一拨,最后那人吭也没吭一声,便也当场裁倒。
秦官宝身在半空,大呼倒霉,咬紧牙关,准备再摔一次,谁知就在他身体即将着地那一刹间。沈贞的枪杆适时赶到,只觉得腰间被她轻轻—挑.身子重又弹起,凌空打了个转,正好落回马背上。
无论时间、力道,都用得恰到好处,连马匹的动作都配合得天衣无缝。
秦官宝整个楞住了,他还真没想到沈贞的枪法竟然如此玄妙。
就在这时,前面已传来了喝采之声。
两人抢眼一瞧,才发现去路又已被人阻住。
这次不是四个,看上去至少也有四十几个。
每个人的打扮均与躺在地上的四人一模一样,灰色的劲装,漆黑的剑,雄纠纠气昂昂的排成—列,宛如一道钢铁铸成的墙。
其中只有一个人与众不同,他年纪虽不过二十上下.气源却大得出奇,竟然人马金刀的坐在人墙正中,以剑做杖,拄在胸前,神态十分狂傲,显然足这批人的首脑人物。
方才喝采的也正是此人。
沈贞远远打量着他,冷冷道:“瞧阁下这刚神气活现的模样,莫件是大风堂少总舵主驾到?”
那人也不以为怜,哈哈—笑道:“不敢,在下正是庄云龙。”
沈贞眼睛一瞪,道:“我问你,你—再拦住我的去路。究竟是何居心?”
庄云龙缓缀道:“在下也正想请教始娘,你连杀我四名手下,又是什么居心?”
沈贞冷笑,笑容里充满了讥消的昧道,道:“少总舵主,你看走眼了,你那四名手下只是被我挑中穴道而已,保证—个都死不了。”
庄云龙半信半疑的朝那四人望去。
这时早有人过去解开四人穴道,那四人相继而起,果然毫发无伤。
庄云龙不禁动容道:“难怪这两年你两姐妹在江湖上名躁一时,原来果真有点名堂!”
沈贞傲然不语。
庄云龙道:“以姑娘的枪法而论,是今师门下数一数二的人物,不知姑娘是姓李,还是姓沈?”
沈贞道:“来的若是李师姐,早就杀得你们片甲不留,还容得你们在这儿横行霸道?”
庄云龙又是哈哈一笑,道:“你既是沈姑娘,那就再好不过,听说你在贵同门中骑术最精,坐骑又是日行千里的良驹,你不妨赶快去禀报令师—声,就说浪子胡欢已由我大风堂负责保护,教她不必担心。”
沈贞沉默一阵.道:“你们的胆子倒也不小,在神刀侯脚下,也敢公然劫人?”
庄云龙笑笑道:“神刀侯早被神卫营的人马吓破了胆,哪里还顾得了其他的事?”
沈贞道:“你们大风堂呢?难道—点都不伯?”
庄云龙悠然道:“神卫营针对的是侯府、我们大风堂怕什么?”
沈贞突然冷冷—笑,道:“少总舵主,这次你们恐怕失算了,如果神卫营的目的只是侯府,他们早就来了,何必等到今天?”
庄云龙淡淡道:“以前没有这批黄金,神卫营还可以忍、现在一举可收双重效果,他们断然出兵,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又何足为奇?”
沈贞也淡然道:“他们所收到的效果,只怕不止双重,而是三重。”
庄云龙想了想,道:“不错,南宫胡家的后人,在申公泰眼中,可能比黄金更重要。”
沈贞立刻道:“所以我奉劝阁下还是赶紧回去吧,你们一旦劫走我胡师伯,马上就会变成神卫营追逐的对象,你们这样做,划算吗?”
庄云龙道:“谁说我们要把他劫走?我们只是在这里保护他,直到侯府与神卫营双方分出胜负为止。”
沈贞笑笑道:“阁下的算盘打得是不坏,可惜你太低估了金玉堂,像他那种人,会让你们大风堂坐收渔人之利么Y”
庄云龙冷笑道:“他神机妙算再神,在神卫营的压力下,又能将我奈何?”
沈贞忽然笑了笑,道:“我们无意中获得了一个小秘密,个知阁下有没有兴趣听?”
庄云龙道:“我在听。”
沈贞道:“昨天夜里,金玉堂突然把侯府所有的高手全都派了出去,你猜他们去干什么?”
庄云龙道:“自然是去迎击神卫营的人。”
沈贞道:“计算时间,双方相遇的地点,刚好在贵总舵所在地的开封附近,不知阁下有何感想?”
庄云龙依旧面不改色,淡然道:“还好我们早有万全的准备,任他们杀得天翻地覆,我们也绝不出一兵一卒。”
沈贞急得脸都红了,突然道:“还有一件事,只怕你没有计算到。”
庄云龙道:“什么事?”
沈贞道:“我胡师伯也不是一个简单人物,凭你们几十个人,看得住他么?”
庄云龙神秘一笑,道:“沈姑娘,我也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不是几十个,而是三百九十六个,莫说他想开淄,就是想离开那个院子,只怕也比登天还难。”
沈贞傻眼了。
就在这时.旁边晌起一声轻咳,一扇院门呀然而开,一个农家打扮的人慢吞吞地走出来,经过两人面前,还笑眯眯地直打招呼,
秦官宝急忙下马,轻声道:“他就是胡叔叔。”
沈贞也慌里慌张地滚下马来。
只见胡欢缓缓走到庄云龙面前,将衣服打理一番,突然一恭到地,道;“在下胡次,见过少总舵主。”
庄云龙看看那扇门,又看看胡欢,半晌才勉强地点了点头。
胡欢好像对他的答礼很不满意,依然弯着身,只翻着眼睛望着他,道:“在下出身低,见识少,从来没有拜会过大人物,不知是应该跪着?还是站着?请少总舵主明示!”此言一出,在场的人全都楞佐。
庄云龙更是整个僵持在那里,脸子红一阵,白一阵,僵了很久,突然把剑往身后一扔,哈哈人笑地站起米,道:“胡兄,真有你的,初次见面就幽了我一默,我算服了你了说完,拖着胡欢便走。
胡欢也居然将手臂搭在座云龙的肩膀上,那副勾肩搭背的模样,就像多年的老友一般。
两人边走边聊,有说有笑,经过沈贞身边时,一旁的秦官宝耳朵忽然动了动,骇然叫道:“胡叔叔小心,他怀里揣着歹毒的暗器。”
胡欢一怔,道:“什么歹毒的暗器?”
秦官宝抓着脑袋,迟迟疑疑道:“好像是传说中的暴雨梨花钉!”
胡欢强笑道:“小孩子,不要胡说八道!”
秦官宝急道:“胡叔叔,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的耳朵绝对不会听错。”
庄云龙霍然变色道:“这位小朋友是谁?”
胡欢道:“秦十三的侄儿,秦官宝。”
庄云龙顿足叹道:“可惜是保定秦家的子弟,否则倒也真是个人材。”
这时秦官宝以及沈贞早已躲在马后,目光中充满敌视的味道。
胡欢却打着哈哈道:“如果我有这种东西,我也会带来。跟金玉堂这种人打交道,不带点护身保命的东西,成么?”
庄云龙立刻道:“胡兄说得对极了,在下带着这种东西。就是对讨那些王八蛋的,准备—言不合,就先把他干掉再说。”说着,还狠狠地在腰间拍了一下。
胡欢登时吓一跳,道:“少总舵主当心,这钟东西可千万乱拍不得。”
庄云龙也不免面露惊慌.过了很久。才松了口气.猛一跺脚道:“姓金的那个王八蛋实在太坏了,幸好我们早有防备,否则又着了他的道儿。”
胡欢忽然沉吟着,道:“如果贵帮只想按兵不动。恐非上上之策。”
庄云龙怔怔道:“胡只的意恩是……”
胡欢道:“我想金土堂的目的。绝非转移战场。而是想暗施手脚,非将贵帮拖下水不可。”
庄云龙惊道:“你是说他想嫁祸给我们?”
胡欢道:“不错。”
他淡淡地笑了笑。继续道:“申公泰生性多疑,只要他的手下出了毛病,到时候你说不是你们干的.你想他会相信吗?”
庄云龙摇头。
胡欢不徐不急道:“所以我认为最好还是趁机将神卫营的实力消灭一部分,只把几个硬点子放过来.让神刀候伤伤脑筋也就够了。”
庄云龙冷笑道:“岂止是伤伤脑筋.以神刀侯目前的年龄和体能,只怕已非申公泰的放手,说不定连老命都要丢在那批人手下。”
胡欢立即道:“总之无论双方胜败如何,将来谈起生意。对贵帮都百利无害。”
庄云龙微微楞了一下,道:“谈什么生意?”
胡欢笑道:“当然是那批黄金。”
庄云龙叹道:“胡兄,老实告诉你,我们也曾经盘算过,纵然真的找到那批黄金,分到我们手里也有限得很,显然并不是一件很划算的生意,所以当初在日月会手上,我们连想都不去想,可是侯府一旦插手,情况就不同了,我们宁愿大家不要.也绝对不能让他独吞。”
胡欢恍然道:“原来少总舵主是冲着侯府来的!”
庄云龙道:“正是。”
胡欢哈哈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过去我还担心金子找到之后,会被金玉堂吃掉,如今有你大风堂替我撑腰,事情就好办多了。”
庄云龙冷笑道:“到时候你只管敞开喉咙跟他去谈,谈不拢,我们就硬干。”
胡欢忽然沉吟着,道:“如果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这批东西非还给日月会不可,不知贵帮会采取什么对策?”
庄云龙毫不迟疑道:“只要胡兄有这份雅量,我大风堂绝对没话说。”
胡欢道:“好,少总舵主请回驾吧,我胡某敢以人头向你担保,纵然你大风堂不出一兵一卒,我也不会让你们比侯府少拿一两!”
庄云龙凝视胡欢良久,方道:“胡兄,你我虽是初交。我却绝对相信你,只希望你千万不能叫我在大风堂里下不了台。
胡欢道:“少总舵主只管放心,我胡欢不是个笨蛋,像阁下这种朋友,我是万万不敢得罪的,杏则今后几十年,我还能在江湖上走动么?”
庄云龙立刻伸出手掌。
胡欢也将手掌伸出,两人郑重地击了三下。
沈贞、秦官宝同时松了口气,目光中也不禁对胡欢流露出敬佩的神色、(四)
大风堂的人马终于浩浩荡荡而去。
院落中宁静如故。
柴房的门依然开着,车轮似在不停地转动。
沈贞和秦官宝紧随胡欢走进院中,乍见这种景象,登时被惊呆了。
过了很久,秦官宝才喃喃道:“难怪他们找不到这辆牛车,原来藏在这里。”
沈贞迷惑道:“这是怎么搬进去的?”
秦宫宝笑眯眯道:“当然是小叶叔叔的杰作。”
胡欢忽然道:“咦,你小叶叔叔呢?”
秦官宝嘴巴—歪,道:“被沈姑娘吓跑了。”
胡欢浑然不解地望着沈贞。
沈贞忙道:“其实我也没说什么,只告诉他我是言四小组的朋友而已。”
胡欢恍然失笑道:“原来是你们无意个踩到了他的痛脚。”
沈贞道:“侄女愚昧,还请师伯不要见怪。”
胡欢眉头一皱,道:“不敢,不敢。”
稍许沉吟了—下,道:“沈姑娘,我们来个约法三章 如何?”
沈贞必恭必敬道:“请师伯吩咐。”
胡欢道:“第—,我希望你不要再叫我师伯,我实在担当不起。”
沈贞为难道:“不叫您师伯,叫您什么?”
胡欢道:“随便你叫我什么都成,不过我比你年纪大得多,你可不能讨我便宜。”
秦官宝听得“嗤”地—笑。
沈贞却咬着嘴唇想了半晌,断然摇头道:“不,我还是称您师伯的好。”
胡欢叹了口气道:“好吧,随你。”
沈贞道:“第二件呢?”
胡欢道:“你在我面前,千万不可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这样我会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秦官宝立刻道:“对,对,胡叔叔这个人—向不拘小节。太拘泥反而显得生份。”
沈贞又咬着嘴唇想了半晌,又是猛一摇头,道:“不。尊卑有序.无论如何,我总不能失了礼数。”
秦官宝已先双手一摊,作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胡欢无可奈何道:“好吧!也随你”
沈贞眼睛一眨一眨道,“那么第三件呢?”
胡欢愁眉苦脸道:“我要先向你说明一下,这次外间的风言风语,跟我毫无关系,我对令师一向十分敬重.绝无冒犯她的意思,如果将来发现我不是她要找的人.你们可不能怪我,万一你们姐妹同时找起我麻烦来.我可实在吃不消。”
沈贞又把嘴唇紧紧咬住,斜着眸子想了又想,忽然道:“不可能,你铁定是我师父要找的人,我—看就知道,绝对错不了。”
秦官宝也帮腔道:“对。对,我也愈来愈有这种感觉。”
胡欢横眉叱道:“这种事要有凭有证,怎么可以靠感觉。”
沈贞一听.急忙朝秦官室连递眼色。
秦官宝往前凑了凑、笑嘻嘻道:“胡叔叔.能不能请示你一个小问题?”
胡欢道:“什么事?你说!”
秦官宝眯着眼睛.轻声试探道:“你身上有没有一块玉佩?”
胡欢也轻声道:“什么玉佩?”
秦官宝道:“大概有核桃般大小,上面好像还刻着几个字。”
胡欢道:“是不是上面刻着珠联壁合四个字的那一块?”
秦官宝扭头望着沈贞。
沈贞迟迟疑疑地点了点头。
秦官宝却猛地把头一点,道:“对,一定是那一块,绝对没错。”
胡欢莫名其妙道:“你问这事干什么?”
秦官宝笑得合不拢嘴道:“可否请胡叔叔借给我们看一看?”
胡欢道:“你在开什么玩笑?那块玉当初为了救你十三叔早就卖掉了。”
沈贞尖叫道:“卖掉了?”
胡欢道:“恩。”
秦官宝跌足叹息道:“唉!那种东西,你怎么可以随便卖掉?”
胡欢眼睛翻了翻,道:“为什么不能卖?那是我堂堂—r正从西安陶四赌坊里赢来的,又不是黑货,我要卖,谁管得着?”
秦官宝—呆,道:“原来你是赌钱赢来的!”
胡欢道:“是啊!”
沈贞急忙道:“不是家师给您的信物?”
胡欢道:“什么信物?”
沈贞比手划脚道:“就是……就是……”
胡欢哈哈大笑道:“我若是有那种东西,早已把她娶回来,何必等到今天?”
说罢,转身走进屋中。
谁知一进门就吃了一惊,紧随而人的沈贞和秦官宝也同时楞在门口。
(五)
玉流星依旧躺在床上。
屋中却意外的多出两个人,一个是正在床边替王流星把脉的侯府孙管事,另一个便是面含洒笑的神机妙算金玉堂。
胡欢惊魂乍定,强笑道:“金总管的脑筋快,腿好像也不慢。”
金玉堂哈哈—笑,道:“在下的脚程比不上玉流星,脑筋也远不及胡老弟,三言两语便将大风堂的人马挡回去,仅仅这份机智,已足可轰动武林,在这方面,金某差得太远了。”
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胡欢想到方才与庄云龙的对话,不禁汗颜。
沈贞与秦官宝却笑口大开,称赞胡欢似乎比称赞他们本身还来得开心。
为玉流星把脉的孙管事,这时却站起来,道:“只可惜阁下的医道却让人不敢恭维,幸亏我们及时赶到,否则玉流星便是不死,也将脱层皮。”
胡欢一怔,道:“先生的意思是……”
孙管事道:“玉流星的伤势并不太重,你应该先逼风寒,再补元气,等她完全复原之后,再治外伤也不迟,而阁下却本末倒置,你想她能吃得消么?”
玉流星此刻果然面色通红,气息粗浊,显然已入昏迷状态。
胡欢急忙拱手道:“先生高见,胡某承教了。”
他—面说着,一面悄悄打量着孙管事.道:“还没请教先生高姓大名?”
秦官宝又已嚷着道:“他便是侯府的内务孙管事。”
孙管事淡谈一笑.道:“在下孙不群。”
胡欢耸然叫道:“毒手郎中孙不群。”
孙管事道:“正是区区。”
此言一出.非但胡欢惊绝,连身后的沈贞和秦官宝都身不由己往后缩了一步。
只因“毒手郎中”在武林个是个极为难缠的人物、此人不仅医道高明.用毒之精,已几可与蜀中唐门的高手抗衡,据说他走过的路。三年之内都会寸草不生,而现在他却忽然出现在此地,而且居然变成了侯府一名小小的管事。
三人既惊异。又迷惑,呆呆地望着孙不群.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金玉堂哈哈大笑.道:“三位不必惊慌。这几年孙兄已绝少用毒,否则三位还能站在这里么?”
沈贞和秦官宝立刻松了口气,胡欢却心神不定道:“你们该不会在大风堂那批人身上动了手脚吧?”
金玉堂道:“人,是一个都没动。”
胡欢忙道:“马呢?”
金五堂悠悠道:“也没什么,只不过今天他们是休想渡江厂。”
胡欢跌足叹道:“这种时候。大家应该同心协力,先将大敌除掉才是上策。何苦再勾心斗角,徒增彼此间的仇恨?”
金玉堂道:“胡老弟的意思,是想让我放他们一马?”
刘欢道:“正有此意.不知金总管能否赏在下—个面子?”
金玉堂二话不说。只将手中轻轻拍了一下。
胡欢顿觉冷风扑背。急忙往一旁一让,快腿陈平已笑嘻嘻站在他身边。
金玉堂看都没看他一眼,却笑视着沈贞道:“此事侯府已不便出面,可否请沈姑娘辛苦一趟?”
沈贞睬也不睬他,只默默地望着胡欢,显然是在等他开口。
胡欢无可奈何道:“不知沈姑娘肯不肯赏我一个薄面?”
沈贞立刻道:“一切但凭师伯吩咐。”
金玉堂满意的一笑,这才向陈平道:“传令下去,着杨管事即刻准备一百三十六健马,日落之前赶到江边,面交沈姑娘处理,不得有误。”
话没说完。人影一晃.陈平已冲出门外。
胡欢急急道:“大风堂来的不是三百九十六个人么?”
金玉堂冷笑道:“庄家父子最会虚张声势.胡老弟千万莫被他们唬住。”
胡欢摇头苦笑。
沈贞一旁迟疑着道:“事成之后,侄女是否仍在此地与师伯碰面?”
胡欢沉吟片刻,道:“依我看姑娘最好顺路迎上令师,叫她赶紧回去,以她目前的处境,这场是非是万万沾不得的。”
沈贞一听,脸孔立刻拉了下来,看看床上的玉流星,又看看胡欢,那副表情,要多不开心,就有多不开心。
胡欢干咳两声,道:“姑娘只管把我的意思转给令师,至少也可以给她做个参考。”
沈贞呆立良久,才勉强施了一礼,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出去。
金玉堂哈哈大笑道:“看样子,大风堂那批人又有得脸色瞧了。”
胡欢苦笑道:“金总管还有什么差遣?”
金玉堂忙道:“差遣可不敢,金某倒有个建议,不知胡老弟肯不肯听?”
胡欢道:“金总管不妨先说说看,只要不太离谱,在下自当照办。”
金玉堂道:“玉流星病情虽不甚严重,却也拖延不得,为了便于照顾,我认为胡老弟还是尽快带她搬回城里的好。”
孙不群一旁附合道:“总管说的对极了,像玉流星这种病情,如能安心调理,三五日当可痊愈,但住在此地,既不方便,又不安全,纵想派人保护,只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金玉堂笑笑道:“所以我建议胡老弟还莫如干脆搬到侯府算了,既方便.又安全,而且保证不会有人打扰你。”
胡欢笑而不答,心里却在盘算。
金玉堂继续道:“更何况住在侯府,玉流星也比较容易安排,试想江大小姐—到,你床上睡着个别的女人,就算江大小姐不讲话,她那群徒弟们的脸色,你受得了么?”
胡欢虽然没做任何表示,脸上的笑容却不见了。身后的秦官宝却在替他不停地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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