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
三天的时间,极短促,可是江湖中却起了极大的变化。
闻名江湖的北京“祥泰老店”突然关门,“通天手”贾谊行神秘失踪,本已使江湖上风风雨雨,纷纷猜疑,如今被“金针度命”沈一帖广撒英雄帖,追觅贾谊行下落,更使江湖上震动起来。
同时,梁家堡及铁木令主也接到沈一帖的飞函报讯,说“通天手”关系着正凶下落,于是轻易不出门的铁木令主立刻奔波江湖,而东西二堡更是全力出动。
然而就在撒出英雄帖的第三天,沈一帖接到同道密讯,贾谊行竟出现于甘陕道上,行动神秘,目的地似乎正是邪道至尊的圣地——茫茫峡。
贾谊行难道真的是取道茫茫峡?
不错,他因惧阿难僧远来中土,找他清算偷蛇的那笔帐,立刻隐遁,一路上行踪飘忽,正在考虑投奔何处,却风闻“金针度命”及东西二堡全力追查他下落的消息。
这时,他顿感到天下虽大,却无容身之处。
他曾考虑到将那买蛇的神秘蒙面女子和盘托出,置身事外,但是细心一想,这样并不能得到安全的保障,第一,那自西天竺来的阿难憎就放不过他。
再说,既不知那神秘女子姓名身份,又不知下落,若现身说明,并不能完全摆脱关系,反而因此丧失了一生树立的信用,又树下一个诡异神秘的强敌。这一来,等于三面不讨好,处处难作人。
一路上,贾谊行苦在心头,有口难言,一生中他经过无数大风大浪,却没有比现在更尴尬而进退维谷过。
于是,在走头无路下,他想起只有投靠“金面魔君”,或可求得保障,一念既决,他立刻星夜兼程而奔,向茫茫峡急赶。
也就在“金针度命”撒出英雄帖的第四天清晨,“通天手”已风尘仆仆地赶到茫茫峡口。
眼见峡谷一线,谷中白雾迷漫,他心头一紧,立刻缓步向峡谷中走去。
刚到进口之处,谷中蓦地发出一声阴冷的喝声:“是哪一路同道?”
贾谊行哈哈一声大笑道;
“请尊驾禀报神君,就说北京贾某人求见。”
“唔!”那声音似乎极为意外,接着白雾中人影一闪而出,却是个鹰鼻灰衣的老者,冷冷道:“原来是鼎鼎大名的‘祥泰老店’主人,老夫知道贾兄与本峡素无来往,请问求见神君,有什么事?”
贾谊行江湖阅历是何等丰富,一见老者是名闻黑道的“落魂阴炼”,乃“金面魔君”手下四大信使之一的莫古心,心中暗暗一惊。
但心念电转间,心情顿时一宽,觉得自己此行,已有绝对把握。他一甩衣袖,急急上前二步,呵呵大笑,道:“莫老丈大名,贾某神交已久,今日得见,实慰生平。”
说着一握莫古心双手,装作异常亲切的神色,笑着接下去道:“贾某此来,实是穷途末路,想投靠神君,还希望老丈能关照一下,这段恩情,贾某这一生就绝对忘不了啦!”
“落魂阴炼”是何等人,不但一身功力极高,论心计也是老奸巨滑,他早已风闻到贾谊行的隐遁是为了东西二堡凶案躲避风头。但却也被他这种过份亲昵的逼真神态楞了一楞,但当双手被贾谊行一握,掌心触着一样东西时,垂首一瞥下,顿时也高兴得哈哈大笑道:“贾老板好说,神君对武林同道,向来门户大开,礼贤下士,贾兄能自愿委屈,神君哪有不欢迎之理!来!来,就请随老夫来!”
说着,转身一让贾谊行,双双把臂而行,似如相隔多年的知己故交一般。
贾谊行一见自己的一手果然奏效,顿时浑身轻松,进入茫茫峡。
他刚才施的是哪一招呢,怎能使黑道中闻名阴狠的“落魂阴炼”莫古心改颜相向,视若知己呢?
原来在刚才握手刹那,他已将一块价值连城的汉玉,捏在莫古心手中。要知道他三十年来逢凶化吉,买卖做得一帆风顺,手中的财宝,着实可观,这次虽有隐衷而遁,几乎丢掉了一生积蓄,但是临出门时,却随身带了许多稀世奇珍,以备不时之需。
无巧不巧,这次第一关就用上了,他早知道莫古心好货出了名,故而见面后就心定了一半。果然莫古心立刻改颜相向,视若知己。
莫古心若是知道这一动心,竟然招来了祸水,几乎把茫茫峡变成腥风血雨之地,他就不会这么轻易动心了。
其实,东西二堡堡主之死,除了贾谊行清楚一半内情外,在江湖上自牵出了“花衣死神”之后,闹得风雨飘摇,真正內情及凶手,始终还是谜,是以莫古心除了收贿动心外,还存有一份欲知究竟的好奇之心。
此刻贾谊行进入茫茫峡.穿过茫茫峡天然奇景的浓雾,眼见高楼耸立,进进出出的人物,个个是黑道知名人物,气充神足,心中一叹,喃喃道:“总算找对了地方,看来我只能在此安渡余年了。”
走到高搂大门口,莫古心立刻向贾谊行低声道:“老朽立刻通知神君,贾兄请进门稍候片刻。”
贾谊行连连应诺,跨进大门,目送莫古心急步奔入,目光一扫环境,顿时心中讶叹,眼前的台阶厅堂,雕刻精细,瑰丽无比的栋梁,顿使他感到进了皇宫一般。
他生平也是讲究享用的人,场面也经过不少,此刻却感到自己变得渺小起来。
四面敞开如御殿一般的大厅后,倏然响起了一阵大喝:“神君升座!”
接着云板三响,威仪声中,鱼贯走出八名阴沉的老者分成二列站定,正是“金面魔君”手下八位近身高手。
贾谊行目光见识何等老到,早巳看清右边的四名老者正是魔君座下四大信使,那莫古心正排在列首左边,四名老者是始终不离魔君左右的四大天王。
八人刚站定,厅后走出了淡金脸色,青缎长袍的“金面魔君”,身后跟着八名妖娆,手执长柄羽扇的侍女,待魔君坐落中央长案后,一排侍立,羽扇轻挥,这等气派,帝王也不过如此,看得贾谊行目瞪口呆。
这时,厅中遥遥传来一声娇语声:“神君召见贾老板!”
“通天手”略略定了定神,慌忙垂首,一撩长袍,急步过了天井,上了六层青石阶,就在厅檐下立定,长揖到地道:“久闻神君威名,今日特来投靠,望神君收容。”
他直截了当地道出来意,不待“金面魔君”开腔,复从怀中掏出一只极精巧的锦囊,双手一拱道:“初次晋见,无以为敬,特呈微礼,谨请哂纳!”
贾谊行不愧是贾谊行,他心中早有盘算,这一手的确非常厉害。
“金面魔君”虽早知道贾谊行来意,却想问问详情,如今被贾谊行这二句干脆的话把满口之言,咽了回去。
贾谊行两手一拱,站立班首的莫古心,看在刚才贿赂的重宝份上,不待“金面魔君”开腔,立刻出列上前接过,呈到魔君案前,他是存心帮忙。
“金面魔君”微微一笑道:“贾大侠,囊中何物?”
要知道魔君宫中黑道人物呈献的奇珍异物无数,对礼物是见多不奇,怎会动心。
贾谊行岂有不知之理,肃然正色道:“千古奇珍,世无匹敌之物。”说话中加重了语气。
这简简单单几个字,加上这等语气,使厅中所有人耸然动容,就是毫不动心的“金面魔君”也不禁怔了一怔,目光一瞥案上锦囊,伸出取过,就欲打开看看,究竟是什么宝物,说得如此隆重。
魔君刚欲打开当口,哪知贾谊行一拱手,道:“且慢!”
金面魔君又是一怔,还未开口,贾谊行又接下去道:“神君在未看囊中之物以前,贾某欲想请神君大开宏恩,答应我这走投无路之人说一句话。”
金面魔君索兴握囊不动,想听听他究竟说什么话,于是一哂,道:“请说。”
贾谊行又长揖道:“神君宏量,恕在下冒昧,若蒙神君允诺收下,贾某有点不算要求的要求。”
金面魔君有点愠然,未见什么东西,竟先提出要求,他认为“通天手”太胆大无礼,于是冷冷一笑道:“老板是以囊中之物作为代价,与老夫作买卖了!”
此言一出,一旁的莫古心凛然变色,暗怪贾谊行太已莽撞,不识大体。
但贾谊行却对魔君愠怒之色,毫不畏惧,肃然道:“贾某岂敢,只希望神君成全贾某。”
“好,你暂且说来听听。”
“贾某前来拜谒投效,谅神君早知来意了……”
语声未落,“金面魔君”狂笑一声:“贾大侠,茫茫峡门户招纳四方同道,难道你以为老夫是看在礼物面上,你也太轻视老夫了。”
贾谊行忙道;
“神君误会了!”
“误会?”
“贾某只是希望神君收容后,让贾某终老峡中,占一饮食坐卧之地,在神君庇护下,永不出峡一步……”
“嘿!茫茫峡变了避难收容所,但老夫之处,既能容纳你,也不在乎多一个人吃饭!”
“多谢神君,但在下话还没有说完。”
“还有什么?”
“贾某希望神君不问贾某生意上的秘密,以全贾某一生信誉。”
“哈哈哈……”“金面魔君”狂笑道:“我当汁么事,听说你开的‘祥泰老店’,一帆风顺,敛财无数,但如今你为那批自命侠义道的人物逼得走投无路,来此投靠,‘祥泰老店’等于关了门,谁还有兴趣翻你那笔陈年老帐。”
“神君金言,贾某谢了。”
贾谊行一句话套牢,心头大喜,金面魔君却不知话中有话,竟坠入彀中。这时,魔君反而不急急打开锦囊,神色凝重地道:“贾老板,你的要求说完了么?”
贾谊行垂首道:“贾某何敢得寸进尺。”
“老夫对你开店做生意可以不问,但有一点却要问清楚。”
“神君请说,”
“究竟谁是真正‘花衣死神’,杀东西二堡堡主的凶手?”
贾谊行早知“金面魔君”有此一问,镇静地摇头道:“在下并不清楚。”
“金面魔君”冷笑道:“老夫要告诉你一件事,茫茫峡中任何人,绝不容许说谎。”
“在下是坦诚之言。”
“嘿!这就奇了,据老夫所知,‘金针度命’沈一帖广撒侠义帖,追搜你的下落,听说从你身上能查出‘花衣死神’下落,若你心中没有鬼,岂甘自弃三十年根基,跑来投靠老夫?”
贾谊行哈哈一笑道:“神君只是知其一,不知其二。”
“怎么说?”
“贾某要逃避的并非是沈一帖,却是西天竺番僧。何况东西二堡主谁都知道是死于蛇口之下,与我何干!”
“金面魔君”冷笑道:“你第一句话还算老实,但后面却是推托之词了!”
贾谊行正色道:“在下句句是实,绝无虚言。”
“嘿!老夫问你,蛇虽能杀人,岂能写字,若无纵蛇之人,堡中怎有‘花衣死神’留字。”
“神君说得不错……”
“那你既作的是代人买卖,去西天竺捕蛇,就该知道那买蛇人的身份来历!”
“禀告神君,‘祥泰老店’做生意素不查问客人姓名身份。”
“但你终知道那人容貌特征吧!”
“无可奉告。”
“金面魔君”神色一变,道:“贾谊行,老夫既收容你,自是该问问详情,老夫所以要问,并无别意,若你在老夫面前也不说,岂非表示对老夫并不忠实。”
贾谊行平静地道:“神君刚才已有诺言,怎地忘了?”
“诺言?”
“正是,因这一点正是在下生意秘密,‘祥泰老店’能在江湖上屹立三十年,靠的就是这项信条,神君宏恩在先,在下故斗胆拒绝回答。”
“金面魔君”一呆,哑然无言。
贾谊行故作恭敬地道:“现在神君不妨看看囊中之物,就知道在下是否对神君忠心不贰了!”
“金面魔君”鼻中微微一哼,他自恃身份,虽被贾谊行用话套牢,无法反驳,心中却对贾谊行大为不满。
冷哼声中,毫不经意地打开锦囊,陡见囊中升起一蓬毫光,耀目难睁。这刹那,金面魔君心头大大一震,伸手取出一看,只见掌中是二颗如龙眼一般大的珠子,光幻迷离,映人毛发.
“啊!”厅中诸人顿时讶叹,目光齐齐呆瞪,一瞬不瞬。
见过无数奇珍异宝的“金面魔君”从未见过这等奇珍,神色不由也呆了,讶然道:“这是什么珠子?”
贾谊行看在眼中,笑在脸上,痛在心里,一字一字沉重地道:“这就是举世无双的‘骊龙双珠’,神君在行,也不用在下解释了。”
不错,这正是昔年蒙面女子以此作代价,使“通天手”不辞万难,花了六年时间,远走西天竺去偷蛇,如今落得无容身之地的“骊龙双珠”。
他此刻为了生命安全,不得不忍痛牺牲了来打动“金面魔君”的心。
“金面魔君”自是识货,一听骊龙双珠,心头不觉狂喜,脱口道:“哈哈,果然是绝世异珍。”
话声未落,厅外倏的响起一阵急促的步履声,一个灰衣大汉,匆匆急奔而入,手中执着一张大红帖子,在台阶下一跪,朗声禀道:“守峡弟子,有事禀告神君!”
“金面魔君”目光由珠光中移视厅外,沉声道:“什么事?”
“峡外有人持帖求见神君!”
“是谁?”
“洛阳‘金针度命’沈一帖偕‘铁掌震中原’古长风,‘五行白眉叟’费雪,‘天山双飞剑客’万长春。”
一听这些白道上赫赫有名的人物,竟齐到了茫茫峡下,“金面魔君”眉头一耸,座下四大信使及四大天王神色皆震!
尤其是“通天手”贾谊行神色更是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