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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回 剑魔夫妇寻人一线天

史三娘为花妖神威武功所慑,发作不得,一气之下,又追忆前尘影事,不由痛哭起来。

花妖慢慢行前,漫声问道:“史姑娘,我很同情你,你这次梁子,早晚总得寻个解决,不过,这刻拼斗比量,却非时宜,我想,倒不如到塞外怪杰的岛上,待得各路人物齐聚,大家再细细参详,到那时,一颗萝葡头葱,谈不拢时,你们再拼好了,老夫决不插手!”

他把话说完,旋首看看远远站着的桑龙姑和她的几个儿女一下,朗笑问:“桑龙姑,我老儿的意思,你可赞同?”

桑龙姑死里逃生,自知合几个儿女的心,也难与史三娘抗衡,听了花妖的话,哪有不赞同之理,心中大喜,叠声道:“但凭花前辈吩咐!”

这歹毒婆娘,前踞后恭,这刻也知称呼起花妖为前辈了。

史三娘呜呜之声一歇,抬起头来,目蕴珠泪,怒吼道:“我等不了,二十年来这段悠长岁月,我够受,现在还要等,我受不了!”

花妖皱皱眉,笑道:“你等之间过节并不简单,错纵复杂。桑龙姑不单和史三娘你有旧嫌宿怨,她与紫府宫,赤城山也有一段过节,要是你现在动手,把她毁了,他们的梁子,怎生解决。”

本来,人死一了百了,惟江湖的事,却甚微妙,彼此界限分明,恩怨必须一椿椿解决下去,倘若史三娘这次遽尔出手,毁了桑龙姑,变成对赤城与紫府不敬,轻者为人唾骂,重则会找她算数,如此一来,桑龙姑已成众矢之的啦!

史三娘心中琢磨:“赤城紫府二派,与我不仅毫无过节,且是故旧,赤城山主更是自己和儿子史炎的救命恩人,当年若非他出手相援,我母子早已身亡天姥多年了!”

正沉吟之际,陡听一人开口道:“史姑娘,你可认得在下?”

史三娘朝发话处一望,只见一人夷装素袍,头戴回回巾,她凄然点头:“你,你莫非是紫府宫少掌门唐古公子?”

她出得谷顶时,葛衣人和剑魔夫妇因避魔音侵扰,退在十来丈外,史三娘心蕴怒火,一出来便动手,和桑龙姑等打将起来,所以没有留神远处有人坐地,这时见了紫府掌门,必中不由大喜,自忖:“有此人在,可以帮我把那老匹夫说服啦!”

是以忙不迭地应话,声调带了喜悦。然而,葛衣人并没有符合她的愿望,但听他笑着道:“史姑娘,久违了,前此姑娘所受灾难,在下也已明白,本待出手,替姑娘报却这场仇冤,无奈天姥主人与赤城山有的约在二十年前,在下雅不欲坏了赤城山主一生威信,是以一直哑忍,花老前辈所请甚是,函盼史姑娘依了他老人家的言语,待到塞外怪杰所居宝岛,再行一并解决如何?”

这席话说得至情至理,史三娘揣度目前情势,有花老头儿在,万万不能任其出手伤人,想到悲切处,不由地又是一阵号哭,凄凉绝俦,旁站的人,也为之酸鼻滴泪。

葛衣人又待说下去,忽瞥花妖作了手势,低声道:“唐古公子休劝,让史姑娘哭个痛快好了,她也当真可怜,泄泄胸中悃积,过一会儿,当会好点。”

葛衣人一想,也是道理,只好缄口不语了。

半晌,史三娘忽地把眼泪一抹,目放棱光,叫道:“也罢,就到那冤家的狗窝去,一并解决,紫府门的掌门人,你也是一派宗主,说的话须作得准。”

葛衣人微微一笑,说道:“到了孤岛,自然会寻得解决办法,姑娘放心好啦!”

史三娘把身子一顿,陡地腾出五六丈,便向海滩方面掠去,一边大叫道:“要走,现在就走,别耽误了时刻!”

语讫,已连连朝海边飞腾,用的竟是驭气飞行法,顷刻之间,已然只见一个小小身形。

花妖哈哈大笑,挥手遥向众人示意,叫道:“我们便走,别教史姑娘等得心焦!”

晚一辈的孩子们心中嘀咕:“那来的船?没有船怎生渡海,前往孤岛?”

丑女姊妹,正待问她们的爹,陡见花妖大袖拂处,眼前数棵大可两人合抱的老松,已然给他齐齐拂断,挟了起来,疾朝前奔。

晚一辈说孩子心中发亮,以当场这些人的技业,其实也不用什么舟楫,浮木渡海,也是能够到达孤岛的了。

葛衣人乍见花妖来这一手,也不甘人后,喀嚓一声巨响,也已攀折了几株大树干,带了开去。这时,桑龙姑与眇目妇俱都学着花妖样子,各自攀下大树干,挟着往海滩走去。

一行十余众,循金黄发亮的漠漠黄沙滩上疾奔,盏茶光景以后,已然步抵海滩滨水之处。各人把大树干编联成木筏,放下水中,大树干一经浮于海,便待分配各人坐乘。葛衣人首先叫道:“史姑娘,你就乘坐这一边的木筏吧!”

他指指漂在史三娘面前的那排大木。史三娘冷冷叫道:“谁要你替老娘费神,老娘要这劳什子,何用劳动贵手?”

她理也不理,迳自在海滩之上,找寻可以浮海之物,她张口直吹,一股强烈无比的强风,直吹得沙扬尘飘,瞬眼间,弥漫了半边天际。

终于,史三娘找到她所需要的物事,那是一只折为两截的大贝壳,大贝壳也当真硕大无朋,足足有圆桌面般粗细,虽然折为两截,一人蜷伏其上,仍是绰有余裕。

葛衣人一瞥,心中暗自叹服,两丑女一见骇然,那年长的,挪到她爹的身畔,悄声说道:“爹,贝壳薄如纸张,怎能渡人!”

葛衣人一笑,道:“傻孩子,你的功力有限,所以觉得惊奇,乘贝壳渡海,端赖气功,其实气功达于顶点,别说贝壳,一根衰草也可凭藉!这玩意,爹爹也会!”

他一时竟动起兴来,抢身过去,拾了史三娘剩下的另一边贝壳,便待学史三娘一般,以贝为舟。花妖一见,皱眉叫道:“唐古公子,你还是和孩子在一起,大海不比陆地,一路上好照顾!”

葛衣人一笑把贝壳放下,当下,树干编成的木筏在水面上飘飘荡荡,桑龙姑与她几个儿女,毫不犹豫,跨上一排木筏。葛衣人则与他一双儿女和徒弟莹儿在一起,踏上另一排木筏。

剩下来的一排木筏,乃乘坐花妖和南星元以及赤城山门下剑魔夫妇与晚一辈的秦九凝。分成三拨出发。

木筏向前漂进,渐渐已离开百禽岛好远好远,史三娘乘的是贝壳,阻力小浮力大,加以她运起混元一气功来催行。

倍形凡疾,已然遥遥领前。秦九凝恰和南星元作一路,两人生得很近,海阔天空,途中不由亲聊起来,南星元忽想起一事,问秦九凝道:“孩子,你们怎会跟桑龙姑到这儿来?”

秦九凝不答,只看了她师父奶奶一眼,似在等待她师父奶奶的意思。

剑魔辛源鸣点点头道:“你就说给南老前辈知道吧,他老人家现在是我们的朋友,不是敌人,但说无妨!”

这女孩子,自幼在赤城门下,养成冷酷谨慎性格,素常里已不大爱说话,何况南星元问的是很要紧,是以她不敢随便答话。自经她师傅允诺之后,她与南星元在彭水寄舟时本已极熟,此时,也只好说了出来。

且表当日方洪为救陷在水火之中的慈娘苗金凤,冒万险,迳赴天姥,在一线天之处,果然找得亲娘,不料竟与玉箫郎君相遇,冤家路窄,陡地打了赶来,这段往事,笔者早已叙过,不必细表以后,方洪与玉箫郎君同时给冲出大海去,一路漂到南星元的那座孤岛。

当两人出得海来,史三娘正在行功之际,浑然未觉,及至行功完毕,到外边一看,已不见了两人,史三娘心中一急,振起尖吭子大叫:“史炎我的儿,你到哪里去?”

四周静悄悄,只有山谷回音,激荡不绝,别无其他声响,更没有什么回话。史三娘一急之下,残躯一弹,便已弹到一线天洞底那出海之处。

要知史三娘历经万苦,捱了二十多年漫长时光,一生希望,只放在儿子身上,史炎忽然不见,怎不教她五内如焚呢?

这是,她身上的五金之英铁链已然给方洪黑杖撩断,行动已复自由,一急之下,便扑到漠漠沙滩之尽头。幸亏她不见儿子,急于找寻,如若不然,此时仍酣卧内室那美如天仙的南芝,怕不遭这暴戾成性的怪妇人之毒手么?

同时,住在天姥之南的桑龙姑以及她的四个儿女,怕不同样遭殃么?就是为了史炎这贼失踪,史三娘已无心旁骛,追到海滩,但见碧海茫茫,波涛万顷,史三娘极目远望,却是什么也瞧不到,谁知史炎与方洪,此时已抵孤岛滩头,互逞奇谋呢!

史三娘方怔然间,陡听远处跑来的三人,两女一男,女的一老一少,那少女面目姣好,只是神气冷漠,老的一个满面萧杀,却眇了一目。

男的一个,年纪在五旬开外,竟与史三娘一般,两脚也残废,走路也得气飞腾。史三娘看了一回,忽地咦了一声,大声叫道:“是什么人,跑到老娘修为之所做甚?”

她是故意地问,显然已认出对方是什么来头,要不然,依她那火栗性子,还用问么,不早已置来人于死地了。

对方三人,闻声止步,似甚忌惮,同样朝史三娘这边看了好几眼,才开腔道:“你不是桑龙姑那臭婆娘?”

史三娘一听对方提起桑龙姑名字,触动她蕴藏已久的一腔怒火,哇然大叫起来道:“好啊!你们是桑龙姑的一路的,到老娘这儿找上门啦?”

一长身已腾了十来丈,恰与当前三人遥遥对峙。对方那男子忽地仰天打了个哈哈,却不动怒,只摇摇头说道:“史三娘,你给桑龙姑那臭婆娘折磨得晕了,我们堂堂赤城正派门下,怎会与邪门的八荒玄冰美人做一路的!”

不错,来人正是赤城山门下,剑魔夫妇以及他俩的徒儿秦九凝。他们三人此来一线天,并非为了要找史三娘碴儿,不过是为觅另一个赤城衣钵传人方洪而来。

方洪在赤城山一脉中,上至祖师赤城山主,下至秦九凝,对之期望至殷至厚,俱目为赤城未来延续宗派倚重人物,是以不惜历此艰险,前至一线天来,他们非是不知一线天主人史三娘,武功性情,俱是异乎常人,等闲不是她的对手,惟尚以为有五金之英铁链羁绊着她,讵料到了以后,史三娘竟如脱僵之马,在滩头徘徊,不由齐齐大吃一惊。

要知当日剑魔负气出走,眇目妇惟恐他有如当年剑法初成,下山闯祸,是以吩咐方洪秦九凝到江湖上去寻找,自己也下山各处走看。方洪与秦九凝奉奶奶之命,行至彭水,方洪查知他的亲娘确被囚于天姥山中,不由火急如焚,乃与师妹秦九凝暂别,迳到天姥寻找亲娘去,秦九凝因方洪寻母一事,和师门恩怨无干,不愿插手,但她却因师兄初履江湖,经验不丰,恐有不测,乃在后暗中保护。到得天姥之后,方洪因得他爷爷暗中留书谕示,知苗金凤所囚之地,乃是天佬之北的一线天中,因也不顾厉害,摸到那儿去,果然得遂所愿,与娘亲苗金凤厮会。

一来因方洪救母心切,展开紫府轻功,倍速寻常,二来秦九凝不能露面,只许在暗里跟着,难免不无疏忽,因而到了一线天附近,两人竟失联络,方洪游身下那万丈绝壑,秦九凝却瞧他不见,这一来倒使秦九凝担心起来,乃在附近迹寻,哪里能寻得到呢,一线天名符其实,在崖顶察看,不过阔仅可容身的大石缝而已,且乱草遮障,要找倒是不易事,且那下谷之千年老藤,已为玉箫郎君掌力震得粉碎,即要下去,也无办法。

秦九凝彷徨无计之中,在崖顶渡过一夜,第二天天色迷蒙之际,忽地遇到她的师傅奶奶,原来剑魔夫妇早已会合,也来天姥打听桑龙姑消息,信步到天姥之北来。

秦九凝一见大喜,乃把方洪至此寻母之事,和盘托出,告诉师傅奶奶。剑魔听了,倒没有什么表示,只急死了眇目妇,跌足惊叫道:“完了,枉费祖师和我一番心血,栽培那孩子!”

剑魔听了这话,怔了一怔,问:“你这话从何说起?”

眇目妇幽幽地道:“你哪会不知,苗金凤幽囚之处,既是一线天,一线天住的是何等人物,你会不知?”

剑魔惕然一凛,皱眉道:“对啊!一线天主人是史三娘,方洪那孩子撞到了这怪婆娘手里,还能活吗?”

他夫妇俩全知史三娘性子暴戾,杀人不问情由,她那混元一气功,别说一个方洪要掉命,即使自己夫妇联手抗拒,也只是白费心机。

这一来,就不能不令他夫妇大惊失色了。眇目妇沉吟半晌,无可奈何地说道:“老不死,咱既知方洪那孩子去处,便该赶紧去找寻他,迟了,恐怕当真会罹不测,史三娘虽然乖僻绝伦,但我赤城与她有故,凉她也不致立即翻脸!”

剑魔漫应一声,叫道:“要去便去,又何必大惊小怪,即使是龙潭虎穴,我旋风手岂是惧怕史三娘的人!”

列位看官,“旋风手”这一绰号,乃剑魔辛源鸣远在二十多所前闯荡江湖所亮出的万儿,此时虽在二十多年后,却是不觉脱口叫出。他对剑魔这个绰号,倒少悬诸口中。

剑魔顿了一顿,又道:“糟婆子,你只口口声声要到一线天,究竟一线天在哪儿,你还没有弄个清楚!”

这话倒是真情,眇目妇楞了一楞,不由想道:“对啊,咱当真还没个寻处呢!”

寻思过后,也不打话,迳对秦九凝呼道:“九凝,你帮着师傅奶奶找找一线天这个所在吧!”

秦九凝应了一下,便在各处悬崖峭壁,拨草披茅,寻那个叫一线天的下壑之地,约摸过半顿饭时光,剑魔夫妇已越找越远,竟然找到天姥南北山交界那地方去。

秦九凝这孩子,年事虽幼,心思倒是灵巧过人,她私下心忖:“南北两山,毗邻不过半里之遥,史三娘既属玄冰美人对头,幽囚之所,必在此怪石参天,满目凄凉所在,桑龙姑决不会让她在那花香鸟语,风光绝美的地方居住!”

心念打定,乃不随她师傅奶奶一路,朝北面走着,只尽在此荒凉之境,团团乱转,好歹也想觅出个端倪来。又过盏茶光景。秦九凝寻到一处,两峰交峡苍松虬柏,丛遮密茂所在。陡听她尖声叫道:“咦!奶奶,一线天大概在这儿吧!”

她这声叫,充满了喜悦与惊奇的感情,剑魔夫妇此时已步入奇花异草,遍植旷野的南山,一听都不由齐齐回头。眇目妇身形一抖,已往来路疾掠,剑魔那残废了的半截身躯,也不断地源赶,跟缀而下,不消片刻,旋风也似地已赶到秦九凝站立之处。眇目妇举目一瞥,不由喜形于色,忙不迭地叫道:“对啦,这所在不是一线天还是什么?”

但见这所在,两峰低迷处,遍植松柏,就在两座绝高峭壁中间,漏下一条大石缝,因为这儿太阳光照射不到,长年累月在幽暗阴湿之中,石缝壁间,早长满青苔,潺滑不堪留足。眇目妇俯身下望,只看石缝里下去那一段约十丈深的壁口,光线依稀,尚可辨认,过了十丈以后,已然昏暗不可辨,若再下去,则黑暗不见五指了,也不知那一线天多深多长。心下不禁地想:“玄冰美人桑龙姑倒也歹毒得紧,把一个人幽囚是间,就算不饿不死也落得寒岚侵蚀而亡。幸亏所禁的人是武林中罕有的人物,能运浑元一气功抵受,否则,还能捱得上二十载漫长光阴么?”

眇目妇试伸手朝壁间一摸,心下不由大震,分明藉以下谷攀牵的古藤,已然给人家用内家真力震得段段碎断,只剩下藤首紧紧缠在一株大可两三丈方圆的古松之上。她楞楞地想道:“方洪那孩子怎生下去?是不是他下去之后,用掌力震断的呢?”

一想又觉不对,因为人下谷底又怎能震断在谷口的苍藤呢?而且方洪断无自绝归路,料必是有人在谷口偷窥,待得方洪下谷以后,再把谷藤弄断,绝其归路,想到此处,又不由地琢磨到歹毒无比的桑龙姑来。

其实,桑龙姑虽歹毒,但要制伏方洪不难,也用不到下此卑劣手段。眇目妇又怎料到这天姥山,除桑龙姑而外,尚有一个比玄冰美人更卑鄙歹毒的玉箫郎君呢!

这其间,剑魔与秦九凝也自怔怔出神,过了半晌,忽听剑魔咬牙切齿叫道:“我明白是什么一回事了,暗害那孩子的人,不用说,必是赤炼人魔了!”

他的预料也不无道理,要知方洪此来一线天,对头人正是赤炼人魔,他也想到桑龙姑似乎不必施此诡计。

眇目妇沉吟一下,正待说话,陡见秦九凝摇了一下头,慢慢地说道:“奶奶,你们猜错了。赤炼人魔虽然歹毒,但功力未必及得方师兄,他如到这儿,哪能藏得下身,不给方师兄知觉,一知觉又怎可以逃过风雷神剑呢!”

她一边说话,一边向两壁指去,也亏她心细如尘,瞧出两崖之上,有了异状。

秦九凝继续说道:“奶奶,你瞧!那两边草木凌乱,像有什么人在这里打过架似地,且打架的人功力极高,非寻常之辈可比!”

眇目妇此时也已觉察,细看两壁之上草木,给践踏枯干不少,树木也倒了好几株而那些木干,有给剑戳过的痕迹不奇,奇在有这一些裂缝,分明是给人用内家真力袖拂而成。

眇目妇看了一会,不胜困惑道:“那是什么道理,莫非方洪那孩子在此处和什么人交过手?”

秦九凝接上了腔,笑道:“奶奶猜的不错,方师兄必在这儿和一人打过架,那人擅长袖招,以两袖作为武器,乃江湖有名的流云飞袖,奶奶可知是谁?”

眇目妇越听越怪,她又不断呢喃:“江湖上除了什么千手如来耿鹤翔和紫府宫高手以袖作兵刃外,还有哪一派能够,况且这两人所使袖招,根本就不叫做什么流云飞袖。千手如来已死,断玉袖也早已失传,紫府八手神功,功力也不止此!”

秦九凝答道:“奶奶可曾听到江湖上有玉箫郎君之人,方师兄交手的正是此人,这贼子品行恶劣,徒儿在彭水时也曾与他遇过,且交上了手!”

眇目妇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个不长进的少年,可惜不撞到我手里,否则,我准教他一顿好看的!”

玉箫郎君来历,极少人知,眇目妇少在江湖走动,玉箫郎君又是这两年来才在江湖上露脸,是以眇目妇从未碰上了他。

她想了想,又问起玉箫郎君因何跟得方洪至此,秦九凝说:“还不是为了那柄龟灵宝剑?”

当下,乃把过去的事,略略对她奶奶说了一遍。眇目妇听了,自是一阵嗟叹不已。

蓦地,俱听剑魔叫道:“糟婆子,噜唆什么,此刻不想个法儿下谷去,却在这其间问这问那,可闷死人啦!”

眇目妇一想,也是道理,但面对这个深不见底的渊,既没有可以攀援之物,两壁又潺滑至不可留足,要下去倒是一件煞费思量之事。

剑魔朝谷口望了一回,忽地呵呵大笑起来,叫道:“糟婆娘,枉你痴长几十岁,一身武功,连这小小地方下不去,还在江湖上称什么能耐,岂不笑掉大牙么?”

眇目妇反唇相讥道:“谁称什么能耐?你有本领,就下去一遭给咱瞧去!”

剑魔一冷笑,忽对秦九凝叫道:“九凝,你的银蛇短剑呢,借为师一用!”

这话一出,眇目妇与秦九凝两人顿时心头大亮,原来剑魔在察看谷口之时,发觉洞壁有一道道的削痕,这些削痕乃是经玉箫郎君的袖劲所拨削,与及方洪灵龟剑刺戳而成的。

由此,使剑魔悟出下谷的计较来。当下,秦九凝忙不迭地亮出银蛇短剑,嗖地一声,一影雪光,已然递到剑魔跟前。

秦九凝叫道:“师父,银蛇剑在这儿,你拿去吧!”

剑魔头一偏,用手捏紧短剑,因为他两足残废,再也不能用足来施为了。残躯一动,已朝谷底一跳,同时让道:“快跟我下谷去!”

眇目妇一笑,与秦九凝毫不迟疑地便跟下去。剑魔入谷,一堕便过十丈,嘴里所衔短剑,陡地往壁间一插一削,那锋利无比的银蛇剑插到壁岩,自是摧枯拉朽般,一下子便给削了一大块,竟成凹形天然攀手阶级,如此这般,一路堕下,一路插削壁岩,他自己也藉此一插之势,得以慢慢堕下。

秦九凝与她的奶奶,跟在剑魔之后,也是一堕十丈过外,两人伸手往壁上摸索,一按之下,果按住了剑魔所砍削的缺口,因而尾随安然一路下谷。

一线天谷底距崖顶虽然不矮,惟以三人功力,却不用多久,已然无恙到达谷底。一下谷底,初时但觉甚为昏暗,虽连起夜明眼力,丞辨兀是模糊不清,剑魔夫妇在江湖上虽居一流高手,惟当前这怪妇,却是顶儿尖人物,这怎不教他俩小心防范,步步为营呢?

一路摸索而前,却是静悄悄,不见有何异动,眇目妇心中惊喜交集,惊的是史三娘不知何处去,喜的是平安没事。

谷底本来并不怎样宽敞,摸索一阵已触到谷壁,此时,下谷三人,已渐习惯谷底光线,视物较清晰一些,眇目妇摸索到一处,心中陡地一凛,触手处是半截铁链子,定眼一看,只见乌光闪闪,滑溜溜地似铁非铁,心中一亮,这物事莫非便是困囚史三娘那什么五金之英,心里想着,手底不由加劲一捏,初时只运三成真力,那链子纹丝不动,其后一发全力,用了十成内劲,仍然不能动链子分毫,不由大惊起来,心下自忖:“五金之英,刀斧不侵,功力也奈不了它何,当真不是假话!”

要知眇目妇虽不是武林顶儿尖儿前辈,也属一流高手,何况她内力精纯,得自赤城一派的衣钵真传,一捏之力,何只数百斤,竟不能损那链子分毫,可知五金之英此物之坚韧了。

眇目妇叫道:“老不死,你来,这里有条断链!”

剑魔正摸索间,听他妻子这一嚷,不由挪近了去,淡淡地看了一眼,冷冷道:“这断链又有什么好看!”

眇目妇皱眉道:“难道你没有料到,此物乃羁困史三娘的五金之英链子么?如今链子已断,显然史三娘已经脱险他去。只是方洪那孩子怎地不见,莫非已给……”

剑魔沉吟道:“人死了必有尸首,我料史三娘也没有闲心去埋尸身,待我到处看看!”

他口中说着,身子已然挪动,游身腾扑,已跃至转弯之角,陡听他遥遥呼道:“九凝,糟婆子,你们来,这儿原来别有天地!”

“什么天地?”眇目妇口里呢喃,身子已然挪到,和秦九凝赶了前去,两人一到转弯之角,眼底不由一亮,这儿光线已较谷底明亮许多,竟是一个石室,石室虽简陋,倒也干净,石床之上,竞卧一个少女,鬓乱钗横,衣衫不整,似是曾受什么狎侮过的。

剑魔为人虽然乖谬绝伦,却是天生好汉,生平不好女色,只看一眼,连忙别转头去,叫道:“糟婆子,你是女人,快给那女娃儿弄好衣裳,太不雅了!”

眇目妇也觉有异,定睛细看一阵,但觉当前这女孩子有如醉了的芙蓉,长得千娇百媚,却是脱颖超俗,有若临凡仙子,圣洁之极,可怪的是,一见这个孩子,心中烦恼,顿时化为乌有。

眇目妇挪近前去,给那少女弄好衣裳,遮掩齐整,一边自言自语道:“是谁家女孩子,长得这般标致,却落在这鬼地方受罪,何人如此大胆,狎辱天仙般的女娃儿?”

沉吟未已,竟闻秦九凝惊叫起来。秦九凝道:“原来是她,怎会到一线天来,莫非给那玉箫那贼子诱到此地,用诡计迷了,然后狎辱?”

此语一出,眇目妇倒吃一惊,忙问:“她是谁,九凝,你竟认得她!”

秦九凝点头道:“不错,徒儿认得,她是玄冰美人最小的一个女儿,名叫南芝,这姑娘天生兰惠之质,心地良善极了,连她娘那歹毒心肠,一见了她,也立变为菩萨善念!”

眇目妇信疑参半,随口道:“桑龙姑那贼婆娘竟能养出这凤凰般的孩子,这倒奇了。虽然乃对头人后人,但她年幼无知,性情又与她娘迥异,上天有好生之德,待我救她一救!”

眇目妇伸手一按南芝的寸关尺脉,但觉脉象无异,似非受伤致此,心头忽地一悟,问秦九凝道:“我在江湖上行走,也听人说过,玉箫郎君那不长进的家伙,时时使用一种迷弹,迷倒人家闺女,然后加以狎辱,这事可真?”

秦九凝冷漠的脸,突然飞霞,她低下头去,弄着衣角,不胜羞赧地说道:“不错,那贼子的迷弹不只用在盗色,有时也在拒敌,南星元老前辈,就曾着了他的道儿!”

眇目妇叹息道:“这般说来,当前此女定是受那贼子的什么迷弹所迷了!”

正待想个法儿救醒南芝,只听得秦九凝又道:“奶奶,我猜方洪师兄和玉箫郎君打架时,惊动了这天仙般的姑娘,此女生性最爱和平,不愿看人拼斗,必是闻声而至,才会着了贼子道儿!”

眇目妇颔首道:“你猜得不错,方洪那孩子到底往那儿去了呢,莫非他已遭了那玉箫郎君的毒手的么?”

一提起方洪,眇目妇不由忧心如焚,但听她叫道:“先救醒这女娃儿,也许自她口里,可以探出些端倪来。唉,受了迷弹所迷,解穴按脉无效,势非冷水喷面不可,但哪里来的冷水呢!”

谷底之中,何来清水,倒为难起这位武林高手,眇目妇正自束手无策之际。忽听出一把女人声音,幽幽地起自隔壁,那声音叫道:“来者可是洪儿的师门前辈,洪儿并没有受了什么杀害,他与那贼子玉箫,一同堕落茫茫沧海,此际已不知给漂流到什么地方去了!”

一听这叫声,眇目妇心念怦然一动,忙问道:“你是谁,是洪儿的妈妈?”

对方应了声是。不错,发话的妇人正是方洪亲娘苗金凤,刚才方洪与玉箫郎君拼斗之时,她早已跄踉逃到一处躲着,其后,史三娘竟出手欲害南芝,苗金凤看在眼里,不禁为那女孩子着急,只缘凛于对方武功绝顶,却是不敢动弹,尔后,在忙乱间,她竟给各人遗忘了,但她一直躲着,不敢随便出来走动,直到听了眇目妇等人对话,才敢开腔相认。

眇目妇双眉一挑,呼道:“既是方洪那孩子的亲娘,怎地还不赶快出来厮见?”

语毕,已移身到那发话之处,那儿是一丛长蔓野草乱生之所,有一石缝,恰可容得一身,苗金凤便藏下那缝中,用蔓草遮障,是以不易找寻。

但到那儿,眇目妇单眼中又是一亮,只见一道强光照射而进,这儿已与外边衔接。此处乃谷底之处,与方洪和玉箫同堕沧海的海处滩刚好方向相反,乃是谷底之南,也正是这刻怪妇人史三娘翘企盼望之处。

原来一线天这个深渊似着不大宽敞,但谷底弯弯曲曲,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南北之隔,相距竟达两里多路,各有出口处,是以史三娘呆立海滩上,忽瞥滩之一边,遥遥见剑魔师徒夫妇走来,他们正是自与史三娘所走相反方向之出口处到海滩上去的了。

究竟剑魔夫妇能否寻到方洪?史三娘这段仇怨怎样了断?下集自有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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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诡秘之主

    蒸汽与机械的浪潮中,谁能触及非凡?历史和黑暗的迷雾里,又是谁在耳语?我从诡秘中醒来,睁眼看见这个世界:枪械,大炮,巨舰,飞空艇,差分机;魔药,占卜,诅咒,倒吊人,封印物……光明依旧照耀,神秘从未远离,这是一段“愚者”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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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汉

    平静的土上突然扬起了一道小小的尘烟,从远处迤丽而来,好似一条长蛇在地上窜行。那是一匹快骑!它其实跑得很快,骤密的马蹄敲在地上,其声如雷,似乎使整个大地都动起来。骑士是个英气勃勃的青年,头戴卷边凉帽,身穿玄缎褶子英雄挑包,腰间系着一只飞鱼袋,内插十八把雪亮飞刀,从一身打扮上看,是个非凡人物!但他纵骑猛驰中,神情显得紧张,并且频频掉头后望。原来,在他身后,距离约三十丈处,紧追十几匹的快骑!仔细一数,共是十四骑。这十四个骑士,五个是锦袍老人,另九个是黑衣大汉,每人各背一副弓箭,十四人相貌很凶恶骠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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