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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回 亲娘不检点,我也要认

单婵正待招呼躲在暗处的铁笔书生南星元两人出来厮见,乍瞥史三娘呐呐之声一过,脸色陡然大变,一晃身又向她递掌进击,下手处竟是毒招,要置单婵于死地。

这一出手,大出单婵意料,急急闪过,双眉一扬,喝道:“史姊姊。你疯了不成,怎地出手打起我来?”

猛可里,史三娘桀桀锐声怪笑起来,那笑声凄厉夺魄,只听得单婵毛发悚然,楞然当地。心道:“史姊姊变了,那爽朗豁达的性格没有了,莫非受了南哥哥太大的刺激,或者醋劲儿发作!”

寻思未定,史三娘笑声一歇,叫道:“好啊,你这贱人因爱成仇,要来刺探咱与南哥哥二人的秘密,好回去报告师傅师娘!”蓦地里又是一声断喝:“单婵,是师傅师娘派你来跟缀咱,还是你自己来,嘿嘿,今晚你撞在我手里,休想活命回长白山去!”

话才已,不容单婵分说,势如疯虎,已然递过来十招,单婵给迫得手忙脚乱,陡然引吭大呼道:“南哥哥,史姊姊误会太深了,还不快现身!”

这时史三娘正递一式“单掌开碑”,集平生劲力,疾然便向单婵的天灵盖砸下,忽觉眼前黑影一闪,劈出之臂一麻,失了准头还不说,自己却给对方掌力震退数步,待得站稳身形,定睛看去,不由地哟的一声叫将起来道:“哎哟,原来是尤前辈,你老人家怎地帮着这贱人?”一眨眼,又见南星元影绰绰地站立当地,旧恨新仇,杂然交并,又羞又恼,只气得别过头去,作不理会他之状。

铁笔书生哈哈大笑道:“史姑娘大义灭亲,老夫敬佩!只是这番却误会了,单姑娘不是咱敌人,是朋友,你出手伤她,岂不笑话!”

史三娘一怔,意犹未释,叫道:“尤前辈的话何来,可知她是阴阳魔宫阴阳叟的得意弟子,怎会是咱朋友?”

铁笔书生哈哈地笑将起来,问道:“史姑娘,如果你没有忘记的话,你该知道你自己又是谁人的门徒,单姑娘虽然是阴阳魔宫的人,但为什么不可以做咱的朋友?”

史三娘一怔,自忖道:“对啊!我自己就是阴阳门的人,嗯,难道单婵也跟咱一般,甘心做阴阳魔宫的叛徒?”

铁笔书生看看史三娘,见她满脸狐疑之色,忽伸手一指,笑道:“史姑娘不信,可问南老弟!”

一提起南星元,史三娘忸怩之态立现,脸上登时飞上彩云,扭扭捏捏地偷看了南星元一眼,但见他神采飞扬,满面春风,很高兴似地,心知南星元对龃龉之事,已然风流云散,不再搁在心上,芳心不由怦怦跳动,她本来就极爱南星元,相爱的人越经挫折,越会走向坚固道路。当下心中大喜过望,嘴巴里仍硬朗得紧,撇起小嘴道:“他是个坏人,我不问他,只要尤前辈回我一句话!”

南星元见史三娘回嗔作喜,心中也是欢然,笑嘻嘻地道:“史妹妹还恼我吗?”踱着方步,缓缓行前,到得史三娘跟前,双袖一卷,抱拳施礼,深深一揖,口里称:“恕愚兄不肖,方才卤莽,开罪妹子,还请多予原谅,要杀要刮,悉听尊命,愚兄决不皱眉!”说着,伸长脖子,作引颈就戮之状,形相滑稽,史三娘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出。

铁笔书生一瞥,也是呵呵地笑将起来,他开心极了,叠声叫道:“哈哈,好了,好了!两口子斗几句嘴是寻常事,那值得翻什么脸,恩爱的终究是恩爱,这么才对哩,也免得我老人家担心呢!”边说边凑了近前,复把手一招,教单婵过来厮见。

似有万种愁怀集结心头的单婵,惘然跑了过去,一到跟前,史三娘已然尽改前态,忙不迭地过去拉起单婵的手,发力左右摇晃,歉然道:“婵妹子,是姊姊不好,没分青蓝皂白,便瞎生你的气,没有把你伤了?好妹子,姊姊这厢有礼,务请海涵为盼!”

她已然知单婵是友不是敌了,但单婵怎样改变过来,兀是茫然无知,心中不免疑惑万端,她一斜头,向南星元道:“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婵妹子是什么时候来的?”两口子才和好,史三娘不好意思叫什么哥哥妹妹,只喂了一声,代替招呼,谁知这声喂,比哥哥妹妹更有意思呢!

南星元心头甜甜地,笑笑说说,便把方才经过告诉了她,南星元一边说,史三娘一边笑着,一想起自己冒昧和单婵拚命,既歉然,又是好笑,这时吃吃地笑个不停,笑得如花枝乱颤,捧腹弯腰,看样子委实开心极了。

猛可里,铁笔书生把头一偏,双眉一扬,手中大毛笔忽地晃动起来,低低呼道:“有人来了!”身形猛抖,竟已抖下店房的院子里去。

那店房的院子甚宽敞,疏疏落落还植着几株大梧桐,梧桐树阔叶婆娑,遮得黑漆一片。就在铁笔书生抖身下地这当儿,一阵阵桀桀怪笑,竟是发自这梧桐深院的暗处,就在那梧桐树上,再听那笑声,虽不大却尖锐刺耳,在空中荡着,断断续续,如游丝,更加枭啼,凄惋之极。

铁笔书生未及下地,左掌护胸,右手笔一圈一旋,荡起了一阵劲风,他这举动,只缘自己在明,那人在暗,诚恐冒昧下地,受了人家暗算,当前这人决非庸手,铁笔书生暗里想道:“怪啊!听这阵笑竟是个妇人,而且是个内功修为不弱的高手。”

到得院子里,却不见动静,连那笑声也戛然止啼,铁笔书生凝神四顾,吆喝一声:“什么人?还不快现身,难道要老夫掏你出来不成!”

话声才落,陡然一阵幽幽女人声音发自高大梧桐树的顶端,叫道:“尤文辉,不干你事,快叫南星元那小子来见我!”

这时屋顶上另外几个人已先后下到深院来。铁笔书生闻言陡然一震,当前这人怎知自己名字,是什么人?要找南星元做甚?

铁笔书生沉吟未定,南星元已抢先挺身而出,冷冷道:“原来是大娘驾到,我倒失迎哩,要找南星元有何见教?”

蓦地里,自梧桐树顶端上飘下一个中年妇人来。铁笔书生一瞥,心中大异,但见这妇人满脸皱纹,却是青丝覆额,兀是不知那路的高人豪杰。那叫大娘的妇人一飘到地,只距南星元不过丈许之遥,双眸忽地一张,棱棱光芒,夺目激射,环扫在场诸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铁笔书生身上,冷冷问道:“今晚我大娘要了结一椿恩怨,尤大英雄,来势汹汹,莫非有意插手这淌浑水?”

铁笔书生一听,气得哇然大叫,当前这婆娘可谓强词夺理,夤夜私闯入房,人家只为自卫提防,还未出手,插手浑水之说何来?铁笔书生朗声回道:“你这婆娘真没道理,这是我的住房,你无端强闯,反短说我,什么了结恩怨,老夫可不理会,要在这儿逞凶,我可不答应!”

大娘冷笑一声,暴喝道:“你要挑这梁子?”一晃身已到铁笔书生跟前,反手一拨,劲风如山,一亮招竟是江湖著名的排山掌,铁笔书生饶是功力浑厚,也禁受不了大娘的掌力震荡,身形歪歪斜斜,退了几步,心下登时大震。

南星元一见,咬了咬牙,翻身又上,这时大娘第二招又到,铁笔书生还未招架,南星元已然接上,却是一派硬兜硬截,甫一接招,身形竟给震得如断线风筝,斜斜飞起,被抛离二丈开外,幸亏他功力不弱,一落地立用千斤堕内劲,稳定身形,才不致出丑当场。这婆娘一亮招,显然两人之力,还不是人家对手。要知铁笔书生与南星元均是武林中一流高手,尚且不敌,可见这婆娘功力之高,端的是高手中之高手了。在场各人不由齐齐变了颜色。

两招过后,大娘却不再出手,戟指南星元铁笔书生冷冷地道:“谅你这两个小辈,敢在老娘面前献丑!”陡地一声暴喝:“星元小子,我来问你,那老不死呢,躲到那儿去?”

众人正用惊诧目光望着大娘和南星元两人,南星元心下一酸,热泪上涌,潸然道:“你还问这个做甚?他、他老人家已然身归道山,还待怎地?”

大娘一怔,细细端详了南星元一眼,沉思道:“看这小子满面泪痕,那老不死身归道山的话,看来不假。”心虽如此,口里仍喃喃道:“星元小子,你的话可是当真?”

南星元黯然颔首,一抬头,忽吭声叫道:“谁骗你来,大娘,今晚你苦苦相迫,难道我真个惧你!”

大出众人意料,大娘却不生气,慢声道:“既然你爹已死,这段恩怨,一了百了,我也不予追究,今有话问你,得好好回我话,不许半句虚言诳我,嘿嘿!要不然,休怪老娘手下不留情!”

南星元满怀悲愤,傲然道:“你要问些什么,只管道来!”

看得铁笔书生大异,要知南星元这人平日恃技傲物,当前这婆娘虽说是顶儿尖儿高手,但以南星元性格,断无百依百顺之理。暗里扯了史三娘一下,低低问道:“史姑娘,当前这婆娘你可认得她,与南老弟有何过节?”

史三娘摇了一下头,嗫嚅道:“此人我可不认得,不过我却知道是南哥哥的大娘!”

铁笔书生蓦然一怔,南星元的父亲是谁?他的庶母又是谁?他全然不知,但这婆娘武功绝顶,却要苦苦迫着庶出的儿子,这是何道理?不禁又问:“南星弟的尊翁何人,他庶母是谁,史姑娘可否见告?”

这其间是有一段夹缠不清的恩怨,这恩怨在正派武林中人是不屑齿及的,铁笔书生如何知道,史三娘既是深爱南星元,自是不便扬他的家丑,闻问又是一阵踌躇,嗫嚅道:“这个我可不清楚,只知南哥哥的父亲在二十多年前是武林有名高手,江湖上人称醉吕仙南万方的便是,他庶母也是个名震江湖的好手,赛刁婵便是她!”

铁笔书生大吃一惊,南万方这人,他虽未会过,却耳闻已久,当他还是少年时代,也曾听武林前辈提及,说江湖上有个叫醉吕仙的道士,武功高不可测,惟此人不大正派,生平极好渔色,虽是个出家人,偏爱勾三搭四,曾搭上当日江湖上有名四美人之二,赛昭君和赛刁婵,不料当前这人便是几十年前有名美人的赛刁婵。心下不由憬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南星元料必是赛昭君和南万方养下的私生子,果然是道士老子养的,无怪史三娘在客寓中无意说了那一句闲话,南老弟会生这么大的气,史三娘也当真不懂事,这岂不等于揭人阴私么?”

正自沉吟推敲之际,忽听大娘的声音又响:“怎地呆着不语?还不快说,要惹老娘生气么?”

赛刁婵这两句问话,撩起了南星元无限伤心事来。南星元不错是个私生子,自幼便被父母所弃,后来给他爹的好友收养,直至南万方弥留时,父子才聚会一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万方这时行见撒手尘寰,竟是痛悟前非,好好地吩咐了儿子一番,把一件道袍和一封遗书交给南星元,教他日后遇上赛刁婵时交给她。何以要交给赛刁婵呢?而赛刁婵与南万方之间又有什么恩怨?这事说来话长,作书人只好约略交代一二。

原来南万方与赛刁婵市令先勾搭上的,要知醉吕仙此人,乃登徒儇薄之流,玩腻了便把她抛弃,又搭上了南星元的娘赛昭君,其实两人都是姘妇,无分大小。赛刁婵被弃,心有不甘,曾找南万方理论,这时南万方已对赛昭君着迷,那管这许多,当下便把赛刁婵打得重伤,赛刁婵临逃去之前,曾声言二十年后定雪此仇等语,谁料待得赛刁婵把排山掌练成,南万方已然身死。当日南万方曾告诉南星元辨认赛刁婵的面目,说她曾服一种塞外千年首乌,直至年迈,仍是青丝光鉴可以照人,只缘在名份上也是母亲,碰着时切不可怠慢,须称呼她做大娘等语。南星元生性笃厚,对他爹吩咐,自是铭刻五内,不敢或忘半刻。故一见那婆娘,已然认出,赛刁婵语出不逊,南星元虽气忿,但仍存谦让,就是这个道理。南星元爹爹南万方也有一段因果留给后人,南星元后来恋桑龙姑,抛却史三娘,竟与他爹一模一样,说来也是巧合。

当下,南星元哀然道:“爹的遗体营葬在松江之畔的乌里屯百花村太虚观畔,大娘问起,人已死了,难道还要戮尸不成?”语才毕,又蓦然一醒,叫道:“还有呢!爹临终时曾交下遗物一件遗书一封,吩咐转呈大娘收阅,说睹物如睹人!”

大娘赛刁婵年事已高,对此陈年旧怨毕竟淡了些,初闻南万方已死,怒气已消一半,她原也极爱南万方的,到得这刻,忆起往事如尘,也自伤情不已,一听南星元说有遗书遗物,忙不迭地叫道:“快交老娘瞧瞧!”

南星元自贴身胸前,取下一封陈旧破碎用蜡封着的书信来,他一直藏在贴身之处,宛如收藏宝物,足征其对此书之重视,对他爹之守信。呈过书后,赛刁婵不即拆开,却问道:“还有什么遗物?一并取过来!”

南星元怵然一惊,颤声叫道:“大娘恕罪,这个,这个已给我……”这到这儿,却是无法谈得下去。

赛刁婵一怔,皱眉诘道:“这个什么?”

南星元迟疑半晌,嗫嚅道:“那遗物已给我毁了!”

此语一出,赛刁婵忽目放棱光,喝道:“为什么毁我的东西?好大胆的小子,你说!”

在场各人,兀是不知南星元毁去他爹的是什么遗物,都不由地楞然当地,待得南星元一语道破,说是一件道袍,史三娘才恍然大悟。原来南星元手撕那件道袍,正是他爹遗给赛刁婵之物,史三娘如何得知,在长白山临入关前,史三娘为南星元拾掇衣物行装,偶然发现他有一袭陈旧道袍,那时心里还好笑,暗道:“南哥哥这人真是呆子,连道袍也当宝物般收藏!”一时触起易容之念,便在龙蜃帮总舵中偷了别人一袭袈裟,同的也把这件道袍一起收到南星元的行装里去,南星元粗心,一时倒没留意到,及至两口子龃龉一起,南星元痛恨史三娘揭其阴私,心头火起,随手把爹爹遗物撕得片碎,事后自是后悔不迭,但事已如此,却也无可奈何!此时给赛刁婵一再追诘,难怪呐呐不能成词。史三娘一醒悟,眼见心上人儿受窘当场,又恐那婆娘遽尔再度出手,此人武技非同小可,怎不令她担惊受怕,心中委实不忍。只一晃身,便已挺身飘到南星元与赛刁婵两人相距中间。

史三娘一出场,赛刁婵怔了一怔,但见史三娘深深向赛刁婵施了一礼,恭瑾道:“老前辈休恼,且听我一言分说!”

赛刁婵正待再度出手教训这个小辈,忽瞥有个女孩子跑了出来,不由双眉一扬,喝道:“你是什么人?要分说些什么?”

史三娘轻声答道:“晚辈是长白山阴阳宫的门下,也是令郎的挚友,对令郎毁灭他爹遗物之事最是明白,故敢晋一言以释雷霆之怒!”

这“令郎”两字用得端的可圈可点,要知赛刁婵性情虽然乖僻,却是深爱南万方,万方既已死了,爱屋及乌,自己又没有儿子,如果南星元肯认她为母,倒是一件美事,登时脸色缓和下来,问道:“瞧在长白山阴阳二怪面上,我不难为你,有话但说无妨!”

那声调已然平和无愠,史三娘那会不曾觉察到,心下暗喜,乃把与南星元龃龉毁物之事和盘托出。

但听一声轻轻叹息,那赛刁婵的怒气已是风消云散。轻叹过后,赛刁婵喟然道:“青年男女就是这般爱闹别扭,怪不得星元,也怪不得这位姑娘,这些恶果,都缘你那老不死的爹爹种下。”

猛地里,赛刁婵才宽的脸色忽地又是一沉,喝道:“南星元,你的生母已死,我再坏也是你爹的妻子。你认不认我这个娘亲!”

史三娘闻言失色,她生平深知南星元秉性倔强,料道他既知先人无行淫行,对当前这暴戾婆娘。必不肯相认为母,急得偷偷地扯了南星元一下衣角,暗示教他从权认了此人,好打发她离去。

大出史三娘意料之外,只见南星元俯首咽噎地道:“既入得我南家家门,服待过我爹,那管养我不养我,自然都是我的娘,这还用问吗?”一抬头,已然泪光莹然,亮晶欲滴。

铁笔书生一旁点头,心里暗许,沉思道:“这小子倒是情性中人,与他爹儿是两般人品!”要知南星元此人,孝思甚笃,素日里最听他爹的话,他爹临终遗言,要他好好对待赛刁婵,认她为母,这番赛刁婵以娘亲自居,南星元自是不敢悖逆,但一时间却怅触亡父,前尘往事,历历涌上眼前,自是悲不可抑。

南星元潸然堕泪,铁笔书生暗里嘉许,史三娘却是犹有余惧。忽地里,赛刁婵又桀桀地笑将起来,边笑边叫道:“唉,只要你肯相认,我余愿已足,前事休提,毁物之事,大娘也不深究!”说着竟如孩子般地,跳跳蹦蹦起来。

铁笔书生是个老江湖,一瞥心中已是恍然,暗自叹道:“人说妇人年青时爱丈夫,老了自会移爱孩子,当真不错,看来当前这老怪妇,显是极爱南万方,才会移爱其子,南星元有母若此,也是不错!”

沉思未定。赛刁婵曼声问南星元道:“星元,你爹还有什么吩咐?一发告诉我吧!”

南星元摇摇头,目光却落到赛刁婵手上那封遗书,淡淡道:“就是这么一点点,再多是没有了,大娘,你怎地不拆阅爹爹的遗书!”

赛刁婵蓦地一醒,她自顾盘诘南星元毁遗物之事,对这封遗书,倒也忘了,沉思半晌:“不知万方信里说的什么,要是激恼了我,岂不伤我母子之情。”当下沉吟道:“别忙,我得好好留着它,待松江之旁,乌里屯百花村前,那太虚观旁,你爹墓前才把它拆开,趁便祭他一番也好!”这婆娘年逾半百,兀是余情未了。

南星元双眉一扬,叫道:“可不知他老人家的遗书里,有没提大娘与我的事,不如在此拆发为妙!”

赛刁婵一怔,略一思索,脸容陡整,问道:“星元,不许诳我,你爹临终之时,当真再没什么吩咐?”

南星元想了想,忽地忆起一事来,低声道:“爹临终时别的倒没话说,只教我日后碰上大娘,得好好对待你,要我克尽孝道,这样,他死也瞑目!”

但听呵呵一阵笑,赛刁婵欢然道:“对啊!你何不早说,既是如此,我大娘才放心在这儿拆此遗书!”

这话说得语焉不详,南星元愕然当地,摸不着头脑,茫然又待再问,忽瞥赛刁婵哆嗦一下,颤抖双手,慢慢地把遗书拆开,那遗书很短,只薄薄一页纸儿,聊聊数语,赛刁婵才一过目,不由感慨万千起来,当年和南万方的恩爱之情,而至翻脸成仇,今万方已作古,自己孤零零,虽生不如死去,再琢磨遗书言词,满纸悔意,旧爱犹在,一时间怅触良深,竟自呜呜哭啜起来。

哭声一歇,赛刁婵身形猛然一晃,尖声叫道:“星元,我的好孩子,娘去了,一月之后,咱在长白见面。”

这期间,南星元呆若木鸡,不言不语,却是泪痕披面,陡听赛刁婵这声叫,陡然一醒,应道:“大娘慢行,孩儿还有话说!”他此际已自人伦感悟,改口相称赛刁婵,甘心认当前这婆娘为母了。

已然离去十来丈远的赛刁婵,听得阵风送来南星元的声音,在房顶上脚步缓了一缓,俯首朝深院里一顾,问道:“什么事?快说,我急往松江扫你爹的墓,别担搁时候!”

南星元咽噎其声,低低道:“一月之后,孩儿不能到长白去!”

赛刁婵问道:“那么,什么时候再见?”

南星元仰首上望,说道:“我有要事必须到蛇岛一行,可否改约日子上长白去!”

赛刁婵困惑地问:“要到蛇岛?那鬼地方,有什么好去处?你跟蛇帮中人相熟!”

南星元答道:“对,孩儿跟蛇帮中人相稔,不过却非为探山拜帮。而是……”

赛刁婵截断了他的话柄,幽幽道:“娘现在不暇与你细说,一月之内,你既腾不出空儿上长白,那娘只好前赴蛇岛厮见!”

南星元蓦地一喜,自忖道:“娘的武功绝世,倘她肯赴蛇岛,也是一个好助手,现在就约着她,岂不甚妙。”心念一定,欣然道:“谢娘对孩儿的眷念,今就请娘在一月之后,北宿南移时辰,到蛇岛东南方相会!”

话声才歇,只微微听得劲风吹来一声:“好,娘依你的话!”展眼间,赛刁婵已然声影俱杳,去得老远了。

只听得一声长叹,铁笔书生喟然道:“好性急的赛刁婵,连把话说清的耐心都没有!”一个旋身,又对南星元道:“南老弟,这儿的事都完了,咱们也该走吧!”

忽地里,史三娘急摇手道:“尤前辈别焦急,咱不能这般上赤城山!”

铁笔书生一怔,急询其故,史三娘淡淡一笑:“你忘了易容之事么?”这小姑娘倒精细得紧!

“就是为了易容之事,才惹出这么大的风波!”铁笔书生沉吟自思,还未答话,但听一旁久久没有做声的单婵,忽诧然地问道:“上赤城山?那边是咱阴阳门的对头人,上去做甚?将来给师傅师娘知道,岂不烦透!”

这时,南星元也搭了腔,皱眉道:“婵妹子,你忘记在镇郊铁笔前辈的话了吗?”在镇郊之时,南尤两人,曾晓单婵以大义,当时单婵也极受感动,不过单婵久在阴阳门薰陶之下,这种劣根性却是一时难以转移,故甫过半刻,已然忘得干干净净,这时给南星元一提起,顿时尴尬起来,嗫嚅道:“怎会忘记?我不过是说……”

忽地里暴然一喝,南星元叫道:“不过是说什么?枉我苦口婆心教训你,恁地这般没出息,嘿嘿,自甘堕落,要是你再如此,休怪我无情,今晚就此与绝,日后也休相认!”

哇地一声,单婵已然哭了出来,叠叫道:“南哥哥,我、我……委实不是这般说,是不明底蕴!”

史三娘心胸倒很豁达,她明知单婵对南星元一片痴心,锲而不舍,不但了无酸意,反同情可怜她的处境和心愿,恐两人三言二语闹翻了,对将来进行各节,反为不美,急插嘴打断单婵的话,埋怨南星元道:“南哥哥恁地生这么大的气,不容婵妹妹分说,当真不应该,别坏了大事!”一迳儿走前,拉起了单婵的手,低声道:“婵妹妹,听愚姊说去,你的心地秉性,咱是知得真切,不会疑你甘心做坏人,你放心好了。

星元哥哥刚才因家事怅触,心头难免烦躁些,所以出言不逊,望妹妹看在我面上,不要见怪则个。”兀是一片温言软语相慰。单婵极爱南星元,备受波折,未曾稍移其志,今当众为南星元奚落,心中凄急至极,颤声应道:“姊姊金石之言,做妹子的拜聆了。南哥哥纵然薄幸,妹子只自怨命苦,不敢怨他,我心中焦烦已极,就请一别,后会有期,望自珍重!”

当前三人,南史这对情侣,对单婵的秉性知得最详,听得她要走的话,虽有不舍,却还不觉怎样,只有铁笔书生与单婵分属初遇,今闻言语,不由怵然一惊,沉思道:“这孩子是阴阳门的弟子,南老弟竟将她得罪,这番她离此返长白,倘把咱的事回去一说,岂不糟糕!”一惊过后,忽地脸色一沉,目放棱光,朗声叫道:“单姑娘为了这般小事便说要走,可没这般容易!”

单婵本已凄怨欲绝,听了铁笔书生的话,显然恃技留难,心中不由一气,脸色一变,反问道:“尤前辈的话是什么意思,怎地不能离去,我单婵技艺虽低微,岂是可欺的人!”

说出的话,竟是声色俱厉。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南单两人龃龉才过,铁笔书生又与单婵言语不睦起来,看看便要分裂成仇,只急得史三娘连连跺脚,叠叫道:“尤前辈,单妹子,别……听我说去!”

话还没说清楚,陡见南星元一晃身,已然隔在铁笔书生和单婵二人之间,笑道:“两位别为了小事生气,其实这件事两人全没短处,尤前辈与婵妹妹不相稔,难怪多疑;婵妹子没安这般坏心眼儿,却教别人误会,也难怪不平。”放眼瞥了铁笔书生一眼道:“尤前辈又是对婵妹生了疑心?”

铁笔书生点头称是,竟是直认不讳,说道:“她既是阴阳门弟子,一旦生了疑心,我辈岂会有宁日?”

哈哈一阵笑,南星元叫道:“尤前辈疑的也对,只可惜对婵妹子的为人还未深知。尤前辈,我老实告诉你,我这位妹子虽出邪门,人却正直,星元与她相处日子不浅,知之最详,何况她对星元一往情深,如果敢胡乱干去,岂不自绝情爱,这一点你老人家可不曾瞧料到啊,哈哈!”

铁笔书生回心一想,南星元的话也端的有理,心下一凛道:“好冒失,险些儿把大事坏了,这番我如出手,对南老弟史姑娘面上委实不好看,如果给她走脱更糟,无异迫虎跳墙,她纵不变也会给激得变了心志!”想到这儿,倒抽一口凉气,脸容登时一宽,对单婵拱手施礼,歉然道:“是老夫一时想不通,单姑娘休耍见怪!”

单婵目睹情郎绝情,铁笔书生咄咄迫人,这时二人虽复常态,心中还是极不舒服,凄然叫道:“你们都没有一个人了解我,我久留在此也没意思,我敢起个恶誓,我单婵回至长白师门,如对今晚之事泄漏开去,愿遭横死,天心神明,共鉴愚诚,谨此立誓!”单婵口快,一气便起了个毒誓,不待在场三人回话,叫道:“我单婵今已起了毒誓,你等终没顾虑吧!”语才毕,晃身便待离去。

在南星元与史三娘惊呼留客声中,单婵的身形连飘,已到房顶,忽然间,单婵戛然止步,回首看了三人一眼,口里道:“南哥哥,我这次南行,原是为一事而来,请听我说去。”

南星元在深院中翘首上望,叫道:“单妹子,都是我等不是,且休见怪,快下来吧,人家好说话!”

单婵惨然摇头,哽咽道:“南哥哥别说这个了,说了我更伤心!我要说你与紫府魔君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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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别无选择,一切的一切便自落在了眼前这个少年人的身上。他名字叫潘栋。似乎也只有这一霎,六先生商和,才真正地注意到他这个人,注意到他的杰出不群,显然有些异于一般。能够在晏春风这种冷酷大敌手上逃得活命,面对他的一霎,全能不亢不卑,这是多么不容易的事。说来可笑,潘栋既承自己一个挚友蔡无极的专函引荐,却始终未曾得到自己对他的破格青睐。因为这位老友指明了商和以其本门不传之秘“雷音一十三剑”破格相授,这可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 狼剑邪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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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斗罗大陆IV终极斗罗

    斗罗大陆IV终极斗罗

    一万年后,冰化了。斗罗联邦科考队在极北之地科考时发现了一个有着金银双色花纹的蛋,用仪器探察之后,发现里面居然有生命体征,赶忙将其带回研究所进行孵化。蛋孵化出来了,可孵出来的却是一个婴儿,和人类一模一样的婴儿,一个蛋生的孩子。
  • 边城浪子

    边城浪子

    二十年前,一宗梅花庵外的灭门血案,轰动武林,“神刀堂”主人白天羽十一口全都惨死,竟没有留下一个活口。二十年后,傅红雪为给父亲白天羽讨回公道踏上复仇之路,同时白天羽和花白凤的亲生儿子小李飞刀的传人叶开也来到边城,两人在萧别离的无名店里相遇,并先后邂逅万马堂堂主马空群之女马芳铃。此时正值万马堂凶案四起,为了查明真相,马空群展开撒网式的搜捕,将一群初到边城来历不明的武林人士全部请去了万马堂……
  • 大侠的刀砍向大侠

    大侠的刀砍向大侠

    奇儒《大侠的刀砍向大侠》作者: 奇儒 类别:武侠全集 状态:已完结谈笑出刀,天下无兵。江湖传言,谈笑之师“刀王”忘刀先生八月十五将与“刀神”俞傲先生一战。然而却无人知晓其地点,也无一人知晓两位大侠行踪。难道是有人故造谣言,而有所阴谋?京师三大赌坊之一的天马赌坊此刻却开出盘口,忘刀先生与俞傲大侠一战输赢,以一对二,难道传言与天马赌坊有关?而京城宣家府也神不知鬼不觉的被人接管,到底何人所为?谈笑,王王石,杜三剑三位年轻侠士为弄清奸人所设阴谋的真相,夜探天马赌坊,宣家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