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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回 黑漆漆的洞里并不黑

玉箫郎君这时才恍然大悟,心说:“原来是这缘故,难怪未见她收招换式,那铁链竟能连续飞出。”他刚才口里唤娘,虽然喊得亲热,其实他心何曾当她是娘,要知他貌相英俊,平日风流自赏,这史三娘有如个怪物一般,他心中早存厌恶,其实他最怕的不是让人知这史三娘是他的娘,却是另有恶念。

同时听得史三娘说出境界如此之难,好生失望,态度也随之而变,冷冷地说道:“这么说,我要练到你这般地步,也非一二十年不可了。”

史三娘道:“那倒未必,要知娘将真气练得来收发自如,能攻敌于一丈之外,乃是无师自通,当年凭着胸中怨气,逼不得已,暗中摸索得来,娘现今若是教你,你自可事半功倍。”

玉箫郎君道:“岂非也需要十年不可。”史三娘道:“我儿武功已有根底,当知武术一道,非旦夕可成,一分磨励,方有一分功力。”

玉箫郎君像自言自语般说道:“十年,十年之后,我不是已届中年了么?”史三娘陡然间桀桀尖声冷笑:“十年之后,你就可造极登峰,练成真火,我儿看来。”

史三娘霍地一口真气喷出,碧光照射之中,有似一股浓烟一般,玉箫郎君站在她的身侧,亦觉燠热之极!只见那浓喷到之处,海水翻翻滚滚,眨眼间,水面已是蒸气腾腾!

玉箫郎君大吃一惊,心忖:“若能达到这般境界,便十年不风流,那又何妨。”原来他适才是想到十年何等悠长,岁月催人,眼前这些个美貌如花的姑娘,岂不老去,那时便武功无人能敌,又有何用。现今一见这功夫竟是恁地惊人,登时又转了念头。

却听史三娘道:“娘再有一月功夫,这真火方能练到十成火候,那时,哈哈…”她尖声锐笑,玉箫郎君顿觉浑身万千针刺一般,忙不迭摒气运劲,才觉痛苦稍减。

史三娘已在继续说道:“那时,可就不再是浓烟,而是火啦!那时,嘿嘿,桑龙姑那贱人,南星元!你那老不死的爹,何消顷刻之间,便可被娘的真火焚化为灰!”她声音已是又尖又细,这几句更是一个字一个字吐出,便连玉箫郎君这等邪恶之徒,亦不禁连打了几个冷颤!

史三娘目中冷光渐渐平和了下来,回眼望着玉箫郎君,说道:“我儿练成我这气功,还怕不天下第一么?”玉箫郎君好不欢喜,说道:“当今天下,武学之渊深博大,首推紫府,近年来桑龙姑从她所得的一部紫府秘芨之上,再融会了当年长白山阴阳叟七孔邪剑的旁门之术,练成了五音魔鞭之阵,端地了得,再就是……”

他言尚未了,史三娘已嘿嘿连声冷笑,陡然间目中冷焰再现,喝问道:“那单婵竟将七孔邪剑传了这贱人!嘿嘿,我真火喷出,玉石俱焚,便紫府武学亦不在我眼里,何物魔鞭,何异儿戏。”

玉箫郎君眼也发亮起来,亲亲热热地叫道:“当真么?那可是太好啦,只是,还有,娘,你适才逼他坠入海中的这小子,姓方名洪,他那剑术名曰奔雷,剑起奔雷迸,威不可当,我就两次败在他手中,这小子不过小小年纪,二十岁还不到,已是这么了得,你可知他传自何人么,即是当年的赤城山主,我事后想来,若那赤城山主施展开奔雷剑法,只怕紫府武功亦难与敌,娘,你自信也能胜得过他么!”史三娘突然大怒,却是仰面狂笑,说道:“原来赤炼人魔提起这奔雷剑,那魔崽子亦先露怯意,哈哈,不料竟是赤城山主那老儿所创,若然这老儿要与我比拚高下,那倒难啦。”

玉箫郎君惊道:“你是说胜他不得……”

“呸!”史三娘满头乱发陡然飞舞起来,怒道:“便是赤城山主,桑龙姑,紫府君三人连起手来,娘岂瞧得上眼,你知甚么,只是赤城山主那老儿,当年亏他相助,我才未遭桑龙姑那贱人的毒手,才能将你送交单婵抚养,有这一重因果,我是不便与其为敌。”

玉箫郎君顿又心花怒放,才要说话,却忽地一缩身,挥剑疾撩,陡然间剑吐碧虹,将洞顶那十来个小洞尽照在碧光之下!

原来他这一会虽是一阵喜,一阵惊,看似只顾说话,其实他无时无刻没在留心,是他适才似听得小洞中微微有声息传来,只道是苗金凤与南芝现身,故尔挥剑照射,待见并未见人影,方始将剑撤回。

史三娘嘿嘿一声笑,说道:“我儿不用耽心,这头顶小洞虽是密如蜂巢,却不与外面相连,还怕她两人逃出去?”

玉箫郎君心中生疑,说道:“你先前有铁链困住,如何能探知?”

史三娘哼了一声,道:“我不能,难道别人也不能前来!那赤炼人魔早探查得清清楚楚,不然,我岂会在此不闻不问,不怕那小贱人逃出么?”

玉箫郎君喜孜孜,说道:“妙啊!妙啊!这么说,她们现刻必是在洞中穿来转去的了,只是,那小娇娘怕要急坏了,我倒有些不忍呢!”跟着朗朗一声笑道:“娘,看不出你倒是恩怨分明呢,哈哈,当年他对你有恩,我却不管这多。”

史三娘忽然身躯弹起,呼地一声,从玉箫郎君身前转过!

玉箫郎君一怔,忙不迭一挥剑,就在碧光暴射的刹那,随见她又弹起,飞掠回来,往右而去!

他已明白她是在察看水面,手中宝刃一抖,碧芒陡射照出水面数丈,但却只见波涛翻翻滚滚,并无人影。

蓦听史三娘尖锐之声在他身后响起,说道:“这小娃娃没命啦,我儿言过其实,哈哈,赤城山主那老儿看来也稀松得紧。”

两人在水边谈了这一阵,将近顿饭工夫,想那方洪沉入海底仍未浮起,那能还有命在!

玉箫郎君好不欢喜,朗声呵呵,望着脚下海波,说道:“方洪小子,你还能破坏郎君我的好事么?臭小子,你也有今日!”

想到现下不但有了这么个天下无敌的娘,而且他朝思暮想的南芝姑娘,现下已在他掌握之中,即可遂他心愿,止不住又大笑呵呵!

话说玉箫郎君见他娘认为方洪已无活命,他心中好生得意痛快,止不住呵呵大笑,那史三娘如何不知他的心意,眼中寒光顿见恶毒,说道:“我儿只管寻去,嘿嘿,桑龙姑!南星元!报应在眼前,恶报时辰未到,先让你们瞧瞧孽报!”

玉箫郎君听她这么一说,更是心花怒放,这万恶淫贼那顾甚么人伦,先前还怕史三娘阻止,这一来岂不是更易遂了心愿,忙退回一丈,挥剑上照,只见头顶那小洞有十数个之多,问道:“娘,我从那个小洞入口。”

史三娘道:“呸!只要不与外面相通,还怕那小贱人逃出去么,你不会寻去,我要行功了,别去搅我。”

玉箫郎君留神一看,只见史三娘她那圆滚滚的身躯陡地飞了起来,竟不知她是如何使的力,眨眼已投入黑暗之中,更是又惊又喜。

当下禁不住又朗声呵呵大笑,现下他有了这么个大靠山,便是不练气功,他还有何惧。

叫道:“南芝妹妹,你在那里啊!”他叫得柔和,目中却流露出邪恶的闪光。

若然南芝听到了他这呼唤之声,适才他与史三娘的言语,岂有听不到的,是以,便是她听到了,岂会回答。

玉箫郎君连叫了两声,早在下面绕住那十多个小洞转了一匝,只见这么多小洞,虽是天然生成,但大小都差不多,一时倒踌躇起来。

他忽然心中一动,想道:“娘说这上面的小洞,并不与外面相通,而又相互连接,我若从左面进入,她们倒从右面溜出,岂不是白费劲么?”

他心念一动,即朗朗笑道:“南芝妹妹,那怪妇已被我骗走啦,你可出来了。”

随将宝刃掩在衣底,那碧光一敛,登时洞中伸手不见五指,而且故意将脚步踏得很重,向洞外走去。但他走出了两三丈,即悄悄地退了回来。

原来玉箫郎君狡狯之极,心想这小洞既然不与外面相通,她们必要溜出,我悄悄地守株待兔,岂不强过入内搜寻。

其实玉箫郎君此刻绝不怕找不着南芝,现下洞外壁上那葛藤已断,别无出路,便连他要想出去亦是不能,自不耽心这美人儿能逃出手去,他真正耽心的,倒是那方洪,生怕他没死。

先前玉箫郎君以为将他宝剑夺过之后,便不惧他了,那知后来仍是那么难斗,故尔悄悄退了出来,一来是为了守候南芝,二来是要查看方洪,若然他没死,浮出水来,取他性命可就易如反掌了。

他静静地守候了约有两盏茶的工夫,只听得海涛拍岸之声,此外即听不出半点声息。时间一长,因他内功也极深厚之故,也渐渐可看出两三丈去。他放轻脚步,在水边转了两转,始终未见方洪浮出来,心想:“娘说这下面的海水漩力至大,看来果然是不假的了,方洪小子,你一再破坏郎君我的好事,不料也有今日。”

他心下一得意,差点没大笑出声。要知他自幼在海岛之中长大,熟知水性,别说水中有奇大的漩力,那方洪自入水迄今,已有半个时辰,既未能浮出水来,又那还有命在。

玉箫郎君放了心,这才专心等候南芝,那知又等了将近一顿饭工夫,仍未听出半点声音。

这一来,他可有些怀疑了,忖道:“我娘虽说这些头顶小洞不与外面相通,但她先前身有铁链锁住,并不能入内,她不过是从那赤炼人魔听来,那知赤炼人魔不会骗她?”

心中这么一想,可就焦急起来。这淫魔近年来对她朝思暮想,好容易等到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若被她脱出手去,岂不可惜。

要知玉箫郎君对南芝以往虽然时生邪念,但饶他是个万恶的淫贼,不料一见南芝之面,那心中邪恶之念,即化为乌有,她不但美得有似天仙化人,而且她目中那圣洁的光辉,纯真的注视之下,便是暴戾也会化为祥和,故尔玉箫郎君以往非是不得机会,倒相反的,南芝每一见他,都亲切之极,却因见面之时邪念难生,转背之后,淫心这才更炽了,今日若不是这谷底之中昏黑,若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他也绝不会生出有如现下的邪念。

他邪念越来越炽,那还能再耐心守候,而且也心生奇诧,就算这头顶的小洞与外面相通,那南芝倒也罢了,方洪的娘岂有不顾她孩儿的,岂会就此走了?

就在这刹那间,他正要再掣出剑来,想进入那小洞探看,忽然听得有异声传来,那声响轻微而且细碎,似是脚步之声?

玉箫郎君一怔,便不再撤出剑来,先前还道是他娘行功已毕回来了,那知他凝神一听,竟不只是一人的脚步声,再一听时,更听出那脚步声似是自地底传来,

玉箫郎君大奇,只听那脚步之声自地底向外而去,好像很近,和地底相隔不到一两丈。

要知现下潮水不涨,那海涛虽有,但拍岸之声甚微,故尔听得真切。

玉箫郎君在这地底的脚步之声入耳之顷,立即便想到了南芝姑娘与苗金凤,而且也由于声音传自地底,也连想到方洪,生怕方洪还能留下命来。

同时,他更加怀疑,这头顶是小洞不与外面相通之语,只怕当真是赤炼人魔的谎言。

他一面静静地听,一面脚步紧跟着地底的音响移动,一面在想。

蓦地,玉箫郎君一脚踏空,心中才惊悟是到了水边,另一支脚却已迈出!

一声啊哟出口,早已半身浸入水中!事出意外,更忽地记起他娘的话来,那怪妇史三娘曾对他说过,这海水有奇大的吸力,只要落入水中,立即被那奇大的吸力吸入海底,正不知百丈深浅。而且先前方洪落水,乃是他亲目所睹,连冒也不曾冒一下,可见所说不假?

玉箫郎君一来变生意外,二来心胆已落,饶他有一身绝顶武功,那还施展得出!

说时迟,他待要提气上拔,不料半身入水,果然水中有奇大的吸力,将他身子吸住,他本已脚下无可着力,这一来那还能跳起,眨眼间登时没顶!

玉箫郎君忙不迭闭口摒息,只觉身子往下疾沉,而且整个身子似被一种奇大的吸力包住一般,连臂脚也动弹不得。

他早已魂飞魄散,心知现下虽摒着了呼吸,但他内功虽然深厚,却也不能维持两盏茶的工夫,他自幼生长在海岛之中,本来熟识水性,可惜手脚不能动弹,若然这口气摒不住了,必然即会丧命。

估量他落水已有半盏茶的工夫了,也不知入水有多深,再又试着挥臂腿,忽觉有些活动了,不由心下一喜,忙将真气上提。

那知他身形却陡然横了过来,只觉身子像箭也似疾向前射去,那去势之疾,竟然收势不住!

这一来,玉箫郎君更是大骇,若然头前是崖壁,一旦撞上,那时岂有命在!

他再试着腰上使劲,想往上浮,但却不能转变方向,身躯仍然往前疾射!

大约又过了一盏的工夫,还幸并未撞上崖壁,但却已感到窒息了,若然他是在平常的海水之中,他也可换水呼吸,现今这水中有奇大的力道,只要一张口,那海水必然要灌入腹来,那时只有丧命得更快。

玉箫郎君心中已经绝望,心说:“不料我玉箫郎君今日命丧水中,罢了。”

正当他绝望之顷,忽觉右臂一紧,他生长海岛,海中鱼物那有不知的,只道是鱼类的海中生物的触须将他缠住了,登时心中更是一惨,他今日葬身水中,还能落得个全尸,现今却要葬身鱼腹,必将落得尸骨无存。

他心中一惨,不由张口一叹,那海水登时口中灌入!

就在这刹那间,忽觉身上压力顿失,即知已出了水。

他虽被海水灌得有些发昏,也得快睁开了眼来,但一股强烈的日光刺得他双目剧痛,忙不迭又将双目一闭。

他心下明白,知适才并非是甚么鱼类缠住了他,而是被人救出水来了。

他不敢睁眼,也不知是谁救了他,同时不停的呕吐,吐尽了海水,这才觉得稍稍好过了一点。忽听身边有人一声长叹,那声音很近。

玉箫郎君调匀了呼吸,这才慢慢睁开眼来,果然头顶是蓝色的天空,艳阳高悬,脚底下方是蓝色的海水,波涛起伏,只听海涛澎湃,海风怒啸。

再试着用手一摸,着手是软软地细沙,他不由心下奇道:“这是何处?救我的又是谁?”

但他躺在沙上,并看不见有人,也未闻人出声。

他又静静地躺了一会,这才坐起身来。

却见前面与左右皆无人影,他现下浑身疲惫不堪,实在不能坐起,只有慢慢移转身来。

那知他身材半转,早是一声惊叫,猛可里纵身上跃,但身形才离地,立即又跌落下来。

原来他身躯半旋,已见身后有人两眼盯着他,不是别人,正是先他落入水中的方洪!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心想他与方洪这小子势同水火,现下浑身瘫软,他岂会放过自己!

他跌落下来,忙连滚带爬,爬出了数尺,却见方洪仍坐在原位,动也不动,两眼瞪着他,也无凶狠之色。

玉箫郎君张着口端气,实也爬不动了。他绝不相信是方洪将他救出水来的,但他一扫眼,只见一望之下内,除了方洪之外,别无人影。

这一来,玉箫郎君可就怔住了,现下他已无抵抗能力,方洪竟不对他下手,已是奇怪,难道他反而会救自己。

玉箫郎君那里肯信,但又不由他不信,皆因此间除了方洪之外,并无他人?

他又是惊恐,又是惊奇,也瞪着两眼望着方洪,身子却慢慢往外移动。

忽见方洪又是长长一叹,说道:“你别动了,难道又想落水么?”

玉箫郎君忙回头一看,果然双脚已浸在海水之中,实则他身向外移,乃是身不由已,一时竟忘了是身在水边。这一看得明白,早又骇得他忙往岸上爬。这恶贼平日那么邪恶,不想到今日狼狈若此。

他一边往上爬,一面两眼仍盯着方洪,害怕他会突然对他出手。

但方洪仍然动也不动,而且目光柔和中,有哀伤之色。

玉箫郎君这才心定下来,知方洪不会难为他,他也实在疲惫不堪。索性闭上了眼睛,一面运气调元,一面苦苦思索,不知方洪这小子怎会反而救他。

方洪却在那面将目光收回,这次却在心中深长地一叹,心说:“寒梅妹妹,这恶贼虽然万恶难恕,若然我杀了他,今后你……”

他无限伤心,不敢再往下想,他不是为他自己伤心,而是为了秦寒梅。

原来那玉箫郎君,果是方洪所救。

方洪在那山腹中被史三娘迫落下水,正和玉箫郎君一般,被海水中那股奇大的吸力吸住,直往下卷去,只是他自从在采石矶头,被葛衣人替他打通了玄关之窍后,功力增了一倍也不止,是以不但比玉箫郎君摒气较久,而且手足也非如玉箫郎君一般不能动弹。

方洪生长在泯江之滨,那泯江之水最是湍急。他从小在水里游玩,便是在激流之中,亦能逆水上游。且那江水不比海水的浮力大,故尔方洪的水中能耐,倒比玉箫郎君更好。

他被那奇大的吸力卷入海底,也是与玉箫郎君一般,忽觉那下吸之力,变作横曳,立即借势游动,渐渐觉得那游动力超过了水中那奇异的力量,已能浮得动了,当下即往上浮。

不过才一会工夫,竟给他浮出了水面,亦是猛觉阳光刺眼,竟然睁不开。

但他可不比玉箫郎君,心下甚是冷静,即知已出了山腹,而且陡然想起他娘苗金凤的话来!是只要潜出半里之遥,即可浮出海面。

方洪在水面载沉载浮,慢慢睁开眼来,这才看清四外的情景,只见前面现有陆地,不过在一箭之外,他还道那即是天姥山下的岸边,那知他回头看时,却见约有一里之外,峭崖壁立,隐隐有高峰插天,相距却在数里之外。

他再前前后后仔细打量辨别,才知身后方是大陆,面前却是个离海岸不远的小岛,那岛孤悬水中,看来不小。

方洪见和这岛相距已近,他这时也觉有些力竭了,故尔即向那岛上游去。

一会到达,爬上海滩歇了约有两盏热茶工夫,体力稍复,因他娘苗金凤与南芝尚未脱险,立即又跳入海中,往回游了过去。

但他往回游出不到十丈之遥,即觉海水的阻力越来越大,心中忽然醒悟,他自己之能出那山腹,本是海水之中有那天然奇大的冲力,而且知道越是往前,那力道也更大,现今要想回去,焉能得够。

心中一急,忽然想到何不潜入水中一试,也许水底并无那神奇的力道也说不定。

他潜入水中的工夫,方洪本可在水中视物,忽见一人随水冲来,而且瞬间已到了眼前,不料竟是玉箫郎君这恶贼。

方洪一见是他,眼就红了,恨不得将他毙在掌下!立即左手一伸,抓住他胳臂,才要右掌截落,却见玉箫郎君张着口,那海水直往他肚里灌!显然他不伤他,他也难活命了。

当下心中一动:“这恶贼直是连禽兽也不如,这样让他死去,岂不便宜了他。”

而且方洪自潜入水中,觉得水里的冲力不但不减,反而更大了,心知要想返回山腹,已是不能得够。便想且先留下他的活口,探问他娘和南芝姑娘的情形。

方洪打定主意,即刻将他救上岸去。那料见到他躺地的狼狈之相,忽然想起秦寒梅来,也记起日前在西子湖边打的主意,即是寒梅妹妹既已失身于这恶贼,除非成全这恶贼,令他与秦寒梅结为夫妇,否则,秦寒梅岂不羞愤欲死。

他登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心说:“我适才若是杀了他,岂不是间接杀了寒梅妹妹。”

是他原本想道:“这玉箫郎君虽然万恶,但人之初,性本善,若然他还能有一点天良,有一点人性,我穷毕生之力,还怕不能感化他么?”

这主意他本来早已打定了的,不料今日玉箫郎君几乎杀了他娘,方洪急怒攻心,一时竟忘了先前打定的主意,是以,他这时想了起来,自是汗颜之极。但当他想到他是这么个万恶的衣冠禽兽,却又心头好恨,他强忍怒火,怒消愁生,不由一声长叹。

这也就是玉箫郎君听得方洪的那第一声叹。

方洪见玉箫郎君闭着眼,脸色也渐渐转红,不由垂下头来,将脸埋在自己掌中。

他现刻心中矛盾之极,不知自己的决定,对是不对,皆因他先前虽觉玉箫郎君邪恶,却还不知他竟到这今日所见所闻的地步,心道:“若然他不可救药呢,我今日救了他,岂不是遗祸无穷么?”

他心中才想到这里,忽然身前响起沙沙之声,他因太过苦恼,故尔茫然地慢慢抬起头来。

那知他一抬头,只见玉箫郎君正向他扑来,而且,碧光耀眼,已是向他一剑劈落下来!

方洪要想纵身那还来得及,他本是屈腿坐在地上,忙不迭身往后倒,两脚着力,往后疾射而出!

却听玉箫郎君朗朗而笑,那知只劈出一半,随已撤回。

方洪大怒,身形才稳,已将腰间那黑杖,撤在手中,登时眼中喷火。

玉箫郎君一瞪眼,瞧着他手中黑杖,想是他见他手中这根黑杖的威力,并不在他夺自方洪的灵龟剑之下。略一迟疑,随笑道:“方洪小子,别怕,我不杀你!”

方洪哼了一声,兀自瞧着他瞬也不瞬。

玉箫郎君已将剑隐在肘后,笑盈盈地往他向走来,说道:“我不过想试试你的胆量,原来你只有这点胆子。”

方洪岂会被他骗,心中早又哼了一声,心说:“我要不是应变得快,你这一剑怕不早已劈落了,当真你竟这般歹毒,我救了你,你倒要暗算我。”

他心中怒火一炽,登时又恨不得为世人除害,但说也奇怪,这在这刹那间,秦寒梅的倩影却在他心中浮现,不由他一跺脚,仰面一声长叹,随也将黑杖垂了下来。

玉箫郎君仍是满面嘻笑之容,这恶贼说来奇怪,往常一般人为恶,必形诸于面,只见这玉箫郎君不但其声朗朗,他笑容浮现之时,竟看不出半点邪恶来,倒像煞个翩翩的佳公子。

只听他嘻嘻笑道:“喂,小子,刚才是不是你救了我?”

方洪心中现起秦寒梅的影子,那怒火也平息了下来,说道:“你既然知是我救了你,你为何还要暗算我?”

玉箫郎君朗朗大笑,道:“郎君我要取你的性命,还不是易如反掌么?何用暗算,我倒是要问你,小子,你救我端地是何居心。”

原来玉箫郎君早知是方洪将他救出水来的,只奇怪他为何救他,因是百思难解,正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可就想到坏处去了,心说:“莫非这小子救我,是有何诡谋么?”

方洪心底仁厚,心想:“难怪他要诧异,向坏的方面想,本来我也是临时变的主意,先时何曾是要救他。”但他心中打定的主意,实不愿向他说出。

当下点了点头:说道:“这难怪你多疑,唉,你放心就是了,我救你乃是出于真心。”

他心底纯厚,目光也纯正。玉箫郎君知他所说不假,他一时生出好奇心来。

只听他哈哈笑道:“小子,你要不说明,郎君我怎能相信你是真心,还是假意,你要不说明了,我却信你不过。”

说着,他又迫近了一步,霍地一翻腕,剑上碧光映日,登时暴射。

方洪退了一步,心下顿又恼怒起来,叹了一口气,却又一挑眉,说道:“我要是对你有恶意,先前又何必救你,而且,哼,现下你还有何能耐?”

说着,将手中黑杖一抡,他身边恰有一块斗大的鹅卵石,只见他黑杖划处,登时一分为二。

方洪本是无意,不料他手中黑杖竟有这般神奇的威力!他一时倒楞住了。

玉箫郎君亦是骇然,同时心中早又起了贪念,心说:“这小子的奔雷剑好生了得,我几次和他对敌,都在他剑下走不到三五招,好容易将他宝剑夺来,不料这小子好福气竟又得了这样的神物。”

玉箫郎君登时面上再又露笑,说道:“小子,瞧你的口气倒大得很,只要你的是真心,那也罢了,你既然救了我,好,今后我交了你这个朋友。”

一面在说,一面将宝剑收回,忽然瞥见方洪腰间的剑匣,便又笑嘻嘻地说道:“且慢,小子,我还有些不大相信,这么办,你要是要我真个信你对我没有恶意,你将你腰上剑匣送给我,这才能证明你是真心,而且,宝剑已到了我手中,你留下剑匣也是无用。”

玉箫郎君不过随便说说而已,想来方洪必然不会答应的,宝剑本是方洪之物,玉箫郎君巧取豪夺不说,而且为了夺剑,还将方洪的娘伤在掌下,方洪不向他夺回也罢,岂会容他这般得陇望蜀。

那知方洪略一迟疑,竟然将剑匣解了下来,迈步向前,向他递了过去,说道:“好,给你。”

玉箫郎君亦是万不料他会当真解匣相送,他倒疑惑起来,不但不敢接,反而连退两步,原来又怀疑他是怀有诡谋。

方洪瞧出了他的心意,当下站定,肃容说道:“你不必怀疑,我这乃是真心相送,我坦白告诉你,这剑乃是我爷爷所赐,本来不可送与他人,但想你以往作恶多端,想来定有不少仇家,这剑给了你,你倒可用以防身。”

玉箫郎君见他说得严肃,一本正经,那还再有半点怀疑!也因这缘故,不再怀疑他是真心相送,他可又额外生疑,只是想不透他为何会对自己友好起来?

只听方洪更是虔诚肃穆,说道:“只是,这剑虽然送了,要知剑乃神物,唯德者居,盼你自今而后,能痛改前非,不然,这神器不但不能救你,恐怕你还会自食恶果。”

说罢,这才将手中剑匣抛了过去,喝道:“接住了。”

玉箫郎君还怕他有歹意,忙不迭一闪身,用剑一搭一挑,将剑匣取来。

这时他哪还有半点怀疑,心中好生喜欢,忙将剑入匣,随悬在腰上。心说:“好小子,我且慢慢瞧你,究竟你这是闹甚么诡计。”

方洪救了他的命,现今又将宝剑连剑匣也送了他,不料这玉箫郎君竟然恁地般恶毒,原来他恶念又生,他眼珠一时乱转起来,心想:“我且暂时将他放过,且待设法将他手中黑杖也夺了过来,那时他那神剑不能发挥威力,我再擒他问个究竟。”欲知方洪对玉箫郎君的阴谋,如何应付?请看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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